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机器。”郁柏道,“我们的情感和行为,都不是程序,简单粗暴地所谓修正,会把人心扭曲,把人性摧毁。”
茶梨内心五味杂陈,说:“是我错了,不能再放任他们这样修正……这样摧毁孩子们了。”
第27章
次日, 茶梨醒得很早,刚睁开眼睛,就立刻打电话给郁柏, 想知道郁松秘书长昨晚连夜和委员会讨论的结果。
对于未保办一处多年来的“未成年人保护事业”,市政厅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又将采取什么措施。
接通提示音响了半分钟后,郁柏才接了起来。
茶梨以为他还在睡觉,正要抱歉, 郁柏在那边笑着说:“省得按门铃了。下来,给我开门。”
茶梨:“……??!!!”
他一面心想, 骗人的吧?
一面赤脚跳下地,直奔到窗边, 朝楼下张望。
郁柏刚把车停在茶梨家门外,一边接听了电话,一边下车推开栅栏门,信步走进种着鸢尾的花园, 忽而心里一动, 抬头朝楼上看了眼, 果然二楼卧室的窗帘错开了一条缝。
在他抬头的瞬间, 那缝马上被合上了。
茶梨下来开了门, 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说道:“正想问你事情的进展,快进来, 好好说一说。”
郁柏提着一个袋子, 走进了门里。
茶梨转身关门, 后脑勺挂着一个迷你OS框,内容在飞速地不停滚动刷新:
为什么我看到他就好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啊不管了, 我好开心!
——城府不够深的茶梨警官,想要学着极力隐藏OS的初级成果。
郁柏:“……”
茶梨关好门,转回来就已经放弃了心机管理,一把拉住郁柏,带他到沙发旁坐下,又要去倒水招待他。
郁柏反手拉住他,说:“你别忙了,都说了我再来会自带。”
带来的纸袋里,有两份郁家大厨做的中式早餐,另外还有几袋小零食,锅巴和薯片都是上次茶梨说喜欢的口味。
“你真是……个好人。”茶梨更开心了,大方地发出一张好人卡。
郁柏从善如流道:“是的,我也觉得我很好。”
两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餐,郁柏也把最新情况同步告知茶梨。
郁松加班到天亮才回家,召集了委员会代表列席,郁松亲自主持会议,秘书长口头陈述了“由舍弟和他的警官朋友无意中发现的一桩案情,事关重大,不得已耽误大家的私人时间,因为这关乎诺亚城的未来和希望”。
代表们听完整个经过,短暂的怔愣后,立刻决议,由委员会全体代表,共同约谈了未保办一处处长。
“一处长怎么说?”茶梨有些担忧此事不会那么顺利,道,“她如果不承认,我可以去作证,我是亲自调查整件事的当事警察,我有人证,受害人之一、我搭档的儿子,目击证人、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和书店的店员;我还有物证,被收缴的那根修正器就锁在我的保险箱里。”
郁柏却抛出了令茶梨意外的回答:“一处长没有抵赖,全都承认了,承认这么多年来,未保办一直在使用修正器来干预诺亚城未成年人的成长,她甚至主动上交了备份的记录,由她亲手批准的修正任务,有一百多起。”
茶梨本来在喝冰豆浆,这话落进耳朵里,比冰豆浆的温度还要低上十二分。
“不过,”郁柏有些遗憾地说,“在上交备份记录的同时,一处长还表示,诺亚城行政法中对于未保办工作内容之规定有特殊条款,根据条款的规定,修正器的存在和使用是合法的,未保办的修正执法是部门成立之初就有的职能,每个季度都会向民政和警署的最高领导单独发送工作报告,符合法律也符合规章制度。之前从不向民众公开,也是出于特殊部门的保密规定,未保办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运转。民政局长和……警察总署署长,都证实了这件事。”
茶梨错愕万分:“……署长不认识修正器啊?”
