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回为你看诊, 见你浑身青紫,以?为是被我折腾的。他劝我床笫之间手?段柔和些,怕我伤你太过,就给了我这?个药。”
封离听了这?话?,已是呼吸凌乱,深恨自己嘴快接了他的话?。
“所以?……擦过臀没什么?,本来是擦哪的,你明白了?”
封离再听不下去,猛地将?人一推,在床上一滚,直滚到了最里头?去。
周昭宁看得想笑,他这?副又羞又怒还逃避的模样,挠得他心尖都在痒。他问:“王妃让出半边床榻,是在向本王邀请?”
“周昭宁!你别过来!”
周昭宁充耳不闻,擒住他的腕子把人拖了过来:“不闹了,擦了药你好睡觉。”
“你别碰我。”
“那你自己擦?”
“我才?不擦。”
“那就冒犯了。”
明明才?说了最私密的话?,此刻更是擒着他的腕子把他抵在床榻上,周昭宁却又假作斯文客气,说得一本正经。
封离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这?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正要发作,就见周昭宁一改刚才?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他挣动间露出的小臂上。
“手?上也伤了,怎么?不说?”
“说什么?说,一点小伤而已。不是大?丈夫不拘小节?不是勿要这?般娇气?”
周昭宁将?他的手?牵起来看,腕骨和小臂上都有擦伤,还有一圈明显的掐痕,红的红,青的青,紫的紫。虽不是什么?大?伤,但一想到是谁弄的,他便压抑不住怒气。
“在外头?受了欺负,到了家里可以?娇气,可以?告状。”
“家里……”封离怔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许久没有听人说到家了,也从来没把摄政王府当做家过。
周昭宁亦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这?恐怕称不上是封离的家。
他,有家吗?
他心中一痛,起身让开,将?封离扶了起来。
两人霎时都静了下来。封离也不挣扎反抗了,任由他用玉勺挖了药膏,往他脸上手?上涂抹。
玉制的小平勺带着凉意,擦过他的伤处,很舒服。周昭宁先给他涂上,再以?指腹的温度化开药膏,渗透药力。青紫处带了点力度揉按,帮他化开淤血。
“好了。”擦完,周昭宁利落起身,“早些睡。”
直到他已离去,重新合上房门,封离才?回过神来。他轻叹,直直往床上一倒。
“妖孽,祸害……”封离盯着那门,开口时咬牙切齿,落音却温柔无度。
这?男人只是平日?相?处,已是这?般令人远不得近不得,若是有心撩拨,那还得了?
“难怪那傻皇帝逃不出你掌心。”
初时不熟悉,封离还想一尝美色,到如今他已是英雄气短,怕被啃得渣都不剩。
“大?放厥词,便是到了床上,也是本侯给你涂药!”
封离自言自语,说完脚一钩床帐的挂钩,帐缦落下,将?他绯红的面颊全部遮挡。
严岭这?药的药效毋庸置疑,封离前次已经体验过,这?回也是,第?二日?他洗漱时照镜子,脸上的青痕已消失无踪。
昨日?周昭宁没有把药罐带走,而是放在了他床边,当时他觉得碍眼,现在看着终于顺眼了。毕竟顶着个指痕去国子监,还挺丢人,不知道的真以?为他跟周昭宁玩太花……
嘶,无妄之灾!
脸面恢复正常,封离去国子监一身轻松,结果刚到,就听到课堂内喧哗,争执、劝架声不绝。
“程寅,你别拉我。”竟是封珏的声音。
封离快步入内,就见平日?里最守礼的封珏和雷源扭打在一起。堂上案几翻到,笔墨纸砚散落,封珏最宝贵的书册都被踩了几脚。国子学的学子已到了半数,全围着在看。
程寅名为拉架,实际上是把封珏拉到身后,同时朝雷源下黑手?。
两人脸上俱已挂彩,封珏衣襟发髻都乱了,被程寅拉开后犹自不忿,几次试图冲上前去。
“封珏。”封离忙把人拉住,和程寅一起,挡在了他面前,“出了什么?事?”
