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印雪手里被塞了个暖暖的水瓶,这水瓶是单层透明塑料材质的,保温性能按理来说很差,在冰天雪地里放一会儿肯定得结冰,可它在自己手上,里面的水的确是温热的。
从掌心传来的融融温暖,在这一瞬几乎驱散了他周身所有寒意。
“干爹,我们快回去吧,再不回去阿戟要担心了。”
柳不花心疼地看着那些落在谢印雪肩头和发梢,融化后把青年衣服和发丝都打湿了的碎雪,直接伸手去拍,谁知伸了手却发现那“雪”不仅拍不掉,反而还抬起了“细长”的身体,甚至长出了眼睛,用一双苍色的竖瞳幽幽盯着自己瞧。
他再定睛一细看,不由惊诧:“唉?干爹,你肩上怎么有条蛇?”
“它好像就是每年都到咱们家后山冬眠的那条白蛇。”柳不花疑惑万分,“怎么今年都下雪了它还没冬眠啊?”
不止他奇怪,谢印雪自己也有些困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条蛇是什么时候爬到自己肩头来的。
这条白蛇很有灵性,基本上每年冬天都要来明月崖后山冬眠,冬日天暖些有太阳时还会爬出来晒会儿,和一般的普通白蛇完全不一样,据陈玉清所说,这条白蛇在明月崖待了得有二十年了,今年谢印雪还在后山梨树下给它打好了树窝,就是始终没见过影子,没想到在山脚下见着了。
谢印雪把它从肩上捉下来,这蛇倒狡猾,知道哪里暖和,谢印雪才摸到它,它就往谢印雪袖口里钻,凉得谢印雪都倒吸了口气。
而它听到青年抽气,又即刻爬出来圈在谢印雪手腕上不动了。
谢印雪把它带进车里:“回去吧。”
“噢,好的。”
柳不花也跟着上车,看见谢印雪旁边座椅上放着的食盒,眸光黯了一瞬。
他们到家后,食盒内装的鸡汤还是热乎的。
柳不花叫了沈秋戟过来吃宵夜,他才喝了一口就说:“这是陈妈的手艺啊,你们晚上去看陈妈啦?她体检结果出来了吗,有什么问题没有?”
谢印雪喝了一口汤,淡淡道:“她走了。”
沈秋戟怔怔地停下筷子。
柳不花近乎把头埋进了碗里,看不见脸,只见得到肩膀抽动。
“以后没人给我们做这么好吃的饭啦。”
谢印雪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沉重,沈秋戟望向他,目光落在他发间的白上。
起初沈秋戟以为那是落在谢印雪头顶没融化的雪,直到这一刻他才认清,那些不是雪,是白了的头发。
三天后,这场歇歇又下的大雪总算是停了。
明月崖温度低,山上的积雪又不容易化,沈秋戟早晨去上学时,脚下一踩就是一个小雪坑,很不好走路,走久了鞋子还会被雪水弄湿。
反观谢印雪——他在雪面上来去如风,怎么走不会留下脚印,十分闲适自在,人也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时常弯眉勾唇,眼中含笑,只要明月崖一出太阳便会到亭子了烧起暖炉,向阳赏景。
哦,和以前还是有点不同的:现在谢印雪身边多了条小白蛇。
那条小白蛇跟着他们回来后,就一直赖在明月崖不走了,最喜欢盘成圈待在谢印雪的电热毯上睡觉。要知道电热毯温度最低也是四十度,屋内还开着空调,完全不冷,这小白蛇常在山间活动,明显不是热带品种,想想都无法适应这等高温。因此谢印雪第一次在电热毯上发现它闭着眼睛不动时,还以为它被热死了。
谁知等谢印雪把它挪到普通小毯上没两秒,这家伙就睁开了眼睛,又朝电热毯爬去,一定得待在最暖和的地方,让柳不花怀疑这条小白蛇是不是因为今年雪大天冷,所以不在后山冬眠了,要跑到有人住的温暖屋子里来。
可诡异的是,如果它真是如此怕冷,那当它找到称心如意的暖窝时,应该就会盘好不再动,而它却不是这般。
柳不花观察了两天终于发现,这条蛇真正“称心如意的暖窝”,其实是谢印雪周围十米范围的温度最高的地方。
就比如谢印雪不在屋子里,而在外面时,这条小白蛇也会跟着跑出去,根本不留恋屋里专门给它开的暖空调和电热毯,总之就是一定得待在谢印雪身旁。
见这日谢印雪在山亭内烹茶,小白蛇再度随他爬出屋子,柳不花越看越稀奇,忍不住问,“干爹,这条蛇怕不是看中了您,想抓您去山里当媳妇吧?”
