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姑姑剪断的,只是他用右手控制的人头木偶罢了。
要不是他右手的无名指和中指骨断了,他还能控得更好些,直接拴起五个玛丽姑姑去找郑书。
郑书不给谢印雪念往生咒了,他问谢印雪:“师父,你还收徒吗?”
谢印雪:“你年纪太大了,不合适。”
郑书痛心疾首,也伏倒在中弹的玛丽姑姑身旁,和还活着的玛丽姑姑一起哭。
作者有话说:
郑书:臣妾看着谢哥哥的断头,在食堂想了一晚上,想走到医生办公室求满院医生,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姐姐的命啊!
玛丽姑姑:后来呢?
郑书:后来医生出来了,他骂我是个毒妇,扯痛他宝贝的头发了。
玛丽姑姑:放狗屁,后来你他妈索了我的命!
第179章
“我自幼父母双亡,和妹妹相依为命,她心疼我在这个医院里007上班,没有休息日,但我没想到她会把我关起来,代替我去上班。”
玛丽姑姑抱起脑门上有洞的玛丽妹妹,捏着嗓子假哭:“并且她觉得我没法放假休息,是因为医院里的病患们不听话,护士们也干不好本职工作,所以我才会如此辛苦,她干出这些傻事,全是为了我啊,我可怜的妹妹呜呜呜呜呜呜……”
柳不花素来怜香惜玉,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一见着就感同身受的难过。
尤其他现在“病”好了,美貌的脑瓣花头不再,只剩下一副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的丑陋面孔,便同样的伤心想哭。
“玛丽姑姑,节哀。”他沉沉叹出一口气,赶忙走到玛丽姑姑旁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主要你们姐妹是没有爸妈的俩孤儿,不然你们要是也能像我一样天天啃老不上班,你妹妹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之路的。”
玛丽姑姑:“……”
郑书:“噗……”
郑书没憋住笑,玛丽姑姑闻声倏地抬头,将没有五官的惊悚脸庞转朝他,柳不花望向他的目光中也饱含谴责,郑书只好道歉:“抱歉,我想起高兴的事,我想起我能通关了。”
“这确实值得高兴。”柳不花点点头,“但玛丽姑姑现在很难过,你不该当着她的面笑出声,不合适,懂吗?你看我都没笑。”
郑书从善如流:“是是是,我有罪,我不笑了,我离她妹妹远点,滚边上继续忏悔。”
他走开后,柳不花又接着宽慰玛丽姑姑:“不过姑姑你也不必太难过,你妹妹死了,现在你可以休丧假了。”
“哈哈哈哈哈……我草!”郑书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医生呢,医生呢?快帮我看看,我嘴巴是不是抽筋了,想哭时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笑。”
吕朔咧着白牙:“完了完了,我嘴巴也和你一样抽筋了。”
玛丽姑姑:“……”
解青梅伏在陈云背上,被他们又哭又笑的声音吵得清醒了些,眼睛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玛丽姑姑身上来回看,惊愕的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和男朋友郎祺向来都是一块行动,今晚由于对病患们的靠近有所感应,所以前期躲避的很顺利,奈何陈云、萧斯宇他们人太多,吕朔那体重吨位往门口一堵,像座肉山似的根本翻不过去,这才被他们几人逮住抓来了这里。
郎祺也稍稍回神,盯着玛丽姑姑诧异道:“卞宇宸没说谎,玛丽姑姑真的不止一个啊?”
按照引导者玛丽姑姑的解释,她在见完参与者们后,就被玛丽妹妹关了起来,后面参与者们再见到的是玛丽妹妹。
玛丽妹妹知道姐姐讨厌不听话的病患们,就想替姐姐好好“调教”病患,让他们老实听话,所以那些夜晚不好好在病房里睡觉而出来游荡的坏病患,才会被她抓到杀掉。
——这就是病患参与者死亡阶段的真相。
而病患们由于病情本身导致的幻象因为病愈确实是消失了,可药物副作用引起的幻象却还在,这才能看到许多个玛丽姑姑,未吃过入睡药的护士没有副作用导致的异常状态,故在他们眼中,就仅能看见一个玛丽姑姑。
护士参与者需要遵从《青山精神病院工作人员守则》,保护病患,制止玛丽妹妹肆意残杀病患,若非如此,玛丽妹妹就会在天亮之前杀掉所有没吃入睡药护士,毕竟这些护士在吃药的那一刻,就成为了夜里乖乖睡觉的病患,他们可没“犯错”——当然,也有可能是玛丽妹妹单纯的想灭个口,不然这些醒着的护士们活下去了,她代替姐姐“上班”的秘密不就曝光了吗?
