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by夜雨行舟
夜雨行舟  发于:2023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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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户嘛。
卓绫自知分寸,作为金牌经纪人,他自信就算是一摊烂泥,他也能把泥巴捏成花瓶,在他手里发光发热。
而在翻阅资料的过程之中,他看到了谢眠身上的不少可能性,虽然缺陷也多,但只要调i教得当,未必不是下一个天王巨星。
可谁能想到——
待调i教的新人忽然成了成了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
“Boss。”他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整齐西装,苍白脸色,冷冽气质。
太像了。
……刚才隔着重重人流望过去,他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第二个褚总。
深空娱乐隶属于褚氏集团旗下。卓绫曾经见过一次褚总来公司视察,他那位大腹便便的前老板全程把腰弯的差点给人跪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冷漠寡言,无视鲜花铺地一路逢迎谄媚,只点评了几句就把前老板吓得脸色发白,差点从窗户跳下去。
第二天,前老板再也没来过公司。
卓绫感到压力山大。
要是让这位主有一点不满意的话,肯定一定马上就会被炒的吧?
卓绫目光移到谢眠旁边金属锋利的Secure身上,缩了缩脖子。
不仅会被炒,甚至还会被咔嚓掉的吧?
麻麻,他想回
正在他瑟瑟发抖的时候,谢眠已经抬眼看了过来。
“什么事?”
卓绫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道:“Boss,我、我们现在是要去继续节目录制吗?还是说,先去吃个晚饭?我记得S大饭堂的菜味道还不错,我还有这里的饭卡——”
谢眠:“我记得你是合同安排给我的新任经纪人。”
卓绫咽了口唾沫,“是、是的boss。”
“既然是经纪人,那么我的行程安排,应该是你来负责规划才对。”谢眠淡淡道,“我相信褚先生在合同安排给我的人,一定是具有顶尖能力的专业人士。如果只是要司机或者生活助理,集团应该多的是人愿意为我效劳,不需要特地写进合同里,不是么?”
卓绫打了个冷战。
冷静下来。
这明显是个警告。
集团里不缺少谄媚跑腿的员工,但前老板的下场是什么,自己不是早就见过了么。
别忘了自己究竟是凭什么在公司站稳脚跟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是我失职了。”他道,“按照行程,您接下来应该是前往紫罗兰修道院继续《遥远回声》的拍摄。只是和之前的录播不同,今天是节目第一轮比赛的直播日。学员乐器练习已经在今天下午五点结束,而比赛直播将从晚上七点开始。您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赶赴现场。”
他一边说一边发动了汽车,“容我冒昧提醒一下,boss,由于种种原因,您缺席了昨天和今天白天节目组安排的组队排练环节,没有时间与队友协商今晚的演出。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排好晚上的表演不出错。”
“我得知在您的小队里,因为您的两位队友意外受伤,节目组额外安排了这期的飞行嘉宾喻斯年喻影帝加入到小队中协助比赛。我建议您现在联系喻影帝,做好今晚的安排。假如有他的帮助,顺利完成比赛不是难事。我和喻影帝有过一些交情,如果您需要,现在就可以给您提供他的电话号码。”
卓绫想法很简单。
只要喻斯年肯出力,在国际巨星光芒照耀下,足以掩盖小队其他人的瑕疵。到时候谢眠在后面随便伴伴奏装装样子,就足够能浑水摸鱼过关了。
不是不想采取其他更积极的解决办法。
只是他翻过谢眠当练习生时候的一些资料,知道对方虽然外形相貌绝佳,然而在唱跳演奏等种种方面……却实在一言难尽。
