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by夜雨行舟
夜雨行舟  发于:2023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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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没有回复。于是他将另外一只手抓到扶手上,微微蹙起眉,手背用力得绷出青筋,才勉强支起一点身体,凑到神明的耳边道,用低柔的声音道。
“我很难受。我想您这样应该也不算舒适。看在我跟随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请干脆一点吧。”
“——干脆一点,杀了我。”
赐予他永恒寂静的死亡。
不再饥饿。
不再痛苦。
这是他在犯下弑神之罪前就想好的一切。
成功了,他会得到彻底的自由。
失败了,也能得到另外一种形式自由。
多么完美啊。
在把所有筹码摆上牌桌的那一刻,他已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兴奋与愉悦。而在一无所有的此刻,在等待死亡到来的前夕,他亦如此。
然而神明却道。
“不。”
这回轮到他不解了。
“为什么?”
他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应当接受最严厉的惩处。就算对方看重他的这具躯体,但意识的存在本来就毫无必要。只要将他抹灭,这具躯体将完完全全被对方占据,成为真正完美无缺的“容器”。
也许,神明是想留着他的意识折磨惩罚?毕竟自己这样欺骗与背叛了祂。
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有些不太合他对神明的印象。
这位掌控着死亡与恐怖的神明,行事比刀锋更锐利。
敌对者抹除。不需要的舍弃。想要得到就必定夺取。所交托的必须奉行。没有动摇与悲悯。不容许反对的声音。
祂所统治的地域,不会存有其他神明的任何踪迹,生灵俯首跪拜,将祂奉为至高唯一。
如果是在那些被对方取来,用以教导他的人类典籍之中,这位神明或许很适合用一个词来形容。
“暴i君”。
不过话说起来,为什么对方要用“人类”的典籍来教导他呢?
按照典籍的描述,万千世界无数生灵里,人类也算是其中尤为柔软脆弱的存在。
不过,相较于脆弱的身体,他们有着较高的心智,对“情感”的诠释,比大多数族群都要细致深入。或许正因这点,神选择了他们。
毕竟神一直试图教会他何为感情。
只是,真奇怪啊。
明明容器的血脉里铭刻着【没有感情】的印记,神却试图教导一个容器懂得感情。
还有此刻。
作为一个试图弑杀神灵的背叛者,对方为何不立刻取走他的性命?
“我说过,不会再丢弃你。”神低沉地说,“永远不会。”
……啊。
记忆之中神明似乎确实曾对他这样许下承诺。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他没有践行自己对神明的信仰。神明为何还要遵从向容器许下的诺言。
“我没有察觉你的痛苦。”神说,“我本来以为……”
本来以为什么?
他的天赋能够使他洞悉世间所有的欲i望与渴念,却猜不到对方未尽的话语是什么。
而且。痛苦。他从未向神明诉说痛苦。即使刚才也只是告诉对方自己的饥饿。对方为何知道他痛苦?
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结果,也并未得以顺遂如愿的死亡。
神明的臂膀如同坚石紧箍。滚烫的神血仍从对方胸膛流出,不断地浇在他身上,连同之前就已经灼烧着他的存在一起。
血腥味与夜息花香混杂,他睫毛被湿漉漉的汗水沾染,终究难抵诱惑,环手抱住对方,一口咬在对方的肩头,咽下对方流淌出的甜美的血。
而神竟没有阻拦。
他又听到了心跳声。
急促的、剧烈的、沉重的心跳声。敲击着耳膜。
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他已经逃不掉了。但他还是想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
为什么明明存在,他刚才却始终无法找到对方的“心”?
混乱扭曲的感知。软烂无力的肢体。他的手胡乱地摸索,试图寻觅。
神明的“心脏”,究竟在哪里?
不在现实。
但也绝不在虚空。
因为他能听到声音。
他为何能听到声音?
