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 by阿辞姑娘
阿辞姑娘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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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果真不是引导者玛丽姑姑。”萧斯宇啧啧感慨,“要是真的玛丽姑姑,以它的脾性肯定已经开始骂人了。”
那个“玛丽姑姑”也确如萧斯宇所言,到这一步了都没骂他们一句,还扭着腰肢踩着笼罩而下的夜幕朝众人靠近,声音仿佛浸足了蜜汁般甜腻:“姑姑不喜欢不听话的病患哦,你们要乖乖的睡觉呢~”
“十三。”
卞宇宸攥紧扶杆,深深地望了十三一眼。
这一眼漫长得好像他对十三并不像是苏寻兰所说的那样全然无情,可最后他也只能说一句:“再见了。”
“再见,少爷。”十三朝他点点头,脸上仍是没有分毫表情,连眼底都搜寻不到一丝情绪的起伏。
随后卞宇宸便翻身从二楼干脆利落地跳下一楼,没等吕朔、陈云他们有所反应,就在顷刻间没了踪影,灵活如蛇的身形像个屁的不能自理之人。
谢印雪也即刻开口,唤柳不花的名字:“不花!”
柳不花举手:“诶——”
柳不花应答的尾音还没消散,三号病房门口的吕朔就传来了惨叫,他倒在地上,肚皮处被切去了一块肉,正在汩汩冒血,哪怕站在他们身旁的萧斯宇和陈云根本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在攻击吕朔,却也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谢印雪也用左手解开发带,一甩成剑挑断腰间的固定带,疾速浮空升高,最后倒立赤足站在天花板上,就是无法违背重力牵引的头发有些煞风景。
而双手双脚扭曲朝后,像是蜘蛛一样攀爬在天花板上,属于柳不花幻象中玛丽姑姑则与他交换了位置,重重砸下将轮椅砸得四分五裂,活似解剖室里被分尸的人体。
吕朔就倒地的姿势仰头钦佩地看着谢印雪:“我靠,牛批。”
他是他们这些几个病患中身形最巨大,动作也是最迟缓的人,因此没等陈云和萧斯宇把他从地上扶起,吕朔的肚子又挨了一刀,这回连皮都削没了,而皮肤消失以后就没法兜住肠子,哗哗往外窜,陈云见状瞳孔紧缩,手忙脚乱去帮吕朔捡肠子,下一刻自己却丢了两根手指,萧斯宇的八条腿更是直接少了一条,吕朔看见两位好友受伤,赶紧挥手去推想把他拉起一块逃跑萧斯宇和陈云:“你们别管我了,萧斯宇你有八条腿,跑得更快,带陈云走啊!”
“有力气叫你不如省着拿来减肥,真够胖的!”萧斯宇两只手拽不动吕朔,只恨自己为什么是长了八条腿而不是八条胳膊,气得损了吕朔一句,却完全没有要丢下吕朔逃跑的意思。
陈云也坚定道:“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的。”
至此,他们三人经过交谈共享幻象,可他们有共同面对幻象内的三个玛丽姑姑的勇气,却没有与之相抗衡的能力。
他们直面的玛丽姑姑数量越多,死得就会越快。
“我来拖住玛丽姑姑,你们三个带上不花,去找护士。”谢印雪望着他们微微蹙眉,一剑削断蜘蛛形态玛丽姑姑的白丝大长腿,叮嘱道,“要醒着的,别让他们吃药。”

萧斯宇、吕朔和陈云三人闻言却都抿紧了嘴唇,并未张口说话。
玛丽姑姑在黑夜笼罩这座医院的瞬间就对他们发起了第一次攻击,敏捷快速的身手让人无力招架,只能被动挨打,虽不是致命伤,但仍叫他们伤势惨重——仅一个玛丽姑姑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何况三个?
谢印雪如果出手帮助他们,那青年要迎战的就是五个玛丽姑姑。
五个,谢印雪能对付得了吗?
