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丹眉活着无法做鬼婴的母亲没关系,她死了就可以了。
任聆凤不清楚段丹眉是怎么招惹上这个鬼婴的,许是段丹眉以前打过胎,或又是别的什么原因,但这都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最要紧的是:段丹眉就快死了。
段文骞能安稳的活到现在,得益于任聆凤怨气不重。然成也萧何败萧何,任聆凤怨气不重,就意味着她无法打破阴阳两界的界限,影响到现世内的人,她纵然知道段丹眉有危险,却也无法将这样的危险直接告诉给段丹眉,让她自救。
任聆凤唯一能做的,便是影响段文骞的梦境,昭示他段丹眉有危险,让段文骞提醒段丹眉小心。
都说母子连心,任聆凤有危险,段文骞其实隐隐约约能感知到一些,可惜他年纪太小,并不懂如何要将梦境里看到的那些事转述给段丹眉。
况且就算他一五一十的说了,段丹眉也不会信。
这孩子肯定又是觉得自己被冷落,所以才会编造出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以此来吸引大人的注意力——昨天晚上接到儿子打来的那个电话时,段丹眉就是这样想的。
“妈妈今天晚上要加班,没法回家。”段丹眉叹着气,将耳机声音调低了些,毕竟段文骞哭的太大声了,“骞骞你听话啊,要是害怕的话就让张阿姨或者你温叔叔和你一起睡。”
“我没有怕啊,妈妈我真的梦到了!我梦到有个很恐怖的娃娃缠着你,她想和我抢你!”
“妈妈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撒谎!”
“……求求你回家好不好?”
段文骞握着手机哭得直抽抽,都开始打嗝了,声音也含含糊糊讲不清晰的,大概只有段丹眉能听懂他的意思。
说实话,儿子哭得这么惨段丹眉也心疼,但公司这边有个策划案今晚就得加紧改好发给甲方,她分身无术实在回不了家,再说那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事,段丹眉向来不信。当然她也反思了,觉得也许是自己最近真的没怎么陪儿子,等忙完这一阵,她就带段文骞出去旅游,好好玩上几天。
段丹眉捏捏眉心,软声哄道:“好了骞骞,别哭了,让你温叔叔接电话。”
段文骞见自己说了这么久都没能劝段丹眉回心转意,又想着平时妈妈好像是比较听温叔叔的话,就把手机转交给了温存叶,还嘱咐道:“温叔叔,你帮我叫妈妈回来好不好?”
“好好好,我帮你说说啊。”
温存叶依旧是那副耐心的慈父模样,拿过电话后,他也确实帮忙劝了:“眉眉,你那里真的很忙吗?骞骞哭的厉害,要不你回来看看?”
“回什么?我们今晚估计要通宵呢。”段丹眉十分无奈,“公司里还有那么多同事在,我一个人回去像什么话?你叫张阿姨赶紧把骞骞哄着睡了,他明天还要上课呢。”
“行吧,那你注意身体。”
“嗯,挂了。”
段丹眉急匆匆结束通话,像是不耐烦和温存叶多说几句,可温存叶却心情大好。
而段文骞看到温存叶脸上的笑容,还以为他成功说服了段丹眉回家,就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期待的问:“怎么样,温叔叔?我妈妈要回家了吗?”
温存叶很想说许多恶毒的话,刺激这个和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哭得更惨,不过家里还有个张阿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最好还是继续当好这个继父吧。
故温存叶依旧耐着性子,点头说:“是,她忙完了就马上回来。”
段文骞听过这样的话太多次了,多到他一听就知道温存叶是在欺骗自己。既然他求都求了,段丹眉却不听,那就只有闹了——以前闹上个十次,段丹眉总会有一两次顺从他的。
段文骞希望这回也能如此。
于是他往地上一坐,蹬着腿便开始哭嚎撒泼:“我不要!”
“我不!我不!我要妈妈现在就回来!哇呜呜……”
许多大人,看到非自己血亲相关的熊孩子哭闹成这样,肯定会想一巴掌抽上去叫他学乖安静,哪怕是自己亲生的,闹得狠了恐怕也都会有这种念头。
然而此时的温存叶心境却格外平静,连他都惊叹自己的好脾气,或许是他知道这对母子命不久矣的缘故吧。
温存叶保持着温文儒雅的浅笑,去保姆房叫来张阿姨,让她去哄段文骞睡觉,自己则回了主卧室,将门一关,把所有嘈杂隔绝在外。
那边段文骞哭闹了半天,张阿姨做不了主,温叔叔也劝不了妈妈,就重新打开手机,决定对着妈妈哭,结果段丹眉的手机却打不通了。
毫无感情的机械语音在告诉他: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播。
“喂?”
