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什么事情能够这么巧合,恰巧都是冤魂复仇,恰巧在这中间有脏器丢失,又恰巧都有幻境出现。
要说这中间和雪盏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打死段月白,他都不信。
他俩一时间讨论极为激烈,一时间又沉默无言起来,唐沛凝脑子发懵,问道:“你俩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跟不上,雪盏是那个女修罗吗?她在太一门事件中是有出现,她以前也曾出现过吗?”
段月白懒得跟她解释,他一挥手,坐在桌前,用指甲扣着桌上的漆,然后陷入沉思。他的思绪转得很快,雪盏的蛊惑言犹在耳,若是那些冤魂也都受到了她的蛊惑,而它们又没有自己这么心志坚定……那这些苦主定然会不顾一切想要复仇!
两相比较,宋潮青的脾气就好太多了,这两件事他都有参与,又了解内情。
因此他三言两语就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也在其中点名了雪盏的修罗身份:“雪盏化身为猫,她出现的时候屡次出现幻境,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与幻境之间的联系。再加上她本就是修罗,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在蛊惑汤冬菱和垣衣复仇。不,或许她的蛊惑出现在更早的时候……”
段月白手下终于停止了对茶桌的荼毒,他目光微凛,抬起头来:“是,或许明公、太一门掌门李文旭作恶,就是受了雪盏的蛊惑。”
他扯了下唇角,冷哼一声:“世上谁人能逃过她那张嘴?沈翳救人还得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她却不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准能将活人说死,又将死人说活,单凭一张嘴便能掌握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法,我等凡人,被人家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呢。”
自雪盏出现开始,段月白就没恨过别人。
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段月白可能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毕竟从一开始雪盏就没有害过他,非但如此,若太一门是她设计弄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更是在帮段月白复仇。
可他就是一提到这个女人就心烦,略细想想,估计是她在幻境里说“知道自己的秘密”。
段月白的秘密如今早已人尽皆知,无非就是大逆不道地喜欢师兄,说开了便只是一段儿女情长的荒唐故事,放在整个修真界、妖界、魔界、修罗界,都是最最常见的。
可他就是讨厌自己最想守住的东西莫名其妙被陌生人知道,就像将他扒光了仍在众人的目光中,极其不安全,非常不妥帖。
“师姐,太一门覆灭,雪盏肯定脱不了干系,而她曾在幻境中诱我复仇,提及二百年前序临师兄……身死之时。”段月白说得很小心,却无法越过“序临身死”几个字,他看了宋潮青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又说道:“如此看来,雪盏很有可能是当年一切的主谋,就算不是主谋,她也定是知情人!”
“可那个雪盏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她做这个局有什么意义?”了解前因后果以后,唐沛凝也有些有些疑惑。
“意义?猜不透,可我听她提起过三师兄。”段月白略微沉思一下,接着说道:“听雪盏当时的语气,感觉她与三师兄有些渊源。下次我定捉住她问个清楚。”
一提起楚天阔,唐沛凝心头一跳,她无需与段月白对视,从他思考时扣杯子的小动作便可以看出,对方也一定想到了楚天阔的失踪。
唐沛凝还没完全消化他所说的,就听段月白忧心忡忡道:“我们刚找到序临师兄,切不可让他再入险境。雪盏是否知道序临已经找到,我们无从得知,但师兄身份特殊,若是公之于众,各大派中不知道有多少恶人要来找麻烦。”
“那我们就先将找到师兄一事隐瞒下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吧。”唐沛凝马上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段月白又看了宋潮青一眼,惭愧道:“师兄,先委屈你几天了。”
宋潮青想着,这正是一个说出自己身份的好时机,于是便开口道:“等一下,我……”
“师兄,啊不,哥哥,你别担心,不会委屈你太久的。”在段月白的认知当中,序临虽是找到了,可他的灵力修为记忆统统都还没有恢复,就像是序临的灵魂钻进宋潮青那具柔弱不能自理的身体中,如此想想,如今的序临师兄还真是令人怜爱极了。