“听我干爹的话,快走啊。”柳不花见他们踌躇,自己上前主动扯住吕朔了的衣服帮萧斯宇和陈云一起拉人,从头至尾没留给谢印雪一个多余的眼神,甚至连关心的话都没一句。
陈云看到与谢印雪最亲近的柳不花都没有丝毫怀疑,便不再犹豫,对谢印雪说:“谢先生,您多保重。”
身形单薄的青年背对他们不曾回头,仅抬了抬负伤的右手以示回应。
而玛丽姑姑似乎对青年很有成见,陈云他们与谢印雪的幻象一经连通,那三个玛丽姑姑就立刻转身朝谢印雪扑去,割掉吕朔肚皮的玛丽姑姑手中还握着三把锋利的手术刀,见首批攻势被谢印雪轻巧躲开,她便扬手将其掷出。
彼时谢印雪刚斩断隶属自己幻象中初始玛丽姑姑的武器正骨锤柄杆,再旋即转身抬腿将坠落的锤头踢向手持咬骨钳的另一个玛丽姑姑,在其胸腔撞凿出半个脑袋大小的破洞,咬骨剪玛丽姑姑身形摇颤两下趔趄倒地,似乎脊骨已断没了行动能力。但谢印雪终究没有三头六臂,纵然他在发觉耳畔有裂风声响起时就立即举剑格挡,却也只来得及挡下两把手术刀,还有一把直直没入他右肩,在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上洇出殷色,仿佛一枝盛开着的染血梨花。
蜘蛛形态的玛丽姑姑在天花板上晃着自己残存的左腿,咯咯怪笑:“我能嗅到你身上传来的腐败气息。”
手持咬骨剪的玛丽姑姑身体不断往外漫溢鲜血,它却对青年说:“你快死了。”
“这句话——”谢印雪笑着拔出肩头的手术刀,反手甩出正中拿着撬棍的玛丽姑姑面部中央,“我从十二岁起,就已经听腻了。”
撬棍玛丽姑姑被飞刀的凛劲逼得后退两步,又很快重新冲上前,高举手中撬棍,像击碎一个灯泡那样想打烂青年的脑袋,与它狠厉残暴动作不符的却是它温柔的叹息声:“那这么多年,你一定撑得很辛苦吧?”
谢印雪挥剑还击,他的剑在越过窗沿落入室内的微弱月光下折闪出雾缭氤氲的银辉,带起的剑风比夜色更冷,于铮铮鸣响声中挑飞撬棍。
可下一瞬,撬棍便被地上的咬骨剪玛丽姑姑接住,她重新站起,舞动撬棍令其再度捅入青年右肩伤口,用力将他从天花板上硬拽下,狠狠摔砸至地面,宛如将九重天中不知人间烟火的清冷月仙拉入凡尘,叫他从此痛楚缠身,哪怕饱尝人世七苦,历尽尘寰八难也不得解脱。
骨锤玛丽姑姑和蜘蛛分别按住他的左右手,手术刀玛丽姑姑和撬棍玛丽姑姑则分别桎梏住他的两条腿,最后咬骨剪玛丽姑姑扔掉撬棍,双手各捏住一边握把,将锋利的剪口卡在青年脆弱纤细的脖颈处。
它说:“死亡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
谢印雪也在想,是这样吗?