“妈妈……呜呜……”
小孩的嗓音又低又哑,明显是哭很久了。
“骞骞,妈妈真的很忙。”段丹眉深吸一口气,拿出最后的耐心好言好语和段文骞说话,“你再这样妈妈就要生气了,你明天还要上课,赶快去睡觉,妈妈忙完就回来。”
电话那端的小孩默不作声,吸着鼻子继续哽咽。
段丹眉抿了抿唇,段文骞不作声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仰头看了一眼坐在其他工作位上埋头工作的同事,她也不敢滑水摸鱼,又把电话挂了。
“呜……咯咯咯……”
只是在挂断电话的那一瞬,段丹眉好像听见耳机里原属于小孩抽泣的哭声,忽然之间变得扭曲起来,像是在笑?
段丹眉无法确定,她电话挂的太快了,她也没时间把精力放在这里,疑惑了几秒便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面前的电脑上。
可惜她儿子好像没打算放过她。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滴滴地响了起来,专门为段文骞设置的铃声使得段丹眉不用看手机屏幕也能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今晚她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段文骞又这样接二连三打断她的工作,段丹眉的好脾气彻底告罄,她接通电话,大喝一声:“段文骞!”
“妈妈……呜呜……”
电话里依然是可怜委屈的哭声,小孩凄凉地哀求道:“妈妈……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段丹眉以为这是段文骞要她回家的意思,她没说好也没拒绝,暴躁地骂道:“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妈妈说了妈妈要上班!”
“呜呜……可是我好想你……”
小孩又哽咽了两声,没等段丹眉再开口教训,小孩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正经,嫩生生地问:“妈妈,我来找你了,你可以帮我开开门吗?”
儿子找到她公司来了?
段丹眉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出于爱护儿子的心,她听见小孩这么说,想也没想就立马起身,踩着高跟鞋往大办公室门口,伸手握住门把将门一拉。
门外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沁凉的夜风,如同尸体冰冷的指尖,阴嗖嗖抚过人的面庞。
也是这股子阴冷,叫站在走廊上的段丹眉瞬间清醒了过来——不对,开门,开什么门?大办公室的门又没锁,谁随便一拉就能进来了,而且这里是十九楼,她要去一楼还得乘坐电梯呢,一楼那边还有前台在,段文骞让她开哪门子的门?
更何况,段文骞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公司在哪啊?
全家人仅有温存叶知道,可温存叶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带段文骞过来打扰她。还是说这次段文骞实在哭得厉害,温存叶被他闹得没办法了?
“骞骞,你怎么过来的?”
段丹眉开口询问,但是电话中无人给她回应。
她又低头看向手机,却愕然发现屏幕显示她并未处于通话状态中。
段文骞把电话挂了吗?
段丹眉点开拨号界面,想把电话打回去,只是她正欲落下的指尖,在瞧清通话历史记录的那一刹,猝然僵住了——通话历史记录上,她和段文骞,今晚只有过一次通话。
并且,那是那是十分钟以前,段文骞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了。
可后面……她不是还接了段文骞的两个电话吗?
段文骞还让她给她开门来着……
段丹眉百思不得其解,莫名其妙地望着手机屏幕,她不知道是因为走廊太空旷中央空调的制热效果不太好,还是由于刚刚吹过她面庞的那股冷风,总之她现在身上有些冷,仿佛有双冰冷的小手搁置在她的脖颈处,冻得她寒毛倒竖。
等等……
现在已经入冬了,公司大楼里都开启中央空调了,所以走廊和办公室的窗户基本上都是关闭的,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中,她怎么会感受到有冷风吹过?