段月白看他一脸慌张的模样,紧皱的眉头也打开了,轻柔地拉过对方的手,拍了两下:“放心,等到我们将这件事情弄清楚了,能够确保你安全的时候,定会向各大派公开你的身份。”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说,你之前说我失忆的事,还有什么道侣云云,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正要详细分说,只听段月白笑道:“放心吧,哥哥,双修的事情我们私下里也可以做,外人不必知道。”
“月白!休得再说!”唐沛凝声色严厉地打断段月白,双修事关元神互交,正经修士没有人会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如此言行与白日宣淫有何两样,唐沛凝已经开始生气了。
段月白撇撇嘴,嬉皮笑脸:“好好,不说了,师兄害羞,师姐嫌弃,我不说了。”
正当几人交谈之时,敲门声响起,在雪天里显得有些闷。
来者是云夙鸢,她声音中有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刚刚哭过:“唐掌门,段师兄,我师父那边有回音了。”
作者有话说:
本周还有一更~(周三更)
卷二接近尾声啦
# 卷三 · 六月雪
第70章 使坏
带着栾寒遗体,往太一门旧址去,段月白一行六人走了八日。在太一门中盘桓三日,将横死修士一一安葬后,众人一致认为,此时的太一门仍不安全,不宜久留,故又封了山门,匆匆离去。
云夙鸢决意领着含之、却冬两人,去寻自己的师父广卢子,而段月白决定按照之前唐沛凝所说,领着宋潮青先到安树游览。
分别时,云夙鸢欲语还休,让宋潮青看了出来,于是问道:“云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太一门那些死尸,从殓尸到下葬,几乎都由云夙鸢一人操办,师弟和师妹年岁太小,帮不上许多,因此请人、下葬、诵经、守夜等重担几乎全然系于云夙鸢身上,她半月之内瘦了一大圈,面容上那股不惧天地的骨气和冲劲儿都没有了,刀刻过一样,在她眼中留下经年的霜雪。
“宋大哥,劳烦过问,夙鸢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咬了咬后槽牙,还是说了:“太一门如今剧变,我一个外门弟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可否……可否请唐掌门和段师兄,再帮帮我,至少将太一门根基保住,夙鸢也算没有白入太一门十年……”
段月白雇了个马车,如今已经在车里坐着了,听到这话,撩起帘子,微微偏过头,露出一丝倨傲:“我们管不了,我看你也少管,太一门这摊子事儿烂了不是一两日,要寻仇的人也不是一两个,你连修为都没有,武功也是稀松平常,万一遇到几个山精妖怪,眨眼间就能把你活吞了,连骨头渣都不剩。你,你这傻不拉几的师弟和师妹,三个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一只大妖精塞牙缝儿的。”
身为一只大妖精,段月白的话显然令人信服。
含之抱着肉球一样的却冬,听了这话,连忙把小师妹抱得更紧些,离段月白也更远些,满脸都是警惕,好像段月白刚说了这话,就真的会立即吃了他们一样。
“师弟,说话客气些,云姑娘在孟津也没少帮助我们。”唐沛凝一抬手,制止道。
“好,那我便客气些。”他扯了下唇角,笑得非常冷:“你一个外门弟子,与太一门能有多大情分?我是好意劝你,莫管太一门的烂摊子,带着师弟师妹回到孟津,你这师弟看着很灵,说不定能考个一官半职,以后也未免不是好出路。若是在无聊的事情上越陷越深,日后相见,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前路危险。”
他一说,宋潮青便懂了,因不知道身边有多少眼睛,段月白也不好明说,但他定是想到雪盏之事,觉得太一门的事太过危险。
只是他虽然意图好,可话实在太难听了,宋潮青看了看云夙鸢发白的脸色,便知道她应当是没听明白,只听懂了恐吓,没听出其中的善意。
唐沛凝此时说道:“云姑娘,我身为一派之长,代表一派脸面、态度。太一门内部事务,我若出面,便是门派插手。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往修真界一传,说紫霄派控制其他门派事务,甚至掌门人选,这岂不是……”
“唐掌门无需再说,夙鸢明白了,”相对于段月白的冷言冷语,她显然接受了唐沛凝所说的客气的借口,算是保住了体面。她对几人行了一礼,道:“是夙鸢考虑不周了,如此,便拜别各位。”
“宋潮青,上车。”段月白放下帘子,只有声音传出。
宋潮青将云夙鸢扶起,微微一笑,鼓励道:“云姑娘,你心志坚毅,境界非凡。自从初见之日,你一人对抗三人起,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轻易服软认输的人。所以日后,你也定会如同穿云箭,破除阴翳,云开月明的。”
“宋潮青,上车!”段月白的声音已有薄怒。
“云姑娘,后会有期。”他等不及云夙鸢回答,就登上马车。
宋潮青放下车帘,身子还没完全进|去,就被段月白拽住胳膊扯了个趔趄。
先动手的人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用了这么大的力,担心宋潮青磕着碰着,于是接了一把,两人在车里滚作一团。
外头赶车的唐沛凝正巧挥动马鞭,听到响动,便扬声问道:“怎么了?我怎么听到方才什么响了一下?”
