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by夜雨行舟
夜雨行舟  发于:2023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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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是这一角,让他窥见了一些当年诸神之战的景象。
“洛萨忒修斯要的只是一个试验品,实验神明是否可以降临到这梦境,而死亡之主会不会从沉眠中惊醒——假若死亡之主真的从沉眠中醒来,祂恐怕立刻就会逃得远远的,即便阿勒忒娅会彻底地陨灭在死亡之主的怒火中,就像当年祂将自己的同伴们抛下一样。那些葬在罪渊里的尸骸,本该也有祂的一份。”
塞缪尔咳了咳,道:“这只是必要的谨慎和牺牲。神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将黎明之光播撒,不让世界陷入死寂。”
“祂这么说,你也就信了吗?”谢眠贴近他,道。
塞缪尔瞥了一眼旁边正在发光的黄金之书,义正言辞道:“我对神的信仰毋庸置疑。无论如何,机会已经出现,我们成功潜入了这里。黄金之书虽然只能小幅度影响梦境,但是,人类有句话说得好——聚沙也可成塔,滴水能够穿石。既然难以直接干预真名碎片所在的梦境主干,那就从细流分支开始,一步步旁敲侧击,改写诱引。”
“——我们需要契机。”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眠眠,那片碎片爱你如狂。”
“爱我如狂?”谢眠咀嚼着这几个字。他并不意外,却还是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你错了。那只是祂刺向我的刀刃,试图束缚我灵魂的绳索,掺入糖浆的迷毒。”
“是吗?可是在原本的梦境循环里面,你看起来很幸福。”塞缪尔道,“大学教授和他年轻的爱人,令人羡慕的一对眷侣。你刚毕业就和他登记了。在原本的循环里,你还拥有着疼爱你的父母和兄长,热情的朋友同学和亲切的导师前辈。你实现了你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名天文工作者。”
“你工作的天文台和他的研究院很近。你们经常来往于对方的宿舍。山上的风有些冷,你喜欢蜷缩在他的怀里,数天上的星星。而他喜欢低头亲你的眼睛。”
“够了。”谢眠打断他,“我不记得了。”
无数次梦境循环,他被强塞进人类的身体,被迫作为人类进行感受和思考,重复地经历人类所应该经历的一生。被安排好的一生。
由此而生的所谓人类的意志,真的能够算得上是他本人的意志吗?
——就算是他自己的意志好了,他也不认为人类的自己会沉沦所谓的爱,迷失于神制造的梦境之中。否则,神又何必一次次与他链接,侵入他的精神,修改他的记忆?
显然,祂失败了。无数次的。
“不记得了吗。”
塞缪尔眸色似乎微黯了一下,很快就又微笑道:“没关系。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就有印象了。”
“当旧的循环结束,新的循坏开始,羊群便被赶入梦中,方舟搁浅于此地。而这个岛屿,成为了从细支末流处渗入长河最初的墨滴。”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有遭到海难的船只恰好在岛屿旁停泊。船上的人为了寻找食物和水源的补给,来到岛屿深处,接受到方舟上神的福光照耀,决定在此繁衍定居。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第一批‘朝圣者’。”
谢眠笑了声,“如果你指的是外面那些拖着鳞尾行走、已经丧失意识的变异人类的话,他们看上去可不像是受到福光照耀的样子。”
塞缪尔:“是神的福泽令他们永远脱离对死亡的恐惧,从梦境中清醒。等到事情结束,他们将会被接引入神的国度,获得永恒的幸福。”
“那这幸福所需要的代价未免也太过高昂。”谢眠手摩挲着塞缪尔的脸颊,“对于普通生灵而言,溺于美梦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永远不醒,假象和真实又有什么区别?”
塞缪尔凝视他,反问:“那你又为什么清醒?”
