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儿太聪明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在试探我,游萧心中想。
苗笙其实单纯只是想出来溜达一下,当然看看别人舞刀也是一种消遣,他脑子里一直在放空,并没有想什么。
事实上他这也是第一次看人舞刀,就算是姜阿宝舞得十分娴熟,他也看不出问题,但对方动作看起来笨拙又奇怪,这才让他觉得可疑。
若说刀法不熟练,可看着脚步还挺流畅,挥刀的时候好像每一下都在思考。
这人不会真的在藏锋吧?
他脑袋靠在廊柱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
什么样人家的孩子,才十七岁就什么都会,还能这么细致体贴?不是善于观察,就是做惯了下人。
按姜阿宝说的,他是乡下人,可看他那双手,糙是糙了点,却不像干过农活的手。
而且这能文能武,也需要花时间的吧,他年纪才这么小,哪有功夫一边做着下人、一边练功,哦对,还能跟着乡党在大曜各处行商?
也不是说非常牵强,就是有点……生活过于丰富多彩了。
但如果他其实不是什么乡下人,而是武林中人,那就能说得通了。
武林中人大多有家学渊源,从小习武认字,又各处游荡,与人切磋,善于观察、反应灵敏更是基本功——对,昨天在浴桶边接住我的时候,那身手显然是轻功很好。
若是这样的话,可能家中遇上了事,和谁结了仇,隐藏身份也无可厚非。
苗笙想着想着,只觉得眼皮发沉,缓缓闭上了眼,没多久功夫就陷入半昏睡状态。
游萧一边舞刀,一边观察他,见他居然睡过去了,这才停了下来,还刀入鞘,走到他身边。
“公子?”
苗笙迷迷糊糊,还应了他一句:“嗯?”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游萧看他这副心大的样子直觉得好笑,把无锋挂在腰上,将人打横抱起来,往楼上走去。
苗笙并没睡实,脑子里各种念头交织乱窜,全都在琢磨这个“姜阿宝”。
他再度被人腾空抱起,觉得感觉十分熟悉,尤其被抱得时间越久,越觉得似曾相识。
为数不多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那日在云闲山庄藏书斋,他就是这么被人一路抱回了房间;
游萧对他,也是这么周到体贴;
两人共度春宵那夜,隐隐约约,自己的手指也曾被对方含进口中……
游萧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发觉他怎么睡着了眉头倒是皱起来了,回到房间里,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忍不住按住他的眉心,想替他压平。
谁知本来已经睡得昏昏沉沉的苗笙突然间抱住他的脖子,双目微睁,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你究竟是谁?!”
游萧心里“咯噔”一声,怕他抱不稳,立刻托住他的后颈,心里想,这就被认出来了吗?
自己常年易容行走江湖,从没被人识破过,后来易容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完全将自己的神态、气质、气息和体态隐藏起来,连他亲传师父左横秋都无法看穿他的易容。
现在还没过两天,就被笙儿看破了?
他这边厢心里还在打鼓,苗笙已经松开了胳膊,仰头躺在他手上,重新闭上了眼。
方才惊诧片刻的游萧,很快恢复了镇定。
笙儿不太可能认出自己,毕竟他对自己还不算熟悉,只是有可能怀疑了姜阿宝的身份。
但凭他有限的认知,也不会联想到别处去,要不然也不会尚在怀疑之中,就这么放心地在姜阿宝面前睡着。
方才那句话,很大可能只是句梦话。
游萧托着苗笙的后脑勺,轻轻将他放回枕头上,再轻手轻脚地帮他脱去鞋袜和外袍,盖好被子,放下床帐。
他蹲在床前,隔着薄薄的纱帐,低头轻轻吻了吻心中这抹白月光的手背。
苗笙做了个混乱的梦,梦里乱七八糟,居然都是游萧的脸,有那日身穿“翅”抱着他飞上天空,在日光下对他浅笑的,也有将他从藏书斋里抱出去时那无奈又宠溺的,还有那夜颠鸾倒凤时赤红的、满含欲念的眼神。
梦里他时而快活,时而忧伤,时而愤怒,时而无奈,心绪就像一团乱麻,不知如何能解开。
他不喜欢这样纠结而矛盾的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个状态里解脱出来,又因此而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清晨睁开双眼,看见床帐外发白的日光,苗笙不由地轻叹一声,庆幸自己从那个糟糕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唔,联想到那个游萧,倒也不算特别糟糕。
不是他对这个人有了什么感情,而是……怎么说呢,有过肌肤之亲,感觉确实不太一样,这也是他想尽快逃跑的原因。
他坐起来,抬起手一撩床帘,注意到那被包成擀面杖的食指,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顿时觉得糟心又好笑。
“阿宝?”
