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之下—— by陈隐
陈隐  发于:2023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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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头因为惯性滑向逆向车道。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也许只有十几秒,唐蕴根本来不及操作什么,就好像被困在云霄飞车上面,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方向盘。
他一转头,看到迎面驶来的红色大卡车,瞳孔倏然放大。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狂跳,而脑袋是空白的,身体也麻木了,只知道自己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卡车的驾驶速度很快,即使司机看到突然冲出来的汽车,猛踩刹车,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撞过去。
“嘭!——”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世界仿佛就此安静。
失重的感觉令唐蕴头晕目眩,他无法睁眼,身体好像被扔进了搅拌机。
之前在网上看过的惊悚车祸画面在眼前闪现。
他觉得自己要被卡车给碾碎了,会肠穿肚烂,脑浆四溅,连尸首都找不到完整的。
腕上的手表疯狂震动,发出警报提示。
【检测到您遭遇车祸】
【已为您呼叫120】
【已为您呼叫紧急联络人】
不过唐蕴毫无知觉。
以及车子是怎么掀翻的,他又是怎么被人从驾驶座里面拖出来的,他也浑然不知。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流血,到处都在流血,鲜血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四肢无法转动,耳朵听不清声音,甚至连肺部也快要停止运作,他像个废弃的木偶一样,被人拖来拖去。
原来人的生命这么脆弱,可能消失在任何一个转瞬之间。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声音:要呼吸,要活下去,要去完成许多遗憾的事。
可是呼吸变得好难,他好像没办法做到了。
作为唐蕴通讯录里唯一一个紧急联络人,匡延赫在第一时间收到手表自动发送的求助信息。
【检测到车祸SOS】
【唐蕴在Apple watch检测到车祸后,从此大致位置呼叫了紧急服务,你被唐蕴列为紧急联系人,因此会收到这则信息。】
定位地图显示在南城星港快速路段。
匡延赫当时正在和几个下属一起吃午饭,刷到短信,吓得头皮发麻,扔掉筷子,赶紧拨打唐蕴的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他一边朝外飞奔,一边拨打第二通。
倒是有人接听,但不是唐蕴的声音。
“你是车主的朋友吗?”
“对,”匡延赫的脚步没有停下,险些在走廊的瓷砖上滑一跤,扶了一下墙根才算站稳,连按好几下电梯,“他出车祸了?”
这一刻,他很期望是手机的检测出了错,但对方的回答却叫他窒息。
“你赶紧过来一趟吧,他被大卡车撞了,伤势很严重,浑身都是血。”
匡延赫的内心电闪雷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电梯到了,他不知所措地走进去,按了好几下负二。
好像被忽然挖去了心脏,匡延赫感觉自己坚不可摧的身体,就这样空掉了。
心痛、担忧、自责、无助、懊恼,情绪铺天盖地,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囚住,最后这些思绪都化成了一个近乎癫狂的执念。
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现场,他要陪在唐蕴身边,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要唐蕴活下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哪怕牺牲掉他自己的未来也无怨无悔。

第八十六章 咬我
事故发生地距离匡延赫二十一公里,这对于一个常年需要出差的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那天的二十一公里可以说是匡延赫这一生开过的,最远的路。
匡延赫脑海里并没有预演任何不幸的可能性,只是在想,唐蕴此刻一定觉得好痛,好无助,那个都没怎么去医院看过病的人,对里面的流程肯定感到陌生又繁琐。救助他的人万一临时有事要离开,他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等着忙碌的医生护士抽空过去关切一下,好可怜。
他不想唐蕴有任何想要他,需要他的时刻,他却没在身边。
在路上行驶一段距离后,匡延赫的手机收到新提示。
【检查到车祸SOS】
【唐蕴的大致位置已更改。(定位地图)】
手表肯定还在唐蕴手上,大概率是唐蕴被抬上了救护车,这是救护车的途经点。
匡延赫卡顿的大脑终于飞快运转起来——他们一定会就近抢救,也就是他现在不应该赶到事故发生地,而是距离事故现场最近的医院。
匡延赫立刻呼叫siri查询,发现经过地图上那个点的医院有好几处。他先点了一个,随后又拨通唐蕴的手机。
还是刚才年轻男人的声音:“我正想打给你呢,但他手机有密码锁,我解不开,你这会儿到哪里了啊?我们现在在往医院去了。”
“哪家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
还好那是家三甲医院,医疗条件没得说,遇到什么情况也不至于还要转院那么麻烦。
“OK。”匡延赫知道该怎么走了,接着又关心,“他人现在还好吗?还有没有意识?”
