无奈,匡延赫只能掉头回去,找信号强一点的地方。
沙漠里的公路只能容纳一到两辆汽车通行,之所以是不确定的,是因为路上黄沙漫天,就像有人把沙子倾倒在了本就不宽的马路上,影响了交通。有地方宽一点,有地方窄一点,总之这一路都开得非常坎坷。
唐蕴吐槽:“还好我是没有大着肚子,要不然孩子都得颠出来了。”
匡延赫:“那我慢点开。”
终于回到了刚才经过的加油站,他们把地图下载好,又多买了一箱水,重新上路。
这次竟然刚巧碰上了运着许多沙柳的卡车。
司机开得很慢,唐蕴兴奋地和司机打招呼:“你们是去蚂蚁森林的吗?”
司机点点头。
交谈间,唐蕴得知他们都是当地镇上的人,专门负责给沙漠种树,已经干了很多年了。
蚂蚁森林分了好几个种植区,每个区区号不一样,相隔老远,好在有了司机师傅指路,唐蕴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俩人就被迎面而来的黄沙扑了满脸,唐蕴呸呸呸半天,漱了漱口,才把嘴里的沙子吐干净,回车上取口罩,戴帽子,穿外套。
匡延赫来之前还以为这里的每棵树都会做好编号,好让大家分辨这是谁种的,然而并没有,所谓的森林,也只是对于蚂蚁而言的“森林”。
柠条小小的一株,只有他小腿那么高,更像是路边的野草,风浪来袭,它的身子倾向一边,看起来弱不禁风。
他们走了一段路,已经看到不少枯死的植物,但也有神奇的地方,有一棵枯死的杨柴旁边,竟然长出了细小的绿叶,这意味着它的根茎还在求生。
唐蕴看到它,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匡延赫也是想到了这里,赶紧回车上取了几瓶水,希望能让它喝饱,但一整瓶矿泉水倒下去,很快不见踪影,黄沙的颜色都没有变深。
唐蕴蹲在它旁边,即使是一米八多的个子,在沙漠中央也显得格外渺小,像个好奇的宝宝:“也不知道它喝到水没有,要不再给它浇一点?”
于是匡延赫又开了一瓶灌下去。
在沙漠里种一片森林,听起来就好像愚公移山那样艰巨,艰巨到……会让人觉得没有意义。
唐蕴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具有防风固沙的作用,直到和当地一个很年轻的,负责种植的男人聊天,对方给他看了手机里存着的两张照片。
第一张来自于2016年的卫星地图,这片地方还是淡黄色的,看起来就是干枯一片。
然而到了今年,从卫星俯瞰这片土地,已经是深深浅浅的绿色。
唐蕴为这一变化感到震撼和感动。
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人们所以为的无意义,未必真的没有意义。
唐蕴和小树苗合了个影,然后从车里取下早就在镇上买好的樟子松,准备和匡延赫一起种下,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甚至还准备好了祈福的红绳,打算绑在上面。
匡延赫说:“万一它死了呢。”
唐蕴瞪了他一眼:“不准乌鸦嘴。”
匡延赫:“OK,我以后每年都派直升机来这边给它浇水。”
唐蕴催促他去车上拿把小铲子。
匡延赫的鞋头在黄沙里碾了一下:“这么松的沙子,也用不着铲子了吧。”
“你快去嘛,带都带来了。”
塑料铁铲只有巴掌大,是用来种小型绿植的,匡延赫刚挖了几下,就铲出来一个黑色的首饰盒。
“诶?”
匡延赫捡起来,吹掉上面的黄沙,感觉这首饰盒很新,怀疑是路过的旅客或者是村民掉在里面的。
“呀,这是什么宝贝?快打开看看。”
唐蕴脸上的表演痕迹很明显。
匡延赫的脑子转很快,立刻猜到是他故意放进去的,但还是装作毫不知情地打开了。
一枚铂金戒指,流水状的设计,不那么完美的戒身,戒圈内侧刻着俩人确认关系的日子。
又联想到唐蕴有段时间一直跑首饰加工厂……
毫无疑问,这就是唐蕴自己打的戒指了。
“呀。”匡延赫爱不释手地攥着那枚戒指,生怕一不小心掉黄沙里找不着,“这居然是枚戒指。”
唐蕴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匡延赫说,“有可能是那群种树的人掉在这边了。”
唐蕴脸上闪过一抹雀跃,又忙说:“你快看看里面有没有字。”
匡延赫乐了,把戒指递给他:“帮我戴上吧。”
唐蕴这才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我要给你的?”
“演技有点拙劣,还好没往演艺圈发展,叫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唐蕴很没形象地大笑起来。
但是时隔太久,他记不起招财应该戴左手还是右手,不过没所谓,反正这玩意儿也就主打一个心理作用。
“你想戴哪个手?”
