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说错了,不是我故意带走了Secure,而是连Secure也无法保护住褚先生的性命。
“你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想,你应当是知道的。”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如果Secure在书房里,家主又怎么会因为离开不及时,导致无法安然离开,丧生火海?”管家急匆匆地道,“明明是你先——”
谢眠唇微微弯了弯,却不似笑意模样,只显露出一点刺骨嘲讽,道:“那么,如果褚先生不是在书房身亡的呢?”
周翡林:“你说什么?”
管家的声音和他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你说什么?”
谢眠却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到褚霖的面前。
“我想褚霖先生可以作证的一点是,在火灾发生之后,他遇见了我。”
褚霖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想起,昨天他在看着对方离开之后,从未如此嫉妒起他那个一整年都未曾与他见过几次面的堂哥。
在确认褚言死讯之后,他首先想的,就是他是否能够将他堂哥的遗产与这样一个漂亮的人一起继承收藏。
然而峰回路转,最终继承他哥所有遗产的,却是谢眠。
对方如今站在他面前,那张原本并非他所喜欢类型的、漂亮到尖锐的容颜就如此凝视着他。
褚霖感觉自己心脏在重重跳动。
他不知道为何跳动的频率会如此之快,事实上,刚才他素有好感的白昙被刑警带走调查的时候,他心中都未有这样强烈的波动。
明明是将他快要到手的一切抢走的人,他却恨不起来,只是艰涩地道:“我昨天……确实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见过谢眠和Secure。那时候他说要上去火灾现场救人,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
谢眠:“我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先生对我恩重如山,就算Secure已经找到我,告诉我先生已经身亡,我依然不相信这件事。看到书房火灾之后,我就不顾一切,闯了上去。”
他眉宇之中流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
“但是,我并没有在火灾现场里面找到褚言先生。”
“我意识到先生不在这里。Secure带我冲出火焰。经过我的详细查询,才知道先生心脏装有心脏起搏器。为了便于能够应对突发情况抢救,心脏起搏器能够发出信号,被Secure接收。而信号所停止的位置,并不是书房,而是……”
“城堡的后花园。”
“什么!”
管家瞳孔收缩,“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家主留在了火灾现场,火灾调查员都说了那里有他的尸骸!除了他,还有谁会在书房里?”
是啊,还有谁会在书房里?
看不见的阴影里,谢眠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昨天晚上,他和Secure一起回到现场,当然并不只是为了取走一本还没有看完的书,和拿走了那把或许可以作为证据的锁。
他还在现场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的魔术纸牌。
【空无幻形:能够幻化成任意无生命的物体,并且随使用者心意变化形态。】
那具尸骸,是他的魔术纸牌所幻化出来的。
在原书剧情中,褚言书房的火灾现场本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监控信息和密道已毁。褚言被黎明教会的人进行了完整的献祭,尸骸也不会在教堂中被发现。
所有一切都会成为无头悬案,在剧情力量的加持之下,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将被掩盖深藏。
就算能够证明管家确实是在城堡放火的人,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之下,最多不过只是杀人未遂。
而如今。
他清楚知道,褚言的尸骸就被埋葬在后花园的教堂之下。黎明教会的人已经撤退,剧情行将崩溃。
而嫌疑人,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在场的证明。
一切都有了最恰当的安排。
谢眠看着被众人注视、已完全忘记掩饰情绪的管家,唇角微不可察弯起。
他的指尖在Secure掌心画圈。
“Checkmate.”
当众人赶往城堡后花园调查的时候,周翡林接了一个电话。
“确定检测没有出错么?”
他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片刻,才结束了通话。
“城堡顶楼确实没有人,之前火灾调查员们所发现的并非人类的残骸,而属于一具类人形机器——由于机器人材质不同于一般机器人,被烧焦之后出了碳化现象,一开始才被误认为人类尸骸。”
“褚言的生死目前尚不能确认。”
管家面色惨白。
此刻,围绕着后花园的黑雾已经完全消失了。
倒塌的教堂,还有周围焦黑的树木显现在众人面前。
火灾肆虐的范围在后花园靠里,此刻已全部熄灭。
“这里刚刚发生过火灾?”周翡林道。
管家:“我不知道……”
周翡林:“你不是说你昨晚一直都在后花园里面么?为什么会不知道?”