“他和民政局长并不知道未保办是用什么手段,”郁柏道,“未保办的报告上不会写那么清楚,他们只知道未保办在矫正未成年人。可是他们在委员会提供的证词,能够佐证未保办日常任务的合法性。”
就是说,未保办使用修正器去“修正”未成年人,竟然程序合法。
“代表们怎么说?”茶梨道,“就算程序合法,伦理道德也不可以被罔顾吧。”
郁柏道:“我哥说,代表们的意见,正反方持平,五五开。”
“……”茶梨有点急了,道,“他们是不是还不清楚修正器的连锁效应?不是只消除缺点啊,会有后续影响的?那种剥离一部分情感的后果,你是不是还没有跟你哥哥说清楚?”
“说了。”郁柏道,“昨晚跟你一分开,我就又去他办公室里,把你回访发现的问题,也都一一向他做了说明,他也很震撼,非常愤怒。可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诺亚城不是一言城,秘书长不是皇帝,他很多时候也遵从代表们的决议。很多代表认为修正器对于孩子走上正路还是有积极作用的,还是切实地保护了很多孩子不会小错变大错,他们的意见是修正器不能被未保办滥用,需要被更科学地监管,使用上要有所限制,但不应被彻底叫停。”
茶梨震惊道:“我犯过的错,想歪的事情,他们怎么也要犯一遍,怎么也想不通啊?我只是个小警察,再说是警署最强大脑也只是破案而已,他们才是城市管理者,诺亚城的明天会被他们左右,他们怎么也这么愚昧?……一群和我一样笨的笨蛋!”
郁柏却笑了起来,说:“你别急,我还没说到结果,郁松秘书长力排众议,一番救救孩子的慷慨演说,最终说服了多数代表,投票结果是——”
什么人,这种时候吊胃口?!
茶梨急成了一个Q版小人,抓狂道:“啊快说,你快说!!!”
“委员会做出决定,”郁柏道,“把此事向公众完全公开,修正器的使用是否叫停,在听证会上由市民投票决定。”
听证会,本来是要请市民投票决定未保办二处是否需要继续保留。
郁柏道:“现在决定两个事就一起听证,听证会定在了下周末,给公众留出了解真相的足够时间。”
茶梨皱眉,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忙道:“那这礼拜,未保办一处的日常任务,难道还让那些黑衣人继续执行吗?”
“当然是也要暂停。”郁柏道,“并且全市中小学停课一周,今天应该就会都通知下去了。”
茶梨疑惑道:“停课干什么?”
“在家等,会有专人上门进行知情告知,孩子是否曾经是未保办的任务目标。”郁柏说着,露出神秘笑容来,道,“一处长说,修正器的效果是可逆的。”
茶梨:“!!!”
当天上午十点,市政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未保办多年来使用修正器对未成年人进行干预的相关事宜。
一经披露,舆论大哗。
临近中午,电视、纸媒、自媒体都在跟进报道这件事,各大网络平台随手一刷,所有网友都在持续关注后续发展,街头巷尾,市民们也都针对此事进行讨论和争论。
午饭后,茶梨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到事情的显著进展,对听证会的结果充满了希望。
署长端着茶杯从外面进来,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道:“你为什么穿着鞋躺在沙发上?”
“我鞋底干净。”茶梨道,“在家里你也管那么多?”
署长怒道:“因为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沙发!”
茶梨:“……哦哦哦对不起,我有点忘了。”
他坐起来,拍了拍沙发上不存在的灰尘,鞋底确实很干净。
上午他卡着十点前,来到署长家,要求署长和他一起看新闻发布会的直播,一边看一边嘲讽署长,每个季度都收到未保办的工作报告呢,认真看过吗?好好过问了吗?他们私底下干这种事,你知道吗?
署长昨晚被委员会约谈后,就右眼皮直跳,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现在看了发布会的直播,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又被茶梨在旁讥讽,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
体贴的茶梨警官拿出一个准备好的贴了“降压药”标签的药瓶,一边继续放嘲讽一边喂他吃药。
署长的血压,biu一声上去,茶梨投喂他一颗药,biu一声下来,茶梨继续嘲讽他,血压马上又上去,继续投喂一颗,又下来……那个只有茶梨能看到的血压红柱,上上下下,差点坏了。
这也是茶梨对署长不肯透露搭档去向而展开的报复。
署长太太带着高中生去买菜,从外面进来,看到署长口吐白沫歪在那里,茶梨在旁边吃水果。
“老师刚刚通知,我们要停课一整个礼拜!”高中生欢呼着跑过来,又惊奇地问,“咦发生了什么?爷爷怎么了?”