“没怎么,赶你的车去。”段月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唐沛凝踹了那倒霉的骡子一脚,侧身靠在马车上,嘟囔着:“从没见过这么使唤掌门的弟子,师父当年收他干嘛呢!”
车厢里的段月白却并不是毫无情绪。
他像肉垫一样垫在宋潮青身子下面,右手非常自然地扶住宋潮青的腰,不断加力,让两人越靠越近。
宋潮青只能一只手撑着马车里的香案,才没完全压到对方身上。
“抱歉。”宋潮青道了歉,就想起身。
可他刚起三寸,段月白的手在他后腰上用一按,又与他靠近了五寸。
“你又使坏了,放开我。”宋潮青微微挣动一下,发现段月白用了几分真力,轻易挣脱不开,于是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做什么发疯?”
段月白眼中晦暗不明:“你是不是喜欢云夙鸢?”
“什么?”宋潮青不明所以。
“我在问,你是不是喜欢云夙鸢。”一想起与云夙鸢初见时,自己还要给这二位保媒拉纤、牵线搭桥,段月白就气儿不打一处来。
当晚他不是缺心眼儿,就是二百五,竟然亲自将序临推向别人!
他恨不能通过某种仙药或幻境,不顾一切地赶回那个晚上,见死不救地亲眼看着云夙鸢吃苦头,或是扇死那个没长眼的自己。
还有后来宋潮青三番两次推托时找的那些借口,还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了”,此时想来分明是借口!
否则为何分别时还要说什么初见时,夸她像什么穿云箭!
“没有啊,她才几岁。”宋潮青轻飘飘地答道。
他已然觉得车内有些热了,并察觉……不仅是力道,段月白的呼吸都带着侵略与冒犯。
“真的?你对她说那些话,不是因为喜欢她?”他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三分,使得宋潮青要花一些力气,才不至于与他完全贴在一起。
“自然是真的,能放开我了么?”宋潮青极力克制从小腹窜起的燥热,开始别扭地躲开段月白的目光,若是他再不放开,宋潮青下、半、身的变化就要先暴露了。
“不喜欢她就好。宋潮青,你别忘了,我们可有娃娃亲呢。”段月白手上松了力道,让人觉得他要放手了。
可偏在宋潮青要起身之前,他又在人家腰间捏了一把,弄得人家又酸又痒,扶着香案的手都没了力,转眼间便直直跌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进入卷三啦!这卷后面有我想写了很久的部分,希望自己可以完成好!
而且第三卷 会有更多感情描写啦!
ps:最近在犹豫下一本开什么,剧情还是感情,冷频还是热频,这是个问题qvq好馋流量
第71章 咬
宋潮青的脖颈正好凑在他嘴边,段月白想也没想,张嘴便咬,力道不大,却格外磨人,直至宋潮青口中发出一声闷哼,他才住口,虚情假意地将柔弱的师兄扶起:“就是说破大天去,你我也有生生世世的情缘,上辈子我们是道侣,这辈子又有娃娃亲,下辈子……就算投了胎,我也要将你找到,将你困在身边。”
“你休想逃。”
安树被称为春城,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孟津仍处于寒冬腊月之时,安树却依然温暖,走在街上,暖风袭人。
唐沛凝赶车技术很好,一路少有颠簸,进入城内,他们就换为步行。安树人口音也与孟津、琴川大有不同,听起来软糯极了,叫卖声都像唱歌,与清风和鸣,像极了不知名的小调。
“这便是安树了,师……宋公子,你见了这里,可有想起什么?”唐沛凝试探道。
宋潮青自然想起,而且还想起很多。
譬如段月白正是在此处与青城剑派起了冲突,一打三十,愣是连法器都没用,剑也没使,仅用灵力就将青城剑派那三十个孬种打得半死,其中有五人,回去以后不治身亡。
段月白将唐沛凝拉到一边,小声骂道:“你怎么这么冒失,干嘛问这种问题,失忆能是这么一会儿就能治好的?”