匡延赫伸了右手,又撤回,伸左手。
“为什么不要右手啊?”唐蕴问。
匡延赫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它要干的事儿多,摘来摘去麻烦。”
唐蕴明白了其中深意,批评:“你真黄。”
匡延赫:“是是是,你纯洁无瑕,你脑子第一反应和我一样。”
俩人一起种下了一棵樟子松,绑上红绳,最后又用拍立得合了影。
照片缓慢地显现出来,唐蕴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衣服口袋。
匡延赫给它灌了好几瓶矿泉水,生怕它熬不过去。
最神奇的事就在此刻出现。
当他们准备上车离开时,唐蕴感到脸上落了一滴水,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
俩人惊讶地摸着脸上和身上的雨水,第一次没有那么着急躲雨,而是感受上天赐予的福祉。
首站任务圆满完成,俩人心情大好,接着赶路去响沙湾吃午饭。
中途经过加油站加油,匡延赫还在打量他手上的那枚戒指,嘴角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还破天荒地对着拍了张照片,设置成朋友圈壁纸。不动声色地向每一个点进朋友圈的人炫耀。
唐蕴完全没料到他的戒指能让匡延赫这么开心,调侃道:“你好像拿到小红花的小朋友,恨不得去村上绕一圈。”
“是的。”匡延赫大方承认,“以后有谁和我玩剪刀石头布,我只能出布了,否则没办法很好地展示我的戒指。”
唐蕴笑得不行:“神经病啊你!不过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就早点送给你了。”
匡延赫扭头看他:“你这什么时候准备的?”
唐蕴坦白道:“你过生日之前。”
匡延赫:“果然啊,我就说你有段时间怎么老往首饰加工厂跑,我那会儿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案子要办,整天神出鬼没的。”
唐蕴小声埋怨:“你怎么老偷窥我的行程。”
“我那是偷窥吗,我那不是明目张胆地使用软件吗?”
“……”
匡延赫好奇:“那你为什么没有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
“一开始是打算送你这个的,但没想到你的朋友们都送你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就在想,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你身边最亲密的人,送这么便宜的礼物,显得过于寒酸了,好像我很不重视你一样,所以又重新挑了两个比较实用的,没那么廉价的礼物……”
“笨蛋。”匡延赫揉着他脑袋,“正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无论你送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廉价。”
唐蕴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袒露真相,因为一旦说出来,就好像承认自己够不到匡延赫的高度,但真正说出来的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就是这么顺理成章。
尤其是听到匡延赫的反馈,他感觉身上的包袱好像一瞬间卸了下来,整个人都特别轻松,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格外舒服。
他知道自己今后再也不会因为自尊心受挫,也不会因为赚得不及匡延赫多而觉得低他一等。
再也不会了。
也不知道刚才那场是局部雨还是阵雨,总之等到他们来到响沙湾,遇到的是毫不吝啬的阳光。在车上唐蕴又补了点防晒霜,也给匡延赫的脸上和脖子里抹了点。
这里仍旧是一片沙漠,不过被开发成一片旅游景区,开放仙沙和悦沙两个休闲岛,一个被誉为沙漠迪士尼,一个是沙漠水世界。
他们买了通票,坐上去仙沙岛的观光缆车。
唐蕴有点恐高,只敢挨着匡延赫身侧坐,往下是连绵起伏的金色细沙,完全望不到头。
“好神奇,竟然能在这地方建游乐园。”
匡延赫:“在这里建水世界才令我大开眼界,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企划。”
俩人嘴上仿佛装了吸铁石,聊着聊着又吸一块儿去了。
“好了好了好了……”唐蕴一只手按在匡延赫胸上,将人推开,“再嘬下去我就要硬了。”
匡延赫往下扫了一眼:“你居然还没硬?”
唐蕴也往对面扫一眼:“你居然这都能硬?”
“为什么不行?”
“好多人呢?”
“哪来的人。”
“前前后后都是人。”
“人是来旅游的又不是来看我们的,”匡延赫捏他脸,“说明你和我接吻不够投入。”
“……”
到了地方,匡延赫先下缆车,抬起胳膊挡着门框,防止唐蕴撞脑门。
天空像被水洗过似的,通透湛蓝,云层很高,颜色淡淡的,和沙漠搭配在一起,随便怎么拍都很出片。
唐蕴不想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出镜,从匡延赫身上扒了件外套下来,搭在胳膊上。
匡延赫远远地望过去,说:“不行,你这就相当于在比基尼上打马赛克,更加欲盖弥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衣服底下是手铐呢。”
唐蕴听劝地将衣服丢还给匡延赫。
“那怎么办,我这石膏手这么丑。”
“丑什么丑,别人都不打,就你一个人打,多酷。”
唐蕴不懂匡延赫的审美天生这么畸形还是在安慰他,总之,不管他摆出什么姿势,匡延赫都会像幼教老师那样,温温柔柔地微笑着,夸一句:“嗯,真不错,不愧是我们唐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然而拍出来的照片总是一言难尽。
这里的沙子和海边的不太一样,一年四季几乎都没有雨水滋润,摸起来很干,很细,走过时脚背很容易陷下去。
俩人干脆把运动鞋脱了,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拖鞋,在沙漠里奔跑。
唐蕴手上打着石膏,很多刺激的游乐项目都不能玩,匡延赫带着手机坐上去,替他拍摄第一视角。
在经过滑沙区域时,唐蕴的脚步慢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游玩的旅客。
匡延赫马上意识到:“你是不是也想玩啊?”