作为一档文化科普类节目,《遥远回声》这期主题的还是中世纪艺术,那些国外的古老乐器就算专业人士来了也要头疼一阵子的,何况谢眠。
唯有喻斯年愿意出手帮忙这场表演,才能够解决问题。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只要应付了眼前难关,接下来的录制,就算谢眠确实如资料里一样乐器舞蹈绘画歌唱样样不精通,他……他也会想办法扬长避短,让对方在观众面前拥有更好的表现。
虽然是这么想着,卓绫心里其实不太有底气,就听谢眠道:“确实是该联系一下。”
卓绫舒了口气,赶紧报出一串电话号码。
谢眠拨通了手机。
“谁。”
电话响了许久才通,里头传来的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与平日里温文尔雅不太一样。
谢眠:“是我,喻哥。”
这声“喻哥”刚喊出口,他就感觉到一只手被Secure扣住,他低头瞥了一眼,继续道。
“……关于今天晚上表演,我想喻哥商量商量。”
电话那头的喻斯年却反常地沉默了下来。
谢眠微微挑眉,却没等到回音。
而Secure已靠得很近。
机械的手指扣住属于人类的柔软骨骼,比往时用力,让他感觉有些生疼。
等待过程中,谢眠歪头夹住手机,腾出一只手覆在Secure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然后一根一根去掰机器人的手指。
掰不动。
谢眠撩眼和Secure对视了一下。
机器人低头看他,冰蓝的眼睛冷冷倒映着他的身影。
谢眠忽然弯了弯唇,凑上前去,轻轻碰了碰机器人冰冷的表面。
位置有些特殊。
机器人身体僵了一下,猛然松开了手。
谢眠重新抬手握住手机。
“喂,喻哥?你还在么。”
又是半晌沉默过去,电话那头的男人终于回话道。
“……谢眠,我想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钢锯在粗糙树皮上摩擦,似乎费了绝大力气,才隐忍住不说出什么更加难听的话语。
有点意思。
谢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泛出一点带着兴味的殷红血色,语调却仍然低柔轻快地道:“怎么,喻哥今天不叫我夏眠了,难道是终于睡醒了,能认清楚人了么?”
“住口。”
电话里的人忽然打断了他。
“——你明明早就知道,从始至终,夏眠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不是么?”
“你看着我为一个虚假的人付出真心实意,困兽百年,上天入地寻找复活他的办法,却徒劳无功,这很有意思,对么?”
“真是可笑啊……”
电话那头,男人沉沉吐出两个字。
“蚀骨。”

谢眠:“啊,你知道了。”
明明处在谎言被拆穿的境地,他单手握着电话,竟笑了起来,薄唇弯弯,那点血红颜色洇在眼底,有种漠然的愉悦和天真。
“谢眠,你是不是觉得骗一个人,很有意思。”
喻斯年沉沉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其实不是没有预料过,谢眠也许、可能会是一个怪物。
作为乐园最强的轮回者,与怪物对抗的直觉早已刻入骨血,在与谢眠交流的过程里,熟悉的危险预兆一刻不停地在他心中拉响警戒——
他曾眼看着夏眠从乐园的最高层掉落进最底层的深渊,未曾奢想对方还能毫发无损回到他面前。
他拒绝了通过最后一重门离开乐园的机会,滞留下来只为寻找夏眠的尸体和复活对方的办法。
他找不到夏眠的尸体。
他想过很多。或许夏眠已经粉身碎骨,连灵魂也被深渊里的怪物撕碎吃掉;或许夏眠被人所救,却丧失了记忆,所以才没有办法出来见他。
……又或许,夏眠并没有死,却被乐园感染成了怪物,已经无法辨认他的模样。
在他终于积攒够积分换取到一个复活队友的机会,却得知夏眠无法复活的时候,无数的猜测从他脑海纷纷扬扬,有些甚至荒诞到不可思议。
只是他想,无论夏眠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要能够回到他面前,他愿意付出一切。
无论是夏眠还是谢眠,是人类还是怪物,他都愿意接受。
——只是,谢眠怎么会是蚀骨?
他怎么能是蚀骨?
他深深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似乎想要把这个名字的外皮撕开,狠狠嚼烂,咬碎吞进肚子里。
夏眠怎么能是蚀骨?