他十二岁那年霜降时,得了一场风寒,病势凶险,所有医生都说他大限已至,药石无医。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让他病得快要死去。
他也无法理解,仅仅记得自己整日躺在病床上,烧得不省人事,痛苦得恨不能就此死去。
终于有一天,他不再发烧了,身体也有了些许气力,便坐着轮椅去到明月崖后山的院子里,结果出屋后谢印雪才发现,后山院里的梨花竟是已经全开了,正在枝头盎然争芳,繁堆似雪。
他望着那些层叠明媚的梨花,心中却只觉失落万分。因为明月崖去年的雪下得太少了,他和陈妈说过,等今年的第一场雪下来了,就要早早的去后山梨枝上采新雪,为陈玉清酿酒。
不承想,自己竟从霜降之日病到了次年春分。
他错过了那年的冬天,不知那年何时绛雪,不知那年何时雪化,更不知沈家人于次年立春之日来到明月崖,守在他的卧房外,跪在陈玉清面前,求陈玉清替他去死。
所以后来春分那天,陈玉清问他,想不想再看一场雪。
他才会回答说:想。
他真的只是想再看一场雪,不是想活下去。
那时的他和现在他都是一样,都觉得,死亡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
但他也一直明白:这样的美好,不能属于他。
苍茫昏暗的漆夜下,玛丽姑姑们像是超度苦难病患的医者,对地上似乎已是奄奄一息的青年异口同声怜爱道:“加入我们,好吗?”
青年唇边笑意未减半分,张口只道:“滚。”
手持咬骨剪的玛丽姑姑也笑着说——
“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这话,它收紧握把,在“嚓”的一声脆响中剪断了青年的脖颈,将主人本就病弱支离夫人躯干与头颅分离开来,可那一双濯濯明净,如雪水凝成的眼眸却未曾阖闭,只无声无息微垂着羽睫,敛去了眼底所有情绪。
“凡人不可与神明比肩。”
按住青年身体的四个玛丽姑姑结束处决,松手齐声说道:“我虽不是神明,可你却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
最终,手持咬骨剪的玛丽姑姑松开了武器,将青年的头颅从地上捧起,望向那双空幽清寂眼睛,想从里面看到每个人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亦或得到超脱时的轻松与坦然。
结果那双眼睛里仍旧什么都没有,放大瞳孔内是空无一物的死寂,连它的身影都无法倒映其中。
玛丽姑姑视如敞屣“切”了一声,刚要无趣地将青年头颅扔掉,就看到青年本应滞凝于死亡一刻再无生机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了笑容,青年缓缓勾起唇角,唇瓣张合着,轻声道:“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①
凡人不可与神明比肩,
可神君何在?太一安有?②
玛丽姑姑望着这颗开口说话的死人头颅歪了歪脑袋,像是在疑惑人死了怎么还能说话,可它的脑袋这一歪就直接歪砸到了地上,坠下那一瞬,它看到自己身体还保留着之前的动作,呆呆僵在原地。
青年左手紧握着剑,没有头颅的身体站在它身后,剑身血迹淅沥,成珠滴滴滚落。
而那颗被它的身体用双手捧在掌心的头颅,则睨视着它嗤道:“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③
“你一个废物,连我这凡人都不如,也好意思自比神明?”
言尽,玛丽姑姑就见青年的身体朝自己走来,然后抬起脚,紧跟着……它就起飞了。
脑袋滚下楼梯的时候,它还能隐约听见青年的声音:“不过你的身体好像比我的结实?拿来给我用用吧。”
玛丽姑姑:“……”
这他妈还算是人吗?
其余四个玛丽姑姑也很想问。
因为谢印雪虽然说要借咬骨剪玛丽姑姑的身体用,可他却不是用来给自己当身体,而是用来给他的身体当肉盾盾牌,拿来抵挡剩余四个玛丽姑姑的攻击,防止身体再惨遭分尸。
至于他头颅则像是蜘蛛一般,本无生命的发丝分为八缕承接腿的功能,踩在地上时悄无声息,带着脑袋快速从地面爬上墙面,又爬至天花板,直朝护士们躲藏的方向奔去,弹指间便融入了黑暗深处,难寻踪迹。
这一刻,剩余的四个玛丽姑姑只觉着,他比它们更像是死亡阶段的怪物。
它们想追上青年,但有了肉盾的青年身体挥出至剑招却越发狠辣凌厉,剑影剑芒如落雪飘絮在月色下闪烁,所至之处血花飞舞,肉沫四溅,可能因为身体没有眼睛了,所以杀起来也就不必管和不和谐美不美观了,哪怕玛丽姑姑们的身体再耐打,也遭不住这绞肉机一样的剑法,一时被缠得脱不了身。
值得庆幸的是同一时间内,惨受折磨的不止玛丽姑姑们,还有躲藏在负一层食堂里的郑书。
食堂是他今晚精心挑选的躲藏位置,因为这里有四个出入门口,很方便病患找来时他和穆玉姬逃跑,尤其天黑后郑书和穆玉姬还发觉他们似乎有了感应病患在哪的能力,故躲在谢印雪头发围成圈里的郑书觉得,今晚必不可能有病患找到他和穆玉姬——哪怕是谢印雪本人也不行!