每一次,他想,每一次,这一次都是在神明与作为容器的他产生链接的时候响起。他们链接着身体、意识、以及共通的梦。
……是梦。
神的“心脏”,在祂的梦里。
所以他编织出梦境将神明拖入其中的时候,心脏跳动的声音不见了。
直到现在才又响起。
那荒芜黑暗无趣至极的梦。
那朵含苞未放摇曳的玫瑰。
原来如此。
神的“心脏”,他原来早就已经见过了。
可编织出能够迷惑神明的梦境已经耗费了他近乎所有的精力,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入侵对方的梦境,折断祂的心。
就算在全盛时期,这也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神的梦藏在祂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只在他们链接的时候掠散出些许能够被他捕捉的波动,让他得以窥视到神最深的隐秘。
但窥视和入侵,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吃力地呼出一口湿热的喘i息,目光转到神明手边被玻璃罐装着的玫瑰上。
真是的。
就这样喜欢玫瑰吗。
如果真是这样地喜欢,为何不派人在宫殿的花园里面遍地栽种。
是不想让人看见么。
他吃吃笑了起来。
他没有能力毁去神的心脏。
但至少,他能毁去神珍视的东西。
感谢神明没有封印他编织梦境的能力,虽然剩下的精神力只足够最后一击,需要趁神明最没有防备的那一刻到来才能施行。不过,他当然知道对方何时最没有防备,谁叫他天生就擅长掌控这些。
再一次地,他成功了。
虽然有效时间只有一瞬。
但已足够。
玻璃碎裂的声音。
盛放的玫瑰落入神座旁流淌的泥泞,染上污泽。
真是……美丽的景象。
脖颈被难以遏制怒火的神明掐住,他却止不住唇角的笑意扩。
就是如此。
憎恶我。
毁灭我。
亲爱的神明,你终究不能永远将我困住。
是选择让我毁灭你所珍视的一切。
亦或选择赐我以永恒的死亡。
请选择。

祭台上被荆棘缠缚的身体,视野中是舍弃他远去的同伴。
身体中的血液一点点流尽,只有不息的怨恨留存。
他被困在祭台上呼唤,直到那个漆黑的身影划破空间降临。
新生的怪物从血池中爬出,仰望拯救自己的神明,仰头咬上对方伸出的指尖。
然后无可救药地坠入那浓郁的夜息花香里。
他被留在了神的宫殿。
“为什么乐园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
他问乐园之主。
乐园之主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想看吗?”
“当然。”他说,“星空是多么美啊。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每一颗星星都是从遥远时间的另一端所传来的辉光,而月亮则代表思念。”
乐园之主道:“你思念家乡?”
“不。并不是。”他回答,“只是有件事情我忽然想不起来了,想向您询问。”
他望向神明,天真无辜地微笑,在神明的准许下,说出自己的疑问。
“月亮究竟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血的味道……
好饿……
好香……
杀了祂……
“月亮是红色的。”
“这世上没有白色的月亮。”
“喵!”
一声猫叫令他从梦中惊醒。
冰凉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湿哒哒的洞穴,岩壁正在往下滴水,落在他的眼睑。
他慢慢支起身,一只黑猫正蹲在不远处拐角望着他,翠绿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光芒。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猫仿佛感知到莫大的危险,蹬起腿,倏地一下从拐角消失了。
跑得倒快。
他从地上站起来,晃了晃仍有些眩晕的头颅,沿着风吹进来的方向往洞窟外走。
他来到洞穴之外,看到血色龟裂的土地,到处散乱堆积的白骨,裂缝中升腾的火焰伴着狂风掠过他脸颊。
这里是罪渊。
乐园的最底层,所有污秽汇聚之所。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胃饿得有些抽搐泛疼。相比之下,身上战斗所受的伤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怪物的晶核虽然能够提供生存与战斗的能量,但没有阳气的补给,果然还是会感觉到饿啊。
说起来,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离开乐园之主身边来到这里的呢?
为了能够吞噬其他怪物的力量?
为了能够更迅速的成长?
为了不再依赖对方的庇护?