护士已经给唐蕴做了简单的包扎,出血量没有刚才那么恐怖,唐蕴脸上的污血也被清理掉一些,露出煞白的皮肤,他的脸和头皮都被碎玻璃划破了,一道比一道长,嘴唇也呈现不健康的白,像是刚咀嚼完干燥剂似的,多处开裂,鲜血争先恐后从那小口子里挤出来。
身上肉眼可见的是多处骨折,左手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向后翻折了九十度,暂时没办法复位,右手腕骨处应该是完全断裂,手掌已经脱离它原来的位置了,就只有皮肉还连在一起,那条胳膊肿得像德国香肠。
腿上的擦碰已经是他浑身上下最轻的伤口了。
男人是根据从车里调出来的驾驶证知道唐蕴的名字的,途中喊了好几次他的名字,不让他睡过去,唐蕴大概痛得没力气开口,但会用眨眼和点头的动作作为回应。
“意识是还有的,我每次喊他他都有回应我。”男人实话实说,“但说实话,他的整体状况不是很好,肯定要动大手术了,你得多备着点钱。”
“好。”匡延赫问,“可以把手机给他吗?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哦,好的。”
怕唐蕴听不清,男人特意开了免提,靠近唐蕴的耳侧。
“宝贝?你还好吗?”
唐蕴:“……”
随车的医生护士和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面面相觑,又十分心有灵犀地低了下去,医生则装作没听见,去和前面的司机讲话。
“他刚给你回应了,”男人好奇地问匡延赫,“你是他哥哥吗?”
因为手机备注上显示的是“哥哥”,但男人隐约感觉,此哥哥非彼哥哥。
这位哥哥“嗯”了一声,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说:“唐蕴,别害怕,我很快就到。”
护士说:“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多跟他说说话,以免他睡过去。我看他听见你的声音,反应挺大的,眼睛都睁开了。”
匡延赫驶入星港快速路时,看见一辆拖车拖着七零八碎的黑色小轿车。
汽车的后备箱整块都掀起来了,车门全是白色划痕,后视镜掉了,全景天窗碎成蜘蛛网,车内数个安全气囊全部弹开,从空了的车窗里挤出来。
车轱辘少了一个,车子的前备箱也不翼而飞,就剩块弯折的引擎盖,上面还有汽车车标。
汽车完全报废,容貌尽毁,要不是这车标,匡延赫还真认不出这是辆什么东西。
AB柱还算顽强,没有变形,前后座椅和玻璃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匡延赫踩了一脚油门,看到了后视镜上悬着的香薰挂件才确认这就是唐蕴的车。
这么严重的车祸,根本不敢想象,要是路上没有人及时相救,唐蕴会不会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匡延赫比救护车晚到一些,停完车,他飞奔进急诊大厅,询问接待的工作人员。
“请问一下,刚才有没有一个出车祸的年轻男人被送进来?”
那人问:“你是家属吗?”
“对。”
“往里面一直走,他在骨科那边做检查。”
“好的,谢谢!”