冷汗从管家的额头掉落了下来,他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此刻,他就算是一只猪,也知道绝对不能够承认——后花园中这把火确实是他放的。
一起来的调查人员快速前往破旧的教堂里,在废墟里进行寻找。
“找到了!这里还有一具尸骸!”
他们迅速进行检测。
“时间条件简陋,还不能确定死者的DNA,但是,这确实是人类的尸骸。”
方才的不在场证明此刻已经完全倒转。
待在后花园里面的人嫌疑最大,在城堡没有进过后花园的人反而嫌疑最小。
“不!不!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管家看着那具焦黑的尸骸,颤抖着声音,“我明明已经上了锁……”
周翡林凝眉抓住他话语中重点:“锁?”
管家却已无法听清他的话语,目眦欲裂地看着废墟中尸骸。
这里怎么会有褚言的尸骸?
明明在书房放火的并不是他!杀害褚言的也不是他!
他只是……只是……
唯恐事情不成,而在临走的时候,私自加了一把锁。
他处理得那样妥帖,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那些人神通广大,也承诺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要他帮助他们在后花园中放火开路,那些人就会帮他在书房放火杀掉褚言。
他不会脏掉自己的手。他永无后顾之忧。
在除掉祸害的同时,还能够成为“他们”的一员,不用再担惊受怕那迎面而来的死亡……
他没有杀褚言!
他没有!
“我没有杀人!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谢眠:“可是管家先生,根据科勒的证词,在这段时间里进入过后花园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管家浑身抖如筛糠。
他看着谢眠那张美艳漂亮的脸庞凝视着他,宛如淬毒的玫瑰。
“不!不!不是我!”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好像忽然被扼住了一样,一张脸涨得青紫,也没能说出话来。
周翡林道:“管家先生,不论如何,现在你的嫌疑已经非常大。请跟我们回到警局进行配合调查。”
警察们过来将他带走。
管家狼狈被控制住,被带上手铐,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看向谢眠,咒骂道:“那个孩子……褚言,他就是一个祸害!”
“如果不是他,我的妹妹、他的父母都不会死在火灾里!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得这样不可救治的病!他会连累所有人!他是个恶魔!他不死的话,就会把身边所有人都害死!也包括你——你和他接触过这么多,那个恶魔那样喜欢你,他就算在地狱,也会把你拉下去——”
周翡林大步走了过去,捂住他嘴,挟制住他往警车上走。
谢眠静静注视着,回头看向Secure。
机器人湛蓝的眼注视着这个陪伴城堡多年的管家,冰冷的金属表层掩盖住所有情绪。
“先生,”他开口,“如果你真的下了地狱,会拉着我一起吗?”
半晌,它低低在谢眠耳边道:“主人,你希望我的回答是?”
谢眠弯了弯唇,语气仿佛开玩笑般,“我其实并不介意,你说想要拉着我也一起下地狱的。”
Secure思考了片刻,却认真回答道:“不。我如果下地狱,肯定要比你先下的。这样的话,如果你也跟过来,我就可以先帮你开出一条好走的路。如果你没有,我也能在地狱等你。总归是能等到的,为什么要提前拉你一起?”
谢眠似笑非笑道:“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要比我先下地狱?”