谢印雪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民间不是有那什么‘龙缠身’的传说吗?”柳不花却更起劲了,“您赶紧看看身上有没有长些什么奇怪的水泡,不然等它在您身上绕成一圈时,您就要被这条蛇抓走当媳妇了。”
“龙缠身”是以前民间人们对于带状疱疹认识不足的说法。
因为带状疱疹几乎都是以长条状出现,形似蛇龙,故又叫“蛇缠腰”,据说人身上长这个东西,是因为被蛇看上了,那蛇想抓你去山里做媳妇,所以便有了“龙缠身,蛇缠腰,缠满一圈夺人命”的老话。
对此,谢印雪直接给出了最科学的对策:“不可能,我打过带状疱疹疫苗。”
柳不花趴在桌上,盯着团在谢印雪手边睡觉的小白蛇道:“可它真的很黏您诶。”
这点谢印雪也发现了。
但小白蛇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它就算从后山跑到前院里来,也基本都是盘在树杈、或是矮灌枝和地砖等能够直接晒到太阳的地方,不会靠近人,更别说是像如今这样,都睡到人屋里床上去了。
不过谢印雪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他在小白蛇身上也未感受到任何邪祟妖气,觉得它大概只是在山间活得太久有了些灵智罢了。既然深冬天冷,小白蛇在他身边索求暖意,那他便陪着它过完这个冬季吧,等到雪融春至时,它自己会走的。
毕竟在它出现后,谢印雪才知道那个寂寥寒冷的雪夜,原来还有其他人在陪着自己。
当然,谢印雪愿意在小白蛇上花费心力,主要还是因为在它身上找到了另一种乐趣——养崽的乐趣。
想到这里,谢印雪用木夹夹起托盘里已经切成小条状的和牛牛肉,送到睁开眼睛好像是睡够了的小白蛇面前说:“九宝,吃饭了。”
“九宝?”柳不花听到这陌生的名字愣了下,“这是干爹您给他取的名字吗?”
“是啊。”谢印雪笑起,指着小白蛇的苍色竖瞳对柳不花说,“你看它的眼睛那么像步九照,不叫九宝可惜了。”
谁让步九照说什么都不肯给他当儿子,反正他也不能离开锁长生,那他就借他的名字养个别的物种的干儿子吧。
柳不花表示赞同道:“那确实,就是听着有点像酒保。”
说完他也拿了个木夹夹起肉,还于空中旋转飞行了半圈,跟谢印雪一起给小白蛇喂饭:“小飞棍来咯~”
可是小白蛇谁喂的肉都不肯吃,只盯着谢印雪瞧,好像它更想吃谢印雪似的。
“它不吃东西呀,是不是病了?”柳不花把木夹放下,担忧道,“我感觉它总是蔫蔫的,每天都在睡觉。”
谢印雪也放下木夹,解释道:“蛇类冬天是这样,它现在不吃约莫是入冬前吃的猎物还没消化完全,没到它进食时间。先把肉放着吧,等它饿了会自己吃的。”
随后谢印雪重新捧起书,打算趁着日头好,把手上这本杂记看完,不料才看俩行字,他忽然听见亭梁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柳不花也听见这阵奇怪的声音,他和谢印雪一起仰头,在亭梁上发现了条通体如雪无一片杂鳞,还生着对草木燃尽后的苍色竖瞳的小白蛇,它正“嘶嘶”吐着信子,仿佛是寻着生和牛散发出的血腥味过来的。
谢印雪和柳不花看看亭梁上的小白蛇,又低头瞅瞅茶桌上的小白蛇,同时陷入沉默。
“干爹……”半分钟后,柳不花语气犹疑,“九宝真是以前爱来咱们家的那条小白蛇吗?”
