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月—— byRedo CP
Redo  发于: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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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钰珠,她已经不再喊疼,闭了双眼,一动不动了。
流仙宴上死一般沉寂,正当序临震惊至极、一筹莫展之时,身后有个声音急匆匆道:“走开!”
序临不敢怠慢,忙让了位置,见奇木岛掌门江陌寻跪在钰珠身旁,动作轻柔地替她诊起脉来。
与苍杪不同,江陌寻看起来就十分孔武有力,他一张脸棱角分明,剑眉之下,眼睛格外深邃,他头发微卷,不修边幅,有些异域风情。
江陌寻摸到钰珠的脉便开始皱眉,没有一刻舒展开随后,在一片议论之声中,江陌寻把钰珠的手腕放下,并指封住徒儿周身几处大穴,随后从怀里拿出玉瓶来,将里头七八颗红色药丸都给钰珠服下。
吃了药,钰珠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一些,胸口起起伏伏,可以自己呼吸了。
“前辈,这是还玉丹吗?”序临见江陌寻的脸色稍有缓和,便问道。
江陌寻看了他一眼,透过百鸟裙,认出他是序临,他神情复杂,像是不愿意回答,可碍于与紫霄派的交情,还是说道:“是。你们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哪儿来的凤凰卵?”
序临就算满身长得都是嘴,也没法儿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而在他开口之前,躺在地上的钰珠抽动着身体,又吐出血来,她的呼吸再次微弱下去。
江陌寻重新为她诊脉,脸色却急速阴沉下去,他攥着徒儿的手腕,狠狠一咬牙,颤抖着声音道:“救不了了。”
序临一怔,见钰珠缓缓睁开眼睛,明显是意识尚存。可她却已经不能说话,她的目光扫过师父和序临,许是听到方才江陌寻的诊断,眼泪滚了下来。
“怎会……”序临望着她的眼睛,觉察天道与生命的不可捉摸。方才还活蹦乱跳要当天下第一的人,如今就这么躺在地上,让众人观赏她生命的流逝,像一条躺在案板上的鱼。
“前辈,此事发生在紫霄派,我是掌门首徒,理应对此负责。”序临顾不上自己身上穿的是长裙还是道袍,他只知道此事既出,他绝不能当缩头乌龟就此遁走。
“你要负责,你怎么负责?!”江陌寻猛然站起身来,在序临面前拂袖,显然是怒极:“连我练的还玉丹都无法救她,你又要拿什么来救她!”
序临沉吟一下,说道:“我在古籍中读到,以元神与血也可练就还玉丹,效果比草药练成的好些,前辈,我愿意一试。”
也不等江陌寻回答,序临的佩剑柔兆便从主人背后升起,听话地对着序临左腕轻轻一挥,此一挥看似轻飘飘,实则是同时割向序临的元神和肉体。
一道裂口顿时出现在序临左腕之上,鲜血中似有鎏金,缓缓流出。
在这血仍滞与空中之时,序临以右手在空中画符,注以灵力,不出片刻,一颗老红色药丸便落入江陌寻手中。
序临与钰珠一起回到流仙宴上,随后钰珠便出了事,江陌寻本就对他有几分偏见,误以为此事渊源都在序临身上。
他又亲眼所见手中这颗还玉丹之所来,知道此药没有问题,因此二话不说便给钰珠服下。
那还玉丹刚一碰到钰珠嘴唇,就化作一股精纯灵力,渗入其内府,小姑娘竟然悠悠转醒了!
“序临,你在做什么?”苍杪的声音穿透人群,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的严厉。苍杪还未了解事情全貌,便好像未卜先知一般知道序临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之上。
他身边跟着唐沛凝和畏畏缩缩的楚天阔,众人见了,给紫霄派掌门让出一条路来。
“师父,我在……”
“退下。”明明是苍杪问他在干嘛,在他要说的时候却打断了他的话,明显是故意为之。
师父面容上看不出一点怒色,可声音却冷极了,序临一怔,捂着手腕,低头退至苍杪身后。
江陌寻抱起钰珠,因他个头太高,即使不施威压,低头看人时也给人一种压迫感。他迫于礼节,对苍杪打招呼,语气不甚友善:“苍掌门。”
苍杪也得抬头看他,可语气好了许多,他一伸手,掌心躺着一青一白两只幼鸟,尾羽很长,奄奄一息:“江掌门,令徒与你一同前来,来时口袋里定不会揣一颗凤凰卵,各出仙山灵洞,只有我紫霄派归树峰上三百年前有凤凰栖息。序临年轻,做事难免不周到,可救人心切。看令徒的气息,序临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你说是吧?”