“他……雷源他……”封珏说不出口,憋得眼角发红。
“都是同窗,别打了,不至于,不至于。”有人劝架,齐王世子身份尊贵,他们不希望真出什么?事,“七殿下您劝劝世子,有话?好好说。”
封离点头?,朝封珏说:“有什么?事说出来,有架一起打,有罚一起挨。”
劝架的学子:“……”以?为他真要劝架的自己,真是信了他的邪。
雷源身后还有三人,俱是当日?与冯英为伍的,再加上刚才?他们在这?谈论时不少同窗凑过来附和,他自问占据了人数优势,并不虚。
他摸了把脸颊的痛处,确认没见血,再看向封珏破了的嘴角,心中嗤笑。这?齐王世子打架都软绵绵,还想给朋友出气讨公?道?真是笑话?。
他嚣张得很,轻蔑反问:“我什么?,你说啊,我怎么?了?”
他料定?封珏说不出口,否则也不至于支支吾吾那么?久。
果然,封珏气得面红耳赤,嘴唇煽动却没吐出一个字。
不仅如此,在旁的其他学子看向封离的目光各异,大?多带着轻慢。尤其是与雷源一起的三人,有人眼含嘲弄等看笑话?,有人幸灾乐祸不嫌事大?,还有人神情猥琐,满是污浊而丑陋。
就在雷源得意之时,突然,一名封离意料之外的学子站了出来:“我来说。”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方才?封世子一到,便听雷源在高声调笑,说的是殿下在北梁时的旧事。不知这?些事他从何处听来,将?殿下在梁都举步维艰的境遇说得绘声绘色。雷源神色轻蔑,言辞之间多有诋毁,封世子打抱不平,便与雷源起了冲突。”
封离闻言侧目,目光落在这?位芝兰玉树的国子学魁首身上。他言谈间条理清晰、详略得当,“诋毁”、“打抱不平”之类的措辞更是立场分明。
解泉泠,刑部尚书之子。
一听这?个姓氏就大?有文章,与国子祭酒解敬云同宗同族,据说按辈分,他乃是解敬云的族叔,年纪不大?,辈分很高。解泉泠平日?是不与他这?样的“不学无术”之辈来往的,他在整个国子监都是佼佼者,都指着他明年春闱下场拿个状元回来。
所以?他会出头?为自己说话?,封离是没想到的,又因着他在国子监备受推崇,他的话?就颇有分量。
雷源下意识反驳:“诋毁?不知真假?我说的都是实话?!”
封离抱臂而立,笑盈盈地看着他:“是吗?那你说来听听。”解泉泠有意维护他的声名,他却并不害怕。
“你在北梁奴颜婢膝事权贵,被北梁大?皇子扔进牛棚踩断了手?臂,还被前左将?军之子吊在房梁上……”
“呵。”封离轻笑,跟昨日?赫连重锦所说一模一样,他还当雷源有什么?自己的消息渠道,没想到竟是昨日?扒了墙角,“还有呢?”
封离眼神鄙薄,看他仿佛在看什么?蝼蚁。雷源被他一激,之前不敢说的话?脱口而出:“还有你不知道被多少北梁权贵玩弄,多番实践出的狐媚之术果然不同,一回国便将?摄政王笼络在了掌心!”
封离仰头?大?笑,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本少爷可有说错?”
“错了,大?错特错!”
雷源瞪向封离,封离回视,那一刻尚且称得上中正平和。他淡然质问:“既是我奴颜婢膝,北梁人应是大?为满意,为何还要把我扔进牛棚?那前左将?军之子为何又要将?我吊于房梁?”
“还什么?狐媚之术?你既知北梁前左将?军之子害我,便也该知道那左将?军是怎么?变成?前的?是谁杀的他?”
在场之人俱知答案,是摄政王周昭宁。
“摄政王待我好,那自然有一份亏欠。我因他而受的折磨,他想要偿还。而北梁贵族辱我,当然是因我不肯摧眉折腰,宁死也不失国体!”
说到这?时,多少还有封离的穿凿附会之语。可他想起另一个封离,再往下却已是字字肺腑。
“大?禹当年战败,以?皇子为质,换取喘息之机。我在梁都十年苦寒,尔等在禹都锦衣玉食,是我皇子之尊比不上你们世家子弟,还是我身强体壮能经磋磨?我忍辱负重,是为了今日?在大?禹第?一学府,听你们这?帮未来的朝廷栋梁嘲讽取乐吗?”
封离神色渐渐严肃,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个学子。来到这?方国土之后,他从未有此铿锵之言,将?迟来的师生尽皆震慑当场。
“归国以?来,我从不言过去,只因辱在我身,损在社稷!我当年在北梁的遭遇,若是断了脊梁,断的便是大?禹的脊梁,而非我个人。雷源,你以?此玩笑,可问过我父皇在天之灵,可问过阵亡的大?禹将?士们亡魂何安?”