这个副本前六天都在挑拨病患与护士互相对立,谁能想到第七天最后一次治疗方案里,歩医那听上去非常不靠谱拥有治愈能力的量子纠缠祝福,实际上很有用,因为这个祝福根本不是用来让护士参与者和病患参与者在夜里互相逃避彼此,而是用来方便他们寻找彼此,双向奔赴的。
唯有当病患找到护士,同时护士又没服下入睡药,并且保护病患杀掉玛丽妹妹,才算是达成通关条件,这一晚没吃药的护士们,和没死亡的病患参与者都能够彻底离开这个副本。
否则,就只能永远活在这个副本里,直至死亡那一日。
难通关吗?
似乎也不是很难。
要知道玛丽妹妹仅有一个,当它死亡时,真正的引导者玛丽姑姑就会出现。
玛丽妹妹战斗力虽强,却也没有在一开始就对陈云、吕朔和萧斯宇他们下死手,反倒给了他们逃跑和自救的时机。
哪怕之前玛丽妹妹被谢印雪骂过,始终很想弄死他,可在谢印雪和护士郑书同时出现时,玛丽妹妹也没有再继续攻击谢印雪,得先一遍遍问郑书到底要不要杀,甚至在被郑书杀掉时都未做任何抵抗或躲避的行径。
杀掉它其实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九个病患,九个护士,九个会在“幻象”里出现玛丽妹妹,三方对应,只要有一个护士愿意保护病患,杀掉一个玛丽妹妹,那剩下的所有人都能通关,堪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偏偏那么长久的时间过去了,这个愿意保护病患的护士都没出现。
也有可能他曾经出现过,但他没能活到最后一天。
想通这些关窍后,无论是陈云、吕朔和萧斯宇他们几个病患参与者,还是一开始打定主意了要躲着病患的护士郑书、解青梅、郎祺等人,心中都五味杂陈,复杂万分。
“看来你们今早对彼此的祝福是真诚的。”歩医在这时一边鼓掌,一边笑着走近他们,“恭喜,现在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窗外天光乍破,透亮温暖的太阳在歩医的话音中冉冉升起,青山精神病院总是阴云密布、晦暗昏沉的天空,终于迎来了一个明朗的晴日。
卞宇宸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出现。
十三却现身了,他的两条腿都断了,从负一层不知什么地方顺着楼梯爬上一楼,爬到一楼那扇大大的落地窗旁才停下移动,靠着玻璃怔怔地望着外头的阳光:“天亮了啊。”
随后他从兜里摸出根烟想叼到嘴上,却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无法自主地颤抖,所以没捏稳把烟弄掉了,不过他也没去捡,反而笑了起来,拿起手边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终于可以……”
“可以”之后是什么十三没说完,但谢印雪从他未闭上的眼里看到了对奔向自由的愉悦。
歩医看都没看一眼十三的尸体,只不耐地对玛丽姑姑说:“玛丽姑姑,把医院打扫一下,等会就要拍合影了,地板脏兮兮的不好看。”
玛丽姑姑顺从地把玛丽妹妹和十三的尸体都拖走了,又拿来拖把和水桶把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歩医颔首继续道:“去,把几个护士也叫过来。”
玛丽姑姑便又没了踪影,过一会,她牵着林月走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卞宇宸。
“好,人全齐了。”歩医见到他们俩就说,“你们站两排,女的在前男的在后,护士在左病患在右,最中间给我和玛丽姑姑留两个位置。”
步九照就问了:“我呢?”
歩医给他递了个相机:“你给我们拍照。”
步九照:“……”
步九照很不高兴,可他转念一想,相机在自己手上,等会他可以和谢印雪单独拍合影,便也没再说什么,依言给大伙拍了张大合影。
拍完后,歩医说:“都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然后去外面大门口集合,病患们等着拿病愈证明出院,护士们也可以退休回家了。”
“真得退休了。”郑书按着额角给自己舒缓头痛,顺带吐槽道,“这黑医院的七天班是用命来上的,工资工资没有,连睡觉都不能睡,难怪玛丽妹妹会发疯,换谁谁不疯?”