“我这不也是着急吗,我想让大师兄快点恢复啊。”唐沛凝有些委屈。
“他失忆,他不着急,我也不急,就你急?”段月白看了一眼状似失魂落魄的宋潮青,又说:“你不了解宋潮青,你看他那样子,不一定多难受呢,我们老是逼他做序临,他会怎么想?他一定私下里觉得我们不需要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意义……他和序临本就是一人,何苦给他留下这种回忆。”
唐沛凝也偷偷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吧,你说得对,我不该如此操之过急,我不问了还不成么。”
“坐了几天的马车,大家都累了,快找客栈休息吧。”段月白颔首道。
两人商量好后,仅是一回头的功夫,宋潮青不见了。
段月白登时大惊失色,紧张地四处张望,他气息一时紊乱不堪,用灵力增强本就敏锐的五感,在人群中搜索宋潮青的踪迹。
瞬间,仿佛世间所有的嘈杂之音都纷纷入耳,一切细节都在眼中放大数倍。段月白能听见包子出锅时蒸气不断涌出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响动的拨浪鼓、父亲的叱责与母亲的规劝;可以看清远处檐下低落的一滴水、眼前飘过的花瓣,甚至枝头麻雀的展翅。
万事万物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席卷而来,可就是不见宋潮青。
所谓过刚易折,凡事都会有个限度,灵敏的五感经由灵力放大数倍,只会加快到达主人承受不了的极限。
而段月白感到自己的“极限”正在来临。
“找什么呢,看得这么仔细,银子丢了?”宋潮青从后面拍了拍他二人的肩膀,手里提着一串纸包。
“你干什么去了!”段月白登时吼道。
他克制不住怒火,也克制不住序临是面前这副窝囊样子。
宋潮青让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嗫嚅道:“我……我看到有家香酥鸡,闻起来很香,觉着你定会喜欢吃的,就去买了来……你是不是担心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手上那只香酥鸡,正透过纸包的缝隙往外散发着热气,段月白只要轻嗅一下,就能闻到烤得恰到好处的肉香。
段月白登时哑了火,像是一只受了潮的炮仗——要炸,没那个本事;不炸,白瞎了名声。
“你!”
唐沛凝站出来打圆场,一手抱着师兄,一手搂着师弟,左拥右抱地笑得十分谄媚:“行了,两位,人一饿,就容易发懵,一累,就可能犯傻,那边有个客栈,我们便在这里住下吧,明日早起,再去湖里租个船,听听小曲儿,看看画舫。”
紫霄派有着借坡下驴的优良传统,段月白也不是不识好坏的人,从善如流地从师姐给铺好的台阶上下来了,轻咳两声:“宋家哥哥肯定也累了,倒时候我们住在一个房间,我会一套舒筋龙爪手,正好给哥哥放松放松。”
三人信步走入那家客栈,在楼下用了简单的饭菜,便上楼回房间了。
段月白与宋潮青一前一后走着,要进门的时候,宋潮青瞧着对面客房一怔,抬手指道:“诶,那不是……”
那不是云夙鸢么?
“什么?”段月白顺着宋潮青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对面轻轻关起的门:“你看见谁了?”
宋潮青眯起眼睛,抬起的手落在了脖子侧边的咬痕上。段月白前些天在马车里咬了他,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当晚下马车修整时才发现咬得出了血。
沈翳送的止血药早就用完了,只剩纱布,将宋潮青的脖子包得跟个粽子似的,缠了好几天,今早进了安树城中,为了见人,这才将纱布拆了,伤口虽已结痂,但还没好全,痒得很。
宋潮青捂着那咬痕,摩挲了两下,心中想道:“算了,干嘛提起云夙鸢呢,前些天那个大醋缸刚因为云夙鸢生了闷气,我此时再提,他非得给自己腌成一只酸鸟。”
因此,他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刚才那人有点像元恒呢,我们很久没有回去了,我都有些想他。”
没有“云夙鸢”这个名字出现,段月白果然没有生气,他还安慰宋潮青:“没事,我们很快就回去了,元恒会好好看家,他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想,我们回紫霄派的时候也可以带上他。”
“你干嘛?”两人说话间,宋潮青先进了屋,段月白一只脚也跟了进来,让宋潮青拦下,轻轻一挡,又将他挡回门外:“说话归说话,我可没同意让你进来。”
“诶,这是什么话?我知道你想,宋哥哥不是经常夜晚来我房里,跟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么?”段月白将声音变得尖细,像个女儿家似的说话,他又把声音放得很大,惹得几个人打开窗子来听:“怎么,宋郎,如今我们都是这样的关系了,你倒不认我了么?”