“封珏身为王府世子,比你们更养尊处优、一世无愁,但他心中有家国,有大?义?,才?为我仗义?执言。不像你们,蝇营狗苟,眼中只有个人恩怨和利益,哪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他胸中激荡,这?是他当为先帝皇七子封离说的话?。消逝的那个封离性情怯懦,可他在北梁十年,无论何等侮辱与苦楚,都以?柔弱如蒲柳的身躯扛了下来。这?江山归了他弟弟,但社稷安稳该有他一份功绩。
先前因他曾经受辱而对?他不屑的学子们,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可雷源不会,他见之前和他一起议论笑话?封离的人倒戈,愤恨之色愈加明显。
他大?吼着质问封离:“你既然知道有辱国体,那就该以?死明志!你怎么?还有脸回国?!”
封离正待回复,解泉泠已先一步上前。他袍袖一振,好好一个才?子,竟指着雷源的鼻子骂:“笑话?!你个衣冠狗彘,何不溺以?自照!你轻薄下流,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要死就该你去死!”
解泉泠骂的荡气回肠,封离在旁听得一愣一愣。他和封珏对?视一眼,以?眼神询问:他素来这?么?会骂人?
封珏点头?,一脸心有戚戚,也不知是听解泉泠骂过谁,还是自己就被解泉泠骂过……
两人眼神交流时,解泉泠还在骂,正骂到雷源的几个同伴:“人头?畜鸣,近狎邪僻。”
听到这?,本来站在最前护着封离和封珏的程寅往后退了两步,没忍住掏了掏耳朵。他看了看解泉泠,又看了看封珏,看向后者的眼神都变了。同样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和解泉泠相?比,世子真是好温柔!
解泉泠骂了足有一刻钟,骂得雷源脸色通红,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要不是韩博士出言打断,解泉泠看样子还能骂下去。
封离在一旁拱手?作揖,真诚道:“解兄好口才?,不去鸿胪寺可惜了。一街之隔,要不我向我家王爷举荐你?”
解泉泠激情骂人,却衣襟都未乱,他拱手?还礼,脸色一瞬缓和。低头?凑近,悄声说:“去骂北梁人?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封离决定?今晚回府就亲自去游说周昭宁,务必把解泉泠塞进去。解泉泠上届秋闱便已中了解元,临时授官也不是不行嘛!关键是这?样的人才?,不放去会谈中骂北梁人,也太可惜了。
韩仲博士走进课堂主持局面,他已在外头?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为保公?正,还是出言询问雷源:“今日?是你先讥诮同窗,出言诋毁?”
雷源不答,看向封离和解泉泠的目光阴恻恻。
韩博士见状,又问封珏:“世子,是你先动的手??”
若是平时,封珏定?会认错,可今日?他半点都不想认,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是他该打!再来一回我还是要打他,便是不当面打,出了国子监必叫侍卫将?他套麻袋打!”
韩博士:“……”倒也不必如此耿直,心里想想就罢了,怎么?还能当众说出来?一时,他看向封离的目光很是复杂,都是这?位殿下,把他院里最纯白的白兔都带进了沟里。
他们这?头?一派和谐,突然,雷源在气厥过去之前彻底爆发,他指着封离便喝问:“封离你厉害!你是最了不起的质子!那你肯定?知道,从古到今最著名的质子,可不就是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始皇帝?你忍辱负重回国,莫不是要效法他,莫不是也有那样的心气?!”
一时,场中俱寂。
此等信口开河的诛心之言,本该一笑而过,只当全未曾听说。
可皇位之争,从来由不得玩笑。
第46章 执言(2)
“横扫六国, 一统天下?文治武功皆上品的始皇帝?”封离洒然?而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能被拿来和始皇帝做比。雷源, 你这么看?得?起我,莫不是觉得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比名正言顺承袭大统的皇上还要能耐?”
“你这到底是骂我呢,还是骂皇上?依你言下之意, 是属意我横扫北梁,一统南北?”