在走廊里,他见到了电话中那个男人提到的,坐在唐蕴汽车后座的那对夫妻,男人的伤势较轻,都是擦伤,还能站着通电话,应该是在叫亲戚过来。
他老婆的伤势就比较严重了,脑袋哗哗往外冒血,把床都染红了,颈部应该是骨折了,完全不能动弹。
“有需要的话联络我,我是唐律的家属。”匡延赫给对方留了个手机号就离开了。
匡延赫又是一路狂奔, 终于在骨科急诊见到了躺在担架床上的人。
“我来了。”
匡延赫很有辨识力的声音唤醒了意识模糊的唐蕴,他睁开眼,望向那张英俊的面庞。
明明是冷气充足的室内,匡延赫竟然能像刚跑完十公里那样,汗流浃背,唐蕴很清晰地看到晶透的汗珠顺着匡延赫的鬓角缓缓往下滑,发根和前额都在不停冒汗,人也气喘吁吁。
很奇怪,在唐蕴被人拖出汽车时,他并不觉得自己获救了,甚至被抬上救护车,他也不觉得自己还能活下去。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看见匡延赫出现在他身边,听见那熟悉的嗓音,他那颗一直瑟瑟发抖的心忽然平复了下来。
身上那汹涌的疼痛短暂地退去,漫上来的是酸涩的委屈。
就好像被暴雨淋了好久的人,一抬头,看见一把硕大的黑色雨伞。
匡延赫很想握住唐蕴的手,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那后翻的手指和淋漓的鲜血把他吓得鸡皮疙瘩全冒出来。
这得多疼啊。
望着唐蕴毫无血色的脸颊,匡延赫的心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细密的疼痛,他更希望现在躺在上面的是自己,而不是唐蕴。
送唐蕴过来的男人看到有家属到来后,便匆匆离开了,诊室只剩下医生,唐蕴和匡延赫三个人。
医生站在担架床旁边,举起唐蕴的胳膊问道:“这样疼吗?”
唐蕴点点头,虚弱地发出声音:“有点。”
“哪里疼?”医生一只手捏着唐蕴的胳膊,从二头肌位置一点点往上挪,“我摸到你痛的地方你就喊一声,或者眨眨眼。”
匡延赫站在一旁,目睹医生的手指捏向唐蕴完全错位了的手腕,唐蕴还没叫,匡延赫的五官先被吓变形。
好疼好疼!
仿佛医生捏住的是他的手腕,他感觉头皮发紧,膝盖骨也跟着软掉了,双腿不自觉往后挪了一点。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阵仗,连脱臼都没经历过,平时也不看惊悚血腥的电影,在骨折这块领域,可以说是一块白纸。
他总感觉医生稍一用力,唐蕴的胳膊就要脱落了。
医生确认好骨折的地方,把唐蕴的手小心翼翼放回去,很淡定地从柜子里取出纱布和医用石膏,抬眼对匡延赫说:“他伤得还挺严重的,你能看到的,他手腕这块已经完全错位了,刚才拍的片子里显示是粉碎性骨折,现在我要先把他的骨头掰回原位。”
“哦。”匡延赫点点头,光是听到这个步骤,已经能想象到会有多疼了。
他摸了摸唐蕴的耳朵,低头安抚道:“不怕啊,我陪着你。”
唐蕴点点头,没有说话,用可以活动的手指蹭了蹭匡延赫满是青筋的手背,匡延赫感应到了,立刻回勾住了他的手指。
医生对匡延赫说:“我待会儿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嗯,”匡延赫纳闷,“怎么弄?”
“你先把他扶起来,让他背靠着你的身体。”
匡延赫确认唐蕴的双肩没有受伤,才敢把人托起来,他坐上担架床,支撑着唐蕴柔软虚弱的身体。
医生撸起了唐蕴的衣袖,将他的右臂抬起:“然后你就以这个角度握紧他的手臂,要和我形成一个对抗的力量,配合着我把他的手腕掰回去。”
“啊?”匡延赫光是听这文字,鸡皮疙瘩又漫上来,慌张道,“我和你一起掰?我,我不会啊……这儿还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吗?找个护士什么的。”
他很怕自己不专业的动作会弄伤唐蕴。
“没有人了, 只有你。”医生的话令匡延赫深感绝望。
没办法,匡延赫只能硬着头皮握住唐蕴的小臂。
医生和他们面对面站立,两只手一起,握住唐蕴的右掌,然后像拔萝卜似的,使劲拉扯唐蕴的胳膊。
他要把断掉错位的那截骨头往外拔一点,才能顶回原位。
唐蕴低着头,没敢看医生的动作,但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在小幅度地发抖,匡延赫的汗,滴在他肩上。
医生也察觉到了,微笑道:“没见过这世面是不是?”
匡延赫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气:“好了吗?”