这话说得含蓄,可却绵里藏针。前言是说,钰珠吞下的凤凰卵是在紫霄派寻得;后语是将序临从这件事情当中摘出去,只留了他救人的功劳,又将他“照看不周”之责轻飘飘地带过了。
江陌寻不善言辞,却不是傻子,听懂了苍杪之意。他急着走,回去想办法给钰珠续命,于是说道:“是啊,多亏序临的灵血了。苍掌门真是收得好徒弟,《沧澜经》中有载,‘灵血还玉丹,十年乃成,取灵血者,普天下之大能,紫微下凡也,其灵、肉、骨、血皆为救世之宝’。我还得谢谢你们!”
说罢,他御剑而走,在空中划出一道淡金色的灵力痕迹。
他是一走了之了,可他的话如同烟花一般,在流仙宴上炸得轰轰烈烈。众人哗然,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序临,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如同洪水猛兽,迎面向序临扑来。
他不知所措,比当年宋长亭深夜请他离家时还要不知所措,而更加惊慌的是他的师弟和师妹,两个人都畏畏缩缩地藏在师父身后,恨不能躲进苍杪的宽大的袖子里,如此一来就无需应对众人探究打量的目光。
苍杪一抬手,将灵力运于掌心,放在咽喉处,随后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上几十倍不止,气波震得所有人捂住耳朵,流仙宴当场静了下来:“今日流仙宴,是我紫霄派招待不周,诸位请回,改日苍杪必登门拜访。”
此等逐客令,便是死心眼也能听得明白,各大仙门的掌门使者都匆匆离去,边走边一步三回头地再好好看看序临的模样,将这颗“入世紫微星”记在心里。
“今日之事,是天阔想到要告诉为师,做事随机应变;沛凝协助师弟打开我闭关结界,是为团结友爱,你们俩做得很好。桃花浪讲经堂中,放着一卷《天枢机巧》与一粒涤尘丹,是你二人此番辛苦的奖励,自去取了吧。”苍杪负手而立,几个孩子都得仰望他的背影:“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要和你们大师兄说。”
唐沛凝与楚天阔对视一眼,无人敢违逆师父之意,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流仙宴已散,客人走得又急,摆着仙果的盘子跌落地上,酒壶也摔在地上,酒水烂果泥泞在一处,一片狼藉。
苍杪猛地回身,疾言厉色:“序临,你可知错!”
作者有话说:
周末过得怎么这么快啊!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序临不敢上前,直直跪在狼藉当中,他低头道:“弟子知错。”
他跪得很痛快,心中仍记挂着方才师父掌心的鸟儿,师父收手的时候两只鸟儿也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现下还好么?