封离目若寒星,两步迈近, 微微仰着头看向雷源。
他身量不算高,就连看个辱骂他的竖子都要仰着头, 一时气势尽失。雷源故意坑害他的那?番话, 瞬间也不攻自破。
不错, 七殿下文不成、武不就,又爱玩爱闹,哪有颠覆皇权的心气和本事。雷源穿凿附会的诬陷, 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虽这么想着,但经此一事,看?封离的眼神还是变了。文治武功如?何, 如?今身份为何, 都改变不了他为质十年的过去。他说?得?对,他是国之功臣, 是他们过去太过狭隘。
更有善于自省者,隐约意识到了自身的卑劣, 他们就是想看?王孙贵胄落凡尘,听到封离曾经如?何受辱, 便?显得?自己更加高贵似的。
少年人心性相对单纯,封离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趁热打铁抛出了最后一块石头:“雷源,你已有十六了吧,还当?自己是三岁稚童?昨夜北梁吴王在国子监内围堵我和封珏、程寅三人,你偷听来这些话,今日便?拿来在国子监传播。你可曾想过,是正中?外?族人的圈套?”
“你躲在那?,就连程寅都察觉了,你以为吴王和他的侍卫没有察觉吗?故意说?给你听,便?是知道你毛躁冲动,要拿你当?刀。”
程寅闻言看?向封离,他昨夜哪有察觉,七殿下真是……忽悠起人来眉毛都不带皱的。
“你甘为敌国皇子之刀,还在这沾沾自喜,我无非就是昨日比试侥幸赢了你,我们那?点仇怨,与国仇家恨如?何能相提并论?”
封离负手而立,微微仰头,那?悍然?坍塌的气势瞬间被重塑,且变得?更为高大而包容。
“我知你是昏了头,不与你计较,只要你向封珏道歉,此事就过去了。”
雷源先是被解泉泠骂得?狗血淋头,愤怒到了最高点时被封离戳破,再被他高帽子一戴,自己都没想明白,便?真迷迷瞪瞪向封珏道了歉,甚至道完了歉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
在国子学内诋毁同窗,雷源等人很快被绳愆厅带走。国子学内的气氛空前和谐,今日课堂上众学子都尤为投入。
令封离意外?的是,韩仲博士临时调整了课程内容,今日没有讲经,讲的乃是大禹建国以来,与北梁的数场大战。封离并未曾特意了解过这些历史,头一回在国子学认真听讲。
南北两国划江而治时起,对峙的格局便?已成型。百余年来,南北共有三场大战,有因北梁南侵而起,也有因南禹欲夺回失地而起。
最近的一场便?是十一年前,北梁以南禹渔民越境捕捞为由,挥师南下。然?而那?所谓越过长江中?线捕捞的渔民,在战前根本连影子都没见?到。
“北梁斩杀渔民祭旗,但那?些所谓的渔民皮肤白皙、双手细腻无粗茧,根本就没有渔民的样子,而是北梁掳来的南人。”韩仲博士语调虽平和,却目光炯炯,那?满腔被激起的热血,亦渐渐牵动满堂学子的心。
“北梁豺狼之心尽显,那?一战大禹将士死?守,打了一年,先被连下五城,之后又一一夺回。最终北梁惨胜,大禹更是无力再战,迫于无奈送皇子为质。”
“此番北梁提出扩大榷场,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欢欣鼓舞,认为我国以礼仪、财富撼动了北梁,这是他们移风易俗的成果。另一派则相反,认为北梁豺狼之心不死?,不过是试图麻痹我朝。”
“尔等未来也将入朝为官,对此事尽可思量,拿出自己的见?解来。今日课业,便?以扩大南北商贸为题,三日内每人做一篇文章与我。”
听前头时封离还津津有味,唯一可惜的是韩仲博士乃是文官,对战事不甚熟悉,只能说?个成败,却说?不出两方交兵的战略战术,说?不出你来我往的交锋。而封大将军感?兴趣的,恰恰是这个。
可听到说?要做文章,还是写什么对扩大南北商贸的见?解,他顿时就傻了眼,这与他何干?
偏偏韩博士像是会读心术,他正在心里怨念,就听韩博士点了他的名:“七殿下,尤其是你。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三日之后,你的文章要当?堂来念,不要妄想偷懒耍赖。”
封离:“……”你也是周昭宁的人吧,你比周昭宁还狠!
“还没拜读过殿下的文章。”
“殿下在北地十年,熟悉南北风土人情,定能言之有物。”
“对对对,定有新奇见?解。”
“我等静候殿下!”