似乎都有一些。又似乎都不正确。
他望向天空正中心的漂浮的塔。
那里是唯一离开罪渊的通道,通往乐园更高的地方。
不管怎样。他很快就会重新回到对方面前。
毕竟,夜息花真的很香。
曾经的怪物之王被他踩在脚下。
他折断对方的羽翼,一点点拔去对方的羽毛。这不仅仅是玩弄折磨猎物的手段,更是对神明态度的试探。
结果令他满意。神明并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于是他的动作大胆了起来,倾覆了整座城池的藤蔓从地下轰然钻出,刺破猎物了的胸膛,吞噬分解它的血肉与力量。
直至他看到漆黑的一点光芒,动作才停止下来。
那是神血。
他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这点。
眼前这位已经落败的怪物之王,是神明的造物。
他凝视着那滴神血,总觉得那漆黑的、深邃的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他。
引诱着他犯下无可饶恕之罪。
【不该继续了。】
哈……就算是罪……又如何……
奇怪的,他忽然听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很遥远,遥远得仿佛错觉。
再想细听,已经完全消失了。
【应该是错觉。】
神在看着他。
他垂下眼,把藤蔓悉数收回体内,把拉菲格尔踢下了罪渊。
沐浴,梳洗,换上属于祭司的华丽袍服,他重新回到了神的面前。
神殿寂静无声,神明坐高座,彷如一座冰冷的塑像。只有他知道对方的指尖是如何柔软,拥有着怎样惑人的馨香。
如以前一样,祂再度向他伸出了手。
他咬住对方指尖,低头用唇舌一点点把对方指掌描绘,甚至逾矩往上攀沿,猫儿似地舔舐对方的喉结。
那是人类致命的要害所在,但对神明而言显然不是。
所以祂只是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轻轻覆住他后脑,任由他动作。
“小玫瑰。”
他听到神明低叹的声音。
……啊,是的。
他的本体,是一株玫瑰。
也许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惨死在长满鲜花的花园里,他对被荆棘捆缚着鲜血流尽的感觉,印象是如此深刻,于是在成为怪物化型的时候,下意识也选择了这样的形体。
带着尖刺的藤蔓在身体表层蛇一样的滑动。
他该永恒地记住这感觉,和自己因之而生的仇恨一起。
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只要关乎足够的利益,就算曾经无比信任的朋友,历经生死的同伴,也会将他背叛和舍弃。
不可饶恕。
只有神明……
唯有神明,祂始终在这里,在他的面前,在在生灵由生至死的尽头,永恒地矗立着。
【神存在。而将永远地陪伴着他。】
狂欢的庆典。
柔软的肢体极尽弯折,伴随着铃铛的脆响与鬼魅的舞步,他将曼妙的祭神之舞献于神明面前。
他喘着气,被神明搂住腰肢,第一次看见乐园寂静的夜空亮起繁星。
神对他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祭司。
【唯一的。】
多么诱人的词语。
他雀跃地倚靠在对方怀里,眼睛里盛满星辉,道。
“您也是我唯一的。”
神明注视着他。
“美丽的星空……我很喜欢。”他双臂环上对方肩头,呼出的气体吐在对方的耳边。
“您能给我更多的奖赏吗?”
神明一瞬间手臂手紧。
他吃吃地笑起来,感觉自己的脸颊烧红又滚烫,那支舞耗尽了他体力,又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眩晕,声音低低邀请道。
“什么都可以。只要您愿意。”
只是神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繁星只持续了一夜。
不过后来,神明给了他一架望远镜。
乐园的天空依然是永寂的黑,但只要他想,就能够从望远镜里面看到星空。
繁多的星辰在其中闪烁。
他认得它们。
这是家乡地球的星空。
真是奇怪。
明明人类的记忆他已经很少忆起,却仍记得这片星空的模样。
如此明亮、美丽而又璀璨。
【穿越过时间与空间之门,你的来处,即是归途。】
他的手抚摸过门扉上文字凹凸的纹路,迈步走进其中。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通道之中,时空流动的色彩绚烂斑斓。
他走向时空之门给自己定位的原点。
百年的契约已经结束,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舒适的假期。
最好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空,然后数一数,那一刻到底有多少星辰在朝他眨眼。
只是通道的尽头并不是他的世界。
“吾神?您怎么会在这里?”