偏偏郑书和穆玉姬躲着躲着,突然就感应到有个病患正朝着食堂这边快速跑来,速度快得极其不正常。
“阿姐,有人找过来了。”郑书浑身一悚,立马拉起穆玉姬,“我们换个地方躲!”
“好。”穆玉姬点点头,可身体方才站直,她就僵住身体,“等等……好像来不及了。”
穆玉姬感应到,那个病患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近到……几乎是与他们重叠站立在一块的。
郑书也感应到了这一诡异的状态,然而食堂内光线虽然昏暗,却也能看清周围景物,所以他们能够确认这里除了他俩以外,没有第三个人影。
即使郑书清楚的知道这个副本不会有鬼,他在这一瞬也觉得骨寒毛竖,仿佛真的有个死了的病患化成索命厉鬼正与他背贴背站立着。这个阴森惊骇的念头使郑书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喉结滚了滚,五指收拢攥紧手里的枪,不等回头查看,下一秒,郑书就感到头顶一凉,好像有什么液体如同下雨一般落到了他脑袋上。
郑书伸手摸了摸头,再把手移到眼前时,就看到自己掌心一片殷红。
——落在他头上的液体,是血。
郑书愣了两秒,神情怔怔地仰高面庞,随后……他就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一幕,恐怖到足以掰直他的性取向。
他看见谢印雪只剩个脑袋,脖颈断口处血肉模糊,白骨依稀可见,还不断有血滴从两侧的大动脉中坠下,凉凉地落在他脸上,青年则面色死白,一双形如柳叶的眼睛黑邃如鬼,无数发丝在他脑袋旁似触手般扭曲缠绕,连曾经轻柔温和的声音都空灵了起来:“郑书,你躲得挺深啊……我找你找了好久……”
郑书:“……”
确实是厉鬼索命——谢印雪死了,因为死状惨烈,怨气极重,已经化成了鬼头蜘蛛,来找他索命呢。
作者有话说:
①②③——出自李贺《苦昼短》
谢印雪的身体:无情砍杀ing
谢印雪的头颅:哈哈,我免费啦!(bushi)
玛丽姑姑的脑袋:飞咯~

这一幕纵使恐怖惊悚,但能走到这一关的谁不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
区区“小场面”,回过神来的穆玉姬立刻举枪朝谢印雪射击,枪法很准,“呯呯”两声过后,她就在谢印雪的脑袋上开了个洞,可见在离开菩娑婆叉副本后,她和郑书应该有进行过系统化的射击打靶训练。
只可惜那个开在谢印雪额心中央的血洞没有让他丧失行动力,反而像是菩萨眉心的观音痣,为青年更添几分诡魅邪性。
他弯唇笑着,一绺垂下的乌发蓦地伸长,如蛛丝般迅速捆住了穆玉姬,将她严严实实裹住拉至半空,郑书紧张地也要扣下扳机,谁知那根被他放在地上围绕成圈的发丝又仿佛黑蛇骤然间窜起,把郑书拿枪的那只手捆得像个粽子。
“你以为,这根头发我为什么不要回来?”谢印雪用一缕头发挂在天花板上,头颅则缓缓下坠,最后停留在郑书面前,与他面对面,声音幽冷道,“拿我的东西对付我?”