穆玉姬看了眼林月和郑书说:“林月没吃药吧?”
郑书道:“肯定啊,吃了她就不会被玛丽姑姑带过来了,只是……”
林月现在的状态,好像吃不吃药,都区别不大了。
因为她从出现的那一刻就神情呆滞,人家牵着她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做完之后就捂着耳朵蹲下,在角落里喃喃自语道:“你们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穆玉姬不忍心再看她:“其他护士呢?”
“吃了药,还在睡觉呢。”卞宇宸笑了笑为穆玉姬解惑,“别担心,他们会在现实世界里直接醒来的。”
“那你呢?”
谢印雪忽地开口,抬眸望着卞宇宸问:“你昨晚去哪了?”
卞宇宸徐声道:“和你一样啊,去见了几个护士。”
谢印雪轻轻扯唇,不置可否:“是吗。”
很显然,卞宇宸见的几个护士,就是迄今都没有出现的湘妃、崔如洁、宋清芸和喻凤竹四个人,她们应当都吃了入睡药,而方才林月和卞宇宸共同出现,想必他们俩也见过面,只是林月疯了,她觉得吃不吃药结局都一样,所以昨晚没吃入睡药。
可卞宇宸不知道通关方式,他去找她们想干嘛?是想逼着她们吃药吧。
“谢印雪,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在上一关为你清扫好了一切。”卞宇宸说着微微侧身,转首睨着林月,摇头道,“你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可怜人,究竟有多少。”
说完卞宇宸头就朝医院大门走去,背对谢印雪挥了挥手:“再见。”
谢印雪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强压一夜的倦意化为翻涌而上的腥甜,使得谢印雪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他咽下喉间的血,连放在地上的头都不拿,步伐迟缓朝大门走去,他很累,想快点离开这里。
步九照见状皱起眉,直接冲到谢印雪旁边扶住他,摘下口罩张口就要说话,却又陡然顿住,几秒后改口道:“你就这样走了?”
谢印雪借他的力勉强站稳,抬头眉眼含笑问他:“噢,你想跟我合影吗?”
步九照抿着唇,故意没应声。
“不花——”谢印雪朝柳不花招招手,“来帮我们两个拍一张照片。”
柳不花赶紧过来:“来啦!”
步九照把相机交给柳不花,牵着谢印雪的手让青年靠着自己站立:“其实我是想说,那天没有来得及问你,手还疼不疼?”
谢印雪动了动右手的几根手指,说:“好像不疼了。”
柳不花随意暗下快门,根本不知道拍没拍好就说:“拍好了。”
但步九照却没松开谢印雪的手,依旧握着,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已经够好了。是我遇见过最好的……嗯,凡人。”
谢印雪微讶,仰起面容望向步九照。
步九照也在这时垂目朝他望来:“这话我没骗你,所以……你也不要害怕说出你真正的想法。”
谢印雪哑然失笑,下意识地反驳:“我害怕什……”
步九照却打断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使唤玛丽姑姑:“玛丽姑姑,给他拿个轮椅。”
半分钟不到,勤勤恳恳的玛丽姑姑就拿来了轮椅,说好了死了妹妹就能休丧假,她现在却还在被使唤,看上去心情不好,在送来的轮椅上留下了几道深深地爪痕。
谢印雪完全不介意,还笑着和玛丽姑姑道了谢:“谢谢你啊,玛丽姑姑,另外请节哀。”
真正的玛丽姑姑在面对病患时就是没素质:“赶紧滚。”
柳不花推着谢印雪往青山精神病院大门走去,歩医在门口给他们分发病愈证明,合影也夹在其中。
不过合影上,死了的胡利、十三和没参与合影的湘妃、宋清芸等人都在,甚至连苏寻兰都没缺席,就是胡利的模样有点恐怖,他的身体是一条虫,只有脑袋还保持了人形,在一种人头人身的参与者里非常扎眼。
柳不花捏着合影:“可恶啊,我居然不是最吸睛的那个人,怎么不在我脑袋开花时拍合影呢?”
