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源出言不逊,他确实?气愤,但想了想还是摇了头,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心机不深的少?年罢了。
“他只是恰巧听到我与赫连重?锦的对话,如此而已。”
周昭宁不置可否,心中却赞许快慰,封离的包容大度,有君子?之风。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封离当先下去,破天荒地站在车辕下等他。
两?人并肩入府,封离问道:“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解泉泠进?鸿胪寺一事?”
“回答问题只是你分内之事,从来不是我的交换条件。”
封离的脚步兀地停了,他不敢置信地反问:“不是吧,周昭宁你堂堂摄政王,耍赖的吗?”
“何时耍赖?我何时答应过?你,回答问题就让解泉泠进?鸿胪寺?”
封离被他问住,他还真的没说过?,是他自己想当然。他心中不忿,却不愿就此放弃,限于身份他收拾不了赫连重?锦,但给他添堵必须亲自来。
想通此节,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把条件说来,怎么才肯同?意?”
他都做好了被周昭宁百般刁难的准备,没想到周昭宁只是将他抱臂的双手拉开,高昂着的下巴压一压,令他站正,说:“只要?你肯在国子?监好好听讲,我便答应。”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等等,怎么才算是好好听讲,我觉得我一直挺认真的。”封离警惕地问,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
“下月国子?学的课业考核,排名中等便算认真。”
封离一听,按照他一直表现出来的水平,周昭宁这属于是狮子?大开口,他当即决定?以退为?进?,答道:“那算了,我放弃,你未免太强人所难,我怎么可能考进?中等,我必然是末等。”
封离说完,那余光偷瞄周昭宁的反应,这厮,肯定?会让一步。
他对这场“斗法”胜券在握,没想到周昭宁只是肃然而立,和缓却坚定?地摇头:“封离,你可以做到。”
说完,不等封离反驳,他又道:“你让解泉泠明日去鸿胪寺点卯,我会安排妥当,这交换条件便当做你答应了。”
“我没……”
周昭宁转头看向他,神?色郑重?,那一瞬间,封离只觉像被蜜蜂蛰到嘴,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答应了。很好。”周昭宁替他说完,封离没有反驳,就这样默认下来。
当晚,周昭宁随他去正院用的晚膳。两?个正值青年的大男人莫名其妙又卯上?了劲,吃起来风卷残云,最后还被封离趁乱捞走几杯酒。
他酒量未见长,酒品却见好,酒足饭饱,倒头就睡。因此也就没看见,周昭宁亲自将他抱到了床上?。
第二日,封离一到国子?监,便被封珏带着程寅围住。他还有些宿醉带来的后遗症,太阳穴突突的疼,封珏兴致勃勃问他,把他吓了一跳。
“殿下的文章可作好了?可否允阿珏一观?”
封离一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想起来,他昨日为?了封珏,答应了韩博士要?做文章。
可是什么扩大南北商贸,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起笔,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封离试探着说:“没写。”
封珏闻言,立刻自发为?他注解:“哦,殿下还没写。”
多了这“还”字,一字之差,语义?大不相同?。封离刚要?反驳,目光便落在封珏青紫的嘴角上?。
封珏昨日和雷源打架,他这样乖巧听话的谦谦小君子?,如何是雷源的对手?不仅嘴角被打破了皮,如今成了青紫,颈间还不知道是被什么划了,留下一道结痂的血痕。至于衣袍遮挡的位置还有些什么伤,恐怕也不会少?。
封离到嘴边的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他胡乱点了个头,豪言壮语反倒脱口而出:“昨夜……昨夜王爷找我,就没来得及写,我今日便写!”
“昨夜王爷找殿下?”程寅憨直地问,“那不是正好与王爷请教一二。”
封珏转头看向程寅那一张一合的嘴,伸手便整个捂住,拽着他的袖子?把人往旁边拖。封离回头,正听到封珏在对程寅说:“昨夜,那是夜里,王爷找殿下,他们夫夫之间你说是做什么?程寅你是不是傻,那什么一刻值千金,殿下哪里记得做文章的事?”