黑棺里,人类的身体美丽如人偶,双手交叠,蜷曲的黑发铺散在玫瑰花瓣上。
他的身体,为何会在这里?
月亮是红色的吗?
为何在这黑暗的深处,他能够望见月明?
杀了祂……
神明与容器……
链接……
……啊……哈……
血色的月光照耀之下,神明凭着链接入侵到他的精神。
像自己曾经对祂做的那样。
不,比那更彻底。
抹消,增添,涂改。
混乱的记忆。
残缺的憧憬。
短暂的清醒。
更深的沉沦。
是谁在诉说声音……
杀了祂……
“呵……呵……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您依然无法忘记当年的背叛……”
“被容器欺骗就这样让您愤怒吗?明明当初我只是……哈……只是请您欣赏……玫瑰另一种更美的姿态而已……”
“您看,坠落在泥泞里,被碾碎的玫瑰,是不是更美……就如此刻……您也在为之疯狂……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为何不愿承认,无论再尝试多少次都好——”
“我永远都不会变成您想要的模样。”
“我的神明。”
锁链缠绕黑棺,发出沉重的声响。
垫在身下玫瑰花瓣的馨香充斥整个密闭空间。
他的意识被再度封入人类的身体中。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陷入沉眠。
没有用的。
在沉睡之前,他想。
无论多少次。
我都将从黑暗中再度醒来。
伴着血色的月光。
而寂静的永夜早已不再纯粹。
梦的种子已悄然生根。
真遗憾,我亲爱的神明。
如今看来,您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闭着眼,想要让这滋味在舌尖停留再多一点。
剧烈地尖啸声却忽然从身后沸腾的血池传来,整个地下洞窟开始发出骇人的震颤,不详的气息从血池升腾,而拉菲格尔的尸体,融化成一滩血渗入地面,被洞窟中心的血池所吸收。
血雾弥漫之中,池水中凝聚出一个恐怖身形。它支起庞大的形似蜘蛛的身躯,无数只恶毒的眼睛自肢节上睁开。
哈哈哈哈哈哈——
仪式顺利完成。
祂终于从黑暗的地底深处归来了!
啊,这里生灵的气息是如此充裕,祭品残魂在体内哀嚎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尤其那个愚蠢的拥有神血的容器,竟以为背叛神明之后还能够得以救赎,实在是可笑至极……咦?
祂看向洞窟里面唯一还站着的人。
【生灵……?】
嘶哑可怖的声音从蜘蛛身上传出。
【不,不对。你身上有祂的气息。】
【你是……容器。】
【——死亡之主的容器!】
蜘蛛的眼睛爆裂,发出怨恨恶毒的尖啸。
【之前那个借取祂的力量企图破坏仪式,让吾儿只能献祭本体的人,便是你?】
【可恨。你可知触怒神明的后果?你的身躯将四分五裂,你的灵魂将被撕碎成片,你的意识将陷入虚空受无尽黑暗折磨,在悔恨与绝望迎接终结——】
“说够了么。”
蚀骨睁开眼,看向眼前被仪式复生的神明。
黎明教会与拉菲格尔联手试图复活的存在。
伊西斯日记里记载的“蜘蛛”。
祸乱之母,阿勒忒娅。
【你!怎敢这样对神明言语!】
“那要怎样言语?”蚀骨道,“你太吵了,打搅到了我进食。我只是在提醒。”
【区区容器……你的主人已经陷入沉眠,怎还敢对我口出狂言,如此不敬!可恨!可恨!可恨!】
蜘蛛尖锐的节肢举起,与之同时,无数或明或暗的阴影从地上站立,幻化成无数的节肢从四面八方将他围绕,向下袭击!