钰珠因心中贪念,差点害了无辜的幼鸟,序临的恻隐之心像是在被幼鸟的每一次呼吸所牵动。
空气中凝结成许多细小的霜花,紧贴着他的耳朵“唰”、“唰”地刮过,每一片都将将错过他的皮肉,像是故意克制隐忍,不伤他一样。
由是,序临知道知道苍杪之怒非比寻常,恐惧就像师父的威压,劈头盖脸地侵入序临心肺。
“你不知道!”苍杪的咆哮响彻整个流仙宴,震得遥远处一直酒杯“啪”地碎了。紧接着破碎声之后传来的,是苍杪的咳嗽。
序临忙起身,想去扶一把师父,可苍杪却摆摆手,露出一脸病容:“你这哪是知错的样子。”
“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序临的思绪让师父惨白的脸色唤回,虽然他确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也猜到,师父绝不是在怪他弄砸了流仙宴。如今他只想让这件事情快点结束,师父也就能早些休息。
苍杪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上头,长出一口气,终于不咳了。序临能感受到师父的目光落在身上,要将他整个人由皮肉到元神都灼烧出一个大窟窿。他手腕的剑伤血肉模糊,因割了一部分元神,整条手臂都不太灵便了。
他虽然跪着,可背很直,手臂因疼痛不停抖着,在师父面前,他仍在尽力克制,不想因此有半点失礼。
良久,苍杪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也是不容易。”
他蹲下来拉住序临受伤的手细心包扎,包好以后,又往徒弟嘴里塞了一颗什么药丸。
“师父,这是什么……”那药苦得要死,刚进嘴,舌头就木了。
“极乐丹,吃了就死了,免得你在外头惹祸,我们紫霄派的做事风格一贯如此,要是遇到你这种麻烦的弟子,都是偷偷处理,免得以后惹出大祸。”苍杪面无表情地说道。
序临不过十五六岁,修为涨得很快,见得世面很少,当下信以为真,再一瞬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强忍着委屈与对死亡的恐惧,给苍杪磕头:“弟子在临死前还要、要谢过师父给我一个容身之处,弟子在紫霄派八年,没有一日是虚度的,只是还没能多在师父身边侍奉我就……”
“行行行,说什么你信什么,愁死了。”苍杪用手指推着他的脑门,将大徒弟的脑袋与地面赶紧分开:“刚才那是还玉丹……救别人的时候给得很痛快,自己吃的时候却不知道了?你也是个傻的。”
序临还没来得及再次磕头以示感谢,就听苍杪说:“序临,我曾说你命格太重,以你的聪慧,应当还记得吧。”
“今日江陌寻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听天命,知你是紫微入世,这才将你带回紫霄派,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苍杪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宋潮青的元神恍惚之间透过序临的双眼,在其中看出了一些二百年前不曾读懂的爱惜。
序临懵懂,答:“弟子不知。”
“意味着……你的身份若是还没有暴露还好,如今弄得世人皆知,你灵、肉、骨、血无一不是救人法宝,这世上将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要觊觎你的性命,不择手段要求长生之法,你可明白?”
苍杪语重心长,字字珠玑,急切且严肃:“不仅如此,从今往后,你身上肩负的并非只有紫霄派一派之责,若是日后天下大乱,你必首当其中,届时就算你不愿意,所有人也会将重担压于你一人身上!序临,这些事情,你可都明白?”
反问过后,苍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手指不断揉着眉心:“我自以为与奇木岛百余年来交好,江陌寻不会将话说得那样绝,没想到他还是把自己徒弟重伤之事都怪到紫霄派头上,就这么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他满脸都是悔意:“序临,你……你要答应师父,日后切不可再练灵血还玉丹给旁人救命,也不可再出紫霄派。”
“好,师父,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序临忙频频点头。
苍杪心中石头好像落地,可愁容又起:“若是出了灵筠山,为师真的想不出其他方法能够救你了。”
师父的话总像是说一句藏一句,欲说还休,神神叨叨,徒弟们已经习惯了,只听他又说道:“你退下吧,为师要闭关去了。”
序临嗫嚅一下,没有立即走,却也没有说话,苍杪便回头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有,却也没什么大事……”序临这才说道:“师父,凤凰卵……凤凰卵中孵出的两只鸟儿……还,还活着吗?”
苍杪伸开掌心,那两只奄奄一息的幼鸟再次出现,只是其中青鸟呼吸平稳许多,另一白鸟却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暂且活着。不过鸾鸟双生,是为残胎,活也活不了多久了。”苍杪说完,就要收回掌心。
序临急切地伸出双手,好像想要接过那两只幼鸟:“师父,我想养。”
苍杪的目光在徒儿与鸟儿之间逡巡了五六圈,最终还是败在序临哀求的目光之下:“行行行,你养吧,你多少还是有些紫霄派骨血在身上的,为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爱养鸟。”
将两只幼鸟交于序临后,他又说:“只不过它俩如此虚弱,极有可能活不过今晚,要是死了,你可别伤心哭鼻子,师父不负责哄小孩。”
“是,师父!”