程寅恍然大悟,顺口就把封珏说不出口的那句诗补全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封离:“……”请赐他一双没有听过?这段话的耳朵。
当晚下课后,周昭宁的马车仍在国子?监门外等,他人却不在车上?,周济回禀说他还在内阁忙于政务。
封离独自回府,明明不过?两?日,却觉得有些微妙的不习惯,他把车上?的茶水点心都吃了个干净才作罢。回到正院匆匆用过?晚膳,他便破天荒地让明福拿出了纸笔,开始为?这文章焦头烂额。
可他想来想去,提纲拟了两?三?版,最后却无一字成言。原因无他,实?在是先帝皇七子?封离的记忆里,除了自身那点经历,便少?有别的内容。他是真的没读什么书?,也不了解天下大势,更不晓南北商贸行情。如此基础,令封离做文章,便是无根之水、无缘之木。
“明福,去打听打听,王爷回来了吗?”眼看着戌时将尽,月上?中天,封离坐不住了,若是真写不出来,明日小珏儿定?会失望的吧。
他突然就想起程寅那句“与王爷请教一二”,如今好像也就这一个办法了。
明福如今在府中如鱼得水,打听这个快得很,一盏茶不到便回来了。
“王爷回府了,说是乏了,去了流芳居。”
“走走走,我们也去。”
封离大步流星地往流芳居去,明福跟在后头追着给他披斗篷:“殿下慢些,秋夜寒凉,披上?挡挡风。”
到得流芳居,一进?院门便暖意融融,封离急匆匆问院内的侍卫:“王爷在哪?”
侍卫恭敬行礼,答道:“回殿下,王爷在浴房。”
“好,我去找他。”封离把斗篷一解,扔给明福便说,“你先回去。”
“殿下……”明福不明情况,想提醒也不知如何说起。王爷沐浴,殿下闯进?去……这……他们并无夫妻之实?,多少?不合礼数。
王爷该不会因此大发雷霆,惩戒殿下吧?明福想到这,不肯走了,抱着那件斗篷便和侍卫一块站在了院中。
浴房内雾气氤氲,封离走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周昭宁。
他大概也是刚来不久,解了上?衣正往浴池走。看到封离,他有一瞬惊讶,旋即将脱衣的动作停住,转而重?新掩上?中衣,就这么合衣进?了浴池。
“何事?”
封离看着他迈进?温泉池中,纯白中衣瞬间湿透,贴在身上?透出肤色,比他不穿上?衣时还要?撩人。再往下……几乎是当场,他就回忆起了那天透过?池水见识到的,那张牙舞爪的巨物。
“你,出来说话!”封离话音未落,脸已是红透。
第48章 相求(2)
温泉池的池沿设有可供坐着的宽阶, 周昭宁坐在那,池水堪堪到?胸口,好歹遮掩几分, 封离让他出来说话……
周昭宁回头看?他,见他脸颊绯红,那点逗弄的心蠢蠢欲动,反问道:“你确定?”
封离还未回复, 他从池水中站起身,带出的池水重?新?落下,溅起小片水花。衣服湿透后彻底贴在了身上, 若隐若现的风情,是成熟男性满溢的力量感。
这比什么也不穿, 冲击力更大。
封离双脚像生了根, 直愣愣地看?着他。周昭宁没有走?上池岸, 就这么站在那任他瞧。
“要出来说话?”他作势迈步,明知故问。
“别……别……”封离立刻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这人胸腹间起伏的线条令人血脉贲张,又因为肤色偏白, 保留着清俊的美感,他眼里映出闪烁的烛光,有些温柔。偏偏封离知道, 这人压制下来的力量有多?强横。
“过来。”
封离有求于人, 硬着头皮走?近。
“封离,你今日?如此乖觉, 看?来是又有事相求。这一次,难不成想把程寅塞进鸿胪寺打架?”
“我有这么不靠谱吗?”封离忿忿, 骂他,“你就这么看?我的?”
周昭宁回他一笑, 封离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顿时有些懊恼,都怪美色误人,让他这般容易便落入圈套。可周昭宁这一打岔,又奇异地让他放松了下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我确实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有事请教?。”
“噢?难得。”
“是啊,机会难得,所以你可以好好想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封离话音刚落,周昭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给本王捏肩捶背。”
封离一听,立刻就要上手,可转念一想,昨日?他才被坑了一回,这回得问清楚先。
“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
“嗯。”周昭宁点头应是。
“没有别的了?”