吕朔朝他笑笑:“柳先生,我觉得你还是现在的样子更帅一些。”
“不,承认吧。”柳不花愁眉不展,“你们肯定也很为那时的我着迷。”
吕朔:“……”
谢印雪淡淡道:“要回家了,不花你正常点,别回去让阿戟担心。”
柳不花听话:“好吧好吧。”
谢印雪移开全员合影和病愈证明,在最后面看到了他和步九照的合影。
合影中,步九照拧眉神情严肃,看上去不怎么高兴,自己却眉弯眼笑——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竟笑得这样开心。
谢印雪攥紧合影,学着上面的自己重新笑了起来:“……我真正的想法吗?”
作者有话说:
歩医:节什么哀?我医术很好,现在我就复活你妹妹,你们俩继续007上班吧,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玛丽姑姑:……
第180章
从锁长生回来后,谢印雪在床上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整个人都薄了一圈,已经不是一个“瘦”字能够形容,就像一个将死之人在油尽灯枯的最后几日时光中的模样。
幸好谢印雪能下地的那一天,明月崖下雪了。
他穿上了加棉加厚的梅染色长褂,外面还套了件纯羊绒的盘扣开衫,打眼望去只有种高挑纤细之感,等出了卧门被山上的冷风一吹,在脸颊上冻出潮红,那更是显得气色不错。
“终于下雪了啊……”
谢印雪站在屋檐底下,怀抱一个暖手炉,仰头望着从檐角簌簌滑落的细雪低喃道。
“是的,估计路面都冻住了。”柳不花给谢印雪端来了把摇摇躺椅让他能坐着看雪,“刚刚外卖员给我打电话说得超时一会才能把饭送来呢。”
谢印雪问:“陈妈不在吗?”
柳不花则自己端来个小兀子,也挨着谢印雪坐下:“陈妈说她今年还没体检,所以前天回家去了,打算去医院体检一下,刚好那时你还没醒呢,就说让我等你醒了再告诉你。”
谢印雪把手炉拢得更紧了些:“好,那我等会给她打个电话吧。”
明月崖就住着四个人,平时都是陈妈负责一家的饭食,其余三个人其中沈秋戟年纪还太小,家里没人要他做饭;柳不花倒是会做,可做了没人愿意吃,因为不好吃;谢印雪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指望不上;所以陈妈一走,他们确实只能点外卖了。
今天下雪路难走,外卖员超时了半小时才把谢印雪他们的午饭送来,不过保温做的很好,饭菜来时都还是热着的,只有一点点水蒸气稍微影响口感,但问题不大,于是柳不花仍给外卖员点了好评,还顺便打个了赏。
“谋生真不容易。”柳送走外卖员后,柳不花和谢印雪一边吃饭一边忧心忡忡地聊道,“干爹,咱们家阿戟以后怎么办啊?他那命格送外卖得赔死吧?”
提到这个徒弟谢印雪也头疼:“他给自己算的命可是能大富大贵呢,你替他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呢?他那算命水平我拿副塔罗牌都能把他吊起来打。”闻言柳不花还更急了,“说起来卞宇宸不是算命挺厉害吗?早知道在青山精神病院时就让他给阿戟算算了。”
“没必要。”谢印雪对卞宇宸这人观感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算命再厉害,没有我他还不是一样过不了青山精神病院那关。”
柳不花思索两秒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遂放弃。
饭一吃完,谢印雪就立刻给陈妈打电话。
电话中,陈妈先问了谢印雪现在身体感觉如何,才讲自己昨天早上做了体检,报告得晚点才能全部出来,届时有什么问题的话会及时说的。
谢印雪叹了口气:“往年体检都是我陪您去,今年我好像一直在病,都没什么时间陪您。”
“天天在家见着,那不是陪啊?”陈妈却哼了一声,“我出门都有专车接送,根本不需要你,你好好在家养着吧,我看你身体比我还差。”
谢印雪给她做保证:“是是是,我争取明年一定把身体养好。”
陈妈这才满意:“说起来冰箱里还冰着一只杀好的鸡呢,我打算等你醒了煮给你吃,结果前几天你一直在睡,你醒了我又出来体检了。”
谢印雪道:“没事的,我明天就让不花先叫个厨师过来把鸡煮了吧,他做的饭不好吃,我不想吃。”
“嗯,那就先这样吧,那鸡不能放太久,放太久了不新鲜,你们赶紧吃掉。反正我大概两三天后就回去了,等我回去后再给你们做。下雪了,你多穿点衣服,别又跑檐下看雪。”陈妈突击检查,“你现在不会已经在看雪了吧?”
