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目的已经达成的卞宇宸不在意这点小事,他双手合十,如慈悲六道的菩萨,低眉致谢:“谢谢大家的帮助,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天色已晚了,大家快去休息吧。”
护士参与者们集体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斯宇作为和莲蓬制造者十三一个病房的人,就有那么点儿慌,然而人家十三叼都没叼他一眼,径直上床吃药入睡了。
吕朔偷瞄了一眼一号病房那边还没睡觉打算的谢印雪与卞宇宸两人,连忙对陈云和萧斯宇比口型:我们也赶紧睡,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接着两人也安静了。
一号病房内,卞宇宸率先躺上床,侧着身和谢印雪说:“谢先生,我能帮大家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的两天,就全得靠您了。”
谢印雪抬起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向他表明自己目前是个伤患,问道:“我要是帮不上忙呢?”
“您何须自谦?这忙,您一定帮得上。”卞宇宸脸上的文雅和气笑意不曾停止过片刻,“也只有您帮得上。”
闻言,谢印雪也笑了笑,颔首指着他腕间的红绳说:“你手上戴的红绳不错。”
“谢先生您想要吗?”卞宇宸掀了被子坐起,解下其中一条亲自送到谢印雪面前,“可惜这红绳只有祈福之用,比不上谢先生您的梨花镯。”
谢印雪垂眸望去,看了两眼便道:“于我确实无用,不要了。”
“好。”卞宇宸重新戴好红绳返回病床,吃下入睡药前还和谢印雪说了声晚安,“那我先睡了,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至此,病房中又只剩下谢印雪一人还未入睡。
他低着头拨弄自己右手上的绷带,五指反复张开又合拢,动作却艰难滞涩,半晌后他也轻叹:“废了。”
——这只手用不了剑了。
虽说他还能用左手,但总归不如右手好使。
不过今晚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卞宇宸和他一样,都是夕习秘术奇门遁甲之人,但他们修行方向不同。
谢印雪修行的是法术奇门,这一门以擅施密术秘法扬名,可驱魂制邪,亦可役鬼运财;可禳除疫病,亦可重生骨肉;以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凭一人之躯,斩百万雄军为本门最高境界。而卞宇宸修行的是数理奇门,这一门则擅以九星、八门、八神、八卦为式盘,集天、地、人、神、三奇六仪所表之象数,占生杀,卜凶吉,预测窥破三界六道万千变化。①
简而言之,谢印雪擅术法,卞宇宸擅卜卦。
若让谢印雪来算卦,他最多只能算个大概凶吉,做不到精准某日某时某件事做出某个选择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卞宇宸却八成可以;可若让卞宇宸来施法术,他顶了天能画个轮椅出来,无法像谢印雪那般以梨花镯代替血肉之躯承伤,他手上所戴红绳也只是卜凶吉之器物,谢印雪如果拿到手上来使,就跟拿块硬币丢正反面是一个效果。
这也是谢印雪不喜数理奇门的主要缘由。
在他看来,修行本就是与天争与天斗之事,天要灭我我灭天,我命在我不在天②,死生皆在自己一念,不在卦象。
如今卞宇宸对他百般相助,万般恭维,估计是算出青山精神病院的通关生门在他身上,就指望自己带着他通关呢。
今晚卞宇宸令十三枪杀胡利,表面上是逼众护士参与者给病患分药,实际却是在要挟谢印雪——正如谢印雪背后有沈家一样,卞宇宸背后,也有一个“卞氏”与他祸福相依。
十三是卞氏保护卞宇宸的死士,完全听命于卞宇宸,卞宇宸要他杀谁他就杀谁,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谢印雪却有柳不花这一顾忌,还有几个老熟人陈云、吕朔和萧斯宇,他若不帮卞宇宸,那卞宇宸便定会要十三拉这些人陪葬,或是做绝,连他一起杀。
谢印雪服药躺上床,闭目轻喃他对柳不花那句没说完的话:“……是我不够好。”
陈玉清为他取名“印雪”,千叮万嘱三令五申要他断欲忘情,无爱无恨,印雪鉴心,莫要留痕。
偏偏他做不好,更做不到。
才会如此自伤其身,处处受制于人。
但他从不曾后悔。
作者有话说:
①参考、改编自《奇门遁甲》
②天要灭我我灭天,我命在我不在天。——出自《抱朴子内篇》卷十六《黄白》
第六天,吕朔甫一睁眼,就立马从床上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原因是他们这些还活着的病患,按理来说在昨晚天黑之际都已经进入“受伤”阶段了,不过他们昨晚都吃了药入睡所以没受伤,可第三次服用入睡药的副作用会导致他们在白天也进入受伤阶段,被白天游荡在医院里的怪物弄伤甚至弄残。
结果吕朔坐直身体还没两秒,他就感觉自己在往下坠落——因为床被他压塌了。
“轰”的一声闷响过后,吕朔和同病房的陈云大眼瞪小眼,对视两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变得这么胖了?”
