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瞧他嫩生生,没想到居然还挺沉得住气,在心底嗤一声,他面上则是似笑非笑,把话讲完:“哦,不对,应该是前男朋友。他现在的男朋友不是你么?”
陆青打量了他两眼,旋即挪开视线,瞥向了门口,是在找安知山的身影。
这人是安知山惹来的,是安知山的遗累债,陆青原本就对安知山的过去没什么兴趣,对他的过往情史更是听无可听。
他知道安知山的身世兴许不简单,至于情史,能在初见就那么娴熟约人出来见面的,更不会是什么纯情的生瓜蛋子。
清楚归清楚,但他懒得去在意。
于他而言,这个成天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日夜与他同床共枕的人才是安知山,至于其他人口中那个家世晦朔,经年拈花惹笑的浪荡公子哥,不是安知山,至少不是他的安知山。
他爱的是眼前活生生的一个人,而并非旁人口耳相传间的个模糊泡影,至于这人身后藏着怎样血淋淋的秘辛,他大可以忽略不计,视而不见。
过去的安知山深深沉没,可他过去的故人故事却顺藤找上了他,陆青没有替人断烂桃花的癖好,更别提这烂桃花叶子曾经还拂过他男朋友的身。
陆青不想开口,嫌理他就掉了价,张嘴就败了今晚约会的兴。可安知山迟迟不来,他拿出手机想催,男生拱火不成,本就讪讪,见他还玩起了手机,讪讪得几乎有点儿恼怒。
咽下一口恶气,男生没话找话,不笑强笑:“哎,不过说真的,厉害还是你厉害,直接就跑去人家店里当店员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天天在店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感情也处出感情了。”
斜觑观察着陆青的神情,他继续说:“记得我当初追他的时候,约到酒吧,本来想把他灌醉的,谁想到他那么野,半瓶子纯洋酒跟喝凉水似的,明明是我想灌他,最后先被他灌倒了。”
装模作样叹口气,他用听得清的声量嘀咕道:“那天真是喝太多了,晚上差点被弄吐。”
男生这席话,真假参半,假的是十分之假,剩下那些,虽说是真的,可他自行更换了说辞,听在耳里又是另一番面目了。
安知山难追,这是真的。
安知山那脑子是如何的疯疯癫癫,异于常人,这些暂且不提,他单轮样貌身材,准算得上鹤立鸡群,并且是无论放到了哪儿,都能随便将周围男人衬成一群有心无力的野鸡。
再言,这只鹤出手还相当的阔绰,更令他成了块烫手山芋。
可惜了,仙鹤平时不出笼,山芋惯常也不出锅,安知山心慵意懒,很多时候是懒得连恋爱都不谈。偶尔起兴谈了,他为人荒腔走版,又万分的难追。
这位前任算是追求者中最孜孜不辍的一个了,追了大半年才钓上这条大鱼,然而没成想安知山谈的时候毫无柔情,分手时却格外的绝情。
二人的分手闹得很不好看,虽然祸起是他,闹是他,哭是他,堵到安知山店门口苦苦挽回的也是他。
安知山,从始至终浑像块捂不热的石头,被闹烦了,他剪着花枝,头也不抬地说,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揍你了。
男生想跟他讪脸,撒娇说你舍不得,可话到嘴边,他犹犹豫豫的,到底没敢吐出来。安知山往日恋爱时尚且是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了,更遑论如今关系断了。舍不得,他似乎真是没有心肝,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原本死了心,直到那天路过花店,安知山仍旧修花剪枝,身边却多了个眉眼清隽的小店员。安知山不知怎的,话居然会那样多起来,嘁嘁喳喳和小店员说了好几句,不知道哪句说得荤,把人惹了,小店员去掐他的脸,揉面团似的祸害一番,安知山竟是毫不愠怒,甚至笑嘻嘻的,凑上去跟人家讨亲要吻。
于是两个人接吻,安知山将小店员半搂半拥,几乎是抱到了二楼,隐入幽帘,不得其踪了。
他在花店门口站了许久,不是留恋,是震骇,渐渐的,他那一张脸涨红起来,不是酸楚,是忿恨。
平心而论,他不怎么喜欢安知山,又或者说,喜欢是喜欢的,喜欢脸,喜欢身子,喜欢他信手甩来的钞票大把,至于皮肉底下的灵魂心脏一类,他看不清,摸不透,也就不看不摸,不喜欢了。
人,他可以不要,可随人而来的脸面地位,他攥得死紧,舍不得不要。
他算个小富二代,在圈里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他不稀罕往下兼容,只好跟在群真正的富二代身旁,当个谄笑奉承的边缘人物。
讲起富这回事,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正如他当初在留学圈里被其他二世祖衬成了个土包子,安知山的出现也将他圈里的所有人全衬成了平头老百姓。
这么个郦港来的,货真价实的公子哥,有朝一日站到了他身侧,成了他的男朋友。
那段时间,纵使安知山常日懒得理他,可他圈里的朋友却是忽然换了副样子,变得异常的愿意搭理他了。
他攀龙附凤,吃着了龙凤的好处,就愈发不肯松嘴。可安知山不讲旧情,说走就走,他撒了大半个月的泼,也没博得人家半分眼神,他只好放弃。正要认命的时候,却又在花店见着了这样一幕——安知山纠缠着他的小店员,纠缠得没皮没脸,简直宛如倒贴了!