Secure沉默了下,道:“因为人有寿命,而机器无穷。”
机器能在地狱里等人,而人却未必等得到机器。
如果它先下去,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谢眠:“这样么。”
可是你错了啊,先生。他想。
他早已经身在地狱。所以不存在谁先下的问题。
而他不会去等谁,也不会为谁驻足。
谢眠的指尖在Secure帮他从十字架上摘下的那只神秘的“眼”上轻敲着,不再说话。
忽然,他感觉一种奇特的波动流淌入掌心。
周围的世界在一瞬变了模样——扭曲、混乱,像是被揉皱了折叠在一起的纸张,到处都是碎裂扭曲的纹路和色彩。
下一瞬,又恢复原样。
明媚阳光落在身上,却让谢眠觉出一种难言的隔阂感。
他抬头看了一眼烈日高悬的天空,又望向远处被刑警制住带走的管家,眯了眯眼。
他似乎看到了一些往常并不能看到的东西……
——许多蛆虫一样蠕动的黑影,正攀附在管家裸露的皮肤上,张牙舞爪,在阳光照耀下肆意扭动。
不仅是管
还有余烬未熄的教堂里,断壁残垣和残损的雕像上,也有无数蠕动的黑影。
只是频率很慢,奄奄一息。
以他的眼力,之前竟然没能觉察出来。
连他也不能觉察的力量……至少也得半只脚踏入神之领域。
是洛萨忒修斯?
可是这所谓黎明之神,力量的形态为何会如此黑暗而扭曲?
还有这只“眼”……
谢眠低头。
那只Secure帮他从神像取下,形态极其优美,超越人类认知极限的深黑眼睛,正静静躺在他掌心。
这似乎是远古神明的遗骸。纵使原主已经陨落,却好似还带着“活”的特性。
他在凝视这只眼睛的时候,似乎也在被凝视着。
——戴上它……
事实上,从感知到这只眼睛的那一刻起,灵魂之中似乎就有一个声音反复不休地说着。
只是握在掌心就能让他看到神明的力量。
若是真的戴上了,岂不是能够看透、甚至领悟,那身为地上生灵所永远难以触及的至高法则……
不可谓不诱惑,
未知之物,需要谨慎。
但他承认自己仍是有些许心动了。
可是要怎么戴?
难道要他把一只眼睛抠掉再装上吗?
谢眠微微皱眉,合上掌心,把“眼”重新放进衣服口袋里。
“走吧。”他侧身对身后的Secure道,“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先生公司的事情,还有需要我处理的吗?”
Secure:“薛渟应该都安排好了,只需要走个流程,不麻烦的。”
带着警察将管家关押到警车后,周翡林走了过来。
“火灾具体情况还在勘测,但嫌疑人已经捕获,我需要先回去调查,一定会让事情真相水落石出。”
谢眠微微点头。
“没问题,那就麻烦周警官了。”
周翡林:“至于简菲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我想再确定一下,昨天她除了试图用剪刀伤害你,还对你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谢眠摇了摇头,“没有。”
周翡林舒一口气,“那就好。”
他犹豫了一下,“最近你们娱乐圈里可能有一些离奇怪事发生,如果可以,尽量离那些事情远一些。不要打听、不要好奇、不要参与。这是我作为朋友的提醒。”
“好的,谢谢提醒。”谢眠十分温顺道。
周翡林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走了。
谢眠看着他背影,神色慢慢淡了下来。
果然,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简菲不是个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昨天加了卓怡婷好友之后对方发过来的信息,眯了眯眼。
作为褚氏集团御用首席法律顾问,薛渟是个办事非常利索的人。
教堂里的尸体证实是褚言之后,谢眠跟着走一遍流程,就完成了褚言的遗产交接。
集团内部似乎早就被褚言调i教得老老实实,虽然褚言人是没了,但董事会上权力变动依然异常顺利。
从褚氏集团顶楼坐电梯走下,集团员工的称呼已经从“谢先生”变成了“谢总”。
谢眠去洗手间洗手。
镜子里的人西装革履,卷长的乌发被丝带扎在脑后,只漏出两缕蜷曲着散在颊边,显得眉目愈发阴郁锋利。
他想起出门时候,Secure帮他绑领带。
机器人俯下身,灵巧的机械手指穿过深蓝色领带,为他打好温莎结,又为他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
“好了。”Secure道,“很好看。”
他歪头问:“真的好看么?”