游萧早就听到他醒过来的呼吸声,找回了姜阿宝的状态,恭恭敬敬走上前来:“公子醒了,可要用早膳?已经备好了。”
“嗯。”苗笙站起来,挽了挽袖子,“先洗洗脸。”
游萧连忙道:“公子手被包扎着,不能碰水,还是由我代劳吧。”
苗笙:“?”
游萧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可爱,强忍住笑意,将他按在了桌边的坐墩上,快步走到角落里的面盆架前,背对着他用内力迅速将盆里的水变得温热,然后将脸帕浸湿绞干,返回他面前。
“公子,暂且闭上双眼。”
苗笙心里叹了口气,行吧。
他乖乖闭上眼睛,下一刻,温热的帕子就扑在了脸上,力道适中地替他擦拭。
不得不说,这个感觉还挺舒服的,甚至想被多擦两遍。
擦过脸,自己刷了牙,准备用膳。
今天的早膳是放了一点红豆沙馅的桂花小圆子,另配了一碟虾饺和一小盅小米粥,分量都不大,甜咸搭配,甚为可口。
游萧见他将膳食一扫而空,微微弓腰问道:“公子吃得可还满意?”
“很满意。”苗笙不吝夸奖,顺便活动了一下睡得僵硬的脖子。
游萧连忙道:“让小的替公子捏捏肩吧。”
苗笙挑眉:“这你也会?”
“略通一二。”
“那就来吧。”
游萧向他低头行了礼,转到他身后,轻柔地替他捏起了肩膀。
人体穴位他最熟悉不过,自然按得苗笙舒适得眯起了眼睛,甚至发出叹息声。
游萧捏完了他的肩膀,又去捏他的后颈,手刚挪过去,就突然被人反手抓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地反抗,又赶忙卸力,但自己也知道为时已晚,心中直呼糟糕。
果然,苗笙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松,偏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装什么?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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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笙:看我还不扒了你的马甲
游萧:我更喜欢你来扒我衣服
第17章 十七 岔子
游萧对上苗笙的眼睛,便见那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促狭,倒没有半点责备和愤怒,当下便松了口气。
自己昨晚的判断应当还是准确的,才过了一夜,笙儿不见得能做出新的判断,八成在诈我,还是不能自曝。
于是他做出一种被抓包了的心虚表情,垂眸道:“公子,我……”
“你不是乡下来的吧?”苗笙松开他,转过身来,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问,“说得再确切些,你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庄稼汉出身。”
果然只是猜到了这层,游萧赶紧跪倒在地,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小的无意欺瞒公子!”
苗笙冷下脸:“那你为何要撒谎?!”
“是、是我怕公子嫌我是江湖人,怕我有、有什么扯不清的仇怨,不愿让我在一旁伺候。”游萧垂眸,装作心虚结巴,“小的确实家在乡下,十二岁拜师学艺,跟着师父曾闯荡江湖,但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师父被仇家杀了,小的、小的害怕,就回了家,谁承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苗笙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中全是审视:“你师父是谁?何门何派?!”
“没有门派,师父就只有他自己,此前受了伤被我家救起,之后就留在我家休养,我想学功夫,等他伤好便跟他走了,一直在江湖四处转悠,做个游侠。”
“那你这伺候人的眼力见儿跟谁学的?!”