爷爷呕一声坐起来,抱着垃圾桶开始吐。
茶梨说:“吃错药了,多吐几次就好了,你要是吃错东西,记得使劲吐一吐,吐啊吐的就好了。”
“哦。”高中生增长了一些急救常识。
茶梨在署长家蹭了午饭,眼见得高中生和署长夫妻俩相处得都很好,很乖很会讨爷爷奶奶的喜欢,半点不像在自己跟前那么招人烦。
饭后奶奶和高中生去午睡,署长去院里侍弄菜园,茶梨躺沙发上玩手机,被署长嫌弃不脱鞋。
署长在菜园里被晒得脸发红,拧了条湿毛巾来擦脸,问茶梨道:“你今天怎么不和郁柏粘在一起了?我听说你们最近天天连体婴,四处秀恩爱。”
茶梨已然解释不清,实在也懒怠再澄清,只道:“未保办这事一爆出来,他哥办公室人手不够,担心忙不过来,让他去帮忙打杂了,给他哥当几天免费劳动力。”
这事是郁柏捅给他哥哥的,后续去帮忙善后也理所当然。
郁松大约本来也有心教弟弟做点事,趁这机会把他带在身边。
署长凑近了些,问:“你见过他家里人了吗?”
茶梨:“……不要管闲事好吗。”
署长道:“怎么是闲事?你们两个恋爱进展神速,很快就要到双方见家长的地步了,你这边能派出的家长,必然只能是我啊!”
茶梨简直难以接话,槽点太多。
首先他和郁柏没有在恋爱。
其次更没有说过要见家长。
最后就算要见,为什么要派出署长啊?当然是让搭档……搭档到底去了哪里?
他对此反复询问,署长对此是决计不肯吐露,并且每次被问,信息面板的实时状态都是类似的内容:
为了自保和保护茶梨,必须隐瞒不可说的实情。
“你早就知道我搭档不是未保办派人抓的,”茶梨忽然起了狐疑之心,道,“你故意误导我,想让我去查未保办,你早就察觉未保办有古怪了,是不是?”
署长这小老儿,把湿毛巾盖在头上,滑稽而诚恳地说:“没有啊,没有。”
几天后,到了周三,郁柏终于得以抽身,约茶梨吃饭。
郁柏之前就已经开始逐渐调整自己的着装风格,不再像郁柏1.0那样花枝招展,这几天去秘书长办公室打杂,专门去剪了短发,服装也变成了衬衣和西裤。
两人约的地方在茶梨家附近的地标建筑旁。
署长夫妇俩恰好今晚看音乐剧,茶梨只好带着没人管的高中生。
两人一边走一边搜寻郁柏在哪里。
贝果街的地标建筑,是个三米高的彩色贝果雕塑。
郁柏笔直地站在贝果前,恰好就站在圈的中间,感觉自己已经非常显眼了。
茶梨和高中生一边拌嘴一边走过来找人。
郁柏一看怎么还带小孩?算了算了好几天没见,不重要,见到了就很快乐……马上凹了个帅气的站姿。
茶梨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他经过郁柏面前,走了过去。
郁柏:“……”
茶梨和高中生走到那一头,很快又走了回来,迷茫地四处看,却完全没看到就在眼前的人。
郁柏:“……”
高中生:“噢哟,你好朋友放你鸽子啦!”
茶梨属实很能听信谗言,当即大怒:“他怎么这样啊!”
郁柏大声:“咳!咳!!!”