片刻的沉默。
“因为我是负责造梦的人啊,”谢眠蓦然凑近过来,“你想试试吗?我能够带给你至高无上的愉悦,远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加美妙。”
艳红如血的唇,鬼魅妖冶的香。
塞缪尔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够回答谢眠的问题,无论是与否,都不会是正确的答案。
于是他转开了话题。
“最初那一批朝圣者,有的回归了原本社会,有的留在岛上继续繁衍。无数墨滴落入长河,寻找着融入主干的契机。某一天,一位朝圣者的后代在神的召唤和吸引之下,回到了他的家乡。他拍摄了一部电影,叫做《日暮镇》。”
谢眠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没有继续刚才的提议,饶有兴趣地道:“哦?然后呢。”
“你的母亲是《日暮镇》的女主角。”塞缪尔道,“神明降下恩慈,让她看清楚了世界的真相。”
谢眠:“真相?”
“亿万生灵同存的庞大梦境,如果每一个人都需要神明捏造,浪费的时间如何计数?神明怎会有这样的耐心,祂有无上的力量,就会采取最简单的办法。所以,真相其实很简单——所有存在于梦中的人,其实原本都是宇宙中自由的生灵,他们被死亡之主吞噬了魂魄,同化进梦境,永远地囚禁在了这里。”
“当神将迷雾抹去,她便从梦中醒来,回忆起自己死亡的真相。她因此懂得了——世间一切都是虚幻,唯有死亡才是真实。”
“于是,她自杀了。而他的孩子站在一旁,以为她要飞翔。”
“长河因此出现了转折。本该追逐自己梦想的孩子,决定成为一名明星,踏上自己母亲曾经的道路,寻找一切的真相。”
“黄金之书不能彻底改变长河的流向,也不能直接决定孩子的生死,但它却能让孩子柔软的肢体变得僵硬,优美的音色变得残缺。与此同时,神派遣来的羔羊主动披上皮囊,也成为了猎人模样。”
“于是,纯白的蔷薇盛放于黎明,而腐烂的玫瑰死在了夜色里。”
“某一天。关键的一天。孩子自杀了。”
说到这时,塞缪尔停了下来,注视着谢眠的表情变化。
……没有变化。
一红一黑的眼睛,依然毫不掩饰地敞露着浓郁赤i裸的进食欲i望和残忍戏谑。如同野兽。
人类的谢眠或许会在乎这些事情。
但它不会在乎。
“然后呢?”它问。
塞缪尔:“一朵腐烂的玫瑰,在世人眼中微不足道,却也有人会为此掀起狂澜。”
他微微笑了笑,道:“我说过,眠眠,那块碎片爱你如狂。即使在这个循环之中,你们未能相恋,依然如此。”
“在原本的循环中,他是你的家教,本应该陪伴你整个成长过程。从幼年到成年,从小学到大学,从师长到恋人。但这一次,命运的轨迹已经改变,他被过早地辞退,而你没有进入他所任职的大学。”
“在你进入娱乐圈之前,他被指派进行一项实验研究,与外界隔绝了联系。等他完成研究回来的时候,再看到的就是报纸上铺天盖地的,你的死讯。”
“聚沙成塔,滴水穿石……在这个过程里,眠眠,你是最关键的那一粒沙,那一滴水。”
“事实证明我们的决策并没有错。在你死之后第一百二十六年,长河脱离了循环,梦境天翻地覆。在河水尽头无法再与循环衔接的地方,我们终于找到了机会,将那片碎片彻底消灭。”
“只要‘心脏’破碎,梦境就会终结。被死亡之主阴影笼罩的诸天也能够脱离魔掌,重新被黎明的光芒照耀。”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
谢眠淡淡道:“但梦境并没有终结。你们失败了。”
塞缪尔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们失败了。一切并没有终结,脱离循环的梦境没有破碎,而是倒退——长河倒退回了循环开始的一百六十年前,我们所做的努力几乎全数白费。”
“当然。我们之前的付出并不是没有回报。那片碎片被永远葬在长河之外的时间裂隙之中,所以即使循环倒退,这个梦也永远不再完整了。”
陨灭的碎片。
整个世界缺失的一年时间。
记忆里消失的名字。
张铁柱。
……殷夷渊。
“我们始终在寻找之前那次循环之中的疏漏。那一次循环,梦境中所有可能是祂心脏的载体都已经被消灭,可梦却没有结束,说明祂的心脏仍在。既然心脏仍在,为什么我们却始终找不到它?”