“还没,”医生抬头看着这个一米九的精壮大高个儿,安慰道,“你做得挺好的,继续施力,别紧张,放松一点。”
匡延赫怂得很理直气壮:“我不可能不紧张,我现在怕得要死,没吓晕过去就谢天谢地吧。”
唐蕴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医生也破防笑出声,调侃道:“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啊?”
匡延赫破罐破摔了:“我的胆量和身高没有直接联系。”
如果说,腕骨错位的疼痛有三级,那么经过医生救治过后,绑上石膏的手,就有十级疼痛,就好像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向他受伤的地方,唐蕴靠在匡延赫怀里,疼得说不出话,只能叹气。
医生又继续掰他骨折的手指。
匡延赫低头,帮怀里的人抹了把眼泪,把手递过去:“疼就咬我吧。”
唐蕴没有咬他,转过脑袋,整张脸都埋在匡延赫胸口,人在经历疼痛的时候,很需要这样一个坚实的怀抱。
匡延赫身上那股淡淡的,很好闻的香水味,像雾一样笼罩着他的身体,那是独属于他的麻醉剂,能让他短暂地忘记掉疼痛,也忘记了他们已经分手的事。

第八十七章 照料
唐蕴的额头和下巴上都有伤口,在匡延赫到来之前进行过缝合,也贴上了纱布,但血迹还是蹭在了匡延赫的白衬衣上。
他正要说对不起,匡延赫已经领会他的眼神,先一步开口:“没事,我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说话时抚摸着唐蕴的耳垂,让唐蕴的脑袋轻轻靠在他身前。
经过医生的紧急治疗后,匡延赫推着唐蕴去影像科重新拍了张片子,能看到唐蕴骨折错位的地方回正了一点,但和正常人的手臂相对比,它还是歪的。
原本白皙的皮肤肿胀呈青紫色,像有人往他的皮肤里充了气,骨节上应有的小褶皱都给撑平了。
“他这手指头肿成这样要紧不?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这个没办法了,”医生找了片冰袋给唐蕴敷上,一边向匡延赫解释道,“他骨折以后出的血会扩散到局部软组织,导致上肢的静脉回流异常,肿胀属于正常现象。我这边呢,只能给他做些紧急的处理,像他这种特别严重的粉碎性骨折,肯定还是要开刀做手术的,否则没办法恢复,他骨头要是长歪,后期就不好修复了。”
匡延赫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动手术?”
“明天做个体检,要没问题的话,科室的主治医师会安排的,正常的话,后天一早就可以动手术了。”
医生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再次翻看唐蕴的片子,看到他尾椎处有一处小小的,已经愈合的骨折伤。
“你这里是不久前刚摔过吗?”
唐蕴仔细回忆一番,自己没有受到过其他撞击伤,只有上回为了追匡延赫,在楼梯上滑了一跤,那时候他觉得尾巴骨很疼,一直疼了大概一个月,但因为是可以承受的疼痛,就没有到医院检查,只当是普通的小伤。
“对……好像是六月中旬那会儿,在楼梯上摔过。”
六月中旬,匡延赫和唐蕴才确认关系没多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
匡延赫问:“我怎么不知道你摔过。”
“晚点再和你解释吧。”唐蕴害怕道,“这不会也要重新开刀吧?”
医生说:“暂时是不需要,它只要没长歪就没问题。”
除了骨折和外伤,唐蕴的颅内蛛网膜也有受损,出现了轻微出血现象,好在医生说状况不是很严重,大概率是不需要动手术的,但这段时间一定要静养,不能大幅度地晃动脑袋,以免出血点增大。
总而言之,唐蕴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能自由活动的,只能先住进医院等医生排期。
担架床很不方便,匡延赫找地方租了个轮椅,把唐蕴抱进去推着走。
住院部的病床向来紧缺,单人和双人的床位都没了,只剩下很便宜的多人间,不过匡延赫的“钞能力”在这时候发挥出作用,直接定到了VIP病房。
VIP病房也就名字和医院还沾点儿边,里面的装修完全参考星级酒店豪华间,有独立的办公区、卫生间、厨房、客厅、家属休息室,病人的病床宽大,是可以遥控的双人床。
唐蕴第一次知道VIP病房是上回帮许董打官司,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自己成了车祸受害人。
也正是因为这场车祸,才让他真真正正地共情到那位已经离世了的受害人。
原谅不是那么轻易的事,他更希望加害者可以受到惩罚,或许那位老人的想法也和他一样。
匡延赫把人抱上床,紧接着护士就来给唐蕴挂水,都是些消炎用的,差不多要挂三个小时。
“肚子饿不饿?我帮你弄点吃的要吗?”匡延赫问。
唐蕴摇摇头,他浑身上下除了痛还是痛,一点胃口都没有。
忍着牙床肿痛,他小声道:“你帮我发消息请个假,我手头还有个盗窃案得先安排给别的律师做。”
匡延赫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发现上面的壁纸还是他们两个的合影。
唐蕴刚才显然没想到这一点,脸上泛起一丝尴尬,匡延赫不打算调侃他,装不在意地解了锁,点入微信。
唐蕴给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之前的置顶也没了。
匡延赫悄咪咪地把设置改回去,说:“发给谁?江峋吗?”