由于挨的很近,郑书能够看得更清,确认这颗人头不是自己眼花,就是真实存在的怪物,他试着奋力反抗,想摆脱右手上那根发丝,却被青年用更多密密麻麻的头发束缚住浑身关节高高吊起,只能像个木偶人任其肆意摆布。
郑书深知他和姐姐对上谢印雪死后化作的这等厉鬼邪物,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自己如果再抵赖申辩,说不准只惹得青年越发生气愤怒,他死了没事,但他不能让穆玉姬跟他一块死啊。所以为了避免谢印雪发疯虐杀穆玉姬,郑书赶紧认错,视死如归道:“谢哥,谢爸爸,我错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气重,你要索就索我的命,放过我姐姐吧。”
谢印雪:“?”
索什么命?
谢印雪蹙了下眉,然后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目前的状态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
那边郑书已经闭上了眼睛,神情虔诚地忏悔道:“神明啊,我该死,我有罪,我愿意下地狱。”
“倒也不必如此。”谢印雪眉尾轻抬,用发丝代替手揪起郑书的眼皮,“你跟我去见几个人,我不会动你姐姐的。”
“好的,我都行,就是你先能帮我把眼皮盖上吗?等会该见你说的那几个人时我会睁眼的。”郑书这会儿人是老实很多了,就是讲的话不正常,“因为你现在长得有点……别致,我想在临死前多保留几分初见你时的美好回忆。”
谢印雪:“……”
神经病。
谢印雪现在觉得柳不花很正常了。
“救命啊——郑书你撑住,你死什么?!我不要你救!”
而郑书是认命愿意保下穆玉姬自己去死了,穆玉姬却舍不得自己的弟弟死亡,就在半空中使劲摇晃,同样想挣脱谢印雪的禁锢,一边挣扎一边不抱希望地喊着,心想万一真有参与者心善,愿意帮帮他们呢?
谢印雪没管穆玉姬也没让郑书闭眼,他爬回了天花板上,把郑书和穆玉姬两人吊在半空,朝二楼走去。并且由于电梯空间有些狭小,谢印雪怕穆玉姬挣扎时撞到脑袋,还很绅士地走了楼梯。
同一时刻,一楼的心理医生办公室内气氛胶着,步九照和歩医正相持不下——
歩医拦在步九照身前,声音淡淡:“我们是医生,也是摆渡者,今晚得在这里值夜班,不能离开办公室,除非参与者自己找来,要求和我们做交易。”
步九照望着他,苍色的竖瞳中尽是阴鸷:“你让开。”
“摆渡者这个身份,是按你要求设立的,你还可以自由选择待在副本里的身份,我们对你做出的让步已经够多了。”歩医闻言反倒笑了,声音也更加凉薄,“诚实坦白会上我就提醒过你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要掀桌子吗?”
第五天诚实坦白会上,步九照看到谢印雪受伤,起身时动作猛烈,差点把桌子撞翻,歩医就问过他相同的话。然而歩医指的掀桌,却从来都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把桌子掀翻。
掀桌,往往是出现在谈判上的一种手法——当谈判双方因意见无法达成共识时,直接撕破脸皮,放弃谈判,以纯粹的武力决定胜负,就是掀桌。
掀桌之人,必有掀桌之能力。
可掀桌以后,往往只会两败俱伤,毕竟若能在一开始就能压倒性的获胜,谁会选择坐下谈判呢?
“别假装自己是个好人了。”歩医走到步九照面前,讽刺他道,“何为‘长生’,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步九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我就出去看看,什么都不会做的。”
歩医差点听乐了,没见着人步九照都这样魂不守舍,真见着他那宝贝有个什么状况,他还能无动于衷?