那个从他进入乐园开始,就一直在耳边被反复提及到名字。那位高居在乐园顶端,最喜欢玩弄人心、操纵游戏规则的怪物之王。
如果夏眠是蚀骨。
那么从始至终,就根本就没有夏眠的存在。
他所曾爱过的人,只是一个怪物随手捏出的泡影。
而他所有爱恨,在那怪物眼里,就和手心的泡影一样,可以随意玩弄,只要对方轻轻合上手掌——轻易地,就永远地破灭了。
喻斯年闭上了眼。
他手上凛冽泛着银光的剑正在滴落鲜血。姬语和柳夜倒在他身边。
利剑倒悬在柳夜心脏的正上方,近在咫尺的怪物气息,熏得他眉心突突直跳。
却听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喻哥,你误会我了。”
对方低柔声道。
“虽然我一开始接近你确实别有目的,但是我绝对不是为了欺骗你的感情。”
虽然骗人确实很有意思——
谢眠想。
怪物的本能早已镌刻在他的灵魂里,在长达百年的岁月里,端坐于空寂无人大殿,低头看无数人类走入他所设下的骗局,是他仅剩不多的乐趣之一。
但他当初接近喻斯年,单纯只是因为,他饿了。
那是他第一次从除去乐园之主外的生命身上,捕捉到能够吸引他进食的香气。
他很饿。而且毕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
所以稍微不择手段了些,也不知分寸了些,也是能够理解的,不是吗?
况且,不知分寸的后果他早已领教过了——
关系越是亲近,他所能吸收到的阳气越是浓郁。他实在太饿,尝到了甜头,便放任对方越界的行为和感情,乃至乐在其中。
直到那因爱意扭曲变质的阳气伴随着剧烈到侵占他灵魂的炽烈情绪,甚至能够让他变得不再是自己。
有那么几秒。或者几分钟。或者是几个小时。
他竟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的情绪是真实存在着的。他能够接受它、容纳它、甚至……予以反馈。
一个因为人类的怨恨和绝望而生的怪物,竟然觉得自己能感受到人类的爱,甚至回馈人类以爱——
多么可笑。
真要说出来,恐怕会被整个乐园的怪物笑掉大牙。
变质的阳气充斥了他的灵魂,他那生来充斥着饥饿和不可填补的贪婪的灵魂,竟生出了饱足感。
谢眠揉了揉眉心。
记忆里,那个在外人面前冷漠寡言的男人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唇上吻啄,炙热的呼吸喷吐在他脸颊,对他说:“眠眠,快要到最后一重门了。答应我,我们一起离开乐园,你来我的世界,或者我去你的世界,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从未有过的饱足感让人上瘾,他感觉到飘飘然,好像体内扭曲干瘪的怪物的灵魂如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被人充满了气,隐约之间似也有了个人形。
他仰头被对方亲着,只感到头晕目眩,说:“……好。”
男人于是温柔攻占他的口腔,“……眠眠,”对方低低唤着,说不尽的温柔缱绻,而后又去吻他湿漉漉的眼睫,“眠眠……夏眠……我爱你。”
他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却忽然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恶心。
就像吃撑的时候,胃酸倒流,一直灼到咽喉。
那炽烈的阳气分明充斥得他灵魂都在愉悦地战栗,感到饱足而幸福,却又撑得他有点……想吐。
他忽然想起来,此刻那充斥在他的灵魂里的炽烈情感的来源和归处,都与他毫无关系。
它的来处是喻斯年。
而归处,却是那个被喻斯年所深爱着的,叫做“夏眠”的人类的灵魂。
不是他。
设计假死之后,他回到宫殿仍然难以挥去那种恶心感。
怪物的灵魂贪婪无比,吃进去的阳气早就被吸收了,他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皱着眉干呕。
自从爬上乐园最高层,成为怪物之王后,他已很久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他连因萨斯都扔出了宫殿,却没想到正好被沉眠里苏醒的乐园之主撞个正着。
当他抬头看到那一袭熟悉的黑袍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您醒了?”