茶梨和高中生转过头,终于发现了站在大贝果前的郁柏。
“你怎么穿成这样?”茶梨道,“我还以为……是个新雕塑。”
高中生附和道:“是啊,我也以为是,一个贝果太单调了,旁边又摆了个吃贝果的人。”
高中生心口如一,说完还觉得好笑,哈哈哈了几声。
茶梨说完却四处乱看,几秒后,头顶冒出了蒸汽机一样的白烟。
郁柏没有看懂,倒也不在意被忽视,说:“我终于忙完了,带你……你们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
高中生非常专一:“我想吃汉堡。”
茶梨只说:“都行。”
郁柏只好带他俩去买汉堡。
高中生本来就是小孩,个子又长的小,过马路一直扯着茶梨的衣袖,郁柏走在了他俩前面。
茶梨在后面看他的背影,心里咚咚打鼓,换了种穿衣风格、剪了短发的郁柏,好像忽然变帅了?这皮囊本来就好看,以前茶梨也感慨过是1.0长得堪称绝色,可和现在这种帅气完全不一样啊,不一样啊,哪里不一样啊到底是。
中小学生都停课放假,汉堡店里人满为患,郁柏进去排队,让茶梨带高中生在外面等,问茶梨:“吃哪种口味?”
茶梨选了口味,高中生说:“我要和哥哥一样的。”
郁柏进去了。
茶梨道:“你个小猴,还是个学人精。”
高中生白眼道:“那可不吗,你长得像大小猴,我学你长得像小小猴。你肯定就是爸爸的私生子,我们可是亲兄弟。”
两个人互相翻白眼,但高中生行动上又是拉着茶梨衣袖不放。
郁柏买了汉堡回来,三个人坐在广场旁的长椅上,吃东西,聊天。
主要是郁柏和茶梨聊,两个人聊这几天没见面发生了什么事,郁柏说过自己都忙了什么,问茶梨:“你这几天做什么了?”
他眼睛很亮地看着茶梨,充满期待。
茶梨说:“前天抓了一个每天去便利店偷一盒口香糖的小贼,昨天把车洗了,今天无事发生。”
郁柏:“……”
高中生插话道:“哥哥你好笨啊,他想听你说你想他了!”
“没有想他!”茶梨怒道,“吃你的汉堡!坐远一点!”
郁柏:“……”
高中生挪远了一厘米,竖着耳朵继续偷听。
茶梨吃了一大口汉堡,道:“我……刚买了两盒茶叶。”
郁柏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三个人安静地吃汉堡,两个大人陷入了暧昧的安静,小孩满脸无聊。
广场对面大楼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我会承担一切后果。”一个女声道。
茶梨和郁柏突然一起停止了动作,都望向屏幕。
那是未保办一处处长,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她看起来气定神闲,应对着数个围着自己的记者,从容不迫地做出回答:
“无论听证会上,市民们做出任何决定,我都没有异议。”
“你说什么?……是的,修正器可逆,可解,我们有可逆装置。”
“当然,名单已经上交给市政厅委员会,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专员上门通知,曾接受过修正的孩子,家长应该已经见过专员了。”
“对,我们无条件接受委员会的协调安排,家长可以对专员提出逆转申请,逆转装置我们已经移交给了委员会处置。”
她还是那样的气质,那样的气场,似乎在百分百的掌控一切。
茶梨和郁柏:“……”
“我有点怕她,”新闻切换了画面,茶梨才道,“我看到她就有点紧张。”
见面时,他根本没想起自己的超能力……恐怕想起来了,也不敢翻看她的面板吧,这位女士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郁柏道:“我也有点。她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位阿姨,我看到她,应该比你还紧张。”
茶梨想取笑他,一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又都说不出话来了,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又都笑了起来。
“说的是呢,”高中生皱眉道,“我也有点怕她。”
周末的听证会如期召开。
市民代表投票结果当天下午就出来了。
随后,诺亚城市政厅委员会秘书长郁松签发告市民书:
未保办一处的所谓“日常任务”对社会危害极大,几近恐怖行为,一处长停职,配合进一步的调查,一处撤销,并入二处,今后未保办只有一个部门,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和监管同步进行。
逆转装置全面开放,家长随时可以带孩子进行逆转,为最大可能地保证社会秩序,逆转实行自愿自主的原则,由监护人自行决定是否逆转。
而原本面临撤销的二处,被保留了下来,二处长去掉了“二”,全面接管未保办,总处长。
作为证人出席听证会的郁柏和茶梨,在看到二处长时候,两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居然就是那位在未保办里,看大门、打扫卫生、端茶倒水的大爷。
上面有人的郁柏紧急打探了消息,原来二处长始终坚守未保办,即使办公室都没了,下属也都跳槽去了其他部门,他自己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也不肯走。
因为只要他还在,未保办为了保护未成年人而建立的初心就还在。
新任总处长接受采访,发言说会让未保办发挥应有的作用:
“未成年人作为独立个体,自由意志和基本尊严,也都是需要得到成年人的保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是每个家庭和全社会的责任……”
茶梨星星眼,崇拜地对郁柏道:“这大爷好像是扫地僧一样的存在!”