“没有。”
“也不问我要你帮什么忙?万一很?难呢?”
周昭宁看?他,嘴角又挂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人如今倒是越发地有便宜不愿占了。
“你觉得是难事,在本王办来或许易如反掌。”
“嘁。”封离轻嗤,附赠一个大白眼。
嘴上不屑,身体却坦诚得很?,腿一弯便想跪坐在岸边给他捏肩。
周昭宁一把托住他,宽大掌心将他的膝盖牢牢包裹住,接着抬手一用力,便托得封离重?新?站直起来。
他掌心在温泉池里泡着,很?热。可掌心带了水,弄湿了封离的裤腿,他一离开,那处又格外冷了起来。这状似无意的接触如初春杨柳,春寒料峭中绿得醒目,风一吹,便荡进人心里。
“你在岸上如何捶背?去换身衣服下来。”
封离先是昨夜应了周昭宁好好听讲,后是早晨应了封珏要做文?章,因此这一日?听课格外认真,他坐一天?也确实有些乏累,当下便应了。
换了衣服下水,他自?觉走?到?周昭宁身侧坐下,迫不及待就要完成交换条件。
周昭宁正闭目养神,封离推了推他肩膀,让他侧坐着好方便自?己动作。周昭宁不动,封离恶向胆边生,一指头直接戳到?了他腰上,捡着软处捏了一把。
如猛虎出笼,周昭宁兀然睁开双眼,回身便来擒他的手。
“哎哎哎,是你自?己不配合,我才提醒的,周昭宁你别反咬一口。”
封离打趣间,手已被封离捉在掌中。他将封离的右手抓出水面,问:“方才便是这只手作乱?”
“没有的事!”
这人脸皮向来厚如城墙,撒谎耍赖半点磕绊不带,周昭宁全当耳旁风。
“那便罚这只手单独给本王捏肩捶背,今夜不许动用左手。”
封离惊讶地看?向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罚法。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昭宁那双眼眸背光时幽深难测,此刻却并无一丝怒气。
这处罚说来根本不算处罚,天?气渐冷,他左手越发使不上劲,不让他用左手,正合他意。左手泡泡温泉水,可别太?舒服。
他未看?清周昭宁的情绪,周昭宁却把他那点得意的笑看?在了眼中。他不动声色垂眸,转身侧对着封离,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封离自?不推诿,抬起右手给他捏起肩来。
按了两下,封离直接改成了捶,问他:“你这结结实实硬邦邦的肩膀,需要捏?”
“案牍劳形,肩背尤甚。”明明是经年练出的铜皮铁骨,但他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这般硬,便是医官所说淤堵。”
他都这么说了,封离还能怎么样,认命地继续捶。
捶了一阵,周昭宁眼看?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便说:“这淤堵也不是一日?便能好的,你随便捶捶便是。”
如此没有立场,简直令人发指,封离蹙眉:“啊哈?我怀疑你在涮我……到?底要不要捶?”
“那自?然是要的,只不过本王后悔了。”
“我捶都捶了你后悔了?!”封离当即重?重?一拳捶到?了他背上,怒斥,“周昭宁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说你今日?已是捶累了,我后悔了想改成三?次兑现。”
“不行!我都已经给你捶好一会了,算完成了。”
周昭宁回头直视他的双眼,问他:“依旧硬……淤堵得像石头,你说已完成,不亏心?”
“不亏心,我亏什么心?”
周昭宁不接他的话,依旧只是看?他。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招,便将封离死死吃住。封离在他的目光下节节败退,最后没好气地同意了新?条款。
“三?次便三?次,这已算是完成第一次了。”
“不错,所以轮到?我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周昭宁把他还抬着的右手放回水里,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封离这回彻底突破了请教?的心理障碍,他都已付出了劳动,周昭宁指点他便是他应得的报酬。
“韩博士让我们做文?章,以此次扩大南北商贸为题,我不会写?,你教?我。”
周昭宁想笑,低了低头藏住弯起的嘴角。他是真不知国子监竟有如此魅力,让数月前还宣称自?己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下不了海的咸鱼”的那个封离转变至此,主动请教?文?章。
“不懂南北商贸诸事,对否?”