男生回家日思夜想,怎样都想不明白,恨得快要呕黑血了。满腹怨怼无从疏解,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这小店员居然就主动撞上了枪口。
这把枪,他定要好好磨一磨,非得崩个血花四溅他才能痛快。
然而,这小店员居然像刀枪不入,任他怎么说都冷着脸面,不为所动。
陆青坐在原处,眸眼乌浓不颤,浑像幅落笔晕开了的墨画,乍看温润,可眉峰略略上挑,晾着些不耐烦,瞧久了却会有股凌冽冽的英隽。
男生是想激怒他,可陆青总也不吭声,倒显得他十分讨贱。
讨贱就讨贱吧,他在安知山那儿已经贱够了,不介意再到他这新欢眼前来贱上一贱。
男生上下逡巡着陆青的穿着,又后撤了身撇过头,去看他的鞋,确保一丝一毫都没遗漏,他颇满意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摇了摇头,扮了副惋惜口吻:“不是我说,安知山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当初跟我谈的时候,还知道打钱给我花,怎么到了你这儿,他抠得连钱都不愿给了?弟弟,你到底还是太嫩了,他不给你钱,你得要啊,不然费这么大劲攀上他,难不成只图个睡?”
顿了顿,他佯作恍然,又说:“咦,不对。既然你都不知道他腰上有纹身,那不会是还没睡过吧?”
“没睡过……”他话锋一转,笑得开怀了:“那你可亏大了。哎,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做之前记得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我现在床单上还有被烟烫出来的大洞呢!上次……”
陆青霍地起身,椅子后搡着险些倒在了地上。卡在椅腿和桌沿之间,他双手撑桌,垂着的一张面孔是格外的阴沉,隐隐把下颌角咬出了形状,一汪春水皱起涟漪,算是碎了个彻底。
前任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心说怨不得方才不吭声,合着命门在这儿呢。
陆青从头发缝隙里抬了他一眼,抿紧了嘴唇,他一言不发,拔腿就走。
前任原本预备着跟他好唠一场,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跟安知山一样,废话没有,并且说走人就走人。
他愣了足有两秒,旋即一啧嘴,也起了身,迈步追了上去。
陆青进了餐厅洗手间,原意是想洗把脸,把心头骤然烧急了的火给浇熄。刚抄起一捧水往脸上泼,门扉一推,是前任不依不饶跟了进来。
之前对待陆青,前任是老虎吃天,不知从何下嘴,这时知道了弱点所在,他定然是要乘胜追击,猛攻出个落花流水的好局面。
厕所没人,隐隐的香氛气味中,两面墙上的镜子全擦得一尘不染,映射出无数双相对相立的人形。
前任单手支着洗手池台面,弯了身子去跟陆青轻声耳语,纵使想要装出游刃有余,那语气还是不可抑制地溢出了怨毒。
“才听到这个就受不了了?这种故事我多得是,他连腰上文身都是我纹的,跟我谈了两个多月,这些事我要多少有多少!你他妈的少在我跟前自命不凡,别以为他对你有多好,不过就是现在还没睡你,图个新鲜而已……”
深吸一口气,他笑得切齿,语速越来越快,竹筒倒豆子般,真假不加区分,通通倒了出来。
“要不是他跟我分手了,哪他妈的轮得到你这种货色!装成个假惺惺谈恋爱的样子,你压根就不了解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也就是看着人模狗样,你要是知道他那老妈是个什么东西,恐怕他倒贴上来你都不敢……”
哗哗流水声中,陆青抬起头,捏紧了手,他毫无征兆地一拳砸上了前任的面中!