“可以。”
匡延赫对着病床上的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江峋没多久便打电话过来询问缘由。
匡延赫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转述给他听:“他今天上午打了个官司,原告家属不满判决,在路上把他的车给撞了,还故意把他的车顶到了面对的逆向车道,然后他又被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给撞了。”
“这么严重,”江峋不理解,“原告家属不满判决可以继续上诉啊,撞他干什么?”
“他后座载着被告的父母,想把他们送回家的。”
“好吧,那那对夫妻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那女的伤势也非常严重。”一提到肇事者,匡延赫的怒火就蹭蹭往上涨,“这种行为已经能构成故意杀人了吧?是不是可以按照这个罪名起诉?”
“要看对方主观上是否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故意,他这是临时起意追尾唐蕴的车辆,故意伤害和危险驾驶是可能的,故意杀人的话……检察院不可能这么认定的。”
匡延赫感到很震惊:“在快速路段把人顶到逆向车道,还不是谋杀?”
“要看当时的路况,肇事者能不能看到当时有卡车经过,才能判定他是否具有主观上的故意,不过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这里面怎么认定是很复杂的,三言两语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江峋问,“交警有去事故现场取证吗?”
“我不清楚。”
“行了,我知道了,我来打电话问问那边的交警大队。”江峋说,“其实你也不用执拗于肇事者是不是故意杀人,因为这桩案件的结果已经摆在这儿了,非常万幸,没有人员死亡,故意杀人的未遂和危险驾驶致人重伤的量刑幅度也差不了多少,该有的处罚不会少的。”
匡延赫不懂这种罪名都是怎么量刑的,只关心:“几年起步?”
“那要看小唐自己要不要跟人和解了。”
匡延赫替唐蕴回答了:“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我先打电话问问情况,空了去医院看他,”江峋交代,“你让他放心,工作上的事情我会交代给别人去弄的,先养好身体吧。”
匡延赫本想帮唐蕴联络下家里人,但唐蕴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怕老妈知道以后又要瞎操心,就没让他通知。
“等我做完手术,确定没问题了再跟她讲吧,她本来就有焦虑症,回头又要担心到睡不着觉。”唐蕴问,“医院应该可以帮忙请护工的吧?”
匡延赫很意外:“我都在这儿了你还要请护工吗?”
难不成唐蕴还准备赶他走?
“你?”唐蕴嘴角往下一撇,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匡延赫撸起袖子:“我怎么啦?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我一个健康又健硕的成年男性,还照顾不好你?”
要不是唐蕴两只手都不方便,他刚才都想把匡延赫在急诊室里面的表现拍下来的。
他也很难想象,一个连米饭都不知道要放多少水的人,该怎么照料他。
匡延赫对他的嫌弃浑然不觉,主动关切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唐蕴对天生星星没兴趣:“我想尿尿。”
这第一个要求就把匡延赫难倒了,唐蕴的腿上也有伤口,护士建议他不要多动,要静养。
匡延赫想了想:“你等一下,我去问护士要个尿壶,看看能不能在床上解决。”
唐蕴羞耻至极,在床上尿尿,那样的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不行!我要去马桶上尿!你把我扶起来就行。”
匡延赫走过去,圈住唐蕴的肩膀把人扶起来,唐蕴的右膝蹭破了一大片皮,弯折时很疼,所以他只能慢慢吞吞地往外挪。
匡延赫一手提着药水,一手扶着唐蕴的肩膀,龟速朝卫生间移动。
卫生间宽敞又干净,马桶边上安装了两道方便病人起身的扶手,淋浴间也有都防滑设备,很人性化。
匡延赫替唐蕴把盖掀了,药水悬挂在马桶上方的不锈钢挂钩上,好心问道:“要帮你把着吗?”
