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牛逼的是她竟然没死。
应伊水环视一圈四周,疑惑道:“昨晚没人死吗?”
路陵皱眉说:“谢印雪和步九照还没出现。”
应伊水方才会那样问就是觉得他们不可能死,便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话音刚落,谢印雪卧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踏出房门,站在台阶前望着聚在院场里的众人,目光淡淡扫过晁清河,弯唇笑道:“没人死,很好。”
可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背后的男人身上——谢印雪昨晚不是说他要独住吗?怎么步九照现在却从他屋子里出来?
不过除了徐琛以外的十二人如今都好好站在这里的情景,的确表明昨晚无人死去。
其他人没死很好理解,因为他们没触碰忌讳。
李露茗、段颖还有虞沁雯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们……为什么没死?”
谢印雪听闻这话,侧眸瞥了一眼晁清河,仿佛意有所指一般道:“这里想我们死的从来都不是鬼,而是人。”
晁清河不闪不避迎着谢印雪的目光,就像一个认真聆听他讲话,普通又无辜新人参与者似的。
可惜他不是。
《救姻缘》是晁清河的第五个副本,他是通关次数比路陵还多的老参与者,并且,他是自愿进入游戏,为了获得长生而来的参与者。
而他能顺利通关这么多次副本,全因他养了一只小鬼。
晁清河的祖父曾是东南亚一带有名的降头师,他从小跟随祖父学习降头术,对这类邪术较为精通,后来更是靠着豢养的小鬼在前几次副本中无往不利。但是小鬼和他进入副本的次数太多,身上的阴气也越发浓郁,让晁清河快控制不住它了。
所以他才去文馨楼楼顶放了那个用小鬼骨灰和尸油制成的古曼童,想利用学生阳气镇压小鬼,同时还能让小鬼继续为自己所用。
计划起初是很顺利的。
晁清河为了防止有人上楼还在文馨楼顶楼的门上上了锁,每天也会前去检查。可他没想到,黎弘一行人竟然会撬锁进去,还陷入了小鬼制出的幻境,从此被小鬼缠上。
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他们会慢慢被小鬼杀死,偏偏黎弘找到了谢印雪帮忙。
晁清河不知道谢印雪是什么来路,竟然能完全镇压住小鬼的阴气,甚至镇过头了,让小鬼几乎没有任何法力可言,因此在这个副本中才如此废物。
黎弘他们更是报了警,叫警方将古曼童带走,让晁清河连为小鬼解开镇压的机会都没有。
咽不下这口气的晁清河原先打算给黎弘一行人下死降报仇泄恨,孰料下死降成功后,黎弘一行人却因为遇险濒死被拉入了“锁长生”之中,和他进入同一个副本。
晁清河只得伪装成新人潜藏在众参与者之中,再寻机杀掉黎弘一行人。
第一次他们桥下撞鬼,是他让小鬼去拉李露茗他们的胳膊,想叫她们尖叫逃跑被水鬼高婉杀掉,谁知被谢印雪拦下;翌日他们走夜路回村屋时,小鬼告诉他他们身后有鬼新娘跟着,晁清河便计上心头让小鬼去拍几人的肩膀,想让他们被鬼新娘盯上,结果又被谢印雪化解。
后面他们在巷子路撞红白煞鬼,晁清河让小鬼去掐徐琛,又在徐琛甩开段颖的手时借机将她推向路中央,然而都已经如此了,那些红白煞鬼也愣是没杀段颖。
包括他们彩排那几天,段颖、虞沁雯李露茗还有黎弘、徐琛等人在彼此背后看到小鬼这些事也全是晁清河的杰作。
但除了徐琛以外,他们谁都没死。
徐琛会死,也是因为晁清河离开房间时没关门,他被冷风激醒,然后看到站在自己床边的鬼新娘后活生生把自己吓到心脏骤停去世。
谢印雪那句话说的倒也没错——在这里想他们死的从来都不是鬼,而是人。
等晁清河发现这次副本通关的关键在于前几日彩排不能死人时已经晚了,徐琛被招回魂后又格外针对他,晁清河有预感,如果他再不采取什么行动,那么下一个死的人一定会是他。
为今之计,只能再死一个参与者把徐琛送走,然后他们继续招魂,招到听话温顺些,能配合他们唱完戏的鬼。