“对。”周昭宁一语中的,让封离认真了起来,看?来至少没问错人。
“大禹开国以来,由于两国对峙常有战事,原本与北梁几乎不通商贸,只有为谋求高利润的走?私商人会铤而走?险,往来两国之间。那时的南北商贸,以北地皮货、南地丝茶的交换为主。”
周昭宁娓娓道来,两人在温泉池中并排而坐,却不是上回别扭尴尬的气氛,反而和谐融洽。
“及至建元年间,先帝登基后改制,提出开设榷场,打通南北贸易。先帝远见卓识,榷场一开,原本利润巨大的走?私贸易被迫转上明面,开始纳税。另一方面,朝廷全面管控贸易货品种类,南北贸易成为两国之间相互挟制的新?战场。”
“而大禹,按先帝定下的策略,向北梁输入的货物,以精美珍玩、奇技淫巧、昂贵丝绢等浮华之物为主,意在迎合北梁贵族奢靡之愿,更深一层,便是要借机腐蚀、分化、收买北梁各派势力。”
“而相反,我们想从北梁购入的,便是一应军需物资。北梁有良马,高大威猛,迅疾如风,还有煤、铁。虽然北梁冶炼之术落后,利用粗犷,但对于大禹,却是大量需求的原料。北梁盐井出产比大禹更丰,品质更佳,亦是我们所需。”
“那北梁人卖盐铁骏马给我们吗?”封离好奇地问。
“卖,却并不肯放开来卖。”
“那榷场规模如何?”
“南北有陆上榷场、海上榷场,海陆两线官商贸易,规模足矣。同时,走?私也一直无法禁绝。”
封离沉思片刻,又问:“此番北梁提出扩大贸易,想扩大的货物种类有哪些?”
“茶、丝和粮。”
“粮?”封离惊讶,微蹙了眉头。
“不错,大禹土壤肥沃、水利农耕发达,粮食产量数倍于北梁。北梁皇族赫连氏,原本是北疆牧民,不擅耕作,南下打来的疆土,亦不懂劝课农桑。南北数次大战,究其根源,都与粮荒有关?。北地缺粮,为保国本,便南下抢夺。”
“此番北梁想要购粮,提出以马易之,其中甚至包括他们最好的种马。”
“原来如此。”封离看?着他,突然笑了,“王爷,你以后若是不当摄政王了,倒不妨去国子监做个博士。你比韩博士讲得好,深入浅出,一语破的。”
封离这一笑,发自?肺腑,并无半点矫饰,天?然动人。周昭宁深深望向他,心脏鼓噪,那一瞬,只想将这一刻留住,永远留住。
“殿下过奖……”
他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温泉池上,封离迎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鸣玉嗓、美人面,博闻强识,循循善诱,若日?日?如此,他必陷于这厮的温柔乡安乐窝。
“可还有要问?”
“王爷觉得,北梁此来是真心是假意?”
“你觉得呢?”
“我觉得……”封离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是我请教?你,不是你考校我,我不说。”
周昭宁不置可否,他话锋一转,说:“温泉久泡不宜,上去吧。”
说着他便要起身,可两人此时坐得极近,他当先站起来,半身露于水面以上,封离侧头看?他,那视线不偏不倚,正对他腰下。湿透的衣裤,勾勒出前所未有的清晰轮廓,哪怕蛰伏,亦是气势惊人。
一时万籁俱寂,唯余寥寥水声,清泠回响。
第49章 相争(1)
封离的目光太直接, 周昭宁想忽视都难,更?不用说他对封离的动向本就关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饶是自认城府颇深,他也差点没藏住那动摇的心旌。
他下意识转过身, 背对封离。
封离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多唐突。想到周昭宁对他那便宜弟弟的心思,还有?他一贯不喜被?人?冒犯,封离连忙解释:“你自己送到我眼前的,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有?料,就顺便看了?两眼。”
话?一出口,封离就差没照着脑门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嘴真是,直惯了?, 欠惯了?, 快起来完全没把门的。本来真就是顺便看了?一眼, 可这话?一说,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调戏胜似调戏。