段丹眉咽了咽口气,她再怎么不信鬼神,此时也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了,段丹眉攥紧手机,刚要折返回大办公室,突然间听到电梯那边传来“叮”的一声,告知她,有人搭乘电梯上来了。
问题是电梯门打开之后,里头却是空荡荡的,毫无人影。
段丹眉瞧着这一幕不觉得害怕,因为真正让她觉得诡异恐惧的,是在电梯打开的那一瞬,手机也随之震动,弹出了一条没有号码显示,也不知是谁发来的短信:
【妈妈,我来找你了。】
段丹眉骇然瞪大双眼,浑身猛地一颤,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扔出去。
她的心脏高高悬起狂跳,走廊里的灯又在这一刻骤然熄灭,只剩下显示着那条猩红血字短信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段丹眉都快把屏幕划烂了,也无法退出短信界面。她也不敢在漆黑的走廊里多待,再不犹豫转身拉开门把回到大办公室——那里还有她的同事,待在同事身边会很安全。
大办公室和走廊一样,都停电了,不过却不是完全黯淡无光,还有些幽幽荧荧的绿光在办公桌隔间内亮起,应该是使用笔记本办公同事的位置吧?
段丹眉将无法息屏的手机垂下来个眼不见为净,为了安抚自己,也为了找寻安全感,她开口出声和同事们闲聊:“大楼好像停电了,我的策划案还没保存呢,早知道也用笔记本写了,希望word的云保存靠谱。”
话音落下,大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堪称一片死寂。
段丹眉的身体,也在这片沉默中越发僵硬,自脚踝升起的阴凉寒意在她身上炸出无数鸡皮疙瘩,她不由在心中问自己:这是她的办公室吗?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为什么没有鼠标点击的声音?为什么没有键盘敲打的声音,为什么同事们都像是死了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办公狗来说极度严重的停电大事,在他们这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段丹眉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迈出生硬而沉重的步伐,目视前方不敢看不该看的地方,只按记忆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想拿上车钥匙回家。
可她走了很久,走到踩着高跟鞋的脚掌都有些痛了,腿也像灌了十斤水泥一样难以迈出步子,也没能走到自己的办公位置上。
段丹眉知道这不正常,这不是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应有的距离,不过今晚不正常的事太多了,段丹眉不断吸气呼气,调整着呼吸,让自己保持镇静不要慌乱,她还有个儿子在等她回家,她不能出事,既然高跟鞋不好走路,那就脱了吧。
段丹眉半蹲下身体,准备解下高跟鞋上的扣带,然而她只摸到了一双阴冷的小手,那双小手死死扒在她的小腿上,这就是她觉得腿部沉重的原因——有只小鬼,一直就趴在她的身上。
“妈妈。”
小手的主人在唤她,属于孩童的中性声音很像是段文骞的,却又透着莫名的空灵和诡异,让段丹眉清楚:在叫她的人,不是她的儿子。
“妈妈~你看看我——”
也许是没有得到回应,小手的主人又甜蜜蜜地叫了她一声,五指也钻进段丹眉的小腿肉中抠挖,逼迫段丹眉不得不低头。
于是她看见,她的脚边趴着一个遍布紫色尸斑的鬼婴。
它还没长出牙齿,牙床光秃秃的,眼球更是没发育完全,只有黑洞洞的一团,被包裹在半透明血红皮肤下的脏器清晰可见,正举着手里的断掉的脐带,往段丹眉手上递,询问她:“妈妈,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这就是段文骞梦到的场景。
他一晚上都没打通段丹眉的手机,晚上哭累了抱着手机迷迷怔怔睡去,又被怪异诡谲的梦境吓醒。
醒来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来叫他起床的张阿姨推门进来时看见这一幕还奇怪,嘀咕道:“骞骞今天自己醒了啊?来穿衣服吧,要去上学了。”
段文骞扭过头,望着张阿姨道:“我不去。”
“啊?”
“我不去上学。”段文骞掀开被子跳下床,鞋和衣服都不穿,就往门外冲,“我妈妈回家了吗?”
他跑到主卧室门前拼命敲打着门:“妈妈!妈妈!”
半分钟后,温存叶开了门,段文骞立马往里钻,但他走遍了整间卧室,也没能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妈妈还没回来吗?”
段文骞哇的一声又哭了,抓着温存叶的裤腿摇晃他:“妈妈!我要妈妈!”