乐园之主:“吾沉睡时,听到你说要与别人一起离开此地。”
他怔了一怔。他当然知道,乐园里所发生的一切都逃不开乐园之主的感知,即便对方在沉眠。神明无所不知。神明无所不能。
……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明明什么都感知得到,可为什么他之前都这么饿了,对方还不醒来。
如果他的神在,他又怎么会需要去费心寻找新的食物,致使如今这么狼狈的模样。
“……我并非有意,吾主。”他声音低哑,闷闷地说,“只是您久睡不醒,我太饿了,想要去找点东西吃,不小心一时失言。”
“而且如您所见……我吃坏肚子了。”
说完,他便默默撇过头看向地面,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僭越。
本来,像他这样不断从自己的神身上索求食物的怪物就已过于胆大妄为,现在居然还埋怨起对方睡得太久让他饿着了实属不该。
可还没等他生出后悔,下巴就被对方伸手捏住了。
他被迫仰头,看着对方兜帽下的黑暗。虽然依旧看不清容貌,却生出一种对方正深深凝视着他的错觉。
乐园之主轻叹开口。
“这么多年,还像个孩子。”
下巴被捏着,对方用拇指抵住他的唇,一点点给他擦去唇边干呕时候沾染上的唾液,又道:“你太挑食。这不好。”
神明冰冷的手指碾过柔软唇肉,带来一阵由远而近的夜息花的香。
那股香气驱散了身体的不适,却勾起更多更深的……欲i求。
“挑食不好吗?”他一边低声问着,一边试探性地探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对方手指。
舌尖与对方指腹间勾起一根黏连的银丝,倒映在他低垂的眼眸里。
见对方不把手指收回去,他睫毛颤了颤,索性偏过头,猫儿似地一下又一下去舔对方指尖,最后干脆把整根手指都含进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
“……吾主,如果我的灵魂永远只能接受您赐予的食物,离开您就活不下去的话……”他一边舔一边继续说着,微微撩起眼睫,“那么我们之间即便不签订什么契约,我也永远都离不开您了,只能一直一直臣服在您脚下,做您的大祭司——这样难道不好吗?”
他话语低沉柔软,是虔诚臣服的姿态,然而魂体里荆棘却克制不住地在他肌肤上蜿蜒伸展,从祭司袍宽大的袖口里伸出——就像狡猾的蛇在紧盯自己的猎物,一旦找到机会,就会把自己所信仰的神明缠卷起来,完完全全,拆吃入腹。
乐园之主沉默。
他等了一会得不到回答,兀自勾了勾唇,低眸继续尝着对方的味道,却心知无所不知的神明已经看破他的玩笑与谎言。
从来没有什么臣服和永远。
他不会一直跪在一个人脚下。就算确实有挑食的毛病,也一定会离开。只要百年的契约时间一到,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整个人间都是他的食物,就算味道恶心一些,也……可以忍耐。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再多尝几口夜息花的香。
再多尝一点。
夜息花的香气遥远又接近,如同鸦片让人上瘾,流淌进他灵魂,让他脸颊热烫满面红晕。
他的意识坠进一片摇曳的暗色花海里,又似乎透过花海,望见更加无垠幽邃的宇宙星空,对方站在宇宙的尽头处,在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
那里时空停滞,维度未知,难以理解,而始终存在。因为太过遥远,就算对方阳气已经交融进他的灵魂里,他依然无法看清楚对方模样。
他目光迷蒙,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慌,伸出手来想在空气里抓住什么。
最后却只攥紧了对方一片衣角。他问。
“就算我离开了……您会记住我的,对吗?”