“——直到我们愚蠢的黎明议会的议长先生的异常行动提醒了我。”
塞缪尔看向远处那堆偶人的碎片,道。
“神予他以恩慈,赐他牧羊的资格,让他有机会为神效命。可是,当他被派往乐园刺探情报的时候,明明发现了来自梦境世界的同伴,回来后竟然没有上报,而是自作主张地将人杀死在梦境之外的世界里,却没预料到最后你根本就没有死。”
“而我们也没有察觉,在梦境中的‘你’自杀之前,真正的你早就已经被接离了这个世界。自此之后一百多年,直至上一次的循环结束,直至时间倒退后新的循环开始,直至你再次回归这个世界前,梦境中的‘你’,都只是祂所展示给我们的虚影和假相而已。”
与神明定下的的百年契约。
梦境倒退的百年光阴。
时空之门中与神明的最后一次对峙。
黑棺中的沉眠。
人类谢眠的苏醒。
误以为回到的原点。
泛黄的书籍。
遗失的爱恋。
谢眠忽然微笑道。
“那又怎么样呢?”
塞缪尔叹息道:“眠眠,之前有件事我说错了——关于你对于祂的存在。”
他笑着向谢眠眨了眨带着单片眼睛的左眼。
“不是肋骨。是心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到达顶点之后骤然停止,谢眠低下头,脸上表情冰冷而戏谑。
“不想说可以不说,为什么还要说笑话要逗我?明明……我刚刚还打算好好地品尝你,不让你那么快就去死呢。”
锋利的五指插i入肩膀血肉,疼痛让塞缪尔闷哼了声,嘴唇有些发白。
谢眠低头咬了一口,“我是不是该叫你黎明祭司?”
黎明号上,唐简曾假借黎明祭司的身份,引诱蓝星人出航献祭,复活祸乱之母。但他实际上只是祸乱之母的仆从,并非真正的黎明祭司。
真正的黎明祭司,是塞缪尔。
塞缪尔并没有否认。
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有一道显眼伤痕,上面鲜血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粉嫩泛白的肉。
谢眠又咬了一口。
塞缪尔没有再试图解释或者说服什么,他脸上甚至丧失了对痛苦的反应,而是微微笑道。
“眠眠,你要吃得快点。祂就要到了。”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黎明之神马上就要降临。
但相较于此,他更在乎自己眼前的食物。
不论哪个生物,如果尝试过忍饥挨饿亿万年的滋味,就该明白,饥饿比死亡更加不可忍受。
而此刻。唇齿之间,浓郁到极点的夜息花香让人目眩神迷,发出喟叹。
最纯粹的神之血肉就在眼前,为什么以前的他却没有发现?
是了……失败造物没有心脏,也没有阳气流动,光凭碰触,是没有办法感知到的。
非要像现在这样,咬在口中,细细咀嚼,才能品尝出其中美味。
地面的震动仍在扩大,不断有物体砸在地上发出凌乱声响。
黎明祭司手边翻开的书卷发出的光芒越发强烈刺眼,掩盖住与恶魔交i叠的身影。
“我的味道如何?”
“……很香……很……纯粹。”
“纯粹?是因为我没有心吗?”
“或许吧。你有意识,却没有灵魂……而灵魂,却决定味道变化的最大因素。”
“眠眠,是他们好吃一点,还是我好吃一点?”