封离:“……”这整个国子学都被周昭宁收买了吧,逼着他学没起作用,现在就要捧着他学了是吗?
封离当?场就要翻白眼,结果程寅凑了过来,低声?说?:“殿下,我也很期待,今夜回府便?写吗?写完能先给我先看?吗?”
封离忍无可忍,冷冷问道:“你不是对读书习字兴趣泛泛?”
程寅挠头,朝封珏的方向使眼神。封离看?过去,正对上封珏一双殷切期盼的,大眼睛。
旁人可以不理,对跟班必须得?讲义气。封离朝两人悄悄竖大拇指,苦着脸点头。
“是……韩博士……封离应下就是。”
封珏顿时笑逐颜开,程寅也跟着傻乐,封离……没忍住最终还是翻了白眼。
下了课,封离一出课堂,便?见?周济等在门外?。他跟着出去,果然?,周昭宁的马车竟又在国子监门外?等候。
“王爷今日又顺路?”
周济一愣,反应过来立刻应下:“是,今日会谈暂停,王爷早早便?出了宫。”
封离盯着周济看?,反问道:“王府位于城东,国子监在城东南,王爷出了宫该径直往东而行,折往东南也叫顺路?”
“这……”周济对上封离洞悉的神情,干脆耍无赖道,“车夫不辨方向,王爷说?顺路便?顺路。您别看?我,我也不辨方向,我素来都是在这京城中?乱走的。”
“周抱鸡,不愧是你,周抱鸡……”
“殿下,您骂就骂,为何又要叫这诨名,您过分了。”
“对啊,我就是过分,你拿我怎么着吧?”封离朝他做了个鬼脸,活脱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完他也不管周济气不气,径直爬上马车关?了车门。
“多?大了,还与周济吵架?”周昭宁见?他进?来,把手中?书卷放下,语气寻常又有些亲昵。
封离听在耳中?有些别扭,但又没觉出来到底怎么个别扭,便?不去细究。
“王爷不觉得?他很好逗吗?”
“不如?你。”周昭宁低声?接话,正好马车行驶起来,盖过了他的声?音。
“什么?”封离没听清。
“没什么。”周昭宁转而问他,“今日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
说?到这,封离还真有事要找他。有求于人时,他从来殷勤备至,当?即给周昭宁续上了茶水,又依葫芦画瓢,从食盒里翻出来点心借花献佛。
今日车上备的是冰糖雪梨糕,秋燥,正是吃梨的时候。
“王爷,今日我有奇缘,想到了一个为你分忧的好主意。”
封离眉头微蹙,做出一副严肃神情。周昭宁差点被他这模样逗笑,故意反驳:“你不添乱已是了不得?,竟还有为我分忧的时候?”
“那?当?然?,你我……夫夫一体,君之烦忧,我之忧愁!”
周昭宁观他浮夸神色,想起上次他的“彩衣娱夫”,不好评价他是长进?了,还是退步了。
“那?你说?说?,我有何烦忧?”
“最近你忙的最大的事,当?然?是北梁使团一事,烦忧的自然?也是这个。”
“那?该是于阁老和薛宗光烦的事,我只等他们禀报。”
“但你也讨厌北梁人,你还特别讨厌那?个赫连重锦,别否认,我看?出来了。”
周昭宁原本扬起的嘴角微收,目光审视。
“这男人吧,无论多?少年纪,在什么地位,总有一些丢弃不掉的锐气。你就是上了比武台,也不能对赫连重锦下手太狠,更不用说?当?面斥骂。肯定憋得?慌吧,我给你推荐……”
周昭宁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我为何要特别讨厌他?”
“为何要?讨厌不就是讨厌?你都已经讨厌了,还问为何要讨厌?”封离不解地看?着他,“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理由够不够?”
周昭宁目光沉沉,半晌未语。
他神色古怪,封离却等不及,见?他不说?话,赶紧把前头的话续上了:“我给你推荐一人,刑部尚书之子解泉泠,他是上届秋闱的解元,可以提前授官的吧。他特别会骂人,把他弄进?鸿胪寺,保管天天把赫连重锦骂成黑脸。”
封离以为这“为君分忧”的主意,不会受到太多?阻拦。举人任官并不少见?,只是旁人没有这样的机会任京官,任官之后他依旧能参加明年春闱考取进?士功名,可谓两不耽误。
没想到周昭宁听完,问出的却是让他意想不到的话:“你如?何知晓他会骂人?他今日骂你了?”