这一击避无可避。
蚀骨抬手抓住蜘蛛刺下的节肢,并没有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其他虚影。
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产生了扭曲,但继承于神明的骨并没有因此断裂,蜘蛛的节肢卡在他模糊的掌心,他们之间因此产生微弱的“链接。”
“阿勒忒娅,”他温柔地轻声道,“你想知道祂为什么会陷入沉眠吗?”
蜘蛛无数只圆圆的眼睛瞪大。祂本已经完全不打算理会这沾满了死亡之主恶心气息的容器所说的任何言语,但不知为何,好奇的欲i望却快过了神明的矜持向对方询问。
【为!什!么!】
“因为……”
蚀骨被刺穿的手掌动了动,竟用灵活的五指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翻转,摸了摸节肢上一只眼睛。
蜘蛛大怒!肮脏的生灵,怎敢用手玩弄祂的眼睛!
祂要把节肢抽回来!可是抽不动!怎么回事?一个区区容器……
“因为我所编织的梦,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那令人憎恶的容器仰头注视着祂,唇角带有微笑。
他有着一张极为美貌的脸。然而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他的眼睛。
直到这时候,蜘蛛才注意到那双眼睛,是殷红的颜色。
带着流淌倾泻的光泽。
简直就像天空中摇曳的、让人不安的……血红月光。
意识到这点,祂忽然战栗起来。
祂听对方用低柔蛊惑的声音,继续对他说。
“你的欲i望、你的渴求、你所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够让你全部拥有。”
祂的眼珠渐渐呆滞。
【……以利亚……大人……】
【……您……还活着……】
“你将到达永恒之国,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与权能。”
“你将统领一切生灵,得到永世不移的尊崇与信仰。”
【不,不!不要!……请停下来……不要……】
“你的神躯将被无尽可以达成的欲i望所充斥,您可永远完成所愿,周而复始,不再有不甘,痛苦,悔恨。”
“你将忘却心智,不再思考,沉浸于永恒的快乐与欢愉之中。”
“你欣然坠入沉醉不醒之梦。”
随着他的话语,沸腾的血池平息下来,地下洞穴停止了震动。
蜘蛛无数的眼睛合上了。
祂的肢节蜷缩了起来,成了一个圆圆的黑球,显然陷入了美妙的梦乡。
他把手从蜘蛛的节肢里抽出。
掌心的血洞快速愈合,很快就变回之前洁白无瑕的模样。
他抬起手,就有一根自虚空中伸出的锁链直刺血池,将一颗跳动的心脏取出,呈到了他面前。
这是蜘蛛的神之“心”。
他将那颗“心”仔细观察,上面有着明显的裂纹。虽然被仪式勉强修复完成,却依然显得十分脆弱,上面涌动的气息虽远超半神,却还未能达到神明的程度。
被仪式复生的祸乱之母已经不算是完整的神明。
祂其实早就已经死去了。死在乐园之主的手中。祂的尸骨被乐园当做垫石压在罪渊之底,连同其他战败的神明一起。
虽然如此,这颗残破的神之“心”,依然残留着对方所掌握的法则碎片。
能够让他灵魂里的空洞稍微完整一些。
于是他把苹果咬在口中咔嚓咔嚓地吃了。又转头看向被贯穿在岩壁上的,自己那具人类的身体。
他瞬间移动到那具身体前面,仔仔细细地端详。
不得不说,神明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巧。
他抚摸过自己尸体苍白的脸颊。
充沛的、细腻的感知。
容易动情的肢体。
牢不可破的封印。
以及【不到无可挽回之时,绝不轻易舍弃这具身体】的强烈暗示。
真是一具完美的工艺品。连他都想要鼓掌赞叹的程度。
他将尸体从墙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而后手探入到尸体的口袋,从中取出一只漆黑的眼睛。
冰冷邪恶的力量流淌进身体里,他喉咙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他抬起手,指尖刺破自己左眼,把里面的眼球取了下来,然后,将这只眼睛换了上去。

白昙惊惧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他刚才,亲眼看着对方取下了自己眼珠子……那圆溜溜的东西此刻还夹在对方修长的指尖,对方一红一黑的异瞳望向了他,用沾血的唇朝他微笑。