“你怎么长了条蝎子尾巴?”
两句话讲完,他们又同时低头去看自己,但其实他们刚刚的对话已经说明一切了,而除了他们外,另外两间病房内的其他病患身上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萧斯宇的病是患肢症,病情恶化在他身上的体现就是多长了六条腿,加上原本的两条,他现在堪称一整个陆生章鱼;十三的病是自闭症,病情恶化在他身上比较明显的病变是他鼻子没了,像是一堵被抹平了的墙似的,使得他目前只能依靠嘴巴来呼吸;卞宇宸呢则是没了双手的表皮,仿佛洁癖症发作,让他不断洗手把皮都洗没了。
谢印雪和柳不花俩父子却没什么太大变化。
或者说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最不正常的,一个脑瓣开花,一个枯白如尸,所以当其他原本正常的人开始不正常后,他们反倒格格不入起来。
如今病情恶化在柳不花身上的表现是使他头顶的脑瓣花开得更大片了,吕朔陈云他们白天在医院里也见过脑瓣开花的病人怪物,可现在整个已经没有病人的脑花开得比柳不花更繁盛了,对此,柳不花感到十分满意,拿起补水喷雾往自己脑花上滋啦滋啦又是一顿喷,只是现在来看他这一举措好像已经不是为了美白肤色了,而是在给自己浇水,保持“花瓣”的美丽与鲜活。
至于谢印雪,他仍旧安静地坐在轮椅上,面容苍白无色,周身死气沉沉,露在病号外的皮肤几乎全裹着绷带,让他看上去就仿佛一个会行走的木乃伊——当然,是没脱水的那种。
待其他人再走近些,他们就会发现,谢印雪其实只是看着像“坐”在轮椅上,他的身体根本没接触到椅面,纯粹依靠一条固定带勉强被桎梏在轮椅上,一旦固定带松开,他就会迅速飘起,如同一缕离开尸体的游魂。
这些异变,应该在他们步入受伤阶段时就开始缓慢浮现了。
就比如胡利,那两条取代了他大腿的肉虫,也许就是他病情恶化的异变现象,只是一直被绷带和病号服裤子遮挡着,他们才没注意到。
“那个歩医生真的会治病吗?”
吕朔很是怀疑。
他们明明每天都在治病,不仅没见好转,现在还开始畸变了,他看着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脂肪甜甜圈,绝望道:“我不会离开副本后还是这幅吊样吧?”
“别做这种不现实的白日梦。”柳不花语带惋惜的教育他,抬手摸着自己脑瓣花,恋恋不舍道,“知足者常乐,珍惜当下吧。”
吕朔:“……”
这种当下他一点儿也乐不起来好吗?
隔壁二号病房内,萧斯宇用八条腿艰难地走出病房,拿AA12突突了几个守在病房外和他长得差不多,正张口朝他咬来的八腿病人,总结道:“他们的战斗力好像也不是特别强。”
起码还是惧怕热兵器的。
还有一些怪物病人看上去甚至没有攻击性,他们的眼睛、嘴巴、鼻孔、耳朵……浑身上下只要是带洞的地方,全被抹了水泥似的封闭起来,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墙角,大概是十三那种“自闭症”发展到最后阶段的结果。
看到萧斯宇注视着它们,被十三一路保驾护航,又是曾经经历过青山精神病院副本的老参与者卞宇宸微笑着,善心提醒道:“小心,它们会在你靠近忽然起身,一旦被它们触碰,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萧斯宇不信任卞宇宸,不欲与他多谈,仅点头致谢:“谢谢。”
谢印雪却在这时忽然问了卞宇宸一句话:“都是些废物,你们卞家,就没一个人打得过它们吗?”