或者……
找出摆渡者npc并与其做交易。
不过这是下下策,除非死人后再新招的鬼也如徐琛一样仅会捣乱,让众人无路可走,否则被谢印雪警告过的参与者们没有人会愿意找摆渡者做交易。
为了防止自己成为下一个死者,晁清河只能先下手为强,躺去床上后没多久就坐起身体,打算故技重施,找个倒霉鬼送走徐琛。
这般想着,晁清河立马掀被下床,双脚落地的瞬间他却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竟是面小镜子,还是他曾经塞到徐琛床下的那一面。
晁清河见状瞳孔骤然缩紧,即刻抬腿想将脚收回来,却来不及了——一条青白色的尸手从床底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之大,连指甲都嵌入了肉中,硬生生扣出血来,将晁清河往床底拖去。
他只得用右手抓住床沿先卡住身体,再用左手去掰尸手的五指,可俯下身的刹那,晁清河却从地上的小镜中看到他背后有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徐琛的脸。
他不知道确切死了几天,浑身都是紫色的尸斑,表皮又灰又青,眼珠像是盖着层纱一般浑浊,内里更是已经开始腐烂,红白相间的血沫从他口鼻中不断喷出,散发出刺目浓烈的尸臭。
在晁清河看到他的刹那,徐琛便蠕动唇角勾起一个诡异森然的笑容,然后重重朝徐琛压去,直接将徐琛上身撞到了床下,只剩下两条腿还勾着床榻没有下去。
“阿宏——阿宏!”
晁清河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喊着小鬼的名字唤它帮忙,但那小鬼在徐琛面前怯弱如鹌鹑,又法力全无,只缩在墙角不敢过来。
“阿宏!你过来!”
晁清河赤红了眼睛,额角满是暴起的青筋,他的面容因为竭力而扭曲,神情阴毒狞恶,扭头瞪着床角斥道,这一幕若有有人瞧见,那人或许会疑惑:晁清河和徐琛,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鬼?
见小鬼始终不动,自己也即将要被徐琛拉入床底,晁清河咬紧了牙槽从颈间拽下一个孩童雕塑状的金色小吊坠,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缩在墙角的小鬼看到晁清河的动作终于怕了,从阴影处爬出,哀求道:“爸爸不要……爸爸不要……啊啊啊啊!”
只是这一声声的乞求最后却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它代替了晁清河被徐琛拖入床底,
待夜晚重新恢复平静时,这间屋子的床底便仅剩下一个头颈断裂,全身惨白,如同骨灰浇筑的孩童小雕塑。
回想到昨晚自己要牺牲掉养了那么多年的小鬼才能从徐琛手里暂逃死劫,晁清河心中越发恼怒,面上虽丝毫不显,还附和着谢印雪的话,状似担忧说:“是,而且今晚如果还是徐琛唱戏,那些村民肯定会气得杀了我们,可我们又没法把徐琛送走。”
要把徐琛送走就得死人,然而谁会想死呢?
“我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廖鑫阳喃喃道,“难道真要去找摆渡者npc请他帮忙?”
但这方法治标不治本,最后同样也会死。
谢印雪一开始是说别找摆渡者npc帮忙,要找也是找他,谁料如今谢印雪也表示他无能为力,那么他们只剩下找摆渡者npc求助这条路可走了,毕竟他们总不能让一个参与者主动去死,送走徐琛吧?
他们不知道,虞沁雯、段颖和李露茗都愿意做这个牺牲的人,甚至在昨晚就已经尝试过了,却没能成功。
此刻一听廖鑫阳提起摆渡者npc她们便骤然反应过来——直接去死太不值了,为什么不和摆渡者npc做交易呢?就算会在后续副本死去,那起码可以通关副本,而且还能多活一个月,有时间和家里人交代后事。
段颖冲到谢印雪面前,眸光熠熠道:“谢先生,您曾经说过您知道摆渡者npc的身份,那请您现在告诉我吧,我想和摆渡者npc做交易。”
谢印雪垂眸望着她,轻声道:“然后公布通关线索?”