“你这话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你……”
歩医冷嗤一声,觉得步九照这人好笑得很,结果嘲讽的话还没讲完,他余光就瞥见梦外楼梯口那有两道怪异的人影如游魂般飘过——是的,是飘,他们一个姿势歪斜,呈扭曲的“大”字,另一个好像被裹住了,呈笔直的“一”字状,歩医在青山精神病里当了那么久的医生,从来就没见过这种奇景。
“那是什么东西?”他不禁拧起眉,眯着眼想看仔细点,但真的看清后他却无语了,半晌才问步九照,“步九照,天花板上那个在爬的蜘……人头,是你相好的头吗?”
“头,什么头?”
步九照闻言竖瞳骤缩,阔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然后就和歩医一起陷入了沉默,半分钟后才开口:“……是的,是他的头。”
歩医纳闷不已:“那他身体哪去了。”
步九照垂眸睨着他已经踏出办公室的两条腿,冷笑道:“你说的,我们是医生,不能离开办公室。”
歩医:“我就出来看看,什么也不做。”
步九照笑了:“呵呵。”
歩医自知理亏,往旁边挪了两步,给步九照让出个观看的位置:“行吧行吧,公平点,你也出来看一眼。”
两人站在心理医生办公室门口,目光还没把谢印雪吊着的那俩“受害者”长什么样看清,就见到二楼一个身穿病号服的无头尸体,把另外一个明显是玛丽姑姑身体的无头尸体当保龄球似的往前一扔,将四个浑身是伤、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了腿的玛丽姑姑如同被击倒的竖瓶般,令它们从二楼乒乒乓乓滚跌到了一楼。
病号服无头尸则翻身越过扶栏,轻巧又优雅地跃下一楼。
步九照一看那熟悉的落地姿势,就立马回忆起了赫迩之梦号上自己惨烈亡故的烤肉架们,于是他指着病号服无头尸对歩医说:“喏,他的身体在这。”
“……”
歩医生问步九照:“所以,这座医院实际上是他的地盘吧?”
步九照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鼓励”了下歩医:“自信点,这是你设计的精彩副本。”
歩医:“……”
歩医深吸一口气,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然而下一秒,柳不花、萧斯宇、陈云和吕朔四人就从娱乐休闲室那边过来了,吕朔路上用手兜着自己血淋淋往下掉肠子,看样子受伤不轻,却不忘还拔高嗓音兴奋地报喜:“谢先生!您要的活口……不是,醒着的护士抓来了!有两个呢!”
歩医循声望去——好家伙,还是对亡命鸳鸯。
陈云用蝎子尾巴圈困住要晕不晕,头昏脑涨的解青梅,萧斯宇和柳不花则一人抬头一人抬腿扛着郎祺,郎祺本来还在嚷嚷“放开梅梅,我跟你们走”,等他和被吊在半空的郑书与穆玉姬视线相对,从彼此眼里读到了同样的绝望,再被谢印雪的断头瞥了一眼后,他就神情呆滞的闭嘴了。
殊不知萧斯宇、陈云和吕朔其实见着头身分离的谢印雪也有点懵,因为看那五个玛丽姑姑的狼狈模样,谢印雪都不像是打架输了的那一方啊。
幸好谢印雪的神智比他们都清醒,还有闲情挑剔道:“你们动作太慢,我已经有可以用的护士了。”
说完,他用发丝控制着郑书的身体对大家挥了挥手。
众人:“……”
郑书求他:“……给我个痛快吧。”
谢印雪逮到他后没和他要药,郑书就明白青年应该是要自己代替他承担必死阶段的幻象死去。
“我也有些累了。”谢印雪满足他的请求,将人调转了个方向,对准那五个倒在楼梯底部东倒西歪的玛丽姑姑,简短道,“我今晚被五个玛丽姑姑追杀。”
玛丽姑姑们:“?”
吕朔也很迷惑:“哪有五个?”