“打得过。”卞宇宸点头,“但我不知道死亡阶段看到的幻象怪物是什么。”
卞宇宸对卞家的重要性,跟谢印雪对沈家来说是一样。
所以卞家会倾全族之力让卞宇宸活着,卞家用来保护卞宇宸的人,绝不会仅是十三一个,哪怕十三的战斗力远不止他目前的表现,但这个名字就已然透露:十三人如其名,在那些为卞宇宸死去的人里,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数字。
而卞宇宸的回答也已透露:之前副本里为保护他死去的那些死士,全死于死亡阶段看到的幻象怪物。
他有“求”于谢印雪,故说的更详细了些:“我的死士们会保证在第七天时,副本内至少还有一个护士存活,然后在死亡阶段来临前杀了这个护士,从他手里拿到入睡药给我。”
在第七夜夜晚降临前服下入睡药,可以将死亡阶段睡过去。
“不过这样做,第八天是拿不到病愈证明的。”卞宇宸垂眸叹气,无奈道,“第八天睁眼,你会直接回到现实世界,好像青山精神病院的七天不过是一场梦,惶惶难安的一个月过后,你会发现,你又回到了这里——”
“护士来迎接你,医生重新为你看病,你要将这地狱轮回一样的七天,再重新经历一遍。”
“很绝望,是不是?”卞宇宸询问谢印雪。
谢印雪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入奇门时,你选的是哪条路?”
卞宇宸道:“夭。”
凡习奇门遁甲者,入门需立誓改命,必领孤、贫、夭三命之一——贫命为贫穷,穷困潦倒难富;夭命为夭亡,寿不过二十即死;孤命则为绝后,六亲无缘,刑亲克友,至死孑然一身。
卞宇宸的容貌虽然很年轻,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只有二十岁的样子。
谢印雪听完便笑了,感慨一句:“卞家真是家族兴旺,孙繁多嗣啊。”
竟能找到那么多人为其续命,让本该寿不过二十即死的卞宇宸,一直活到现在。
卞宇宸闻言笑了笑没接话。
护士宿舍那边的参与者听到枪响过来后,一时间之间不知该为地上他们能见到的怪物病人尸体惊讶,还是该为病患参与者们身上怪诞可怖的异变而震撼。
郑书看看地上的怪物,又抬头看看陈云、柳不花等人,疑惑道:“你们……还是人吗?”
柳不花同样很不解:“好端端的,你怎么骂人呀?”
郑书很想说:你从进入青山精神病院副本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像个人了好吗?
可惜谢印雪守在旁边,他不敢当着面说青年的宝贝干儿子坏话,就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但你不是觉得自己是朵花吗?”
柳不花却更纳闷了:“我觉得我是朵花,是因为我真有病,在进锁长生前就病了。你觉得我是花,难不成你脑子也有病吗?”
郑书:“……”
“我们也能看到幻象了。”穆玉姬拉开自己的傻弟弟,严肃道,“不是之前那样偶尔见一见,而是和你们一样,你们能看到什么,我们就能看到什么,至少白天是这样的。”
夜晚还没降临,晚上能不能看到,会看到什么,很不好说。
并且对众人来讲,雪上加霜的事还不止这件。
譬如萧斯宇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八条腿,下楼时是滚着下去的;吕朔不想重蹈他的覆辙,试图乘坐电梯,结果才踏上去一只脚电梯就狂响“已超载”;而好不容易等他们从二楼到一楼后,护士长导诊台处玛丽姑姑又笑嘻嘻叫住了护士参与者们:“我的宝贝们,快来拿你们的行李——”
宋清芸问:“我们可以拿回自己的行李了吗?”
“没错,我的芸芸宝贝。”玛丽姑姑走过来搂住宋清芸的肩膀,指着柳不花用并不小的声音假装在说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病患病得越来越厉害了?我担心你们呀。”
病患参与者们在进入受伤阶段前,拿回了放有防身武器能够攻击幻象怪物们的行李。
眼下护士参与者们也即将取回自己的行李,这意外着什么不言而喻,何况他们现在和病患一样,白天也能看到怪物病人了。
五天五夜没睡觉的林月神情恍惚,她看着这些怪物病人和满身异变的病患参与者,心中不觉多少恐怖,反而只有一个念头:我们也疯了吗?