第140章
温存叶被段文骞一大清早嚷的头疼,便下意识举起手掌要打他,但在瞥见紧追过来的保姆张阿姨的身影后,他又收了力道轻轻落下,握住段文骞的肩膀柔声说:“骞骞先去上学,等你放学回来,妈妈也就回来了。”
——这样的态度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挑不出错的。
错的只有缠着温存叶,不听话一味闹腾的,还不肯去上学的段文骞。
张阿姨和温存叶轮番上阵哄了很久,都没能让段文骞改变心意,他还是坐在地上直嚎,嘴里说着什么“妈妈要被抢走了”。
听到这话,张阿姨尴尬的看了一眼温存叶,毕竟他是继父,在大部分重组家庭里,孩子不能接受继父继母的原因之一,就是觉得他们抢走了自己的父母,或是霸占了分离的生父生母的位置。
因此张阿姨还以为段文骞现在在闹,就是这个意思。
她把段文骞从地上抱起:“骞骞,你妈妈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们先穿了衣服去上学好不好?”
“我不!我不!”段文骞使劲乱扭着,想挣脱开张阿姨的桎梏。
可惜他以前也有这种耍赖不肯上学的前例,使得段丹眉放话给张阿姨,段文骞要是故技重施,就直接给他穿好衣服强制塞上车送去学校。
张阿姨今天就这样照做的,谁知穿衣环节没出岔子,出门时却来问题了——段文骞扒着门框不肯走,一用劲把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给掀掉了,流了满手的血。
然而都这样了段文骞也没喊一声痛,依旧叫着要找妈妈。
张阿姨见状被吓了一跳,惊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看上课时间已经过了,段文骞去了学校也是迟到,再说他现在手伤成这样也没法去学校,就面带犹豫看向温存叶,嗫嚅道:“温先生,这……要不,你还是带骞骞去找下段姐吧?”
“得先去医院。”温存叶皱着眉佯装担忧,上前小心捧住段文骞受伤的那只手,“骞骞,温叔叔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然后再带你去找妈妈。”
段文骞见有得商量就不嚎了,吸了吸鼻子讨价还价道:“先去找妈妈,再去医院。”
温存叶也不否决:“好好好,都听你的。”
“那快点走吧!”段文骞这会儿就肯主动出门了,还跑得飞快,温存叶若是稍微晚几步走都追不上他。
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场,都坐上车了,车子却莫名发动不了。
温存叶发誓,这件事纯属巧合,还真不是他有意弄出来的,不过现在车用不了,反倒帮了他一个小忙,因为他就没打算带段文骞去找段丹眉。
由于工作很忙,段丹眉经常留在公司加班,但彻夜不归还没一个电话回来这种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所以当段丹眉昨晚没回家,现在也打不通电话,母子连心的段文骞还如此焦躁时,温存叶就明白,段丹眉那边可能“出事”了。
只是温存叶根本不担心。
谁叫……这是他一手策划的呢?
温存叶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对段文骞说:“骞骞,你看车坏了。”
再多的话,他就没讲了。
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热爱孩子的父亲,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他不会不急,车坏了,可以打车去,大题小做又不缺钱的或许还会叫个救护车,可惜温存叶不是,因此他把思索解决办法的主动权强行交给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
还好段文骞很聪明,他立即就道:“那我们打车去找妈妈。”
“你的手还在流血,先去医院吧。”
段文骞捂着手往身后一藏,拔高声音很坚定道:“去找妈妈!”
“好吧好吧。”温存叶蹙眉叹气,唇角却不屑地向上勾了勾。
他带着段文骞往小区外走去,路上碰见几个小区内相熟的邻居,便有人好奇地问:“咦,骞骞今天没去上课吗?”
待走近一看,发现段文骞指尖沾着血后惊道:“这是怎么啦?”
温存叶缓下脚步,先是长长一声叹息,又慢悠悠开口:“骞骞他这是……”
段文骞实在受不了温存叶慢吞吞的动作,加之心中焦灼不安,立马扯着他的衣角跺着脚喊:“妈妈,我要找妈妈!”