谢印雪像个被训的小孩,低低笑了两声。
陈妈就骂他:“哎呀真是不像话,回屋去回屋去!”
“好,我这就回去,不在外头吹风了。”
谢印雪很听陈妈的话,再也不看一眼满天簌簌的落雪,回到屋里看沈秋戟的期中成绩单,然后感受到了比雪天更彻骨的冷。
傍晚柳不花又点了外卖,沈秋戟也刚好放学回家,进了客厅发现前几天还躺在床上昏睡的师父已经能下地了时还来不及高兴,就瞅见谢印雪手里捏着属于自己的成绩单。
青年眉头紧蹙,声音满含担忧:“阿戟,你的成绩……”
沈秋戟快速应答:“师父,这次发挥失误了,下次我一定能考好。”
“唉,你别怪师父总是说你,师父实在是怕你和我一样以后没学历。”青年还是叹息,“可我没学历还能有钱,你没有啊。”
沈秋戟:“……”
俗话说的好: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①
谢印雪这句不是恶语,是实话,却让沈秋戟倍感寒心。
“我真能考好。”沈秋戟把书包放好,坐到谢印雪身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暖心,“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我就去当体育特长生,这样文化分差一点我也能考上好大学。”
柳不花表示支持:“这倒是个好主意,阿戟你练得壮壮的,以后哪怕是要饭也好和别人抢地盘。”
沈秋戟:“???”
沈秋戟不理解:“我怎么可能会去要饭?!”
他混得再穷再差,也不至于穷到要去要饭苟活的地步吧?
“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谢印雪却若有所思道,“阿戟,过几天师父就教你一招,以后没钱也能吃饱活命的谋生之法。”
“化虚为实?我已经会了呀。”沈秋戟掏出纸笔,在纸上画出一块饼,再伸手去拿,将饼从纸中取下来咬了一口,艰难地嚼了两嘴后吐掉,“就是不太好吃……”
“不是这招。”谢印雪语重心长,是真心实意在为自己的小徒弟打算,“我们要做最坏的准备:万一你以后连笔和纸都买不起了呢?”
沈秋戟:“……”
“陈妈不在家,今晚吃什么?”沈秋戟决定换个温暖些不那么令人心寒的话题,“如果是大哥做饭的话,那我还是吃我画的饼吧。”
“我点了外卖啊。”柳不花亮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外卖员的定位,“哦,不过好像又得超时一会才能送到了。”
天黑后,这场冬日的初雪不仅没停,还下得更大了。
其实这种大雪天一般没有外卖员愿意跑,尤其谢印雪他们还住在山上,但耐不住柳不花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基本上跑一次就能挣到半个月工资,所以完全不存在没人愿意接单的情况。
而今晚来的那个外卖员还正好又是白天那个,柳不花不仅在手机上给他打了赏,还把饭食里一份多点的热汤分给了他。
“我干爹不喜欢陌生人,就不留你在这吃饭了。”柳不花打开了大门处的灯,帮外卖小哥把山路照得更清晰,“天黑路滑雪又大,你下山时小心些。”
外卖小哥高兴得很:“好的好的,冬天外卖是难送些,不过有了大哥你这打赏,我这个月完全都可以开始休假了,要是你们多点几次,我说不定都能提前放年假了呢。”
柳不花笑道:“我们也就今天点点外卖凑合一下,明天就叫厨师来家里做饭了。”
外卖小哥啧声感叹:“可惜我做饭也不太行,不然都想来应聘了,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啊,我来的时候还在山底看见一个阿嬷,背都驼了,还拎着食盒在马路上走,应该是去给上工的崽送饭吧。”
“那确实是不容易。”柳不花也跟着叹,“钱难赚屎难吃。”
“是这个理。”外卖小哥点点头,开车走了。
次日,柳不花请的临时厨师来了,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话少沉默,做的饭味道却很好,不过柳不花和沈秋戟都表示还是更喜欢吃陈妈做的饭。
到了傍晚,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结果雪停没多久,明月崖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柳不花在可视门铃那瞧见卞宇宸的脸,当场就惊了,跑到谢印雪房间询问他:“干爹,卞宇宸怎么找到咱们这里来了?”