郁柏思索许久,说:“我倒觉得,这也许是漫画的构建者,没有完全消散的希望。”
听证结束后,要离开会场,记者蜂拥而至,要采访揭露未保办真相的一线干警茶梨警官。
茶梨满头大汗,挂着两条宽面条泪,被人群挤得几乎变了形。
幸而大名鼎鼎的郁柏闪亮登场!他及时开着变色龙跑车拉风而招摇地赶到。
记者们一看,哇花边新闻那可比社会新闻更博版面!立刻一哄而散都去追郁柏。
扁扁的茶梨这才恢复了立体,并趁机脱了身。
又一日后。
上面有人的郁柏又来偷跑消息:“好消息,坏消息,先听哪个?”
茶梨道:“都行,快说!”
“好消息是,”郁柏道,“那两个小孩,都在逆转名单上,我看到了,他们的家长都报了名。”
茶梨笑起来,放心地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郁柏没有笑,表情有几分意料中的无奈。
茶梨:“?那坏消息是?”
郁柏遗憾地说道:“来报名的家长所对应的孩子,只有五十几个,还不到一半。”
窗外有风吹进来。
茶梨和郁柏只有默默无言。
第一卷 ·神的孩子·完
风和日丽, 上班时间。
茶梨警官叼着一根手指饼干,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空白文档,眉头紧皱, 思绪纷飞。
重案组组长端着咖啡杯去茶水间,从茶梨身后经过, 又倒退着退了回来,说:“写什么呢?我好像最近也没布置作业啊?”
“唔。”茶梨心想,好像不是最近没布置, 是从来都没布置。
他如实回答组长道:“我在写未保办那个案子的结案报告,署长让我今天下班前, 交一份详尽报告交给他,他要交给市政厅委员会。”
“!”天呐!下属都能越级交报告啦!组长非但不生气, 还感到非常骄傲,过来大力拍着茶梨的肩,说:“做得好,再接再厉!可是我看你对着文档已经一下午了, 怎么一个字都没写啊?”
茶梨把手指饼吃了, 无比郁闷地说道:“因为我不会写……以前这事都是搭档在做。”
他负责冲锋, 搭档负责断后, 他负责立功, 搭档负责写报告。
搭档真是个很好的搭档。
他转头看向旁边空着的工位。
又幽怨地看向另一边的组长。
“和我没关系。”组长撇清关系道,“我真的以为二哥是被未保办抓走,没想到根本不是, 这事要怪署长, 他叮嘱我们不要乱说的时候含含糊糊, 误导我们都朝着最惹不起又不可说的未保办去想。”
不但组长,其他那些对真实情况一知半解的同事, 也都以为搭档的失踪与未保办相关。
未保办的相关案情被披露后,同事们也大为震惊,这两天纷纷来向茶梨解释,自己并不知情。
组长安慰茶梨道:“你要乐观一点,想开一点。”
茶梨叹气,不乐观点,不想开点,能怎么办?如果再有线索当然还是要查的,在此之前,还要先替搭档照顾好他的高中生儿子。
组长道:“二哥这么久没消息,也许是去执行高危秘密任务,已经牺牲了呢。”
“……”茶梨吐了口血,这叫乐观?
组长又说:“或是犯了什么重罪,被秘密处决了。”
“……”茶梨又吐了口血,这叫人怎么想开一点?
组长语重心长道:“茶梨,反正你都二十多岁了,当孤儿也不是太可怕,还是要坚强点啊。”
茶梨唇角溢血,颤巍巍地指着组长,说:“你给我……去SPA!”