温存叶就只能和邻居先道别:“骞骞伤的不轻,我先带他去医院啊,回来再和您解释。”
邻居见状还觉得温存叶这个继父做的当真是不错,比段文骞那个只会家暴老婆和不管儿子的生父靠谱多了,连连点头道:“诶,快去快去。”
殊不知若非温存叶要继续维持自己的好丈夫和慈父人设,他连带段文骞去医院都懒得去,故出了小区大门后依旧慢条斯理,摸出了手机说是在打车,实际上却是仗着段文骞矮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正浏览着今天的早间新闻,打算再晾段文骞几分钟,让他多痛一会儿。
温存叶甚至还阴暗的想:都说十指连心,也不知道和丧母相比,哪个会更痛一些呢?毕竟看段文骞现在这活泼乱跳的模样,估计他要死在段丹眉后面了。
身旁之人的这些想法,段文骞全然不知,仰着头期待温存叶快点带他去找妈妈:“温叔叔,你打到车了吗?”
温存叶看也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快了,骞骞你别急啊,早上大家都在上班打车,要多等一会呢。”
“哦……”段文骞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踮起脚尖,试图看看温存叶的手机,又探出头去看车流驶来的方向,想在飞驰而过的车流中寻找到一辆出租车,偏偏二者都是无用功。
段文骞为数不多的耐心又耗尽,他扭正脑袋准备再闹一场,却在抬眸的瞬间看见马路对面有个面容熟悉,同样满脸焦色,是他牵挂思念了一晚上的女人正往他的方向小跑过来。
“妈妈——!”
段文骞惊喜地睁大眼睛,伸开双臂想也不想就向女人奔去。
与此同时,一辆没有刹车迹象的黑色轿车也正朝段文骞疾驰飞去。
段丹眉目眦欲裂,撕心裂肺大叫:“骞骞!”
这惊险的一幕,同样落入了在任聆凤指引下赶到段文骞家小区附近的谢印雪一行人眼中。
万幸的是,段文骞并没有被黑车撞到。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拉住了似的,猛地往后趔趄了半步,就是这半步,使得他幸运地与黑车擦肩而过,只在惯性的作用下跌坐在地。
唯有谢印雪和沈秋戟看到,段文骞的“幸运”,是因为任聆凤拉了他一把。
段文骞穿着校裤,沈秋戟昨天给他的护身符大概扔被揣在校裤了,任聆凤为了拉他,冲出了阴影,硬生生扛着烈日和符力,即便自己的右臂被烧成了焦骨,垂在身侧再也无法用力也没有丝毫犹豫或是停顿——她唯一一次触碰这个孩子,是想救他。
其他瞧见这一幕的路人只会震惊和庆幸段文骞的好运气,以为他是自己收了劲才没被黑车碰到。
“你这孩子!”段丹眉满脸是泪冲到段文骞身旁,把他从马路抱到一旁的人行道上,“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横穿马路吗?你怎么不听话!你要吓死我了!”
她嘴巴虽然在教训孩子,却也没忘上上下下检查段文骞到底有没有哪里受伤。骂完了段文骞又去温存叶:“你搞什么?!怎么不牵着点他呀!”
“我……”温存叶看见安然无恙的段丹眉同样很惊讶,因此结巴了几秒,但很快就想好了借口,解释说,“我们家车坏了,我在打车准备带骞骞去医院呢,骞骞手受伤了我怕他痛,不好牵他。”
段丹眉也瞧见段文骞指尖的伤了,她心疼的半死,可目前要紧的是带儿子去医院,就伸手拦下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道:“算了算了,还好没出事,我先带他去医院。”
三人上车离开小区门口,任聆凤落寞地躲在路边的树荫下,不过她又很快过来,敲了敲车窗询问谢印雪:“能再请您去医院看看骞骞吗,您也看到了吧?他妈妈背上趴着……”
“我看到了。”谢印雪颔首,轻声道,“我们会去的。”
“医院那边病人多,我不去了,对他们不好,而且他身上有符,我靠近不了。”任聆凤用残存的左手搅着自己的衣摆,局促道,“求求您一定要看好骞骞和他妈妈。”
“好。”
谢印雪答应她后,就叫柳不花跟着段丹眉他们的出租车,赶紧朝医院驶去。
途中,默不作声许久的沈秋戟忽然又讲话了,他说:“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段文骞妈妈背上,趴着一个鬼婴。”
柳不花“咦”了一声:“你怎么又能看到了?任聆凤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一会儿,她去拉段文骞的时候,我看到了。”沈秋戟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如实说,“好像她只要在段文骞身边,我就能看见她。不过她救下段文骞后,我又看不到她了。”
“你的阴阳眼真是奇怪。”柳不花听完更加纳闷,“怎么时好时坏的?”