到底是病患真的“病”得更厉害了,还是他们这些护士疯了,才看到了诡异的幻象?
“你不是上一个副本里的护士吗?”崔如洁忍着对十三的恐惧,问卞宇宸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卞宇宸温柔道:“我的话你们可能不会信,我建议你们直接去问医生比较好。”
毕竟医生不能说谎,是写在守则里的规定。
崔如洁一想好像挺有道理,于是众人风风火火赶到心理医生办公室。
进门后,众人还没来得及出声,歩医就掀起眼帘瞥了他们一眼,不住地摇头:“你们又没睡觉,看来是一点也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病患参与者们昨晚可都是吃了药睡着了的,所以歩医这话是对谁说的无需赘述。
歩医劝说护士参与者们:“虽然院长心黑,但青山精神病院不是黑医院,不会要求你们007加班照顾病患,要知道每天加班,人是会疯的。”
“不是黑医院?”
谢印雪似乎不赞同歩医所言,还说了歩医最讨厌的话:“歩医生,你的医术很不行,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医院甚至连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都没有,才招揽来你们这种只会半吊子医术的医生。”
歩医怒极反笑:“这里不行的,只有我旁边那个。”
步九照:“?”
谢印雪冷冷勾唇,嘴脸在歩医眼中极其丑陋,面目可憎:“那为什么在你这治了那么久,玛丽姑姑却说我干儿子病得越来越厉害了?”
兢兢业业在护士长导诊台处站岗且没有鼻子的玛丽姑姑突然打了个喷嚏,它有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
歩医骂道:“它只是个护士,它懂个屁的医术。”
谢印雪挑眉:“那你的意思是,玛丽姑姑的话不可信?”
歩医正要答“是”,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被谢印雪绕进去了,于是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缠,歩医还是直接给出谢印雪想要的信息:“我最后一次重申,我说你们的病快好了,就是快好了,只要明天早上治疗结束,你们的病就会被完全治愈。”
作者有话说:
花瓣越开越大的柳不花:搔首弄姿.jpg
第173章
“那我们把病治好后——”谢印雪屈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两下,继续追问,“第七天晚上还会看到幻象吗?”
歩医瞥他一眼,说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理论上来说,是看不到的。”
众病患参与者秒懂:理论和实际是存在偏差的,如果第七天晚上他们还是看到了幻象,那就是他们病没治好反而装作被治好了导致的结果,横竖都是他们病患的错对吧?
就这态度还敢说不是黑医院?
真是不要脸!
当然,这些话如果真骂出来了,歩医估计会背刺院长,自豪地来上一句:我们院长本来就没有脸。
于是众人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随后歩医随意找了个护士,让郎祺来拿今天的治疗方案给众病患宣读。
而他们今天的治疗任务,是去娱乐休闲室里观看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
进行这个治疗方案的理由有点扯,也有些歪理:说是他们的治疗就快结束了,为了让病患更好的回归社会,他们需要了解近期的社会时事,否则离开医院后不能适应外界社会,迟早要被逼疯重回医院。
吕朔忍不住嘀咕:“这话说的,我怎么感觉我们不是在住院,而是在坐牢?”
才住院七天,又不是七年,外界能有多大的变化?
但等他们去到娱乐休闲室排排坐好,开始观看投影仪播放的“新闻”时,才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天的治疗方案,其实只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提前出院的后果——新闻上说,青山市近期凶杀案频发,死者多为青山精神病院附近的居民,警方怀疑凶手是青山精神病院内有暴力倾向的病患,故在青山精神病院附近守株待兔,加强巡逻,只要有病患偷跑出医院,就会被当场逮捕。
萧斯宇若有所思:“拿着病愈证明提前出去,也能叫偷跑吗?”