“小的照顾师父习惯了。”
问话到此为止,苗笙沉吟着没有再吭声。
这么说便合理了,一个习武的人,自然轻功不错;吃食估计都得自己操心,因此手艺上佳;常年伺候师父,可不得有眼力见儿么;习武之人常受伤,因此药煎得好,也擅长包扎——
“等等!”他竖起自己右手食指,恼火地说,“你是故意给我包成这样的,是吗?!习武之人岂有不会裹伤的?!”
游萧垂着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仰头换上一副无辜的模样:“不是啊,公子,裹得厚实些,不容易再伤着。您同我师父不一样,他老人家是江湖客,皮糙肉厚,公子您细皮嫩肉,自然要更加仔细呵护。”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还有疏漏,像苗笙这样貌的人,谁见了不得多看两眼,自己当时见着他,表现得太镇定了。
于是赶紧往回找补:“前天第一眼看到公子真容,还以为神仙下凡,但是怕自己大惊小怪显得没见过世面,惹公子厌烦,小的一直忍着没说。公子当真世上绝色,风华绝代,我见犹怜,又是小的恩公,小的打心眼里想要仔细伺候,用心照顾——”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看不出你长得憨厚,平时话少,夸起人来还这么一套一套的。”苗笙连忙打断他。
被人夸好看,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心里还是挺高兴,好奇地问:“你在江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其中也不乏长得好的吧?”
游萧连忙道:“四府盟排行第一的美人,是盟主夫人唐鹭唐公子,小的有幸见过一次,确实同样惊为天人,但跟公子您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夫人,公子?”苗笙怔了怔,“他也是断袖?”
游萧太阳穴抽了抽,心想,笙儿啊,你这个“也”用得就很微妙。
他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道:“凌盟主与唐公子是江湖有名的爱侣,众人皆知。我们江湖人不拘小节,不在乎什么断袖不断袖的,最钦佩的就是真性情和真情义。”
“嗯……这倒也是。”苗笙被他这套东拉西扯哄得很开心,也为自己明察秋毫识破了姜阿宝的伪装而感到得意,“阿宝——你确实叫姜阿宝吗?”
游萧连忙低头道:“确实。”
苗笙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温声道:“阿宝,我不介意你是否是江湖客,只在乎你对我是否坦诚,好了,快起来吧,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公子是确定留下我了么?”游萧拽住他的袍角,仰头殷切望着他。
苗笙心里其实是定下了的,光那做饭的好手艺他就舍不得赶对方走,但是为了树立主人家的威严,他还得再抻一抻。
“唔,今夜上船前再说吧。”他转身离开。
游萧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直乐,还要卖关子,我笙儿真是单纯可爱。
收拾行囊,坐上马车,两人便马不停蹄往城外赶去。
没过多久出了城西门,再走一段路,车外风景就变了个样子,没有城内的繁华喧嚣,只有郊外的长路与旷野。
这条通往渡头的官道很宽,足够四五辆马车并行,苗笙干脆把小窗的帘子撩到一旁挂起来,一路欣赏外边的田野风光。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今天闷热得厉害,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往来有不少车马,还有很多拉货的车,路过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
看到这些,苗笙突然想到:“我们的马车能上船吧?”