人若活在少年时,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鲜少瞻前顾后,更不会前怕狼后怕虎。
序临将那两只小鸟当做稀世珍宝捧走之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当日苍杪对他说的话,他其实一个字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两只奄奄一息的鸟儿似是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他甚至没看见身后的师父忧心忡忡的样子。
怕这两只鸟儿受了风,病得更重,序临回到桃花浪这一路都走得仔细极了。
宋潮青的元神稍微打起了精神,也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鸟儿。
回到桃花浪,他先是找来一只紫檀镶金丝鸟笼,小心将两只鸟儿放在里面,又在两个食罐中分别加了清水与小米,趴在鸟笼旁边仔细看着。
没一会儿,只见青鸟振奋了身形,抖抖翅膀,竟然站了起来,而白鸟却更加虚弱,仿佛只要一错眼的功夫,它就会一命呜呼。
民间常有这样的人家,家里孩子甚多,总有一两个病歪歪的。由此一来,父母对健康的孩子非常放心,而对虚弱的病孩子就更加关心照顾一些,总为他担心,生怕它夭折。
序临不知不觉与这些民间父母的心态重合,着急得很。他又想起灵血还玉丹,方才师父的警告和教诲他当然没忘,可面前这小鸟拼尽全力睁开乌黑的眼睛看他,实在让人不能袖手旁观管。
“师父方才说,‘日后切不可再练灵血还玉丹给旁人救命’,”他自言自语道,“可这是鸟,又不是人,再者说,现在屋子里就只有我一个,还能出多大的事?我现在若是不救它,它就死了。”
说服自己很容易,尤其是在人找到一个完美借口的时候。
他一个抬手便让柔兆出鞘,借着自己刚服了还玉丹的劲头,又炼了一颗灵血还玉丹,并想方设法让鸟儿服下。
那鸟儿也是争气,吃了丹药,呼吸立马平稳起来,心脏之处都跳得更有力了。
这一番下来,三更天都过了,序临疲乏不堪,一日之内割元神两次,大罗金仙的救命丹药也不会消除灵台上的损伤,他倒在床上,几乎立刻昏睡过去,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身上仍穿着那套寒水纱的裙子。
可睡着睡着,他感觉热极了,明明就是六月天,灵筠山上最舒爽的时节,房间里却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把他弄得满头大汗。且怀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抓着他的衣衫,衣衫勒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序临实在难受,就用手去推怀里那东西,却摸到一个软乎乎的触感,随后他蓦地睁开双眼——
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正躺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今日救下一只小鸟,明日就还你一个大胖小子(道侣)!
养小鸟,你养不了吃亏,你也养不了上当!
呜呜,我要去练车了,13号考科目三
qvq怕车车

宋潮青倒吸一口凉气,突然间睁开眼睛!
他的元神像是被什么从幻境推开,将他整个人“挤出”那个是非之地。他心有余悸,擦了额角的冷汗,若是再留在那里,他的元神甚至有即将与幻境融合的风险……
可虽然人已经逃出来,但幻境和梦境的界限模糊极了,让他心神恍惚,因为梦境与现实重合之处,躺在他怀里的人没有发生变化。
前因后果都成了被尘封起来的前尘往事,唯独这奶娃娃突然出现在他被窝里的事情,足够让他记一辈子。
宋潮青还记得,那天醒来,他看着肉丸子一样白嫩的段月白不知所措,师父便进屋了。
他差点以为这孩子是自己生的,却又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他,吓得想哭,却又担心惊醒稚子不敢哭,只能哆哆嗦嗦地问师父:“师父,这世间不是只有女子才能怀胎生子么?我为什么一夜之间将他了生出来……”
虽然不想,可那肉团子睡得本来就不怎么踏实,被他的说话声音给吵醒了,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捉住了序临衣服的一脚,百鸟裙上正巧有一只青色的小鸟让这小孩握在手里。
只听他拖着一口牙还没长齐的奶音,喊道:“妈妈!”