明月崖位置特殊,周围又布置了阵法,若非崖上的人刻意开阵放行,一般人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连看都看不着,更别说是像卞宇宸这样直接寻上山来,都到大门口按门铃的了。
谢印雪只道:“终归是同门中人,那些阵法困不住他也不足为奇。”
柳不花问:“那我们要给他开门吗?”
谢印雪道:“开。”
卞宇宸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个身材瘦小面相普通的男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盒子,见着柳不花就朝他讨好的笑。而谢印雪虽然他们进了明月崖,却没请他们进屋坐,就在外边凉亭招待。
“谢先生,半月不见,你身体好些了吧?”卞宇宸倒也不挑,坐下后便对谢印雪嘘寒问暖,指着瘦小男人手里的礼盒道,“在下带了些补品,特来看望您。”
谢印雪颔首:“谢了。”
柳不花原先在旁边给他们倒茶,听见卞宇宸夸赞说“你这块风水宝地位置奇佳,我算了许久,早上自家里出发,太阳落山了才和十三真正找到此处”时惊讶抬头的“啊”了一声,问他:“十三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卞宇宸笑道,“我说的是新的十三。”
瘦小男人举起自己的手:“对,就是我。”
卞宇宸为他们解释:“我所有的死士,都叫‘十三’,这是我的好运数字。”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增广贤文》
“十三”在西方文化里,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凶数,时常被人忌讳。
但少有人知,“十三”却是佛教里的大吉数,还是国内古代文化中的帝王数字,象征着高贵的权利,为帝王之独享。
而这个数字在卞宇宸那,也确实兼顾着“好运”与“不幸”两种状态——他身边叫“十三”的人几乎都死了,还全是为了保护他而死,这乃是不幸;偏偏卞宇宸又屡屡靠“十三”存活,故于他而言,这就是好运。
术法奇门的谢印雪不信数理奇门这些弯弯绕绕,也懒得听,直接了当问卞宇宸:“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礼的吗?”
言外之意便是:没别的事赶紧滚。
“还想和你道个喜。”卞宇宸提起了一个两人都不陌生的名字,“苏寻兰还活着,但我不认为,她还能活太久。”
“这叫道喜吗?”谢印雪抿了口茶嗤道,“她若是能一直找对摆渡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得到了‘长生’。”
通关锁长生副本的人会得到一个月的寿命,在这个月内,这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死亡,他只会在下一次副本中死去,或是接着再活一个月。
卞宇宸举起茶杯粲然一笑,似乎话里有话:“活得久就一定好吗?像她那样活着,不叫长生,叫折磨。”
看样子卞家应当是对苏寻兰做了些处理,不过这事是必然的,谁叫苏寻兰背刺卞宇宸想害他致死,卞家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但谢印雪对这些事兴趣都不大,他和苏寻兰的恩怨,早在他逼着苏寻兰去找摆渡者npc做交易,将她永远困在青山精神病院时,就已经了结了。
因为苏寻兰哪怕能一直找对摆渡者npc做交易,她也仅能活下来,却无法彻底通关该副本,她只能永远在那个副本里徘徊,靠着继续寻找摆渡者活下去,亦或有一天撑不住了疯掉死去。
谢印雪垂下眼睫,再度不留情面的赶客:“你带来的喜讯我收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只剩最后一件事了。”卞宇宸站起身,佯装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我听苏寻兰说,谢先生家后院里栽种着许多梨花,她七年前有幸看过一眼,便终生难忘,不知在下是否也能有幸一睹此等美景呢?”
谢印雪闻言身形骤然顿住,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须臾后,他方才抬眸,张唇漠然道:“梨花冬雪消融,入春始开,如今冬雪刚落,你就要来看梨花,不觉可笑吗?”
“不碍事。”卞宇宸摆摆手,笑道,“雪落满枝,也似梨花,都是一样的。”
谢印雪静静望着卞宇宸:“不一样。”
“就是啊。”柳不花也帮着谢印雪说,“照你这么讲外边路上都是掉光树叶积了满枝杈雪的树,你上外面看去啊,包你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