他们……好像把蛇认错了。
没等谢印雪张唇,茶桌上的小白蛇就立起上身,探头到谢印雪喝过的茶杯里“咕咕”饮了两口,回答道:“老子不是。”
那熟悉低沉的声音赫然是步九照的。
谢印雪:“……”
柳不花:“……”
身份已然暴露,步九照也不再伪装小白蛇了,直接放肆地顺着谢印雪的手爬到他颈侧与青年贴贴,继而盯着桌上那小半碟生牛肉嫌恶地说:“你们喂的我什么猪食?狗都不吃。”
柳不花为步九照口中“猪食”正名:“这可是鲜切空运送来的和牛牛肉。”
步九照嘴刁,比谢印雪更挑食,冷笑道:“就你们这个吃法,怎么吃都是难吃。”
柳不花瞧着亭梁上那条盯着牛肉发馋的正主小白蛇说:“因为本来是打算喂九宝的。”
“你就别叫我九宝了。”步九照睨了柳不花一眼,“也别叫那条蛇九宝。”
闻言,谢印雪眉尾轻抬:只给他叫是吧?
然而青年就是不叫,连名带姓道:“步九照,你还能从锁长生里出来吗?”
柳不花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步九照不是锁长生里的npc吗?他们这些参与者有的死了也会变成里面的npc,但锁长生的npc能到现实世界来还是头一回见。
果然,步九照说:“不能,我偷偷跑出来的,刚适应这具身体,所以前几天都不能说话。”
柳不花问:“你这样偷跑出来不会被抓吗?”
“我现在就是条普通的蛇。”步九照不屑道,“只要不干出格的事,他们发现不了。”
谢印雪举起那杯被步九照喝过的茶,抿了一口勾唇说:“普通的蛇不会说话,就像九宝。”
步九照抬起尾巴尖戳了戳谢印雪的脸,肃声道:“说了别叫那条蛇九宝。”
“好吧。”谢印雪曾经最爱和步九照作对,不过这回还是顺了他的意,颔首叫柳不花拿起那小碟子肉去给亭梁上的小白蛇喂食,“不花,去给白宝喂一下肉。”
步九照再次给谢印雪吹枕边风:“不要带‘宝’字。”
谢印雪无奈:“行行行,那叫白板。”
“这个可以。”步九照这才满意,环在谢印雪的细颈上当条项链。
柳不花一边喂小白蛇白板吃肉,一边啧声嘀咕:“打了带状疱疹疫苗还不是被蛇缠身了。”
谢印雪:“……”
谢印雪假装没听到这话。
小白蛇白板吃饱后就爬到墙边的矮灌木上晒太阳了。
“你这具身体要吃东西吗?”见状,谢印雪问步九照,“你来这几天什么都没吃。”
“可以吃可以不吃。”说完,步九照又特别补充道,“你们这几天吃的饭,菜色看上去全部都很难吃。”
谢印雪笑盈盈地望着他,温声说:“你做的饭好吃。”
步九照清楚谢印雪这是在给自己灌迷魂汤,他可不吃这一套,倨傲道:“你再怎么求我,我现在也没法给你做饭。”
他连手都没有。
谢印雪又说:“我让不花给你打下手。”
步九照:“怎么不是你?”
“这可使不得。”柳不花赶忙出来阻止,“我干爹自幼养尊处优,连过水坑都需要仆人背着蹚过去,脚底不能踩到一滴水,怎么能进厨房做粗活给你打下手呢?”
谢印雪轻叹:“倒也不至于背,新铺个过路木桥就好了。”
步九照:“……”
谢印雪的话骗得了得谁?
赫迩之梦号上是谁花了三十个金币请他帮忙背上船的啊?
步九照现在严重怀疑锁长生外面真的是现代社会吗?怎么会有谢印雪这种人?
只不过步九照到底还是喝了谢印雪灌的迷魂汤。
晚饭时刻,沈秋戟放学回家,刚进明月崖大门就闻到了一股叫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的扑鼻菜香,以为家里换了新厨子,跑厨房一看孩是真换了新厨子。
就是新厨子不是人,是条小白蛇。
它用尾巴裹着菜铲翻炒锅里的食材,同时出声指挥一旁的柳不花:“把锅扶稳别晃,一分钟后颠两下,等会出锅不好吃就是你的问题。”
柳不花连声应道:“好好好。”
而他师父则坐在餐桌旁,悠然闲适地吃着餐前开胃小食点。
沈秋戟:“?”
作者有话说:
叫小白蛇——
谢印雪(亲手喂饭):九宝,来吃饭饭。
叫步九照——
谢印雪(连名带姓):步九照,给我做饭。
步九照:终究是错付了。
这蛇好眼熟,他们家后山那条小白蛇成精了?