神明仿佛轻叹了口气,将沾着唾液的指尖从他口中抽出,抚摸过他热烫绯红脸颊,为他揩去眼角因为欢愉亦或忐忑沁出的泪珠。
“我当然会记得,”祂说,“……小玫瑰。”
喉结滚动了一下。
谢眠望着飞驰的车窗外,唇边勾着的笑依然懒倦凉薄。
“喻哥,”看在储备粮的份上。他慢条斯理地对着电话那头的男人解释,好像曾经被对方阳气侵i犯到干呕的人并不是他,“无论如何,我一开始并没有想骗你的感情,更没有想要看你笑话的意思。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你找了我这么久。”他顿了顿,“……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记得你。”
他记得喻斯年身上硝烟的味道,是他成为怪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到除神明之外的人类的气息。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在车里的人足够听清。
车前座的小琴震惊地看了过来,卓绫开车没法转头,却也听得瞳孔地震。
——不是说好要打电话找喻影帝帮忙解决晚上的演出吗?怎么说着说着牵扯到私人感情上了?
——欺骗影帝感情,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喻斯年沙哑道:“我还在乐园的时候,一直听说蚀骨骗人的话总是十分动人又好听,让人不知不觉就沦陷其中。现在终于知道,传言果然不假。”
谢眠:“你不信我?”
对面沉默了一下。
“你杀了夏眠。”
谢眠眸底血色蓦然沉郁下来。
他将电话挂断,随手扔在了后座上。
小琴紧张地看着他,踌躇着道:“怎么了,眠眠,你和喻影帝……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卓绫也道:“反正比赛还没开始,我们或许可以跟导演请个假?大家知道最近你身上事情很多,会理解的。”
谢眠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假笑,道:“没事,只是一点小误会,到了现场很快就能够解决。”
“可是……”
卓绫还想说什么,谢眠却打断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车内安静下来。
只有Secure的手还在紧紧握着他,骨节生疼。
“……啧,”谢眠撩眼看了一眼Secure,俯身靠近到机器人冰冷的肩膀上,用气音轻声在机器人耳边道:“怎么,又吃醋啦?”
机器人没有回答。
谢眠眸光变幻流转,忽然道。
“先生,其实我还挺好奇,你之前究竟喜欢我什么。”
机器人用冰蓝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谢眠知道,现在的它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那种炽烈的扭曲的情感,或许早已随着人类生命的消亡而消亡。
……就如同他一样。
它们用另外一种方式在这世上存在着,并不需要得到人类的理解。
机械的躯壳里传递出的阳气平和而温暖。那温度融进怪物的灵魂里,刚刚好。
机器人的手依旧握得很紧。
“别吃醋啊,”谢眠弯唇轻声说着,又贴近碰了碰对方脸颊,“我还挺喜欢你的。这是真话。”

《遥远回声》现场一片忙乱。
“舞台准备好了吗?灯光师呢?赶紧过来,这边的灯还再调亮一点!还有这边!”
监制焦急指挥着,旁边是正在来回踱步的导演曾林。
曾林捏着眉心问道:“那几个人还是没有联系上吗?”
场务擦了擦汗,回答道:“他们昨天节目结束之后就一直没回来,今天各组自由练习的时候摄影师还想要找他们拍点花絮呢,也没找着人……我问过那位的助理,对方却说没见人离开过片场,连车子都还在停车场,可是打手机又不接,这、这,难不成场子里……”他咽了口唾沫,“闹、闹鬼了?”
他越想越害怕,抖着声音道:“导演,最近圈里怪事太多了,你应该也听说了,最近好几个当红明星都、都沾了点东西,到处在找大师驱邪呢,我怕……”
“别乱说话!”曾林喝止了他,他根本不相信这些鬼怪之谈,“还不赶紧去找人!”