Secure凑过来,用冰冷的下颚轻轻碰他的唇,低低道:“好看。”
他其实很少穿这样版型利落干净、没有多余装饰的西装。
以前,他大多时候穿的是繁复复古的西装礼服,华丽、娇气。因为他的母亲师倾歌喜欢。
师倾歌死后,谢奕、谢凛依然让他这么穿。他也习惯了。
那时候,他还是名副其实的谢家小少爷。
而今。简洁的线条和黑沉配色压下了轮廓里仅剩不多的一丝年少柔和,只衬得身材高挑修长,确实有那么点总裁的模样在。
他并不在意这个世界的财富和权力。
但既然是褚言留给他的东西,就是属于他的了。
接管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Secure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很自然帮他整理了一下袖口。
他踮起脚,碰了碰机器人额头。
Secure:“主人?”
谢眠舔了舔唇,道:“想给你充充电。”
Secure沉默了下,低头捧起他脸,额头贴了上来,“那就劳烦主人,再充多点。”
因为灵魂里阳气的热度,谢眠脸颊涌上一点晕红,低声沙哑道:“得寸进尺。”
却没推开对方。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机器人了。
不会变质的食物。有能力长久地陪伴在身边。
即使意外缺失了最初吸引他的、最为完美的部分,却好似也还有着别的东西,在依然吸引着他。
也许是对方阳气里浓郁美妙的烟草滋味。
终有一日,他要离开这个世界。
到时候带上Secure……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他还没有尝腻的话。
走出公司的时候已经傍晚。
然而刚出门,记者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就把眼前世界照亮了。
“谢总!谢总!请留步一下!能不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谢总,请问你对褚氏集团接下来的规划有什么安排?”
“谢总,请问已经拥有了褚氏集团大额股份,你还会回娱乐圈继续工作吗?”
“眠眠,你会让热爱你的粉丝失望吗?”
蜂拥而来的记者团团把谢眠围住,只是碍于Secure伸手挡着,暂时没有人敢过于贴近,只跟在河边试探的小鸡崽一样踮着脚把话筒伸过来。
谢眠侧身回眸,一身黑色西装,肤色在闪光灯映照下苍白像吸血鬼,黑色瞳孔好像跟夜色融为一体。却比夜色更深。
好像有那么一瞬,记者们在他身上看到了褚言的身影。
遑论他身后还站着身形高大的Secure。
“一个个问。”他道。
记者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啊啊啊啊!几天不见,眠眠还是帅的这么惨绝人寰……】
【他好拽我好爱prprpr】
【他看我一眼我感觉腿软了怎么办……呜呜呜呜姐妹们扶我起来】
【谢总娶我muamua!】
有的记者开了直播,此刻一条条弹幕滚动而过。
众记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老牌电视台ZK的记者先提问了。
“那么谢总,关于你刚刚接收的褚氏集团,请问你有什么规划吗?听说褚氏集团即将改名谢氏,这是真的吗?”
谢眠:“我并不插手集团的日常运作,有更专业的人士为我处理。至于集团接下来规划,属于商业机密,恕我不便多言。”
“另外,褚氏集团永远是褚氏集团,”他语气平淡,“就像流言永远只会是流言。”
“谢总,听说您即将退出娱乐圈,不再参与《遥远回声》以及其他节目的录制了?”
谢眠:“谁说的?”
“眠眠,关于简菲坠楼之前大喊的那一句‘白昙’,你有什么见解吗?对于白昙住处被简菲粉丝围堵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谢眠:“我没有。你要是有什么见解和看法,可以当众说说。Secure,话筒给他。”
【噗哈哈哈哈哈,这些记者真是不长脑袋,白昙粉丝最近为了转移视线泼了多少脏水到眠眠头上,也不见白昙出来说一句话,这还来问眠眠什么看法?】
【虽然但是,好歹曾经也是同一个公司的艺人呢……谢眠说句话也不肯吗……】
【被警察带走问询的可是白昙,麻烦长长眼睛,谁现在愿意和他扯关系啊?而且你们白昙粉丝疯狂拉踩眠眠推卸责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只能说是风水轮流转,冤有头债有主……可惜简菲那张漂亮脸蛋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接的那些电影电视剧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
一部iPad里,正播放着谢眠的直播采访。
“咦,这不是之前和队长暧昧的那个小明星吗。不过怎么上财经频道专访了?”