这拳来得突然,砸出了声猝不及防的哀嚎。陆青瞧着嫩,拳头居然很是不轻,一拳揍得前任往后跌坐在地上,他惊愕至极地捂着鼻子,掌心下流出一线红血。
顾不上脸疼屁股疼,他另一手颤颤巍巍指着陆青,气得声嗓都发了抖:“你……你他妈的……”
陆青拧关了水龙头,蹲下身,薅衣领把前任拽近了,顺着发丝往下掉了几滴水珠子,一张漂亮脸蛋上只有刚才洗脸的水痕,他别无情绪,面无表情,看得前任一哆嗦,看出异样的熟悉。
惊魂未定地盯了两秒,他看出来了,更怕了——这小男朋友发起火来居然会和安知山一模一样!
陆青依旧不废话:“你不是想说吗?不是故事多吗?继续说啊?”
前任死死捂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双吓怕了的眼睛,连连摇头。
陆青冷笑一下,笑意是冷的,可笑得太好看,仿佛百花破冬。
“不说是吧?现在不说,以后一辈子都别说。他现在是我的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人指指点点。他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说自然会说,用不着你代劳。”
前任显然是个真正的怂包,本以为陆青是软柿子,结果捏到了铁板。他气息紊乱,要哭似的呼出一口气,改为了连连点头。
陆青撒开了他,站起身握着手腕攥了一攥,他临走时回头,又是一笑,学着前任方才讨嫌的样子,娇声嗲气道:“哎,对了,哥哥。你说,知山哥哥要是发现我揍了你,是会担心你被我一拳揍出了鼻血,还是只会关心我的手疼不疼啊?”
出了洗手间,陆青一路走得飞快,握着手腕来回挼搓,他那一颗心也在腔子里跳得飞快。
回到了座位上,他表面声色不动,实则很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满脑乱成了一锅粥。
他没想打人的!
之前看安知山动手,他还苦口婆心好一番劝,说什么打人不好,禁止暴力,那时他可不知道自己被惹急了也是会一拳往人脸上招呼的!
陆青兀自心乱如麻,余光瞥见前任从厕所出来,面色惨白,鼻子通红,畏畏缩缩地往他这儿瞟一眼,恰好跟他望了个对碰,吓得连忙埋下了头,匆匆走了。
安知山好容易送完了花,赴约路上又遇上了塞车,塞得他心急意乱,连歌都听不下去。
一指头摁关了音响,他想自己也是够背运,之前和陆青初次见面也是要约会,那时他还一心向死,忙着跳海,将小鹿留在长椅上,冻得起高烧。
如今终于有机会好好弥补,他却又迟到了。
舍不得放小鹿好等,他一路连找近路带变道,开得车速如飞,终于在晚上七点半到了餐厅楼下。
登电梯的时候,他略微仰首,对着轿厢镜子扯松了领带,手法利落地重新系出了个饱满漂亮的半温莎结。
望着镜中人,他向来没心没肺,此刻站在约会场外,却难能生出些紧张来。
电梯层层上升,他再三确认了自己外观上的无懈可击,在电梯缓缓开门之际,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然而,餐桌上的陆青却是一副冷脸。
望着小男朋友这张比餐前冷盘还要冷的脸蛋,安知山以为他是等恼了,三两句话哄出去了,一连串打趣揶揄说下来,他最末牵起了陆青的手,撒娇似的摇了一摇,又掩人耳目地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陆青素来好哄,因为喜欢他,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欠嗖嗖的事,小鹿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拍拍他的脑袋,总舍不得真跟他动气。
可这时,陆青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他,而后长睫毛垂帘下去,小鹿轻轻把手抽了出来,低声说:“先吃饭吧。”
安知山怔了,良久没反应过来。
一顿二人都期待已久的晚餐,全吃得食不甘味。
席间,陆青不理安知山的劝,一个人闷喝了许多酒。三四杯鸡尾酒混着下肚,神仙也要大醉了。
大醉的小鹿被安知山带回了家,进门是满屋通黑。
子衿今晚住在朋友那儿,这屋里空无一人,黑得仿佛静寂了的舞台,安知山刚要去开灯,就被醉得脚步虚浮的小鹿反推到了墙上。
盲黑之中,安知山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清他染满了委屈的眸眼,委屈太深太重了,居然压过了酒意。
“安知山。”
陆青哑着开口,很清澈的一把小嗓子如今流不动了,滞涩难咽:“我今天遇见你前任了。”
这却是始料未及。
安知山下意识皱了眉头,还没回话,陆青垂首,摇着脑袋,他自哂似的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哪个前任啊?”