“……呵……”
“乖,别光顾着吃,告诉我答案。”
“你的血肉和他们的灵魂,都来自同源……我都……很喜欢……”
“真狡猾。‘都喜欢’怎么能算是答案。”
“……”
恶魔撕咬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苍白的手抚在那只浓稠如夜的黑色眼睛下方,鲜红的血液从他锋利的指甲流淌,仿佛是从眼眶里流下的血泪。
“……该喊狡猾的,不应该是我吗?”他嗤笑道,“在问我问题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给过我答案。”
“当初为什么要送我这只眼睛?为什么这么想要让我看到真实?看到之后呢?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谢眠凑近了过来。
“不管是什么。你再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塞缪尔脸上忽然又漾出那年轻的、狡黠的笑意了。尽管此刻已经很难辨认那是一个笑容。
“噗……眠眠,我以为戴上那只眼睛之后,你现在脑子里已经只剩下吃了。”
谢眠坐在他身上,低头睨着他,“你当我是什么?猪么?”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塞缪尔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有些漏气的喉管让他的笑声断断续续。
束缚着他手腕的锁链已经悄然消失了,或许是恶魔认为此刻这样的束缚已无必要。
于是,他苍白的赤i裸的骨节便沿着恶魔的血衣攀上去,与那只美丽圣洁如莲花的恶魔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这只眼睛,能够让你看见世界的真实,却也会将你的欲i望无限放大。”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释放真实的欲i望,展示完全的本我……没有东西可以再束缚你,你可以爱,也可以不爱,可以恨,也可以憎恶,饿了就猎食满足,痛苦就祭以杀戮……祂总是想把你变成记忆中最初的人,可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谁都不再是了。”
“……眠眠,我说过的,我想要让你自由……”
“完全的、彻底的,自由……”
塞缪尔抚摸着谢眠的脸,单片眼镜已被鲜血浸染,另一只眼睛里却仍显出异样的狂热执迷,呢喃。
“真是美丽啊……这样鲜活的你……”
“来吧,”他说。
“在世界倾覆之前,再用力一点吻我。”
旁边黄金之书的光芒已经发到最盛。
谢眠靠在船舱门边,舔舐着手背上残留的血。
地面的震动忽然停止了,周遭安静下来。
一团金色的光芒钻进了被仔仔细细吞噬干净的躯壳里。
血肉再生时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寂静的船舱里响起,但谢眠犹在回味着刚才的美味,所以并不在意。
直到“黎明祭司”重新又站了起来。
祂和之前塞缪尔的模样并无不同,只是眼瞳变成了漠然的暗金。
【阿勒忒娅的‘心’消失了。是你所做?】
洛萨忒修斯,这位“黎明之神”,在降临之后说了第一句话语。
谢眠停下动作,目光挪到死而复生的“人”身上,片刻,他点点头。
“没错。”
【阿琉克斯,也因你而丧命。】
混乱之子,阿琉克斯。
为了复活自己的母亲,在被抹除之前,以自身为献祭,开启了“黎明号”上的传送法阵。
而阿勒忒娅是洛萨忒修斯的妻子之一。
阿硫克斯是她为黎明之神生下的半神子嗣。
这是他所吞噬那颗残缺的“心”里留下的记忆。
“是。”谢眠道。
【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容器。】
“而你却并不如我所想,是一位足够谨慎的神明。”
【谨慎?】
“能够在死亡之主的狩猎下存活至今,理应是一位谨慎的神明。”
“可如今你却选择亲身降临死亡之主的梦境,难道不怕这只是一个陷阱?”
洛萨忒修斯金眸漠然。
【如果没有真正确认‘心’的存在,我不会降临此地。】
【亦不会和一个容器,说这样多的话语。】
“所以,”谢眠挑了挑眉,“你也认为死亡之主将祂的‘心’藏在了我的身体里?”
【不是认为,而是肯定。容器,你接管了死亡之主的梦境。】
“所以呢?”
【神的梦境又怎会轻易被区区容器掌控,你身上必然掌握着梦境的钥匙,也就是祂的‘心’。】
谢眠又笑了起来。今天晚上惹他发笑的东西似乎意外地多。
“一个问题。你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试图杀死自己的容器身上吗?”
【容器怎会试图杀死神明?不必再试图用谎言隐瞒了,你的神明已经沉睡,没有力量持续支撑的梦境是无源之水,不必外力击破也会慢慢自行崩毁。如果你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我或许可以尝试将‘心’从你身上剥离,放你一条生路。】
谢眠:“我杀了你的妻子和儿子。现在你说,你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神有博大胸怀与恩慈,若诚心忏悔,当可宽恕。】
“宽恕?”谢眠嘴角勾起嘲讽笑意,“不。你本来就不在意。阿勒忒娅只是你用来试探死亡之主的工具,她的生死甚至比不上从你眼前掠过的一根飞你要我束手就擒,也不过只是害怕梦境力量的攻击,更害怕死亡之主是否有可能从沉眠中苏醒。我说得对吗?洛萨忒修斯。”
【……休得无礼!容器,我的耐心有限。机会仅此唯一,你若不抓住,别怪我手下无情。】
谢眠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慌之色,道:“黎明之神,你是否想过一个问题?”