Orange歪头凑过来看了一眼,道。
小胖子Fire咬了口手里的包子,“是啊,是眠眠。人现在已经是能把咱战队买下来的大总裁了,呜呜呜,如果当初队长再努力一点……”他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再说下去,“没关系,只要眠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就坐在Fire旁边季风闷闷开口,“可是他和那个褚言究竟什么关系啊?对方居然愿意把所有遗产都送给他。”他鼓起包子脸,“唉,Fire,你说他们不会真的是网上传言的那种、那种吧……”
他碎碎念着,始终不太释怀的亚子。
“嘘!别说了。”
Fire忽然坐了个手势,疯狂给季风使眼色。
季风正疑惑,一抬头就看到拿着咖啡站在旁边的凌俞。
“队、队长好。”季风结巴道。
Fire想,不,或许,可能,你亲爱的队长并不怎么好。
没看到头上都绿的发光了吗。
Fire提起旁边的纸袋,试探着道。
“队长,饿了没,吃个包子?”
结果动作太急,用力过大,一下把包子捏扁了。
却见他家队长眸光低垂,半点没看那只可怜的包子,只是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Fire咽了一口唾沫。
季风缩了缩脖子。
气氛好凝重呜呜呜。
急得Fire想马上上线发个帖子,名字就叫《朋友十万火急回来追妻结果对方已经另结新欢怎么破QAQ》
新欢还寄了,恐怕会成为对方永远的白月光。
Fire默默给贴子写上补充说明。
等了许久,才听到他家队长低声吐出一句。
“……他好像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状况有点糟,努力更完,变成僵尸了也会更完,别慌
建议完结后食用
“你好像又瘦了,眠眠。”
车里,助理小琴满脸担忧,“你还好吗?那些记者也真是的,把公司门口堵住了不说,还跟苍蝇似的吵吵闹闹,什么问题都拿过来问……”
天知道她在得知城堡发生了火灾之后有多么担惊受怕,虽然谢眠最终平安无事,可今天见面,小琴发现他又瘦了些,脸色也比之前要更苍白一点。
消瘦让对方脸部线条更加凌厉。过于锋锐的美丽如同刀片,割得她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小琴还记得最初见到对方时候的模样。
少年衣着贵气,站在公司落地窗前,皮肤是健康的白,莹润仿佛能透出光。
听到声音回头看她,眉眼微弯,笑容仿佛能融化冬日树梢上的积雪。
她从未见过这么标致的少年。
以至于最开始根本没有往公司练习生的方向想,只疑心究竟是哪家出身尊贵的小少爷出来散步人间。
后来,她成了对方的助理。
她看着少年努力地工作,日复一日学习着各种公司教导的技能。
即使徒劳无功。
不知何时,少年眉眼染上了一点忧郁。
面对导师的斥责还有她的担忧,少年总是沉默,最后牵出一缕微笑,说没关系,再努力一下,或许就学会了。
再之后,忧郁变成了阴郁。
她再也看不透对方情绪。只能看着他的身形越来越瘦,脸色愈发苍白,气质越来越凛冽。
看着不知何时,本柔软洁白的雪,被磨成一柄锋锐的刀。
这次城堡火灾过后,对方身上那点仅剩的由于年龄而带来的稚气与柔和,也消失无踪了。
网上传言纷纷扰扰,她和那位褚氏总裁接触不多,但是仅有几次看到谢眠和褚言通话时候,神色之间盈着纯然的天真和喜悦,竟有几分像从前。
眠眠……大抵是很喜欢对方的。她想。
被亲人赶出家门,一个人苦苦在娱乐圈打拼,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对方却葬身火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命苦的孩子。
小琴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左思右想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安慰,最后只能呐呐道。
“……眠眠啊,你可不能再瘦了,”她说,“再瘦,以后拍节目就不上相了。”
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的谢眠低低“嗯”了一声,“没事,我会注意。”
灵魂饱足让他状态其实异常地好。
然而人类的身体强行承载属于怪物的魂魄,随着时间流逝虚弱衰败,也是无法扭转的事情。
不过,他本就没有打算在人间停留太久。
忽然感觉冰凉的触感划过脖颈。
谢眠微微撩起眼皮,就看到坐在旁边的Secure正侧过身,帮他仔细抚平衣领上的褶皱。
他凝视了会,抬手握住Secure的手,凑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我只知道先生以前工作认真,原来对待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认真的吗?”