沈秋戟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说,蹙着眉头望向窗外。
跑车的速度到底是要比出租车快些,他们抵达医院的时间和段文骞差不多,方便在挂号区“碰巧”偶遇。
段文骞之前那么勇敢,指尖都掀了也咬着牙一声不吭,结果见了妈妈后就开始撒娇大嚎,哭得稀里哗啦,段丹眉怎么都哄不好,她正急时,段文骞看到同学沈秋戟竟然也在,马上歇了声,约莫是不好意思哭,吸着鼻子问沈秋戟:“沈秋戟,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秋戟面无表情解释道:“我肚子痛,老师打电话给我大哥和叔叔,让他们来接我了。”
“你好,我是沈秋戟他叔叔。”谢印雪很喜欢小孩子,他弯着眉眼在段文骞面前蹲下,向他打招呼,“你就是段文骞吧,阿戟他和我说过你呢。”
“沈叔叔好。”段文骞以为谢印雪和沈秋戟一样也姓沈,问过好后听见谢印雪说沈秋戟在他面前提过自己,顿时有些心虚,“他说我什么了?”
沈秋戟不会和家长告状,他曾经欺负过他的事了吧?
谢印雪看穿了段文骞的心虚,不过他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沈秋戟自己都没记仇这件事,现在还特地为了救段文骞跑了这一趟,谢印雪就说了个段文骞会信的话:“说你家有钱。”
段文骞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那确实。”
段丹眉立刻屈指敲了下儿子的脑门,教育他不能炫富,不能虚荣:“你怎么说话呢?不许这样。”
段文骞也记起了沈秋戟“穷”,有些悻悻。
他们聊了几分钟,在药方和付费处给段文骞跑腿的温存叶终于忙完了,领着药走回休息椅处找段丹眉和段文骞汇合,在看见段丹眉和两个长头发的男人聊天时愣了愣。
“沈先生,这是我老公,他姓温。”段丹眉帮忙介绍道:“老公,这是骞骞同学的叔叔,姓沈,也是带孩子来看病的。”
谢印雪闻言侧首,目光落向温存叶,微笑着说:“温先生,你好。”
温存叶朝谢印雪轻轻点头:“沈先生。”
谢印雪没纠正他们对自己姓氏的误解,在温存叶面前,他也不提任何鬼神灵异相关的话题,就像个普通的带孩家长,偶尔提几句孩子的学习问题。
柳不花比较健谈一些,尤其是在面对漂亮美女的情况下,等到他们分别时,柳不花已经把段丹眉的微信号弄到手了。
三人目送段文骞一家三口走出医院。
沈秋戟双眉紧皱:“师父,我看着她背上的鬼婴怎么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是因为我的眼睛时好时坏吗?”
“我看也是一样的。”谢印雪淡淡道,“温存叶在段丹眉身边时,那个鬼婴不敢靠近,他一走,鬼婴就来了。”
他们来医院前,任聆凤说过一句“他身上有符”,谢印雪一开始觉得她说的是段文骞——段文骞身上确实有沈秋戟给的护身符。
然而现在来看,那个“他”,指的应该是温存叶。
段文骞就算有符,那也是曾经,在任聆凤冒死救他的时候护身符就应该在抵挡阴灵靠近时化为符灰了。
柳不花听到这,就感觉温存叶身上带的符,绝对不一般。
他能搞出这么邪门方法想咒死段文骞和段丹眉,会为自己留护身符保命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的护身符,竟强到能叫婴灵那样强大的怨魂都避之不及,半点不敢近身。
柳不花忍不住悄悄问谢印雪:“是您画的符吗?”
谢印雪挑眉否认:“不是。”
他怎么可能给比朱易琨还人渣的人渣画护身符保命?
“对哦,应该是专精驱邪降鬼的天师画的吧。”柳不花也觉得自己想岔了,谢印雪只是涉猎的玄门法术多,又不是专门搞这个的,术业有专攻,那些天师所绘的辟邪符篆,比沈秋戟这种半吊子强不是正常?
可想通后,新的烦恼又来了,柳不花拿着手机无奈道:“不过我们要怎么和段妈妈说,她被鬼婴缠上了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