既然阿闲把这么贵的车赠予我,应当不能是只送这一段路。
果然,他听外边姜阿宝说:“公子不必担心,汀洲的渡船很大,能够容纳马匹、马车和少量货物。府城对外的贸易比较兴旺,从前边小路岔道过去,还有一个专门运货的渡头。”
一听贸易,苗笙又想到游萧,算算日子,这小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来。
最好别在渡头碰见,还是要戴好我的小帷帽。
城外的路没有城内的那么宽敞,游萧不敢让车跑得太快,免得颠坏了苗笙,一路都是慢慢悠悠,因此中午只是停下来吃了点饼子便继续上路。
越往前赶路,天气越发不好,太阳全被乌云挡住了,大地一片阴沉,还不到酉时,天色就暗了不少。
苗笙看了看路边,感觉过往的马车也少了许多,外面没什么好看的,便将窗帘放下来,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一路颠簸确实难受,他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中午也没吃下去什么东西,现在只盼能够尽快到渡头。
好在根据姜阿宝说,从汀洲开往内陆的船都是夜船,方便旅客上了船就能休息,减少旅途焦灼感,他们不至于赶不上船。
苗笙闭着眼靠着车壁晃啊晃,心想这倒是挺贴心的。
此刻游萧驾着车,心里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眼看离渡头只剩下二十多里路,自己那乖徒弟也该出手了。没想到今天阴天下雨,倒是老天爷赏脸,为他烘托出一种危险的气氛。
他猜得不错,这个时候平小红和她几个唤笙楼的兄弟,穿着破烂短打,粘了一脸络腮胡,打扮成江洋大盗的模样,正骑着马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怕被人发现,他们方才拐上一条跟官道平行的小路,一直默默观察着前边的情况。
“楼主的马车走得可真慢。”其中一人抱怨,“早知道不骑千里马出来了,不能放开蹄子跑,它们可真憋屈。”
另一人又道:“红姐,咱们什么时候出手,再不出可就到渡头了,人多不说,还容易穿帮。”
“等等,马上要下雨了,一下雨咱们就动手。”平小红没粘胡子,只是把自己易容成了另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模样。
尽管她年龄小,但因为她是唤笙楼主的唯一亲传徒弟,其他兄弟全都称呼她为“红姐”。
她话音刚落,大家便感觉空气中的潮气陡然重了许多,有水滴接连不断地从空中落下,几个呼吸之间雨势就大了起来。
平小红往前一挥手:“动手——”
身旁的那几个兄弟立刻一夹马腹,向前冲去,谁知没跑两步,就看前游萧的马车前方突然冲出来了几个骑马的人,将他们拦在了半路上。
平小红看到这景象,立刻又道:“停——”
唤笙楼的兄弟们赶忙来了个急刹马,把刚刚酝酿好情绪的千里马给烦得不行,很不情愿地停下,原地来回跺脚,噗嗤噗嗤打着响鼻。
一个兄弟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红姐你还安排了两拨人?”
平小红望着远方的景象,自己也很困惑:“不清楚,再看看。”
遇到了突然跳出来的不速之客,游萧立刻勒停了马,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他听见里边传来“扑通”一声。
“公子,您没事吧?!”游萧连忙挑开车帘往里看,便见苗笙趴跪在地板上,向他投来尴尬又惊慌的眼神。
苗笙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劫道。”游萧不想吓到他,看到他那眼神更加心软,柔声道,“您别怕,几个小贼而已,我去把他们解决掉。”
听见“劫道”两个字,苗笙就不淡定了,哪敢让姜阿宝离开自己身旁,他连忙道:“你别去!咱们车上有机关,用机关就行!”
“机关太珍贵,别浪费了。”游萧“唰”地抽出无锋,“那几个应当就是无胆匪类,吓一吓肯定就跑了。”
他心想这是自家兄弟,肯定不会向笙儿动手,于是手里拿着刀,从车辕上跃起,翻了个跟头,便落在了那几个拦路的人面前。
游萧打量着他们的衣着,心想不知道小红从哪里找来的衣服,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他持刀抱拳,冷声问:“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面前是五匹马,五个人,全都蒙着面,正正地对着他,最前面的那人冷笑一声:“看这架势,还是道上的,那就方便了。马车和钱留下,放你们人走,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游萧在心里鄙夷,这什么道上的黑话,学得太差劲了!
苗笙躲在车里听见,赶紧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银票,心里紧张到要窒息。
交钱,他舍不得,交马车,他更舍不得。
姜阿宝,你功夫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撑住?!
这时候要是游萧在就好了,他武功那么高,以一敌五肯定不在话下。
不远处,平小红端详着这幅画面还在犯嘀咕——难道师父又安排了别人,来一手前后夹击,好让局面显得更吓人?这样都能大杀四方,苗公子肯定更信任他。
但是他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我到底该不该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正当她迟疑之时,身边一个窜到旁边树上观察情况的兄弟冲她低声喊:“红姐,他们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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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萧:计划不如变化快。
苗笙:怀念工具人游萧。
平小红:我还有点迷糊。
千里马:遛我们呢?
兄弟们:虽然白跑一趟,奖金也得照给吧?