此话惊呆了未经人事的序临,他也只能求助于苍杪:“师父,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
苍杪对他的问题哭笑不得,却一打眼儿就知道徒弟没有信守承诺,冷言道:“你又用了还玉丹。”
宋潮青辩无可辩,低头不语,苍杪叹气道:“这不是你孩子,而是昨日你救的鸟。序临,你心善,总想救人,为师知道。可你看——”
苍杪手指之处,那紫檀镶金丝的鸟笼中,赫然躺着一只青鸟,其胸口不再起伏。
宋潮青记得,当时他慌忙下床去看,将那鸟儿捧在手心里,可它死了有一会儿了,身体已经凉透了。
“师父,这是为何……”他心痛问道,“它可还有救吗……”
苍杪摇摇头,道:“你用灵血还玉丹给其中一只鸟儿续命,本是好心,可又将二鸟关于一笼,这便不只是救命,而是养蛊了。残鸟同笼,必有一死,活下来的可以吸收全部两只鸟儿的灵力,成为百鸟之王。”
那只青色小鸟安静地在他掌心躺着,一双眼睛闭得很紧,宋潮青很不争气地哭了,可苍杪没有安慰他,出口之言格外不近人情:
“序临,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你为救一命,而害另一命,如此便真的是救人么?个人有个人的命格,若是强行修改,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昨日救的那姑娘是如此,今日救的鸟儿也是如此,大道五十,你真能逃出天命?”
“若是天下都要你救,你就要耗尽全部灵血么?”
宋潮青从没觉得师父当天的话有多么清晰,可经过昨晚一宿如梦似幻的回忆,他几乎能想起师父的每一个字,如今回想起来,师父当日一语成谶。
直到现在,他才略微懂得师父所言何意,正在他想再琢磨琢磨的时候,怀里的段月白唤的一声“师兄”,直接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
“你想什么呢?眉头皱得好紧。”段月白用食指指腹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
当大师兄的结巴起来:“没,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段月白小小一团从他怀里醒过来的那天,他因灵力运行不畅,很快又变回了原形,在宋潮青身边低飞打转,最后落在他肩膀上。
之前明明是雪白的一只鸟儿,不知道为何,尾羽上沾了一点淡淡蓝青色。微微展翅,其羽毛灵动飘逸,如同雪夜之中月华初现,灵光如练。
当时宋潮青心中升起莫名雀跃,将师父所言的命格、大道都抛诸脑后,只觉得能救下这只鸟,能看到它飞得如此自由自在,他就是一辈子失了自由、逃不出天道也无所谓,于是当下便对师父说:“师父,有诗云:‘潮升月亦上,月白见潮青’,它身上恰巧有月白色,它的名字可否由我来起?可否叫它月白?”
犹记当时,苍杪摸了摸自己的头,不仅同意他为新生鸾鸟取名,还同意将月白收为弟子,授其紫霄派术法。
“师兄,你盯着我看很久了。”
自从找回序临,段月白常常在笑,他压根不拿师兄这一惊一乍的紧张当回事儿,只觉得宋潮青看他的目光中除了手足之情,肯定还有别的东西掺杂其中,否则不可能如此甜蜜。
是故,段月白胸有成竹地想着:“今后,序临别想再离开我半步。”他甚至笑得都过分奸诈,虽然言语仍很正常:“嗯,我们是不是睡了很久?外面好像又下雪了。”
宋潮青捂着脑门,没来得及细想的那些现实又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在千头万绪的信息一闪而过之时,他下意识抓住的竟是——
段月白喜欢我。
瞬间,他多年来一直焊在身上的女子衣裙与装扮好像有了解释。
“难不成月白是在模仿初见时候,我的装扮么?”宋潮青不敢确定,也没法儿询问,只是这一想法刚刚成型,他的脸就红得止不住了。
段月白自打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宋潮青表情的变化,趁他走神之时轻轻一推,对方就结结实实地平躺在床上。
“师兄,你是否在想道侣之事?”段月白自然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只是一旦将宋潮青与序临师兄合二为一,他就不能再将宋潮青只当做那个邻家哥哥来看了,他满脑子都是想赶快把这锅生米煮成熟饭,让他爱上自己、离不开自己:“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在好奇……双修之事吧?”
因为落雪,外头连走动的人都很少,整个云府分外安静,宋潮青呼吸一滞,双手不由分说地被制住,固定在头上。
“我知道你不会。”段月白轻巧地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宋潮青身上,手指不安分地捏着对方红透了的耳垂,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宋潮青耳边:“不过别急,我教你,师兄。”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含住了刚才碰过的耳垂:“还是我继续叫你……宋哥哥?”