沈秋戟也直接问了:“师父,这蛇是我们家后山那条吗?”
“不是那条。”虽然否认了步九照是小白蛇白板的事,但谢印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沈秋戟介绍步九照,只能道,“他……也不是蛇。”
沈秋戟点点头,一副“你不用多解释,我很懂”的上道模样,接过谢印雪的话往下说:“他是咱们家新来的厨子。”
尾巴卷着锅铲的步九照:“?”
他转过蛇头,盯着沈秋戟道:“我可不是你们家的新厨子。”
沈秋戟闻言迷惑了:“那你是什么东西?”
这话听上去很像是在骂人。
“阿戟,他是你师父的,嗯……相好?情夫?冤家?”
为了维护家庭和谐,柳不花本想站出来打圆场,然而话起了个头,他就发现自己也无法准确定位步九照再谢印雪身边的地位,一连说了好几个词,一个比一个离谱,但大致上都能归结为一个意思——枕边人。
“师父您……”
于是沈秋戟被震撼住了。
他早知道自己师父的命格特殊,此生不可能有人能与他携手到老,可他也没想到,他师父竟会自暴自弃到和一条蛇在一起?!
“不行!”沈秋戟把书包往餐椅上一扔,跑到餐桌旁手拍桌面,严肃道,“人妖殊途,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谢印雪张唇正欲辩解一二,柳不花就端着刚出锅的菜走过来了:“哎呀,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呢?”
他把沈秋戟拉到边上,在人耳边小声劝说:“让他做小,别做正房就行了。”
沈秋戟年纪还小,闻言世界观又进行了一次重铸,不过稍微深入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行。
步九照:“???”
步九照用尾巴圈起一坨姜块,扔到柳不花头上:“柳不花,我全都听得到。”
他一言难尽地望着柳不花,难怪玛丽姑姑那么想撕了他的嘴,这人口中就说不出什么好词。
“步九照,我也是为了你好。”偏偏柳不花捂着头,还绕回灶台开导步九照,“你清楚当我干爹刑亲克友的命格,你如果当了我干娘,肯定没好果子吃,不如先做个小干妈试试水多好?”
谢印雪:“……”
越说越扯,谢印雪听着都觉得他明天就得带柳不花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结果步九照还被他绕了进去,飞速从灶台爬到谢印雪肩头,不敢置信道:“你们现在的社会不是实行一夫一妻制吗?你居然让我做小?”
“先吃饭。”谢印雪觉得步九照如今连个人形都没有,谈论这件事还为时过早,于是他拿起筷子说,“这件事以后再讨论。”
“啪——!”
步九照一尾巴把谢印雪的筷子拍到桌面,不给他吃饭,同时厉声道:“不行,你现在就要给我说清楚!我就差在你家给你当狗了,你居然要我做小!”
“我哪有让你做小?”谢印雪哑然失笑,他望着步九照无奈反问,“你还随时可能被遣返回锁长生,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步九照对外界的了解一向不多,他是在锁长生里和一些鬼怪和人类有了交流,才渐渐开始了解外界事物,此刻他只顾着仔细在脑海中思索:那些与大户人家主人相恋,却又无名无分,连小妾都当不了的人到底对应何种身份,对于谢印雪的话是一个字都听没进去。
过了片刻,他终于想出了答案,霎时愕然万状,大受打击:“……我竟是外室。”
谢印雪:“……”
“步九照,明天你也一起跟着不花去医院看看脑子吧。”谢印雪重新拿起筷子,觉得他们在副本青山精神病院里待的时间真是太久了,导致如今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晚饭结束后,沈秋戟离开餐厅回屋写作业,柳不花留下来收拾整理厨房,步九照则又环在谢印雪身上随青年回了卧室。
谢印雪见步九照从给自己定义了“外室”身份后就一直神情郁郁,目光幽幽,实在没忍住笑了下,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锁骨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疼是肯定不疼,还有种陌生的微酥之感。
察觉到他的异常,小蛇动作稍顿,继而像是发现了“报复”他的方法,开始顺着衣领往深处爬去,蛇鳞冰冷,光滑之中又矛盾的带着粗糙,在肩颈处摩挲时总能掀起阵阵颤栗。
“步九照,我错了。”谢印雪赶忙讨饶,捂紧衣裳想把小蛇拎出,“我再不笑你了,你快出来。”
步九照不为所动,还探出了湿凉的蛇信,不过下一刻他自己忽地停了。
谢印雪才没工夫管他为什么要停,只以为这是个好哄人出来的机会,便放柔了声音以步九照最喜欢的东西引诱:“电热毯开好了,给你开中档热度?”