对方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与对方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似乎那怪物就是从那具尸体里钻出来的,要向他索命的。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形容的恐惧尖叫,蠕动着被绳索捆缚的躯体往后退缩,他恨不能自己从没有醒来,也未曾看到过这样惊悚的景象。
偏偏裤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却忽然发出响亮的铃声。
这是他之前调好的闹钟,现在忽然响起,只意味着一件事——
晚上七点到了。
【事情已经发酵了一周,深陷丑闻的当事人却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六号晚上,按捺不住的众多记者终于冲破房门,却闻到一股混杂着与糜烂的气味铺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亮灯。但记者们手里的闪光灯足以将一切照亮。】
【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烟头与针管。
那位曾经光彩照人的美艳明星,此刻正瘦骨嶙峋地蜷缩在房间沙发上。
他似乎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漆黑的眼睛呆滞地眨动,手臂上都是骇人的青紫与肿胀。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究竟是如何把自己糟践和堕落到这种地步。】
【也许他是被记者的闪光灯给刺激到了,似乎想去拿桌上的针管。然而手臂刚刚伸出,就又无力地垂落。】
“……此刻正好是晚上七点整。旧公寓旁钟楼敲起沉闷的钟声。一朵腐烂的玫瑰终于凋零了。”
桌面空白的书籍上,一根羽毛笔正在自动书写。
笔身上的羽毛已经有些破损和稀疏,但写出的字迹依然流畅。
忽然,一股无法言说的巨力降临下来,将羽毛笔压的弯折。
几乎一瞬间,羽毛笔就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彻底断裂了。
正拿着一本书站在书架前阅读的人翻页的动作一顿,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镜,却没有去看桌上断裂的笔,而是仰头看向高空。
世界之外。
一颗荒芜的行星。
嘶哑而古老的声音仿佛是从墓穴中传出。
【找到了……】
白昙的身体随着闹铃的声音抖索不停。
“你在害怕什么?”谢眠朝他微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不……别靠近我……”他恐惧得下身都已失禁,眼睛里流出祈求的眼泪,“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不该一直算计陷害你,我立刻就去向粉丝坦白道歉,求你不要……”
“看来之前的海啸吓到了你。”谢眠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救援队很快就能到来。我得去找我的同伴了。”
……什么……?
这个怪物,到底在说什么?
白昙眼眶睁大,却发现地上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和疯狂怪诞的世界。
面前的怪物身形高挑,眼瞳漆黑,看起来和一个正常的人类毫无区别。
他们正处在一个狭窄的冰窟里,能听到外界风雪的声音。数之不尽的冰棱反射出他们的脸。
不不不不不不不对不对不对。
哪里都不对。
之前的记忆难道都是他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绝对绝对不是错觉。
有怪物跑了出来。对,确实有怪物跑了出来。祂的瞳孔一红一黑,祂要将所有一切撕碎摧毁……祂是噩梦,不,祂是美梦,祂是%#&∏∞……
他抱着头缩在墙角,听到那令他畏惧的声音轻柔道。
“你累了。先睡一觉吧。”
眼皮不受控制地沉重。
白昙失去了意识。
小气球从墙壁里飘了出来。
“大人,这个人忽然变得很奇怪哎。是不是脑子被冰块撞傻了?”
因萨斯在一旁舔了舔爪子,碧眼的猫咪对某些事情有着天生的直觉。
它直觉不该多问。
它斜眼看向冰窟的一角,地狱三头犬正缩在那里呼呼大睡,哈喇子不断往下流。一起睡着的,还有那个带粉红眼镜的人类和那只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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