“那位手段残暴的神明,当年几乎把宇宙中的所有神明猎杀殆尽,又有谁能够让祂陷入如此突然的虚弱,甚至长眠无法清醒?”
“对于一位高阶神明来说,假装沉睡可比真正沉眠简单得多。”
洛萨忒修斯瞳孔收缩了一下。
祂并不相信一个容器会敢于刺杀神明。
眼前这个容器能够掌握梦境世界,必然已经得到了梦境的钥匙,死亡之主的“心”。
但有一点谢眠说的没错。
对于神明而言,假装沉睡比真正沉睡要容易太多了。
如果死亡之主真的只是以“心”作为诱引,特意将它引出藏身之地,困于这梦境世界之中……
谢眠过了勾唇。
感知到了。
神明的欲i望。渴求。动摇。恐惧。
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一些方面,其实和祂们眼中的蝼蚁也没什么不同。
浑浊而又无趣。
【不对,如果祂是假装沉睡,此刻我已经入瓮,祂为何还不醒来?】
洛萨忒修斯忽然反应过来。
【容器,你在愚弄我!】
似乎因为被窥视到了内心的软弱而暴怒,洛萨忒修斯的语气不再平静。祂的身影转瞬而至,手臂骤然贯穿了容器的身体!
心口被穿出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淌。
谢眠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样道,语气懒懒,道。
“我都说了不在这里。”
洛萨忒修斯的手停在他身体里。
胸膛里面确实空空荡荡,只是一堆骨与血的结合体,并没有‘心’存在的痕迹。
怎么会没有?
难道真的是陷阱,祂上当了?
不对,一定只是容器把‘心’藏了起来。
【容器,你把‘心’藏到了哪里?】
“我为什么要说?”
【倘若你不说,我将会把你的灵魂碾成碎片,让你的意识永远在痛苦中灼烧,永世不可解脱!】
发觉事情超出意料的神明已经失去了开始时的风度。
祂在他的胸腔内不断翻找,将血肉翻搅得一片狼藉。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谢眠又有些忍不住发笑了。
穿过胸膛翻搅的手臂。
如水流般不断滴落的血。
链接……建立了。
“你真的如此渴望,毁去祂的‘心’吗?”
他柔柔问道,仿佛在神的威胁下终于示弱。
【告诉我,它在哪里!】
“好……我告诉你。”
他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我并没有将它藏到别的地方,它就在我的身体里。你再仔细找找。”
“把手再左移一点,往上一点……对。它就在那里。”
洛萨忒修斯感觉自己握住了一个正在跳动的东西了——是心脏吗?
没错,是心脏。
死亡之主的心脏,此刻就在祂的掌心——!
脆弱的承载着‘心’的容器仰头看祂,一红一黑的眼瞳好像有魔力将人吸引。
祂忽然觉得那眼睛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哪里熟悉。
“你已经握住了祂的‘心’了。”容器轻声说。
为了今天,祂已经等待了亿万年,也在宇宙中躲藏了亿万年——这亿万年间,众神之国彻底崩坏,死亡之主的阴影却飞速扩张,祂已快被逼至绝路,而今却正是绝处逢生!
没有犹豫,神力如洪流倾泻,汇聚在掌心,猛然捏碎了这枚心脏!
破裂的血肉从指缝中挤压出来,瞬间得到的快感,几乎超出世间一切,连神明也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梦境的世界开始崩毁,好像烟花一样四散崩裂,四周一切褪色。
“你已经捏碎了祂的心。”
“自此之后,你不必再因畏惧躲避于宇宙荒芜边境,也不必再担忧死亡与恐怖随行。”
“你的欲望、你的渴求、你所想要的一切,都已铺于前路。”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祂的心脏蕴藏巨大的能量,只要吞噬它,就能够成为宇宙中唯一众神之王。”
洛萨忒修斯上前一步,狂热与兴奋将祂充斥,是已期待了太久吗?当然,期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世间已没有比这更心潮澎湃的事情了。
祂杀死了死亡之主,祂将登临至高神座,祂是众神之王!