第18章 十八 加人
游萧只想速战速决,免得把苗笙给吓出个好歹来,对面的人叫嚣之时,他没再接话,挥着无锋就冲了过去。
面前的五个人登时从马背上跳下来,每个人都手持闪亮的大刀,将他团团围住。
没交手几个回合,游萧也觉察出不对——这不是自己手下的人!
虽说唤笙楼不是个门派,下边的人都是他从各处招揽来的人才,功夫很杂,但是每个人的底细他都会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曾投过的师门。
尤其汀洲总部这边的人他都熟悉,眼前这几个人用的功夫绝不是唤笙楼的手下。
电光石火间,游萧明白,看来这是误打误撞,真碰上一帮劫道的了!
居然有人不长眼,撞到本楼主面前,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既不是自家兄弟,他便放开手脚,灰色刀身在一片灰暗的雨幕中十分不显眼,快得如同一道无法抓住的虚影,而他的速度更快,令袭击的人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
五人中有三人上前迎战,领头的对另外两个下令:“你们去抢马车!”
游萧一听,当即翻了个跟头,拦住那两人去路:“找死吗?!”
这几个人自恃功夫不差,当即挥刀与他交手,游萧一边御敌一边心里开始盘算。
这伙儿人确实有点实力,不然应当不敢在这里劫道,但他们肯定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匪帮,不然不会认不出这马车是唤笙楼所有。
现在自己不是不能以一敌五将他们一网打尽,而是要考虑该怎么打才能不再让笙儿起疑,还有要尽快离开这里,免得他害怕。
苗笙确实快吓死了,他哪见过这个,刚苏醒到现在一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像个少爷羔子,现在突然间切换到江湖险恶模式,心脏都快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躲在车里,听着豆大的雨点把马车砸得砰砰响,紧紧拽着车帘,透过一点缝隙向外看着姜阿宝和那几个人打斗。
不过即便他心里怕得要死,脑子里还是想,要是他们打得再近些,自己就用袖箭帮阿宝的忙,好让他赶紧脱身。
正好五个人都下了马,只要阿宝脱身过来驾马车快点跑,估计是能跑掉的。
但可能阿宝怕马受到惊吓,一直离他们远远的,自己实在难以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突然当空落下,跳在了车辕上,抓住马缰绳,扬鞭一挥,大喊:“驾!”
马儿原本就烦躁不安,这会儿便应着指令撒开马蹄往前跑去,车身猛地一晃,原本蹲在前端的苗笙“咣叽”一声被甩到了后端,被车上的小柜子狠狠撞了一下后腰。
苗笙:“……”
游萧还在跟那五个人周旋,看到自家马车带着自己那团七彩月光就这么绝尘而去,当即愣了一下,好在他立刻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哨语,知道是自己人,立刻放了心。
平小红驾着马车往前撩了一里地,才缓缓减慢速度,停了下来。
苗公子身体不好她是知道的,是怕他实在经不起颠簸才只敢跑这么短,赶紧停车看看对方情况。
但她不敢拆穿自家师父身份,因此没有喊人,先撩开车帘往里一看——
好吧,苗公子果然晕了。
苗笙方才被撞了腰,还没爬起来就被这狂奔的马车颠了个七荤八素,一口气没喘匀,登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车厢里,但是眼前坐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他立刻吓得向后缩了缩。
“你、你是谁?!”
平小红连忙道:“公子你别害怕,我就是个过路的,方才见你们被劫,顺手帮一把。”
苗笙偷偷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还在,看来是没被人搜过身,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急道:“我家小厮——”
“您放心,咱就跑出了一里地,我看您那小厮功夫不错,等他摆脱了那帮人,肯定会过来找咱。”平小红尽可能温柔地说。
她看着苗笙那副花容失色的神情,心中不由感叹,啧啧,大美人真的是我见犹怜,要让师父看见了,还不得心疼坏了。
苗笙听她这么说,心脏缓缓落回胸腔,向她作揖:“多谢大侠相救。”
“别客气,举手之劳!”平小红笑呵呵地摆摆手。
她话音刚落,外边便传来姜阿宝的声音:“公子!”