宋潮青被他弄得整个人抖了一下,出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磕巴,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你、你、你别……”
他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又在疯狂地咆哮:“我要和他在一起,就算师父废了我所有修为,将我逐出师门,甚至将我打死,我都认了,我现在就要和他在一起。”
可在这些话说出口之前,难以诉说的背德感又让他的身体在抗拒,让他躲避段月白的亲吻,整个人极不自然地将头扭到一边。
“别羞了,哥哥,以后我们天天都要这样相处,你岂不是要害羞至死?好哥哥,你看看我,我们要做比这更羞人的事情了。”
经历了段月白将近二十年的暴脾气与大小声,宋潮青都要忘了,这个人原先是会好好说话的。
若是愿意,他不仅会说,还能说得天花乱坠,哄得人心花怒放,就是他突发奇想要什么星星月亮,别人都能心甘情愿地给他摘去。
段月白似水般温柔的脸越挨越近,宋潮青脑中那种名为“理智”的东西就越来越迟钝,眼瞅着就要被消磨干净,宋潮青已经做好乖乖就范的准备——
“不好了!”唐沛凝破门而入,身边还飘着纷飞凌乱的雪花,正巧撞破这么个火爆场面,在场三人均是一怔。
“呃,那个……”唐掌门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掌门,虽然手下没几个兵可以发号施令,但眼力劲儿还是有所长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不然我过一会儿再来?”
“你是挺打扰的。”见了她这副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段月白就觉得她不是扮猪吃老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因此将话说的咬牙切齿:“你要么进来,要么出去,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儿?到底干嘛?有屁快放,没看正忙着呢吗?”
唐沛凝闪身进屋,用后背将门关得死死的,方才在她身边飞舞的雪花一遇到屋里温热的空气就化了,她仿佛很急,也不想与段月白多说,直接切入主题:“太一门那个女娃娃,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段鸟开攻了啊诸位,别拿小鸟不当总攻

第69章 栾寒
“女娃娃?太一门的哪个女娃娃?”宋潮青眼皮一跳,轻轻拍了拍段月白的后背,那个方才还想非礼他的人便缓缓从他身上起来了,两人下了地,与唐沛凝相对而立。
“就是最小的,叫栾寒的那个。不仅是太一门,如今整个云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唐沛凝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起,一阵唏嘘过后,她摇了摇头:“真没有想到,不久前还如日中天的太一门,如今竟然落到这个下场,真是时也命也。”
“等等。”段月白出言打断她的感慨,问道:“你还没有说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唐沛凝道:“我正帮云夙鸢想办法确认太一门其他生还的人,顺便帮她给在东海云游的师父广卢子传信,让他到孟津来主持大局,信刚发走,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栾寒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太一门几乎只剩他们几人,在外面还飘着的也不过五六人,一听这话,云夙鸢和我就赶过去看。栾寒那孩子就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一般,只是身子早凉透了,像是昨晚就已经……”她说着说着,面色流露出怜惜来:“检查尸体的时候,我发现她头顶有缝合的印记,缝得相当粗糙,再一敲,里头是空的,脑子不知去向了……”
等等,脑子……
垣衣与王伯共生复仇,起因正是因为垣衣让太一门那修炼邪术的李掌门偷了脑子,如今太一门弟子的脑子也……
这一切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做联想。
宋潮青突然道:“月白,你可还记得琴川的汤冬菱?”
“当然,明公可怜的大儿媳,到死还在找丢失的眼珠子……”话一出口,段月白也察觉到不对:“她丢的那双眼睛,当时可找着了?”
“我记着是未曾找到。”宋潮青答道。
不久前的记忆在段月白头脑中苏醒,那是在段三娘死前发生的事,算起来顶多也就是两三个月以前,可他却觉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那么久远,须得好好回忆,才能将这两件事情穿起来,用其中的共同点解释栾寒突然猝死的真相,段月白说道:“也就是说……汤冬菱丢的眼睛未曾找到,栾寒的脑子又不见了,而这两件事情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幻境,幻境之主——”
“雪盏!”两人异口同声。
宋潮青飞速点点头,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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