——根据他的生活经验,直接说“去死吧”有可能会消音变成“**吧”。
“好啊,正好要下班了。”组长瞬间掏出浴帽,快乐地去SPA了。
茶梨:“……”
他继续写五个字删三个字地写报告。
屏幕右下角弹窗出了热点新闻,哇塞真是摸鱼好机会。他火速点开看了看。
未保办的变革如火如荼在展开,媒体也继续深挖修正器的相关信息。
今天的报道里提到,承接修正器生产研发的企业,也被有关部门进行了追责,收缴了所有未出厂的修正器,并且狠狠缴了一大笔钱,负责人也被约谈,要求企业研发部门严肃整改。
只是罚款还是便宜了这种企业,竟然研发那种东西,真是太过分了。
茶梨如是想道。
同时又想起自己和搭档正在秘密跟进的一桩案子,当事方也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他和搭档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认为这家公司挂羊头卖狗肉,背地里在搞一些不法勾当。
他和郁柏1.0被探店网红直播拍到的那天,就是他和这案子的线人见面,之后就被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事耽搁了大半个月,再没有进展。
上次那名线人提供了线索的第二天,茶梨就被下放去做了巡警,而后搭档失踪,是以至今他还没去接着调查,等手头事情做完,应当再悄悄去跟一下这案子。
傍晚时分,同事们陆续下了班,茶梨写了一下午报告,文档上有足足19个字之多。
茶梨:“……”
好想哭。茶梨坐在那里抹眼泪。
好想来个人替他写完。不管是谁,快来个人,替他写完。只要愿望成真,让他做什么都行。
悲伤的茶梨警官双手合十,默默发愿。
于是这个人来了。
郁柏大摇大摆走进分区警署里,无人阻拦,路遇的警察们,连他来干什么都不问了,大家都已默认了他本警署直系家属的身份。
“我来了。”郁柏华丽登场,走进重案组办公室。
他穿着衬衣西裤,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迈着自信的步伐,换掉1.0那些犹如QQ秀一样的衣服,改穿自己惯常的合适着装,让他重新找回了在三次元当正直帅气青年才俊的状态。
释放起荷尔蒙也更加自然了些。
郁柏对茶梨露出介乎亲切和亲昵之间,恰如其分的微笑,语气也拿捏得非常精准,既不过分撩人,又很好地表现出了两人关系的特别,说:“一忙完就过来找你了,你在……”
不等他施展完风骚,茶梨一把扯住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按坐在了自己的电脑椅上,说:“来都来了,替我写作业……你看你穿得就像个打字员一样。”
郁柏:“……”
“我这身不帅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这可是他精心搭配过的白衬衣和黑西裤,衬衣下摆扎几分都是认真调整过的。
“帅,帅帅帅,”茶梨觉得他很帅,又急着让他写报告,所以既真诚又敷衍地说道,“你像个最帅的打字员。快写,你一定写得很好。”
说着两手按在郁柏肩上,开始给他做马杀鸡。
郁柏当场被杀得鸡都要出鞘了。
郁柏勉强打起精神,努力听他说了报告的主题,稳了稳心态,开始干活。
二话不说,先把文档里的19个字删掉。
茶梨正有点心痛,就见郁柏的手指在键盘上如蝴蝶乱舞,上下翻飞……如斯功力,茶梨对搭档的思念都消失了一半。
半小时后,全程参与了本案的郁柏完美顺畅地写完了报告。
茶梨五体投地,感激涕零,忙滑动鼠标,一键发送给署长,又点了关机。
“可以下班啦!”茶梨一直站在电脑椅后,这时开心地从背后抱住郁柏,道,“有你帮忙太好啦!”
郁柏脸红道:“好……不要抱这么紧。”
茶梨想取笑他又脸红,这次却没能顺利地取笑出来。
茶梨松开抱着他的手。周遭的温度微妙地升高了。
茶梨挪到一边,假装没事发生地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说:“你说你忙完了,是什么意思?不用再去帮你哥哥的忙了吗?”
郁柏道:“对,完全结束打杂,不用再去了。”
“哦。”茶梨道,“你在他那里做什么?也帮他写报告吗?辛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