段颖点头:“是的。”
等完成交易后,她会公布通关线索,帮助其他参与者通关。
即便不说,谢印雪也清楚她要做什么,第一个副本里的卫刀一行人就是这样活过三个副本的,赫迩之梦号上奈奈和云茜也曾告诉过他,有些人不是被骗,也愿意与摆渡者npc做交易,因为他们要将通关线索卖给其他想活命的参与者,换取高额报酬,为自己的家人安排后路。
可这种法子也存在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如果碰上了赫迩之梦号那种情况,就完全无用——能保命的黑色硬币摆渡者npc只会给予和他做交易的人。
所以谢印雪问她:“和他做交易,万一他只能保住你一个人呢?”
段颖愣住了。
“那就让我死。”
众人闻言愕然转头望向说出这句话的李露茗。
李露茗却不看旁人,垂头低目走到段颖身边,轻声说:“我死了以后,你们再把我的魂叫回来,我会好好帮你们唱完戏的。”
随后她转过身,抬眸直视着黎弘的眼睛,朝他深深鞠躬道歉:“黎弘,都怪我把你骗去了文馨楼顶楼,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黎弘更加讶然,张唇道:“茗茗……”
谢印雪神色未变,目光落到李露茗身上,问她:“你又没死过,你怎么保证自己死后性格还是和生前一致呢?万一你死后变得和徐琛一样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不仅把李露茗问懵了,也让同样预备赴死的虞沁雯说不出话,三个女生呆呆的,只觉得自己死于不死,好像都没有办法完全救下大家。
晁清河很想高声说:管他那么多,先让她们死了,送走徐琛看看啊!或者去个人和摆渡者npc做交易,看看通关线索是个人还是群体的再说啊!
不过也只能想想了,他一旦说出这些话,便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虞沁雯嗫嚅道:“……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谢印雪缓缓勾唇,昂首说:“直接招鬼。”
众人:“?”
不是,一个徐琛他们都还没送走,还要再招鬼吗?
谢印雪却继续道:“闵元丹只说了要把鬼送走会死人,没说一定得送走我们才能继续招鬼,招来个听话的新鬼换他上台,不让徐琛唱戏不就行了?”
……好像很有道理。
众人听完仔细思量须臾,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理论上来说行得通,但难点就在于:他们要如何判断招来的鬼是否听话,以及如何让徐琛不登台唱戏。再说此法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等到天黑后才能知晓。
因为“请鬼吃粮”必须在天黑后才能进行。
众人心怀忐忑走向广场,准备在后台那等天黑后前往十字路口。
结果众人到达后台梳妆室后,却仅看见来给他们重新补妆整理发髻的李婶,和坐在摇椅上扇塑料扇的闵元丹,至于昨天待在这里的徐琛则不见了踪迹。
“班主,徐琛呢?”
“我不知道啊,早上来这就没见过他了。”闵元丹摇了两扇凉风,说完又问,“怎么?你们把他送走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几眼后说:“我们没人送走他啊。”
昨晚都没死人,怎么送走徐琛?
而闵元丹早上一大早就过来戏台这里待着了,不像众人还在村屋内院里磨蹭半天,所以他应该是第一个到后台的人,如果连他都没见过徐琛,那么徐琛到底去哪了?
众人想不出答案,纵然晁清河觉得徐琛会消失有可能因为他杀了小鬼阿宏,但是他也不会吱声,更不可能将自己养小鬼的事告知众人,否则那不就等于直接告诉黎弘、李露茗他们,自己就是那个在文馨楼顶楼放古曼童的人了吗?
于是大家都没去深究徐琛到底去哪了,因为他消失之后,众人便可以再次招个听话的鬼来配和他们唱戏,而不必担心徐琛登台后四处捣乱了。
闵元丹也再次拎着小皮箱带领众人,在村民的看守下赶赴巷子路的十字路口,并在那里重复执筷敲碗,请鬼吃粮的招魂仪式。
没过多久,寂静的夜色中再次鬼影幢幢。
村民手中的提灯熄灭之前,众人看见无数厉鬼冤魂伴随充满腥湿的坟土气息的阴风朝他们扑来,即便这些景象很快就随着蜡烛的熄灭归于黑暗,但大家却觉得那骇人一幕的残影依旧停留在他们眼前,令人难以呼吸。
不过这样的恐惧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黑暗中很快就亮起了一簇明光。
众人刚顺着光看向黑暗中唯一的明亮之处,便瞧见手握明光的谢印雪抬脚踹走一个长相凶悍,满嘴尖牙一看就很不听话的恶鬼。
闵元丹没管谢印雪的动作,他站在血碗旁边,瞪着谢印雪手中的发光物体问道:“此为何物?”