长衫内窸窸窣窣作响,两秒后一个蛇头自谢印雪领口冒出:“我要最高档热度。”
他问步九照:“你这具身体不会热死吗?”
“不会。”步九照回道,“本来就是死的。”
正因为这条蛇已经死了,他才能将一缕灵识注入蛇身,控制其行动。
步九照边说边从谢印雪衣领里爬出,慢悠悠挪到床上,蛇头搭着青年腿面,蛇身则盘踞着电热毯,语气听上去好了些:“这玩意真好用,我要带几个回锁长生去。”
谢印雪好心提醒道:“有些副本可能没电。”
针对这种情况,步九照也早已从谢印雪那学到了解决途径:“那就买太阳能的。”
“那要是连太阳都没有呢?”
“……”
小蛇翻了个身,感觉心情又变糟了,烦声道:“那里面就没一个副本是舒服的。”
“我觉得赫迩之梦号挺好的。”谢印雪低头摸了摸小蛇的鳞片,笑着说,“你不是还在那里吃烤肉?”
“你还好意思提?我那些烤肉一口都没吃上。”
小蛇倏地直起上身,苍色的竖瞳紧紧盯着自己,谢印雪以为步九照是这要翻旧账兴师问罪了,却不料他出声说的是:“你现在的头发……像有雪落在上面,不好看。”
谢印雪撩起一绺半截黑半截白的头发,轻声叹气道:“嗯,我也觉得不好看,不过不花说他网购了染发剂,等到了就帮我染头发。”
步九照一听头发还能换色,立马说:“染成金色的吧,我喜欢。”
“好。”谢印雪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不花买的应该是黑色,我明天让他再买金色的染发剂回来。”
他待自己这样百依百顺,步九照反倒有点不习惯了:“你……”
这时青年突然唤他名字:“步九照。”
步九照回应他:“嗯?”
谢印雪说:“我们在一起吧。”
刚刚还能缠着人硬要他给自己一个名分,可当青年真的认真说出这句话时,步九照却反不知该怎么说了。他很喜欢谢印雪,喜欢到愿意忍着痛苦分裂出一缕神识,仅仅是为了来锁长生外面看一眼他。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
也是不应该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
他们应该默契的不管天长地久,只要当下纵情尽欢,所以他理应回答一个“好”字就够了。
但这不是他想说的话。
离开青山精神病院副本以前,他对谢印雪最后说的:是希望青年能够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那他呢?
此刻他自己内心深处想说的话,又是什么?
步九照发现,他真正想说的不是“好”,而是想问:“你想我们在一起多久?”
仿佛他所有的理智,都已经在为这份感情全部退让,哪怕谢印雪说“永远”,他都能欣喜无比的答应。
半天没得到步九照的回复,谢印雪干脆整个人躺下,就躺在步九照旁边,盯着他的苍色竖瞳再一次问:“步九照,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青年的嗓音低徐轻缓,满是温柔,让步九照有种这一瞬间自己被他深爱着,无论他对着青年做出怎样肆意妄为的事,都能被包容原谅的错觉。
步九照嗅着他发梢间似有若无,密密匝匝缠上沁入自己皮骨的冷冽气息有些怔怔。
他和谢印雪最开始是互看不顺眼的,甚至谢印雪大概都没把他看在眼里过,可与之相对的却是,从见到谢印雪的那一刻起,他就始终在看他。
步九照实在辨不清,他究竟是在哪个契机把曾经一贯追随暖光耀芒的目光,改弦易辙落向谢印雪。
直至此时,步九照才在忽然间明白,那是因为自己在谢印雪身上看到了一种特质——他有牢不可破,坚不能摧的执念。
他想活下来。
因为活着,才能保护庇佑他的执念所在。
青年这样的坚定,恰如为了保护一些人,而执意想要他死的那些人——他明明极度痛恨厌恶,却又渴慕倾羡,所以他在看到谢印雪保护柳不花时,才会在心底默问自己:有人也会这样爱他吗?