车辆在行驶的过程中颠簸不停,Secure反手扣住他手,将他固定在怀中,冰蓝的眼睛闪着电子光,以同样低的声线道。
“不,我只对你认真。”
唇在颠簸中无意擦过机械冰冷的触感,烟草迷离的香气伴随着炙热的阳气噙入口中。
谢眠半撩起眼,看着车前座并未觉察的小琴和司机,舔了舔唇。
“先生,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烟草的味道。”
他声音慵懒沙哑。
“苦涩的浓烈的迷幻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酣然过后,回味犹甘。”
他最初接触到烟草的滋味,是在他童年时的家教身上。
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他已想不起对方具体模样了,却还记得对方最后在雨里离开的背影。
年幼的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撑着黑伞走在暴雨中,渐行渐远。
狂风吹起对方身上黑色风衣。花园里的玫瑰也被风吹散了,洒在污浊的泥里。
只有对方身上苦涩的烟味还停留在落地窗前,迷离而遥远,这么多年,仍未曾散去。
Secure道:“烟草伤身,不宜接触太多。”
“呵,”谢眠低低笑着,“明明先生之前也喜欢……”他话说了一半,目光忽然凝住窗外。
远处人行道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风衣,手执黑伞,正往远处走去。
“停车,左转。”
谢眠忽然开口。
只是汽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司机愣了一下,就已经过了路口,连忙补救道:“Boss,前面有路口可以掉头回去。”
谢眠面无表情:“那就掉头。”
小琴讶异地回过头来,“眠眠,有什么事吗?那边好像不是去节目组的路啊。”
谢眠不语。
几分钟之后,车终于掉头回到刚才的路口转弯。然而人行道上,男人的身影已经不见。
“……停车。”
车辆缓缓停了下来。
“这里是……”小琴东张西望了一下,“S大?眠眠,你来S大干嘛?”
车停的地方,正是S大校门口。
谢眠的目光注视着窗外。
已经是傍晚,正是学生们出入校门的高峰,在他视线里成群结队地走过,脸上洋溢着笑容,满是朝气蓬勃。
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因为遗传自生母的精神疾病,他没有上过学,对“学校”这个词语的认知,其实是全然陌生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追到这里停下。
……只不过是一个被雇佣来照顾他的家教。他想。
他连对方的样貌都记不清楚。
说好要教他到成年,却一声不吭,不辞而别。
除了那点遗留的烟草香气,没有值得让他记住的理由。
……虽然,如果仔细算的话,在他那短暂的为人的一生里,对方已是陪伴在他身边时间最久的人。
“……眠眠?”小琴试探地喊。
谢眠收回目光,闭上眼。
“没事了,走吧。”
驾驶座上的临时“司机”默默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作为深空娱乐的王牌经纪人,卓绫前几天就得知自己将要接手一位重量级艺人。
当然,相对于他曾经带出的几位娱乐圈影帝影后来说,谢眠的份量是远远不及的。之所以是重量级,单纯只是因为……这是集团老总亲自吩咐下来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