谢印雪答:“手电筒。”
众人:“……”
身为老参与者的路陵进入游戏时带了些行李,手电筒他也有,可是在这个副本中他们不缺照明工具,路陵便从没想过要将手电筒带在身上——他穿的戏服也没有口袋供他放这些杂物。
路陵觉得谢印雪的戏服也不可能有口袋,那他这手电筒是藏哪带过来的?路陵想不通。
他更想不通的是谢印雪挑选听话乖巧鬼的方法竟如此简单粗暴,为什么那些恶鬼在谢印雪面前就像个软皮球?没一点反抗能力,这合理吗?
谢印雪不会就是那个摆渡者npc吧?
不然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路陵眼睁睁看着谢印雪踹走许多凶神恶煞的厉鬼,最后只留下面容俊秀,削瘦清癯的薛盛。
“就他了。”
谢印雪说完便停下了敲碗的动作,终止继续招鬼的步骤,而在这之前,薛盛就早已迫不及待奔到了血碗边开始碗内的血和饭,让自己得以显形停留在人间。
众人沉默地望着薛盛,看守他们的村民也盯着薛盛嘀咕:“咋是薛盛呢?”
“他来这做什么?”
黎弘问谢印雪:“……谢先生,他就是您要的听话鬼吗?”
谢印雪颔首:“是。”
应伊水却有些怀疑:“他会听我们的话吗?”
“一定会。”谢印雪垂眸睨着咽下最后一口血饭的薛盛,笃声道,“因为他有事求我们。”
作者有话说:
npc:你就是不让别人和我做交易是吧?那你和我做。
谢佬:我更不可能和你做交易。
npc:我说的是做,不是做交易。
谢佬:?
尸体流血泪,一为怨恨,二为不甘,三为遗憾。
而薛盛身上没有丝毫怨气,更没不甘的忿愤,那唯独生前有憾,才会流血泪。
众人来到丰年寨有六日了,这六日内他们不说把全体村民都见过一遍,可是该见的已经见的差不多了,就连被村民称之为“扑街仔”半点不待见的高禾都遇见了,哪怕是被杨家兄弟死死看守住的杨若兰也因着谢印雪翻墙而近距离接触过,从而知晓了他们心中的一些想法。
唯独薛盛,众人见过他,却不知道身为这场冥婚主角之一的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死了。
大家所能见到的,也只是他画着殓妆早已停止一切生命迹象的尸体,而尸体是无法说话的。众人一开始只以为他像所有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一样,是逼着无辜女子冥婚死去的十恶不赦的坏人。
但如果薛盛真是这样的人,杨若兰又为什么愿意与他冥婚呢?
在众人好奇与探究相交织的目光注视下,薛盛不像徐琛之前那样直接咧着满是血迹的嘴朝大家狞笑,而是先用袖子擦干净唇角,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公子的优雅与涵养,然后再默默的站起身,望着众人,不言不语。
闵元丹倒全然不管他们到底招来了哪个鬼,将地上的血碗和众人手中的碗筷一收后便道:“行了,人数又齐了,快些回去吧,别误了唱戏的时辰。”
围守在旁边的村民似乎却在纳闷薛盛出现在这儿是为了什么,一直欲言又止,像是想问薛盛一些话,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以及闵元丹最后那句话——“别误了唱戏的时辰”而作罢。
到了戏台梳妆室后,李婶瞧见到薛盛更是愣在了原地,因为薛盛死时的殓妆还是她给画的,更何况……薛盛的尸体如今应该还停留在薛家,等待明日与杨若兰冥婚才是。
“……薛盛?”
李婶压低嗓音,犹豫地唤了声薛盛的名字。
然而薛盛仍是一副呆呆怔怔的模样,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不应声,更不抬头,闵元丹递给他一个剧本,他就打开书册状似认真地读了起来。
“还真是听话,今晚的戏肯定会顺利。”闵元丹看得直乐,拍着腿哈哈笑道,“早知道就招你们寨里的其他‘人’来唱了。”
李婶没搭腔,她大概也是怕误了唱戏的时辰,在薛盛读剧本期间快速给他重新画了个戏妆。
待薛盛将戏服换好,众人也将其他事准备妥当,时间已近子时,就快到他们登台唱戏的时间了,众人赶紧一起走到戏台旁的等候区。
谁知薛盛见周围除了他们这几个参与者再无旁人,没有村民和李婶,更没有班主闵元丹后,竟是撩起戏服前摆,弯膝给众人跪下,乞求道:“诸位先生,请救救若兰吧!”