他目光落在安知山藏在衬衣下,精干利落的腰身上:“就是给你纹身的那个,记不记得?”
安知山没答,不是不想,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青直勾勾盯着他,眉宇颦蹙得很急,正是个愤懑又伤心的样子。
安知山被这样的眼神摁着注视,陆青分明问的是“认不认识”,可他嘴唇嗫喏了下,无由漫上一股恐慌,下意识的就要说“对不起”。
可旋即,这三个字又被他咽了回去。
不是不想跟陆青道歉,只是小鹿现在已经喝得神魂不清了,容不得他再由着性子说胡话。虽说一对恋人,总有一个是要不清醒的,可若是两个都不清醒,都前言不搭后语,那岂不是要完蛋啊?
以往都是陆青来当理智的那个,现在小鹿醉了,那就他来吧。
安知山稳了稳心神,上前握住小鹿的一双肩膀,他稍稍弯下了身,坚定地予以回望:“小鹿,他确实是我前任,但是分手后就再也没联系了。你是在餐厅见到他的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陆青原本是瞪着他,可瞪了一会儿,眼神软化,软得力不能支,流落向了地面。
他呆怔地凝了半晌地板,就在安知山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陆青忽然一咬牙,咬出了恶狠狠的冷笑腔调:“他说……他说你们当初好得要命,你都让他在你身上画画!”
话到后半截,陆青骤然发作,却不是一巴掌一拳头,而是真像只小鹿顶角一样,他脑袋顶在了安知山胸膛上,将他一路连推带搡,最后推搡到了客厅沙发的躺位上。
陆青势头汹汹,可喝得太醉,顶得东倒西歪,安知山怕把他拦跌倒了,只好不抵抗,并且抬手虚拢着护在了他身侧,不至于让他摔了跤。
及至被小鹿一步步地逼退到了沙发角落,他后背靠着沙发,半躺半坐,而陆青像只真正捕猎的野兽,四肢着地跪在他上方,眸子含露一点儿凶光。
安知山没见过陆青这模样,恐怕陆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模样。
安知山顾不上风雨欲来了,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小鹿,分明是在吵架,可他得竭力忍住了,才能不喃喃说句,“小鹿好可爱”。
然而,小鹿捕猎,显然不只是为了要猎物好整以暇待在身下笑自己可爱的。
陆青在上头略略喘了几下,平了呼吸,而后他猝尔伸手探向了安知山的腰,将好生掖进藏青西裤里的白衬衫全扯了出来。
安知山愣了,不知道陆青是在发酒疯还是真要做什么。
陆青明显是目标明确,他掀起衬衫,就见安知山后腰处确实溜边儿有些墨黑的纹身字母,可西裤扎得严实,他只能看见最上面的,看不见全貌。
未见全貌,他不死心,不肯罢休,西裤又没法硬脱下去,于是他开始解安知山的皮带。
安知山,这时简直是傻了。也不知道陆青醉成酒葫芦,那双手怎么还会这么好使,三两下就解开了皮带。光解开不行,不够,他摸索着拉下裤链,将西裤腾着褪到了大腿,再顺着腰上文身的走势往下寻,最后,他十分精准地伸出手去,一把将那蔽体的内裤扯到了胯骨之下!
好歹是没全扒下来,却也生生脱了一半。
能露的露了,不能露的,半硬着耽搁在里头,也要露了。
安知山终于从错愕中反应了过来,一辈子没害羞过,这时突然就尴尬到了脸色大红的地步。
他攥紧了西装裤腰想提回去,陆青一巴掌摁住他的手,低喝:“不许动!”