哪怕和柳不花一样最后都是可以被放弃的,他也愿意。
步九照回望着青年的眼睛——这一回,那双眼睛里面好像有他的倒影了。
所以步九照答应了:“……好。”
结果青年却改口道:“我是说,等你有人形的时候,你现在能干什么?”
步九照:“?”
方才的满腔情愫骤然僵滞,步九照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白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他问谢印雪:“那你想干什么?”
青年拉起被子盖到自己身上,闭着眼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指单纯的字面意思:“我想睡觉了。”
“……”
“这个冬天好冷,步九照,你能走关系把下一个副本变得温暖一些吗?”
“……知道了,我会去走的。”
谢印雪用被子把小蛇整个拢抱住,不让他看到自己上扬的唇角,笑着睡去。
作者有话说:
步九照:外室竟是我自己。
第186章
有钱买什么都好买,何况是染发剂这种非名贵珍稀的常见物品,所以柳不花头天晚上下单,第二天早上快递员就把染发剂送到了明月崖大门口。
步九照挂在谢印雪脖子上,探出上身去看柳不花搅拌染发剂:“把这些东西弄到头发上,就能让头发变色?”
柳不花道:“是的。”
步九照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鳞片,就问:“把它涂我鳞片上,也能变色吗?”
“这好像不行吧?”柳不花思考两秒后回他,“你要染鳞片的话,用油漆效果更好。”
步九照心动了,扭头理直气壮地要谢印雪养他:“谢印雪,给我买几桶金色油漆。”
谢印雪把他拎下来放到一旁椅垫上,自己则坐去了院中央的椅子那,脊背挺直,好让柳不花往自己头发上梳染发剂:“我不喜欢油漆味,你要真用它染色,就别和我睡一张床了。”
步九照屈服了,但又没完全屈服:“那就把你屋里的东西都换成纯金的吧。”
“会很难看。”谢印雪对步九照的审美无法苟同,“你想都不要想。”
早知道就找条金色鳞片的蛇附体了,金灿灿的多好看啊,可惜谢印雪住的这破山上只有这种白色鳞片的蛇。步九照心道。不过等谢印雪染发结束后,他就不去想他的金鳞片和黄金屋了,反而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
因为青年本来就肤色浅淡,砂金色的发丝在他身上,便更将人衬得仿若偷来梨蕊三分白,落入雪中难再分。
步九照望着他,就像看到了他在长雪洲时,于每年夏至一日,照亮那风厉霜飞、天凝地闭之处的一缕煦阳,它年年岁岁从不缺席,即便照在冰面上也一如既往的明媚炽烈,却永远与他遥隔九步,可望而不可及。
可如今,它似乎就在自己眼前,是他触手可及的温暖。
所以步九照从谢印雪的肩头爬到他头顶盘成一团,即便发丝柔顺冰凉并无热意,他也爱得不肯挪动。
“步九照,你好生放肆。”谢印雪虽是在骂他,语气中却满是纵容,由着他骑到自己头上了。
“你也可以骑我。”步九照这厮已经学会反击了,还拿谢印雪说过的话来堵他:“等我有了人形,你想怎么骑,骑多久都可以,我全依你。”
谢印雪:“……”
他总觉得步九照话里有话,毕竟人形还能骑哪?
这下谢印雪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苦头。
他刚准备回敬步九照两句,结果却看见柳不花自己也调了一碗染发剂,正面对镜准备往自己头顶上招呼。谢印雪瞅着他碗里的绿色染发剂,心中有种不祥预感,他蹙眉问:“不花,你在干什么?”
“染头发啊。”柳不花回答他,指着头发说,“干爹,我想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谢印雪:“……”
“你染什么色不好,要染绿色?”步九照也不能理解柳不花的做法,“绿色不吉利。”
关键柳不花想染的绿还不是那种墨绿色,而是很刺眼辣目的荧光绿。
“你没看新闻吧?前不久洛阳牡丹花会刚结束,他们今年评选出的花王不是冠世墨玉黑牡丹了,而是一株碧幕隐玉绿牡丹。”柳不花说出了他想染绿头发的真正缘由,原来是在赶时髦,“欧家碧,萼绿华,此等名花,国色天香,一个字:妙!”
步九照听完也无言以对,将蛇头探到谢印雪耳边悄悄道:“你别急,歩医人不行,医术还是挺好的,回去我再帮你找他问问,柳不花这情况到底还有没有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