可说出去的话?, 泼出去的水……
封离懊悔,殊不知周昭宁此刻根本想不到什么冒犯,他在温泉池里泡出的汗都没有?眼下多。无论理智为何, 情感只叫嚣着:这是被?夸奖了?, 夸的还是那方面。
没有?男人?不在意?。
看似冷心?冷情如周昭宁,这会也只能径直上岸去一旁的冷泉池。否则他浑身湿透, 就这么走?去更?衣,那在封离面前便什么也挡不住了?。
“喂, 周昭宁,快霜降了?早不热了?, 还泡什么冷泉?”封离在背后?叫他。
“强筋健骨。”周昭宁头也不回。
封离一想,也对,冷热浴交替,是有?这么个说法。他也挺热,也去好了?,反正这浴房中并不冷。
周昭宁刚下水,旁边扑通一声,封离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怕人?摔了?,下意?识伸手去接,可回头一看,封离竟是一猛子扎进?水里的。别说接人?,捞都不用他捞,封离已在水里游了?起来。
封离在冷泉池里游了?一圈,才回到周昭宁身边。他从水中冒头,甩了?周昭宁一脸水花。
“游起来果然就不冷了?……”封离抹了?把脸,在水里握住了?周昭宁的小臂,“你别光泡着,也游两圈。”
周昭宁刚才看他游鱼般剪水而去,身姿矫健,白皙腰身时?隐时?现,直如水落油锅,不仅没让这冷泉把他冷下来,反而沸得厉害。此等情形下,他哪里愿意?被?封离拉去一同凫水。
可封离不知道,见他不动,又拽了?一把。这一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往前划了?一步,踩到了?周昭宁所在的区域。
那一片池底铺满鹅卵石,他毫无准备,仅仅踩上去个脚尖,这一下滑得很?,这身体平衡能力不如他原来,就这么往周昭宁身上栽了?过去。
周昭宁手肘一转接住他,被?他扑了?满怀。
两人?在水中紧贴,封离扒着周昭宁的胸膛,被?一截硬物硌了?腰。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攀着周昭宁的肩扭身想躲。可这一躲,两层湿衣带着水流擦过周昭宁,令他浑身颤栗。他本能地?便伸手制止,不让封离动弹。可这制止,情急之下的反应便是将人?重新扣回自己怀里。
动作就在一息间,那硬物再?次撞上他腰时?,封离已能清晰辨别出那是什么……无需再?问,却?也没法更?尴尬了?。
他扑到周昭宁怀里,周昭宁不知因何正动念,被?他撞了?个正着。
封离头皮发?麻,只敢掀起一边眼皮去看周昭宁的神情,一定已经想杀人?了?。
谁知这一看,周昭宁竟撇着头,那张涤荡俗尘的美人?面落入红尘,眼角眉梢已红透。
意?识到对方竟害羞,竟比他还尴尬,封离那颗大胆瞬间迎风而张,转眼铺天盖地?。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风景,说不定他此生也就这一回,能见识到堂堂摄政王的羞涩。
“周昭宁,我现在信了?,你没有?通房丫头。”
周昭宁一凛,揽着封离的那只手都发?了?麻,不知该不该现在松开。
“不是经年累月守身如玉的……老童子鸡,”封离说到这,忍不住大笑起来,“哪能在冷泉池中金枪不倒?”
“哈哈哈哈。”封离的笑声回荡在氤氲的浴房内,落在周昭宁耳中也一片氤氲。
这人?笑得浑身发?颤,就这么蹭着他……
周昭宁忍无可忍,揽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将两人?间的最后?一丝缝隙也弥合。
“封离!你既已察觉,还如此撩拨于我,真当本王是柳下惠?”他倾身压下,封离被?迫弓腰,后?脑勺泡进?了?池水里,那一头青丝在水中飘散。
烛光华彩,落在他眸中如点星。而背光而立的周昭宁,黑眸则深不可测。
“哎哎哎,你可别胡说,我可没撩拨你。都是大男人?,说两句荤话?怎么了??你从小到大没和好朋友好兄弟开过玩笑?”
封离抬手推他,他自己不觉,可那被?温泉水泡软了?的手心?按在他硬挺的胸前,于周昭宁简直是新一番招惹。
周昭宁颈侧青筋暴起,他沉沉阖目,又重重睁开,方才压下一些躁动。
“你从小到大,都与谁说过这些荤话??”
封离正要回答,想起来他那些军中的兄弟们,周昭宁必定是闻所未闻,到时?候查无此人?,身份都要露馅。
“那可太多了?,哪数得过来?”