“没有!我在国子监好得?很,同窗友爱,怎么会骂我?”
“那?便?是,他替你骂谁了。”周昭宁语气笃定,只见?他端起桌上茶杯,神清气定地啜了一口,问道,“说?吧,今日发生何事?解泉泠替你骂了何人?又是如?何骂的?”
封离:“……”怎么没把你精明死?算了!
第47章 相求(1)
封离摸了摸鼻子?, 支支吾吾。他倒是不介意告状,但是雷源的事已经当场解决,再拿来说就有点难为?情。
周昭宁也不催逼, 只是泰然自若地饮茶,大有他不开口说清楚,那所求之事也免谈的意味。
封离看着他,周昭宁放下茶杯, 有意将那碟冰糖雪梨糕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说:“润润喉。”
“咳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现场,看到他一通发挥口渴了。
“还咳嗽了, 确实?该润润。御膳房做的,手艺还不错, 尝尝。”
他闲话家?常一般, 将封离带了进?去, 真就尝起糕点来。那冰糖雪梨糕清甜可口,软糯绵弹,一抿便化开。尤其这糕点还冰镇过?, 在燥热尚未散尽的秋日黄昏,入喉便平复满身燥意。封离一个不觉,便吃下去了两?块。
周昭宁垂眸, 决定?让王府小厨房三?五日给他做一次, 看来比昨日的桂花糕更称他心意。
大概是吃了周昭宁的点心,又或者是周昭宁平和的态度感染了他, 封离也不那么不愿意说了。
“就是有几个不长眼的笑话我,被我骂了回去。解泉泠看不过?眼, 就帮我骂。”他撇撇嘴,又扔了一块梨糕到嘴里。
“笑话你什么?”
封离顾左右而言他:“这梨糕挺好吃, 没了,怎么就三?块?”
“你的那两?个小兄弟呢?封珏和程寅不在?”
封离最后一口梨糕正往下咽,差点直接呛进?肺里。他呛得眼角发红,捂着嘴一阵咳,周昭宁也太敏锐,当真是一针见血。
这时,一杯茶递到了他嘴边,封离接过?,灌下去整杯才好些了。
“他两?……一个打架,一个劝架。”
“程寅性情爽直,倒也寻常。”
“打架的是封珏……”
周昭宁没接话,只是换了神?情看他,严肃许多。能让封珏忍不住动手,那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的玩笑话。
“你在外人面前伶牙俐齿,曾不止一次说过?,侮辱你便是侮辱本王。但是到了我面前,却连告状也磕磕绊绊?”
周昭宁一声轻叹压在喉间,有心抬手为?他擦去眼角呛出的泪花,最后还是没有伸手。
“莫非,我连个外人也不如?”
封离是想点头的,外人可不会肆无忌惮“欺压”他,也不会让他心有戒备,他跟外人相处起来还更自在。
可这话他也就在心里想想,说出口的只有“甜言蜜语”:“那当然不是,我只是……王爷日理万机,心疼你还要?为?我的小事费心。”
“所以只想为?我分忧,不想我插手你们同?窗之间的事?”
封离从善如流,打蛇随棍上?,重?重?点头。
周昭宁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启唇:“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周昭宁的嗓音偏冷,可念出这句诗时,却有种冰消雪融的温存。封离的心跳快了一拍,忍不住更期待地望向他。投桃报李,所以准备顺他的意对吧!
“你待我如此深情,我更该一闻其详。”
原来温柔缱绻都是假象,只有强势霸道才是周昭宁的本来面貌。
大失所望的封离一声冷哼,不情不愿地答:“就是有人在课堂内说我在北梁的事,封珏气不过?就跟人打了起来。”
周昭宁立刻联想到了昨夜之事。赫连重?锦刚翻旧账,今日就有人在国子?监传话……
“昨夜之事,武明已报与我。封离,昨夜与今日,要?么便是国子?监内有人跟踪偷听,要?么便是有人与北梁人勾结。此事,你如何看?”
封离面露惊讶,来回打量周昭宁。他一没想到周昭宁对武明的之事毫不避讳,虽然他两?心照不宣,但是就这么说出来,多少?不像周昭宁平日里深浅难测的作派。他二没想到周昭宁会给他小题大做的选择,若他顺着后话说,便能狠狠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