安知山脸上发烧的,哭笑不得的,到底没强行提裤子。他松开了手,扭开了脸,破罐破摔地自我宽慰,算了,看就看吧……裤子里又没藏金子,俩人都谈了小半年了,有什么不能看的……
陆青并不是要扒他,只是想看的东西藏在裤子底下,不得不扒。
他将安知山的衬衫掀到了胸口,裤子全斜着褪到胯骨下,裸出的一段精壮腰腹十分漂亮,腹肌块垒分明,线条干练,人鱼线明晰得游沿进了下腹,所见全宛如用粗头铅笔落成的人体画。
这些当然是好看,但陆青要看的不是这些。
他摸着安知山从后腰写到了耻骨上方的一串花体英文,掌心的皮肉是光滑而结实的,身上的花纹则是被旁人一点点刻进这皮肉里的,带着旁人的气息与温度,萦绕着不散去。
陆青怔怔的,痴痴的,眼睛一眨,眨下颗泪珠子。
他忽然就委屈极了,委屈得什么都不顾了,又砸下一颗泪珠子,抽搭一下,山雨来临,他带着哭腔说:“怎么真的有啊……”
然后泪珠子就连成了线,在脸颊下起一场骤雨。
安知山被摁着扒了个半裸,裤子也不许提,忍着羞臊被研究了一番,研究到最后,身上的小鹿把嘴一撇,开始大哭。
真是大哭,陆青瘪着嘴巴,咬了嘴唇,睫毛湿漉漉,哭得气息不稳,唯有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是个孩子气的哭相。
安知山之前见过陆青哭,在他拖着身伤从郦港回来时,小鹿疼惜地抱着他,也是哭了一场。
然而,那时的哭只掉了几滴眼泪,哭过就罢,到底是个成年人的哭法,可现在的小鹿哭成被夺了糖块的小孩子。
手掌捂在纹身上,他间歇地在上头又抓又挠,指甲修得圆钝,只能抓出红道,纹身还在,明晃晃地除不掉。于是他愈发要哭,边哭边念叨,念了些什么,呜呜嚷嚷的,却是谁也听不懂。
安知山也顾不上裤子了,扒也扒了,看也看了,就不必急着穿回去了。衣衫不整地搂住了陆青,他轻轻一晃,语气也成了哄小孩的语气,只是略有焦急:“小鹿?小鹿,怎么了?宝贝,哭什么啊?”
陆青任他摇撼,埋着脑袋只是掉眼泪。
安知山用指腹把他脸腮的泪珠揩了,大巴掌掬了张小脸蛋,陆青平时瞧着也是个修长扎实的青年人,不知怎么的,一旦到了安知山的怀里,他窝成一团细脚伶仃的小鹿,居然会显得那么小。
陆青被捧起了脸,他顺从着放出目光,醉意醺然,泪眼朦胧里看向了安知山,看了不久,哀哀地发痴。
眼中的人真好看,正看侧看横看竖看,衣冠楚楚时好看,现在要衣不蔽体了,更好看。他看过安知山所有的样子,不加选择地喜欢他所有的样子,可他喜欢得晚了,有人赶在他之前把这些全看过,全喜欢过了。
不但如此,还在上头纹了道永远不愈的疤。
陆青本来没想介意,可还是介意了,没想醉,还是醉了,没想哭,却也还是哭成了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当大人,可到了安知山跟前,还是成了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他喉咙腥甜的,不知哭得多了还是喝得多了,乘着满腔醉怒,陆青骑坐在安知山身上,往前探去,骤然张嘴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咬得狠,咬得重,衔住了就不松口,几乎到了齿关都发麻的地步,不是恨,而是爱得要疯了。
旁人在他爱的人身上留了印记,既然抹不掉,那他就要留个更好的。最好也要安知山疼,要安知山喜欢,要安知山一辈子经久不愈,看见了就想起他。
安知山周身一颤,的确是吃痛,然而压着喘息,没挣扎。抬手兜住了陆青的后脑勺,他侧头亲了亲小鹿的鬓发,像安抚只炸了毛的小兽一样,慢慢安抚着喝醉了的年轻恋人。
淌着眼泪咬了多久,陆青脑袋迷蒙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到了最后,唇齿间都漫了似有若无的一丝血气。
他松嘴,白衬衫上一圈湿痕。
陆青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撕撕扯扯地要去松安知山的领带。撕扯不开,安知山帮了他,自行将衬衫也脱了个松松垮垮。胸膛光裸了大半,裤子更是凌乱不堪,领带圈在脖子上,他用这么个见不得人的放浪形象轻笑了。
陆青也冲他甜丝丝地一笑,扯开衣领去看他肩膀的咬痕,就见那痕迹发青发紫,淤血深重,乍一看很唬人。
陆青凑上去舔他的伤口,舌头又湿又软,比起鹿饮溪,更像猫舔水,一下下舐在淤青上,疼痛与刺激全是一阵一阵,浪涛似的冲向了安知山。
安知山这次开口,声嗓不知怎的,已经哑了:“小鹿,扒也扒了,咬也咬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闻言,陆青抬头,舌头却还没缩回去,从洁白齿间探出来,是很尖嫩粉红的一小截。
他像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听懂这句话,缓缓摇了头,陆青喝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却还清楚记得前任在餐厅说的话,并且是一桩桩,一件件,字字珠玑,句句不落。
他想起就烦,烦得心头有火在拱,简直将要拱出了喉口,挫骨扬灰,活活烧死了他。
他想要将对方的话全盘否定,逐字推翻,刚才解决了文身的事,现在还差一件。
陆青俯身下去,衔花似的,吻住了安知山的嘴唇,同时把手向后摸,顺着胸膛往下,是个要直攻下三路的架势。
安知山要害被碰,吓了一跳,单手擒住了小鹿两只不安分的鹿蹄子,他啼笑皆非了:“干嘛啊!还要脱?”