薛盛如今双颊已经没有众人初见他时两道血泪了,李婶给他画的又是戏妆,所以看上去没那么骇人,不过他这一跪还是结结实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再细细瞧他,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在梳妆室内痴怔的模样?所以刚才薛盛的神情举止,都是伪装?
没等到众人的回应,薛盛又朝地俯身,谦卑地央求道:“在下恳请诸位先生,带若兰离开丰年寨吧。”
就在他正对面的段颖闻言便下意识问:“带她离开?你不想与杨若兰成亲吗?”
“我想。”
薛盛语气怅然,答完后抬起头后神色哀伤地望着众人:“但那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如今人鬼殊途,我又岂能耽误她?”
众人听了薛盛这话,全都怔住了。
正如谢印雪一开始所说那样,薛盛对他们的确是有事相求,但他们没想到薛盛所求之事,竟是不想这桩冥婚能成,就和他们猜不到杨若兰希望能陪薛盛死去一样——两人的选择,都出乎意料。
“难道这个副本有两种通关方式?”路陵皱着眉思索推测道,“一种是帮助杨若兰完成冥婚,另外一种是完成薛盛的遗愿,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
“可他们俩的心愿不一样啊。”廖鑫阳担忧道,“万一完成了薛盛的遗愿,杨若兰却不高兴了怎么办?我们帮杨若兰完成冥婚,又与薛盛的遗愿相违,这要怎么判定我们是否成功‘救姻缘’了呢?”
廖鑫阳的疑问正是众人的顾忌,此次副本的主题为《救姻缘》,那通关条件必定与薛盛和杨若兰有关,可当两人的心愿完全相反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况且,他们真有法子完成薛盛的遗愿吗?
“实不相瞒,我们曾经去找过杨若兰,说我们可以在明日带她离开,可是她不愿意。”路陵告诉薛盛,“她只想和你在一起。”
应伊水担忧道:“是啊,我们总不能打晕杨若兰,强行将她带走吧?更何况杨家兄弟把她看得很紧,我们连接触她的机会都没有。”
谢印雪则挑了下眉尾,淡声补充道:“而且我们打不过他们。”
晚上进行“请鬼吃粮”时,他踹了不少鬼,却没受到反噬,因为丰年寨本身就是一个极度迷信的村落,在这里遵守一些民俗可以辟邪,那副本中所有鬼怪自然都是可攻击的,这很符合副本背景的设定。可人就不行,所以杨家兄弟不可攻击,同理,他们面对其他村民时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意味着一旦他们无法唱完台上的戏,就必定会被村民杀掉,且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老参与者带来再多的防身武器完全无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如何从杨家兄弟手中“救出”杨若兰?
结果薛盛闻言却立马反驳:“不,杨大哥和若明弟弟都和我的想法肯定是一样的,他们也绝对不希望看到这场冥婚完成!因为他们……曾经想帮助我和若兰私奔,离开丰年寨。”
随后,他将自己与杨若兰的过往缓缓道出:“我和若兰是在两年前相爱的,那时我刚刚从外地念书回来……”
杨若兰一直生活在丰年寨中,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渔村,薛盛却不是。
薛家是丰年寨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所以在薛盛七岁时,薛老爷子便送自己最小的这个儿子去外地念书了,直到二十二岁左右毕业回家,才在丰年寨中遇上了自己一生挚爱杨若兰。
然而薛老爷子一直希望薛盛能和他外地一位商贾旧友的女儿联姻,所以他绝不可能同意杨若兰和薛盛的恋情。
杨家兄弟倒是很支持两人的恋爱,也期望两人能够相守一生,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贪上薛家的钱财,而是因为薛盛可以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离开这个落后迷信的村庄。
因此杨家帮着两人计划了私奔,还将自己的老婆本全数拿出,给杨若兰和薛盛两人当做盘缠。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还未到私奔那日,薛盛便感染了风寒,病势汹汹,仅三、四日便要了他的性命。
讽刺的是:薛盛死后,薛老爷子却主动找上杨家,以重金为聘礼,希望杨家能让杨若兰嫁给薛盛。
因为丰年寨一直以来都有冥婚的习俗,村中男子无论老少,只要死前没有娶亲,死后其亲人都会想方设法为其结一门阴亲,这里的每户人家都认为,家族茔地中如若出现一座孤坟,必定会影响家宅风水,以及后代的昌盛。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忌讳,更何况是丰年寨第一富的薛家?