祂不假思索地将心脏吞入口中。
几乎是刚入口祂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没有能够咀嚼,那东西仿佛瞬间长出了几十只节肢,从祂的喉咙爬下肚腹。
那是……‘心’?
狂热的意志渐渐恢复。
沾血的手臂一片粘稠。
周围崩坏的景色已经恢复如常,竟和先前没有两样——梦境的崩塌是假的,是眼前的容器——眼前的容器操纵了梦境的流动,在祂面前炸开了一场虚假的烟花!
所以,祂刚才捏碎并吞下去的……也并不是什么死亡之主的心脏。
【你让我吞了什么!?】
“是好东西哦。”
容器闭上右眼,漆黑左眼对他戏谑地眨了眨。
【不对……】
【这只眼睛……】
洛萨忒修斯瞳孔收缩。
【欲望之主……你没死?】
【不……不可能,你没死的话,死亡之主不可能在你的尸骸上诞生……当初,你的错误判断导致了虚空崩塌,又滋生了死亡之主的阴影令宇宙走向寂灭……不……你为什么不滚回你的地狱里!?你从坟墓里爬出来,难道还要计较我当年的逃跑吗?你已毁灭了我的半身!】
怒吼之后,祂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站在祂面前的,只是一具容器,它的血肉和骨骼都蕴藏着浓浓的死亡之主的味道,被永久打上了专属容器的印记。
如果昔日众神之主的意识真的复苏,又怎会容许自己待在这样一个杀死自己的后继者制造的载体中。
这只是一个装载了欲望之主残骸的容器而已。
……可是,就算只是装载了部分残骸,刚才的自己也被之迷惑了。
容器怎么能掌控这样的力量?
是了,那只眼睛——
那只眼睛,或许残留有以利亚的冤魂。那位曾经的诸神之王不可能不为自己留下后手。所以,现在操控那具躯壳的,究竟是容器本身,还是欲望之主?
这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联想到死亡之主忽然的衰弱与沉眠,生性谨慎的祂已经产生了从这个世界脱离的念头——这份谨慎,是祂屡次从死亡之主的狩猎下脱逃的原因。
可是。心底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能够杀死死亡之主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了。
能够登临诸神之王宝座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祂躲躲藏藏了这么久,难道真的甘心?
这念头在扎根在祂心脏中发芽生根,忽然有些无法遏制。
祂盯着那脆弱的站立着的容器,一个容器而已,就算有可能承载着欲望之主残留的意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祂踌躇着上前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周围景色变幻。
洛萨忒修斯忽然意识到对方是要将祂拖入梦中!
地上的生灵想要强行拖一个神灵入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幻想。
但是对于以利亚而言……以利亚——!
“发芽地很快呢……用你的妻子心脏为媒介制作的种子。”
谢眠走上前。
“阿勒忒娅很想念你。你们该团聚了。”
洛萨忒修斯心脏的位置血管凸起,形成蜘蛛的轮廓。
这是以利亚的梦种——再不脱离这个躯壳,就会被拉入梦中——而梦,是欲望之主的绝对领域!
祂必须、马上从这个世界脱离!
周围梦境的力量澎湃扭曲,洛萨忒修斯已经相信,或许死亡之主的‘心’真的不在这容器的身上——如果这容器体内真的有以利亚的意念的话,操纵死亡之主的梦境就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样想时,整个梦境庞大恐怖的重量已经骤然压制了上来,逼迫祂的意识困守笼中。
洛萨忒修斯发出一声怒吼,无尽神力从宇宙彼岸向此方牵引。
地上黄金之书化为纯粹的黎明之力,将方舟内部照得亮如白昼。
比太阳更炙热的温度让方舟内所有一切都开始融化、坍塌。
空间在扭曲。一团金光在祂的躯壳中闪烁,将骨骼血肉都映照透
所以也能清晰看见,一只黑色的蜘蛛正扒在光芒下沿,死死不肯放开。
【放手!阿勒忒娅——!】
蜘蛛形状的种子已经没有了意识,却只知道咬住那让自己熟悉的气息。梦的根系沿着光芒不断攀沿,密密麻麻让人心生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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