吕朔悄咪咪和他说:“这里太像黑医院了,搞不好真没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那病愈证明就是无效的。”
萧斯宇:“……有点道理。”
总之为了生命安全,他们别提前出院就行。
不过现在他们就算想提前出院,也没机会了。
因为今天看完新闻他们的治疗任务就算完成了,医院没再给他们安排额外的“活动”,和前五天的勾心斗角,你猜我疑互不信任的状态不同,正如卞宇宸所说的那样,把最不稳定的两个人——胡利与苏寻兰解决后,第六天白天他们过的堪称风平浪静。
病患参与者这边虽然有怪物病人不断进行攻击,但这些怪物病人大多行动迟缓,且能被刀、枪等冷热兵器所伤,哪怕吕朔现在动作迟缓,可他和萧斯宇和陈云待在一块,卞宇宸那边也有十三保护,故一天下来没一个病患参与者受伤。
护士参与者们这边就没什么能做的事了,那些怪物病人在白天无法触碰他们,更别提攻击,他们从行李中取回的武器暂都派不上用场,就只能待在一旁看病患参与者们杀怪物。
看了片刻,郑书忽然皱起双眉:“姐,你有没有觉得,病人的数量好像越来越少了?”
穆玉姬笃定道:“的确是少了。”
这不是郑书的错觉,十三见到一个怪物病人就杀一个,到了傍晚临近天黑时,医院里便几乎找不出几个还能移动的怪物病人了。
“靠!我枪都快打冒烟了。”吕朔甩甩发酸的手臂,询问卞宇宸,“这些病人杀得完吗?不会像打游戏小怪npc那样,到了时间点后就刷新吧?”
“很遗憾,就是这样的。天黑以后死去的病人会重新出现。”卞宇宸前一句话语气颇为无奈,后一句却陡然转了个调,鼓励吕朔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它们的战斗力不高,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度过今晚很容易。”
陈云点头表示赞同:“是的。”
大自然中,野牛们在遇上狼群时,会绕幼崽围成一个圈,以此保护幼崽和抵御狼群袭击,他们只要效仿此法,所有病患共享彼此的幻象,就可以像白天这样也无惧夜晚怪物病人的侵袭。
萧斯宇有些感慨:“我们要是能早这样做的话……不对,也不行。”
如果问锁长生教会了他们什么,那答案一定是:谨慎、仔细、小心以及勿要轻信他人。
除了陈云和吕朔,他谁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相信,即使那个人是谢印雪,再说前几天他们也没有武器可以使用,谈何自保?更重要的是那会儿胡利没死,苏寻兰也还在,谁敢和他们两人团结啊?搞不好下一秒就会被背刺。从这一角度来看,打死胡利的十三的确是在为所有参与者而牺牲。
郑书见状都想为他们迟到的团结鼓一鼓掌,可惜这个时候玛丽姑姑来发入睡药了。
他拿到小药丸揣好以后就对卞宇宸说:“那你们晚上就好好抱团,没我们护士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卞宇宸却叫住他,还拦住了其他要走的护士,“你们也等等。”
林月以为卞宇宸是要让他们承担所有病患的幻象,让他们代替病患在夜晚抵御怪物病人,便拒绝道:“我的武器只是一把小刀,帮不上你们什么忙的。”
卞宇宸脸上又挂上了温柔可亲的笑容:“不,我只是想让你们把所有的入睡药都交给我。”
崔如洁疑惑道:“你们今晚不是不需要服药吗?”
倘若今晚病患再次吃药,那明天他们便会因为药物副作用加剧,在白天就进入死亡阶段,连夜晚都活不到啊。
“我们是不能吃。”卞宇宸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说,“但我怕你们吃。”
湘妃就纳闷了:“我们吃药干什么?”
“不吃的话就给我吧。”卞宇宸朝她伸出手,“反正我们也绝不会吃的。”
湘妃没有多想:“行吧行吧,给你。”
其他护士也没有明显反对的意思,或者说有十三在场,他们也不敢反对,于是卞宇宸开始挨个没收入睡药。
轮到穆玉姬时,她抬眸望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开口询问:“我们如果吃了药会怎样?”
卞宇宸唇角笑意更浓:“会像我一样。”
卞宇宸是病患,也是疯了的护士,照他这意思,莫非他是吃了药才疯的?