“封离!”
周昭宁霍地?将人?甩开,怒气和欲念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吃殆尽。如今也没什么怕被?发?现的了?,他绕过封离两步上了?池岸,径自去更?衣。
偏偏封离这个不怕死的,还在后?头咕哝:“就这么走?了??我把这池子让给你啊,好歹解决一下,不难受?”
稳重如周昭宁,差点转身折返,恨不得当场把这憨货捞出来。不用另找地?方,就在这池岸上狠狠教训,让地?砖磨红他的背、他的膝,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哭着告饶才好。
可他不该……他只能当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封离上岸时?,周昭宁已离开流芳居,没与他打招呼,没留人?传话?。他从浴房内出去,院子里只剩一个抱着斗篷的明福。
明福急匆匆凑上来,围着他四处看,着急地?问:“王爷没罚您吧?”
“没有?,罚我什么?”
“我看王爷方才离去时?,脸色黑得厉害,吓得我一句话?没敢说。”
封离轻笑,老童子鸡欲壑难填,可不就是会黑脸。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就是碰巧撞见而已,他守口如瓶就是了?。
“无碍,无碍,走?走?走?,回去作文章咯。”
明福赶紧把斗篷给他披上,主仆二人?打着灯笼回了?正院。
第二日,封离便将文章交了?韩博士,韩博士果然让他在课堂上念。开头还好,当他说到北梁狼子野心?时?,立刻有?乐天派出来反驳。
封离反问:“南北三年未闻大旱、大涝,未有?蝗灾,称得上风调雨顺,北梁有?何理由要南下购粮?”
那学子答不上来,便也反问:“那若不是真有?所求,北梁怎会愿意?出售良马?北疆马可是最能征善战的马种。”
“能拿到手才算出售,若是卖来的皆是病马,甚至瘟马,下了?毒的马,待如何?”
与他争执的同窗一声冷哼:“七殿下乃是强词夺理,说得仿佛能开天眼,能见未来似的!”
“我不过随口列出一个可能,正本清源罢了?。”
到此,封离的文章还没念完,学子们已是分开阵营,在课堂上当场对辩起来。封离功成身退,隔着人?群给韩博士抛了?个眼神。拿他当那抛砖引玉的“砖”,他做到了?,可别再?让他继续作文章了?。
国子监的学业继续,最大的变化是封离上课认真了?起来。而国子学内地?位最尊,过去最偷懒的七殿下认真起来之后?,整个国子学学风大振,课堂上无人?再?睡觉了?,温书时?也大多三三两两相互交流学习了?,韩博士看封离的眼神都慈和了?起来。
旬假前一日,去鸿胪寺已有?七八日的解泉泠出现了?。他一来便找封离说话?,封珏和程寅二人?也是十分好奇他这段时?间在鸿胪寺的见闻,四人?一拍即合,下了?课都没回家,约好去醉仙楼边吃边聊。
这一日照例是周济等在门外,自从那日在流芳居之后?,封离再?没见到周昭宁的人?影,每日都是他的车驾来接,车里也都备着茶水点心?,却?没有?主人?。
封离当他害羞害了?这许多天,“体贴”地?什么都没问,问了?让人?更?尴尬不是?
他吩咐周济:“我和同窗去醉仙楼,你先回府吧。车不用送我,去接王爷就是,我坐齐王府的马车。”
周济应是,先一步走?了?。
封离四人?到了?醉仙楼,今日醉仙楼请了?一名乐户唱曲,声如黄鹂,宛转悠扬,他们四人?便寻了?个方便听曲的雅间落座。
酒菜未上,程寅已迫不及待问起会谈的事,解泉泠灌一口茶便开讲,明显也是这些日子憋坏了?。
“那吴王真是个混不吝!一会装傻充愣,一会撒泼耍横,搅得这会谈是难有?寸进?。”
“那你骂他了?吗?”
“自然骂了?,日日都骂,可那吴王也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总之左耳进?右耳出。”
封珏凝眸,道:“那肯定是解兄骂得太文雅,还旁征博引,他若只是粗通汉学,自然是听不明白。”
“那我也不能骂得太直白,若是指着他的鼻子骂狗娘养的,他定要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