“杨大哥和若明弟弟如果对若兰看得很紧,那肯定是担心她做什么傻事,我父亲对若兰说,我死前一直念着她的名字,还拉着他的手乞求他一定要完成我和若兰的婚事……可是我没有!”
薛盛怔然道:“我的确是一直在想着她,可我没有出声唤过她的名字一声。”
那时的薛盛,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躺在逐渐失温的床上,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走后,谁又能带杨若兰离开这座村庄呢?他感受着身体渐渐变凉,却连唤一声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都不敢,就怕父亲听到后去杨家找若兰与他结阴亲。
但他生前的话父亲不会听,死后的话更无人听到。
薛老爷子终究还是去了杨家提亲,更以谎言迫使从小就生活在丰年寨中,知晓冥婚习俗的杨若兰同意这门亲事——毕竟杨若兰那样深爱着薛盛,如果完成冥婚是他的遗愿,她又怎会忍心拒绝?何况自己的死亡能给家里带来许多财富,这样她死以后,哥哥和弟弟还能少吃些辛苦,过上好日子。
许璐闻言讶然道:“可我们第一次去杨家时,明明听见杨若明在对杨若兰说,希望她能为家里人着想。”
“你们没听全。”薛盛摇着头说,“那时我也在,若明弟弟说的话是‘你总为家里人着想,怎么从不为自己想想呢’,他和杨大哥都希望杨若兰能拒绝薛家的提亲。”
李露茗怔声喃喃道:“原来杨若兰是被骗了……”
路陵想了想,却仍然觉得有些困惑他们还未找到答案:“可这还是无法完全解释为什么杨家兄弟对我们那样警惕。”
“或许杨家兄弟警惕的不是我们。”听到这里,谢印雪忽地开口道,“而是金元宝剧团的人。”
路陵不明白道:“我们有什么好警惕的?”
“这就要问问薛少爷——”谢印雪往台阶走了两步,而后转身面向观众台,“我们为什么要给她们唱戏?”
她们,指的便是台下坐着的冥婚新娘们。
众人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金元宝剧团此次来丰年寨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些鬼新娘唱戏;村民们还提了个要求:要唱得能叫她们落泪;杨若兰更是对谢印雪说:只有把这出戏唱好了,她和薛盛的婚事才能成。
这出“救姻缘”看似只围绕着杨若兰和薛盛,却又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那它到底特殊在哪里?
大家的目光聚拢落在薛盛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薛盛愣了几秒,开口道:“……我不知道。”
路陵惊声问:“不知道?”
“是的。”薛盛点头道,“我只知道村里每年到这个时季就会开始闹鬼,因此庆丰村长年年都会请一个剧团的人来唱戏,唱完后村里的怪事就会消失。”
薛盛也是因为幼时见鬼受了惊吓,身体才会一直不大好,待到七岁后便去外地念书,鲜少过问丰年寨里的事。
如果不是他回家后在这里遇见了杨若兰,他陪薛老爷子过完年便会继续去往外地发展,不会长久留在丰年寨中。
薛盛说完又看了看众人的面庞,辨认后说:“去年村里也是请了金元宝剧团的人来唱戏,不过那些演员不是你们。”
“这些戏都是在子时唱的,我因着怕鬼,从没出门看过一场戏,大家听戏归来,也只议论那戏如何感人,如何好听,从不多说别的。”薛盛苦笑道,“我哪里知道,原来这些戏竟然是唱给鬼听的。”
薛盛这番说辞,众人还是信些的,因为他们也注意到一些细节,那就是丰年寨中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不会提及“鬼”“死”“尸体”这类的字眼。村民发现薛盛尸体那日,全程没说他们在巷子路看到了“薛盛的尸体”,只说看到了薛盛;方才他们将薛盛的魂召回时,村民也仅是问“他来这里做什么”,而不会说“他不是死了吗”这样的话。
因此村民们绝不会说每年这个时季必唱的戏,是唱给鬼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