“可歩医生不是说,我们休息不好就会疯吗?”林月紧紧捏着药,垂着眼睛小声说,“我已经六天没能睡觉了,我好怕……”
——怕到了明天,我就会疯掉。
“不会的,你不睡觉也不会疯的。”卞宇宸的声音更温柔了,充满了蛊惑的意味,“请你相信我。”
林月却拼命摇头。
“你们忘了吗?”她指着卞宇宸道,“我们问过玛丽姑姑啊,我们问她卞宇宸以前是不是这里的护士,玛丽姑姑说不是,玛丽姑姑是引导者npc,她不会骗人的!卞宇宸才在骗人!”
林月根本不信卞宇宸是上个副本里疯掉的护士,她觉得护士参与者们也不是人人都信这个说辞,大家都是迫于十三的威胁,在假装相信而已。
崔如洁也不太相信,附和道:“就是啊,你怎么解释?”
卞宇宸耐着性子说道:“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玛丽姑姑不止一个,只有我们进入副本第一眼见到的那个玛丽姑姑才是引导者,离开我们视野后再度出现的,已经不是最初的玛丽姑姑了,它是可以骗人的。因为它没有五官,你无法确定你后续见到的玛丽姑姑究竟是哪一个。”
“有什么证据吗?”郎祺尽量用轻缓的语气说话,避免发生冲突,“不能光凭你说,就让我们无条件相信呀。”
“证据?”
卞宇宸后退两步,突然觉着好累,明明玛丽姑姑不止一个的线索是有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发现,这些发现不了的蠢人只要听他的话、听他指挥合作就能躺着通关,却要这里猜一下那怀疑一下,无法信任别人,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
是的,当初他在这个副本中还是护士时,就有病患参与者大致摸索出了通关线索,那人也全都说了,却没人肯全信。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够一起通关这个副本……”说到后面,卞宇宸眼球表面浮现出些许血丝,神情暴躁焦虑,大声嘶吼道,“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
自杀了人以后再也开口说过话的十三在这时上前,按住卞宇宸的肩膀,皱眉道:“少爷。”
“抱歉,我有些失态,我在这里……”卞宇宸回过神,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开口时他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待的实在是太久了。”
喻凤竹不解道:“你不是上个副本里的护士吗?”
一次副本是七天,两次副本也不过是十四天,能有多久呢?
谢印雪闻言也笑了:“谁告诉你,他是上一个副本里的护士?”
喻凤竹问:“他不是吗?”
谢印雪回道:“不是。”
歩医提到卞宇宸时,用的词句是:那个疯了的护士。
什么时候疯的,歩医有明说吗?根本没有。
步九照那个三天捕鱼两天晒网,等这批养的鱼死了就跑掉去搜寻新鱼的傻子渣男更是靠不住,给的信息误导性极强,青山精神病院参与者死亡率太高,他后面都没来过了,一直在其他副本里抓新鱼,哪知道卞宇宸在这到底待了多久?
吕朔好奇就问了:“那你在这个副本里到底待了多长时间?”
“其实仔细算算也不是很久,从我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到现在,现实世界里只过去了八个月,不到一年吧。”卞宇宸回头看向吕朔,唇边又重新挂上笑容,“但是你知道的,只一次,我就变成了歩医生口中‘那个疯掉的护士’。”
“这一回,是我第九次过这个副本。”
九次都没能通关这个副本?
众人被这信息震慑得无以复加,纷纷怔在原地。
卞宇宸还在继续说:“这个副本任何人想要睡觉,都必须依靠入睡药。可入睡药有副作用,护士吃了会‘疯’,如果你是护士并且吃了入睡药,又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侥幸没死,别以为等待你的是通关,下一次进入副本你仍旧会回到这里,成为病患。”
听到这里,崔如洁浑身一悚——她开始相信卞宇宸的话了。
前天玛丽姑姑召开什么“诚实坦白会”时,她就隐隐察觉到不太对劲,因为护士跟病患的难度等级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那日在长桌上举行的博弈,粗略一看似乎仅牵涉玛丽姑姑、医生与病患三方,他们这些护士全都游离在外,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将“围观”二字诠释到了极致。
但副本这样设置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只是纯粹为了让他们这些护士看医生和玛丽姑姑如何联合起来刁难欺负病患,病患又是如何彼此猜忌,自相残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