他明知宋潮青脸皮薄,还故意这么说,让所有人用目光臊着他。
果然,众人目光一到,宋潮青便手忙脚乱地将他拽进屋内,“咣当”一声关了门,气急败坏:“你乱说什么,让人听了像什么样子!”
“我说的也是实情啊,你难道没有经常在夜间偷偷来我房里么?难道你没有给我伤处上药么?”段月白越说越起劲儿,看着宋潮青窘迫的模样,他甚是愉悦,将对方之前买香酥鸡失踪一事彻底揭过去了:“那他们若是误会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者说了,难道不是你对云夙鸢说我是你的‘拙荆’么?”
“行行行,随你吧,我从来说不过你。”宋潮青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想起当时脱口而出“拙荆”时,自己尚站在高处,如今风水轮流转,把柄掉了个个儿,送到段月白手里。
这个倒霉催的师弟就将陈年的老故事当做戒尺,一有不顺他意的便拿出来将宋潮青抽打一番,弄得他浑身发烫,无有不依。
什么舒筋龙爪手,宋潮青没有享受到按摩的舒适,只遭受到了段月白又一番的软磨硬泡,同意他住进来。
两人刚刚坐定,只听外头爆竹声从街头响到街尾,宋潮青正靠在窗边,开扇挡住爆竹响后飘过来的烟与碎屑,道:“外头有人成亲。”
“我们成亲时不弄这些脏兮兮的东西,”段月白笑道,“只拜天地,你呢,便盖着盖头坐在房间里等我,我定滴酒不沾,整夜都和你在一块儿缠绵。”
“越说越离谱了。”宋潮青赶紧用扇子抵住对方的嘴唇,让他休要继续胡言乱语:“怎么没见新郎呢……”
一般来说,新郎迎亲,骑高头大马,带领迎亲队伍。
可这支队伍,只有前头吹吹打打的乐人和新娘的花轿,全然不见新郎的踪影,总像缺了点什么,空荡荡的,就连方才通天的爆竹响也无法弥补。
“那谁知道,说不定新郎生病了呗,所以不爱出来见人。管他有没有新郎呢,又不是我们成亲。”段月白的甜言蜜语没能得逞,因此兴致缺缺。
“外头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这亲成的还挺离奇。这坐在花轿里的女孩子也不觉得委屈么?”
那花轿队伍如同落入水中的一条红鲤,游过街角,转头就不见了。
街上很快安静下来,接亲队伍的离开唤回了生机似的,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更加衬托的方才那队伍有些诡异。
段月白的目光聚焦于一处,挑眉道:“咦?那不是云夙鸢么?她怎么到此处来了?太一门的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宋:这可不是我先提的云夙鸢。。
宋潮青心说:“这可是你先提的她,可万万不怨我。”
他小心避开段月白的话题,特意没有接茬。
段月白又说:“她身边那个男的是谁?怎么如此眼生,看年岁……应当也不是她师父广卢子。”
这话倒是让宋潮青皱了皱眉,往段月白手指的方向看去——云夙鸢身边没带着那两个拖油瓶似的师弟和师妹,身侧跟着一位白衣少侠,手持一把通体乌黑的剑。
那剑柄像老树枯枝,可在日光下却反射金属光泽,看起来略有些诡异。
此二人并肩而行,看起来甚为登对。
“唔,说不定是路上遇见的好心人,要帮她的忙。”宋潮青猜测道。
段月白托腮看他,百无聊赖地拨了拨珍珠耳环,道:“还说对她没意思,我刚说她身边有人,你就忍不住好奇心,宋家哥哥最会骗人了。”
如此一来,宋潮青还是在不经意间着了他的道,一脚踩进段月白设置好的陷阱当中,又让对方用“最会骗人”所裹挟,有口难辩,只好饮尽茶水作为掩饰,借机将面色恢复如常:“你有神仙真人一般的找茬修为,传奇话本子一样的较劲笔力,只是月白,我当真不喜欢她。”
段月白微微一怔,突然觉得面前的场景过分熟悉,仿佛之前宋潮青也如此坦率地承认对云夙鸢没意思,他当时都说什么来着……
他当时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段月白瞳孔皱缩!