他只看见一个握着咬骨剪,浑身是伤,几乎整套粉色护士制服都被染红了的玛丽姑姑,在谢印雪说完话后就显现了身形,摇摇晃晃地站起,举着咬骨剪问他:“郑书啊,这个病人太坏了,他竟然想让你代他去死,你要杀了他吗?”
郑书满脸痛苦:“大哥,他再坏,咱俩加起来也都杀不了他啊。”
何况谢印雪现在已经死了,成了厉鬼啊!
玛丽姑姑没有脸,可郑书总觉得自己从它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到了名为“痛苦”的表情,纵使如此,她站起后也没任何行动,仅在原地不断重复问他:“这个病人太坏了,你要杀了他吗?”
郑书没吭声,他姐还在谢印雪手上呢,于是他向谢印雪询问意见:“谢爸爸,我该怎么回应它这种无理的要求?”
谢印雪闻言却轻轻笑起:“我知道了。”
郑书:“你知道什么?”
“你是一个护士,职业素养要求你保护病患,且不能伤害病人。”谢印雪却和他背起了《青山精神病院工作人员守则》的规定,末了问他,“郑书,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们不能伤害幻象里的病人,也不能伤害我们这些病患,那你们拿回行李里的这些武器,可以攻击的,是谁呢?”
对啊,参与者不能攻击,怪物病人不能攻击,摆渡者和引导者这两个npc肯定也是不能攻击的,那还能是谁呢?
郑书愣住了。
他再次细细打量这个出现的玛丽姑姑:它手上拿着一个咬骨剪,剪口锋利锃亮,还沾着些半干的深色血迹,在联想谢印雪被断首死去的惨状,郑书瞬间明白——这个玛丽姑姑,杀了谢印雪。
引导者npc是不能攻击参与者的,它攻击了谢印雪,它就不是引导者npc玛丽姑姑,而是另一个和玛丽姑姑高度相似的护士怪物。
他们这些护士真正该攻击的,该击杀,其实是病患在第七晚死亡阶段时幻象里出现的护士怪物玛丽姑姑。
郑书福至心灵,都不用谢印雪用发丝控制他,直接抬起了手中的枪对准玛丽姑姑:“不好意思玛丽姑姑,为了化解谢印雪的怨气,好好超度他,我们只能牺牲你了,青山精神病院护士组织部会铭记你的功劳的。”
玛丽姑姑:“……”
郑书扣下扳机,让玛丽姑姑含恨而终。
它倒下的那一瞬间,陈云、萧斯宇和吕朔们这些病患参与者眼中的另外四个玛丽姑姑也跟消失了,他们身形还缓缓恢复了回了原来的状态,不过身上的伤还在,就是情况没那么严重,破了道口子而已。
郑书仰起脖子,真诚地对还是头身分离的谢印雪说:“你可以安息了。”
谢印雪:“……”
他松开了郑书,把人直接扔到地上,放穆玉姬时动作倒是很轻柔,然后“嗒嗒”走回自己的身体旁边。
郑书摔得屁股痛也不敢啃声,双手合十已经在给谢印雪念往生咒了。
“呜呜呜呜呜……”
这时很快又有一个玛丽姑姑不知从哪冒出,哽咽着扑到中弹的玛丽姑姑身旁,搂着它恸哭:“我可怜的双胞胎妹妹啊,你怎么这么傻?”
谢印雪没捡起自己的头,反而抬手把衣服往下拉了些,重新露出长在脖颈上完好无损的头颅来,瞥着大哭的玛丽姑姑问:“这是在唱什么戏,跟以诺学的?”
“你、你你——”郑书瞪眼指着谢印雪语无伦次,“你没死吗?”
哪有人头掉了还不死,还能再长个头出来啊?
谢印雪挑眉:“我死什么?”
他抬起右手,动了动还能活动的小拇指和食指,牵动着地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头动起,唇瓣张合道:“术法奇门中阶法式:偷天换日,牵丝控偶,又不是些什么难使的招数,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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