唐蕴斩钉截铁:“不要。”
匡延赫站在一旁,打量着他微红的面色:“确定吗?你现在可就三根手指。”
唐蕴的耳朵更红了,十分倔强:“三根足够了。”
“好吧。”
匡延赫走出去,关上门,好半天,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正寻思这病房门的隔音也太好了,唐蕴发出微弱的求救。
“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怎么了?”
唐蕴的小脸垮着:“裤子拉链拉不下去……”
匡延赫憋不住笑出来,站到他跟前,帮他把问题解决了。
“好了,你出去吧。”
在匡延赫关上门的那一刻,又听见里面的人命令他:“站远一点,不然我尿不出来。”
匡延赫服了:“典典撒尿你还老站在它边上观察呢,现在知道害臊了?”
“我那是观察它有没有尿闭。”
“我听一听你有没有尿不尽。”
唐蕴终于忍无可忍:“滚。”
磨磨蹭蹭好几分钟,唐蕴终于弄好了,匡延赫进去帮他把拉链拉上,提着药水问:“洗手了吗?”
“洗过啦。”
走了没几步,唐蕴听到匡延赫的肚子在叫。
“你午饭还没吃吗?”
“没呢,我刚掀开饭盒就收到了你的信息。”
“我的信息?”唐蕴惊讶道,“我没给你发过信息啊。”
“你手表检测到车祸后自动发的。”
匡延赫把人抱上床,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有好几条实时更新的地图定位,直到他们两个的定位合二为一。
匡延赫不无得意地说:“我是你的紧急联络人。”
唐蕴想起来了,那是他和匡延赫刚谈恋爱那会儿设置的。
他们都是对方的紧急联络人。除此之外,唐蕴的手机密码,支付密码,银行卡登陆密码,这些最最重要的信息,匡延赫都知道。
同样的,匡延赫所有的账号密码存在哪里,也只有唐蕴知道。
当时他们开玩笑约定,如果有人出了事,另外一个人要帮他把手机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清空,留下清白在人间。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唐蕴抬眸看向正在倒水的匡延赫,“我今天真的死在卡车的车轱辘底下,你会难过吗?”
匡延赫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很直白:“你光是受伤,我已经非常内疚难过了。”
匡延赫把消炎和镇痛的药片倒在掌心,唐蕴看到后,配合地长大嘴巴,就水服送。
然后听见匡延赫问:“那换作是我出了事,你会难过吗?”
“会啊。”
这么爽快的回答,有点出乎匡延赫的意料了,倒不是觉得唐蕴冷血,而是他知道唐蕴这个人嘴巴很硬,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承认。
所以匡延赫有点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下:“哪种难过啊?”
“你怎么难过的,我就怎么难过啊。”
这似乎是一个复合的好兆头,匡延赫心里是雀跃的,不过他不打算在医院里面,对着伤痕累累的人谈感情,首先,一个人在重伤情况下,很容易对照顾他的人产生依赖心理,进而得出错误的,离不开对方的结论;其次,他并不是冲着复合这个目的来见唐蕴的,即使他们分手了,唐蕴一辈子都不愿意同他和好,但凡唐蕴遇到危险,很需要他的帮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现在唐蕴面前。
他希望唐蕴是幸福的,最好这个幸福是由他创造,但如果不是,他也依然祝福。
厨房里餐具和电器一应俱全,随时都可以开火做饭,不过匡延赫还是选择点外卖。
半小时后,外卖小哥送上来一份云吞,一份面条和一些水果。
匡延赫把小桌板放到床上,调整床头角度,云吞是唐蕴点的,因为考虑到自己只有三根手指,吃云吞比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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