若他只是宋潮青,他爱喜欢谁便喜欢谁去,无论他是爱上当朝公主,还是心悦于街边乞食的要饭花子,段月白顶多只会揣着好奇问上两句。
可他是序临,他便不能喜欢旁人,只能喜欢段月白!如若不然……
段月白被自己心中滔天的醋意吓了一跳,他方才不仅想找到到宋潮青喜欢那人,更想当着宋潮青的面,将那人剜心剔骨,让这两个人都痛不欲生!
“月白,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好差……”宋潮青说着,便伸手过来,摸了摸段月白的额头,他挂念着段月白身上的旧伤,突然想起段月白捧心而倒的样子,担心他在这没有相见的二百年间还受过其他的伤,于是担忧道:“怎么了,是身上还有伤么?”
段月白捂着胸口,摇了摇头,他体内灵台风雨飘摇,红玉母蛊好像正在趁机一口一口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见他不回话,宋潮青更加心急,起身走到段月白近前,想要扶他躺一会儿,趁机按了他的睡穴,在他沉睡之时,再用一用还玉丹。宋潮青掂量着自己的元神还剩几斤几两,内府之中一阵钝痛。
虽然段月白状似不记得在幻境之中曾接受过他的一片元神,但是他又不能真的跟师弟一般见识。
宋潮青藏在背后的手刚刚聚起灵力,一只巴掌大的燕子纸鸢飘进窗户,落在段月白膝上。
纸鸢在他膝盖上略耸动了一下,撑着两只竹子做的小脚站起来,折腰道:“本月初五巳时,于安树北苑祭坛举办太一门的掌门继任仪式,诚邀段师兄、宋大哥二位莅临观礼。”
它一张口便是云夙鸢的声音,倒也好认得紧。
经这丑不拉几的纸鸢一打岔,段月白的脸色倒是没有那么差了,他抄起纸鸢,顺手便丢出窗外,呆头呆脑的小风筝掉在地上让行人踩了几脚,脏兮兮地看不出原样,在地上晃荡着挣扎了两下,倒了。
“你啊你。”宋潮青摇摇头,却没怪他:“太一门的掌门继任仪式,不在他们自家地盘儿上举行,反而要来青城剑派家门前,你明明好奇,却不去看看这里头的蹊跷之处?”
“不去不去,打死都不去,谁要去看你那老相好的,她爱死不死,死也死远点儿。”段月白恨恨道。
话音刚落,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唐沛凝手持纸鸢,从隔壁房间杀了过来:“太一门下任掌门就这么选定了?”
在她面前,大师兄正温情脉脉地蹲在月白身边,伸出的手即将触碰到段月白的脸颊,而她师弟月白面露愠色,眉目娇嗔,好一幅难得一见的闺房逗趣儿图!
“呃……我是不是来得又……不是时候?要么我先行一步,先回紫霄派,给您二位留出空间来?”唐沛凝觉得小师弟脸上面若冰霜,可这冰霜仿佛不是对她而起,却不由分说将她连坐。
“好了,明日便是初五,我们合该去看看。不说在孟津时云姑娘给我们行了多少便利,她修为灵力都不太高,如此传音方法,更不像是出自她之手。可这声音分明是她的,说明她一定有所参与。”
宋潮青将扇子在手里磕了两下,再用手摸了摸段月白的额头,见他并不发热,脸色如常,才道:“云姑娘虽说处事圆滑,可也涉世未深,万一要是被人骗了,我们也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他三两句话将明日之事定下,听得唐沛凝有些恍惚,她拉了段月白,在师弟耳边说道:“诶,你看宋潮青,是不是举手投足间越来越像大师兄了?方才他说话的语气,我竟以为大师兄恢复记忆了!看来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旧地重游果然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