陆青一挣,没挣开,他抿了抿嘴,反问:“不脱怎么做?”
安知山一愣:“做什么?”
陆青垂下眼睛:“那种事。”
“那种……”安知山重复两字,不敢置信般挑了眉毛,勉强笑了:“小鹿,别闹了。我们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好不好?”
“不好。”
安知山不可避免,又是怔了一怔:“什么?”
陆青喝醉了口齿不清,此刻却蓦然吐字清晰了,他仿佛刚才咬住安知山的肩头一般,每个字都咬得坚定,一字一顿:“不好。”
而后,陆青欺身上来,再度亲吻了他,唇瓣厮磨之间,话是呼出去的:“我想要,你不想吗?”
向来都是旁人拿他没招,安知山这还是头一遭落于下风,面对一心要往他嘴里送的小鹿,他摇摆不定,心如擂鼓,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青的眸眼是水光盈盈,呼吸却是一缕火烫灼烧的热风,把他什么都吹乱了,心乱了,眼乱了,那些腌臜荤念一股脑往下腹涌,更是搅乱了他五脏六腑,三魂九魄。
陆青不急了,耐下心来等安知山的回应。
可安知山浑像僵住了,沉着眸子,单只胸膛的起伏愈演愈烈,是他喘得粗重而急促。陆青侯得无聊,去吻他的脖颈,喉结被含在齿关,宛如只温热小雀,小雀倏忽在他齿关一跃,是安知山难耐地吞了一吞,喉结一滚。
陆青还是坐得靠前,几乎坐到了安知山的胸前,他要是再稍稍往后坐些,坐在腰上,他的屁股就要硌上根烫得吓人的大玩意儿了。
其实早硬了,在小鹿哭着咬他的时候就硬了个彻底。安知山二十年来没发现自己居然是恋痛的,肩膀疼得他冒细汗,底下却兴奋异常,充血支起了老高。
陆青等得乏,偎在了安知山胸口,听腔子里轰轰然的心跳,忽然整个人往上一颠,是他被安知山托住了屁股,朝上抱了一抱。
他抬眼,恰撞上安知山垂眸看他,眼神不是个好眼神,幽幽含光,含了能把他吃嚼得骨头不剩的凶悍。
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陆青却是没躲,梗着脖子等他倾压上来。
而安知山只是将额头靠在了陆青的肩头,很缓很重地吁出一口气,他说:“小鹿,他跟你说什么了?”
陆青卸了劲,困惑了:“谁说什么了?”
安知山又咽了一下,他忍不住,真忍不住,调动了浑身上下所有力气,才勉强遏制住不把人往身下哄。遏制了动作,却遏制不住唾液泛滥,口水津津,嗅着陆青颈窝里干净好闻的香气,他从前不懂什么叫垂涎,现在算是彻悟了。
良久,他再度开口,喉嗓沉沉:“陈雨那个傻逼,他跟你说什么了。”
陆青没应,沉默一瞬,问道:“你不想做吗?”
“想。”
安知山答得飞快,答完之后,他抚上陆青还带着泪痕的脸颊:“可你哭成这样,让我什么都不问就和你做,我心疼,做不到。”
陆青不吱声了,慢慢靠回安知山胸前:“他说你是图新鲜,睡过就不喜欢了。”
安知山皱眉:“你信他?”
陆青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不信。但是你是我的,现在是,以后也是,永远都是,所以别人有的,我也要有。”
安知山仰靠在沙发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抚着陆青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