苗笙赶紧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向外探出头去:“阿宝,我没事!”
外边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停了,天色又渐渐亮了起来,但是在游萧眼里,苗笙的笑脸比这天光更灿烂明媚。
看到对方毫发无损的模样,他总算放了心。
方才平小红驾车把人带走,游萧就开始大杀四方,仅仅几招就令那几个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远处蹲守那几个唤笙楼手下也一拥而上,很快就把五个人制服了。
能在这里劫道,想必不是普通劫匪,估计有案底,他就叫手下将他们绑了,直接送去官府。
想到自己设计这出“戏”的初衷,游萧抬手就给自己左臂上来了一刀,心里还在自我安慰——有真劫匪出现,就不算完全骗人了,对吧。
他穿的是浅灰色的短打,手臂袖子都被鲜血浸湿了,看得苗笙触目惊心,赶忙拨开车帘跳了下去。
“阿宝,你受伤了!”他双脚一碰地面,顿时觉得腿是软的,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被姜阿宝冲过来单手扶住。
游萧见他为一个小厮担心至此,心里又酸又软,连忙安慰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方才驾车那人呢?”
平小红也从车上跳了下去,笑嘻嘻地说:“在这呢!”
“对对,阿宝,你别担心,他没有恶意,是他救了我。”苗笙连忙道,生怕两人打起来。
平小红捏着她师父的短儿,胆大包天地说:“还不快谢谢本大侠。”
游萧:“……”
不想要这个徒弟了。
“多谢相助。”他淡淡道,“大侠就算了吧,分明只是个小丫头片子。”
平小红很不爽地一扬下巴:“丫头不能当大侠吗?”
“能,但以你现在的功夫不算。”游萧勉强对她拱了拱手,“还是谢了。”
平小红很不服气地瘪了瘪嘴,不敢再说什么,怕惹急了师父被逐出师门。
苗笙只当他俩武人相轻,没在意这个,转头回了车上,找出来装着伤药的小包袱,要亲自帮姜阿宝上药。
平小红在一边故意道:“我来吧公子,这活儿我熟。”
“不必劳动尊驾。”苗笙头也没抬,手有些哆嗦地从一堆药瓶中扒拉出来止血药粉,“阿宝是为我受的伤,我替他上药也是应该的。”
游萧知道“姜阿宝”该客气客气,但他的确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为一个刚买来才两天的小厮上药,有这种好事,他自然是不会瞎客套。
我的笙儿真的是人美心善,没有架子。
于是利索地扒掉了自己的上衣,诚恳地说:“多谢公子。”
平小红冷眼旁观,心想,啧啧,师父真不要脸。
游萧拿了矮凳坐在车边,苗笙则坐在车辕上,低头帮他包扎。
他没给别人包过伤口,但好像拿到手里就知道该怎么办,似乎以前做过似的。
先用白布将刀口附近的血擦干净,再将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下意识地吹了吹,轻声安抚:“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嗯,不疼。”游萧见他对自己温柔至此,心里痒痒的,很想将他抱进怀里,抬眸看见平小红正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立刻沉了脸,对她扔过去一个“你走开”的眼神。
平小红遭受驱逐,不服气地抱着胳膊走远了。
上好药粉,苗笙又仔细地将白布一圈一圈地缠在游萧的伤口上,问道:“那几个劫匪呢?”
“他们见马车不在,我又是个硬茬子,见好就收,自己跑了。”游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长长的睫毛,漫不经心地说。
苗笙帮他把伤口包好,将白布打了个结,仰头看他:“这马车这么出名么?竟引得有人来劫道?那我们将来上路岂不危险?”
“想必他们并不知道这马车出自谁手,只是看起来觉得昂贵,猜想里边的人非富即贵,光钱财也能抢上一笔。”游萧发自内心地说,“公子,您放心,以后不管您去哪里,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他目光诚恳,像是微微闪着光,多了些比诚恳更纯粹的东西,苗笙看着这双眸子,心中觉得暖暖的。
我对他好,他也对我好,这世间就是以真心换真心,这样的好小厮也就是这么巧遇上了,不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