唐蕴点点头。
所谓的滑沙,就是像滑雪那样,从沙丘的最高点往下滑,屁股下面需要垫一块很大的滑沙板。
这项目看着挺简单的,而且就算翻车也是翻进沙子里,没什么危险,但唐蕴现在的胳膊状况不比常人,匡延赫很担心他会因此受伤。
于是他站在那边,连着看了好几个人往下滑,确定这玩意儿很稳当才敢去租。
滑沙板的形状像小船,女生躺在里边,微曲双腿就可以顺利下去,但唐蕴的个子比较高,装了腿就装不下脑袋,躺得委委屈屈,更别说匡延赫了,根本躺不下,他直接坐在上面。
两名工作人员分别把唐蕴和匡延赫推到沙丘边缘。
在下去前,匡延赫还是很不放心地望向唐蕴:“手抓紧了吗?”
“抓紧啦。”
工作人员:“那我们起飞咯!”
“起飞!——”唐蕴愉快呐喊。
响沙湾之所以叫响沙湾,是因为当人滑下去时,身下的沙子会摩擦出悦耳的声响。
当工作人员的双手一松开,唐蕴便听见了那只有在沙漠才能听到的声音,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兴奋叫嚣。
眼前是辽阔的,一望无际的沙漠,夕阳像是落入水中的颜料,把天空染成了壮丽的橘红,连云朵都跟着燃烧起来。
俩人的瞳孔中映着相同的,无与伦比的景象,重力带着他们在沙漠中漂浮,像是在热切地追赶那轮火红的落日。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日落。”
在他们滑沙时,身后的工作人员为他们拍摄下一张与晚霞的合影,唐蕴很喜欢这张照片,于是保存了下来,反复欣赏,设置成了微信头像,用的是有匡延赫的那半边落日。
“待会儿还有星空,肯定也很美。”匡延赫也跟着改掉了微信头像,用的是剩下那半边。
在景区吃过晚餐,他们漫步目的地在沙漠散步,前面是一对手挽手的老头老太,白发苍苍,步履倒是很矫健,身后则是另外一对刚生完小孩儿的夫妻,一家三口分享同一个冰淇淋。
匡延赫也勾缠住唐蕴的手指,喝他手上递过来的冰可乐。
此刻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层云消失殆尽,繁星渐次显现。
有小孩儿在玩吹泡泡机,那玩意儿一边放着音乐,一边喷出数不清的泡沫,在浅浅的路灯下飞舞,有一个泡沫像蝴蝶,飞到唐蕴面前,在他的鼻尖上绽开,正好被正在录视频的匡延赫捕捉到。俩人都乐了。
唐蕴走了一公里,觉得腿酸,拉着匡延赫一起坐下,又很同步地抬起头。
这里的夜空很纯净,星星数不清,就好像是有人把钻石洒在了巨大的黑色幕布上。
“要是每天推开窗,都能看到这样的星空就好了。”唐蕴调整相机焦距,随手按下快门,便是一张可以用来当壁纸的照片。
匡延赫懒懒地躺下,一条胳膊枕着后脑勺:“咱们以后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旅游,然后你挑一个你最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定居养老,你觉得怎么样?”
“好呀!”唐蕴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他放下相机,也躺下来,匡延赫见状,条件反射一般地把右手伸过去,当唐蕴的枕头。
唐蕴转过头,亮汪汪的瞳仁期待地看着他:“那你以后是准备和我一起过养老生活啊?”
匡延赫笑了:“那不然嘞?除了你我还能和谁一起过?”
三十一岁的匡延赫已经走过数不清的城市,长期居住的地方也有很多,但他觉得自己很像是蒲公英,风吹到哪儿,他便在哪儿着落,他可以很快地适应一个地方,却没有哪一处让他有过家的归属感。
直到唐蕴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他变得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出远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推开家门。
因为无论唐蕴是否在忙,都会空出手来拥抱他,亲吻他,用最刻骨的行动诉说爱意。
他很需要直白的肯定,渴望被永久的依恋。
所以并不是唐蕴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唐蕴。
“你会想要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匡延赫问他。
“那当然咯。”
“那以后不要和我分手了,好吗?”
唐蕴转过身,手指搭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嗯,无论今后闹了什么矛盾,你都要相信,我是很爱你的,我渴望你来拥抱我。”
“闹别扭可能无法避免,但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抱着孩子回娘家了。”
唐蕴扑哧乐了:“我没有改过密码,一次都没有改过。”
言下之意,匡延赫已然明白,他靠过去,吻了吻唐蕴柔软的耳垂。
天上的星星似乎越来越多,也越发明亮,唐蕴正在寻找传说中的北斗七星,只觉得耳畔一阵痒意。
“唐蕴。”
“嗯?”
“我爱你。”匡延赫的声音不急不慢,和风声一起灌进耳朵,“对你的爱,只有顶点,没有终点。”
作品发布于长佩文学
作者:陈隐
微博:陈隐坐在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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