场务:“是……是。”
曾林眉头紧皱。
晚上的比赛是直播,很多事情都得早做安排,要是到了晚上人还找不着,麻烦就大了——毕竟晚上的节目不但关系到喻斯年这尊国际影帝,还有谢眠——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忽然成了节目最大的投资方!就连他们节目租借拍摄的这座紫罗兰修道院,都只是对方继承的庞大资产之一而已,要是晚上比赛出了什么问题的话,这节目能不能顺利播下去都是问题。
这时,一辆黑色豪车忽然驶入片场,停了下来。
车门被推开,一架线条流畅的银色机器人走了下来。那机器人肢体修长,棱角锋利,线条优美,曾林在电视上见过,知道这是曾经褚氏总裁的贴身机器人。
它站在车门的一侧,弯腰等候它的现任主人。
一身黑色西装的青年从车中走出,微卷的发被扎在脑后,只留下几缕垂在脸颊,面色苍白冷漠,浓沉深黑的眼睛撩起看过来,让曾林不禁怔愣了一下,忘了刚才的烦恼的所有事情。
他在娱乐圈里见过形形色色无数美人,但如此出色到如此地步的,这辈子却只见过两个。
一个已经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另一个就是现在的谢眠。
不知为什么,今天乍看过去,曾林忽然觉得两者之间竟然有点微妙的相似,明明两者连性别都不一样。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些美貌是相通的……
他还在发愣,谢眠已快步走过来。
“抱歉曾导,路上有点堵车,我应该没来迟吧?”谢眠开口,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全场,“喻哥呢?怎么不在这儿。我有点节目上的事情想和他商量,刚才电话里没说清楚。”
曾林却十分惊讶,“你能打得通他电话!?”
谢眠眼眸微微眯起,“半个小时之前我们确实联系过。怎么了?”
曾林赶忙道:“快!你再打一下他电话试试!我们刚才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他,还有A组另外两个人也是,这节目都快要开始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可怎么行。”
“好,没问题,我这就联系。”谢眠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电子提示音,响了几声。
没有人接。
曾林焦急地看着他。
谢眠深黑的瞳孔反射不出光泽,表情平静地开口:“喂,喻哥?是我。”
“……你们还在练习吗?想给观众一个惊喜?……我明白了。”
“曾导说你们不接电话……手机静音了没注意到,帮你们向导演说声抱歉?行吧……好,我马上过去。”
谢眠单手挂了电话,放回西装口袋,朝曾林露出一个歉然微笑。
曾林松了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我们打就静音听不到了,你打就接了呢?”
谢眠貌似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打的是喻哥的私人手机吧。”
明星平时带两个手机,一个工作一个私用,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曾林没有怀疑,只惊讶道:“你们关系还真是好……行了,赶紧去把他们几个给带回来吧。对了,今天的练习你不在,晚上的节目应该没问题吧?”
谢眠微笑道:“当然没问题。您放心好了,给我二十分钟,我一定把我那几位队友给‘好好’带回来,给大家来一场漂亮的演出。”
曾林闻言哈哈一笑,“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就继续忙着安排晚上的各种事情去了。
谢眠看着他的身影走远,脸上笑意收敛,微微侧过头,望向身后的机器人,低声道:“Secure,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Secure似乎还是想跟上,却被一根修长白皙的食指抵在了额头的金属。
谢眠深黑的眼睛凝视着他,道。
“这是命令,先生。”
他的声音低柔动听,言语却不容置喙。
Secure停下步伐。
冰蓝色的电子光快速闪烁了几下,终究没有跟上去。
它站在原地,电子眼对眼前景象进行扫描、记录。所见所闻汇成信息流储存到中央芯片之中。
这是它现在的“大脑”。
作为人类的记忆,也都转化成了冰冷的代码和数据,储存在这枚小小的芯片中。
人类的灵魂从肉体转移到机器上之后,还能算是人类吗?
这个问题以前褚言无法回答,现在Secure也无法回答。
缺失了心脏的胸口不再有人类的跳动,引起人类感情的激素不在机械体内生成。它重新拥有了双腿,却似乎在某些方面,比人类的时候更为残疾。
之前谢眠问它是不是吃醋,它无法回答。
现有的知识告诉他,人类的行为受情感所驱动。而它……
Secure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冰冷坚硬,摧金断石。
它受机械的语言所驱动。毫无疑问,自己曾亲手在机器人程序里写下的基层代码还在发挥作用——
绝对服从命令,誓死保护主人。
只是凌驾于所有代码之上,在人类的灵魂融入机器之后,机械语言无法表达无法解析的部分,则统统被归纳为一条指令——
抓住他。
——抓住……谢眠。
不能……再让他跑掉了。
为什么是“再”?
Secure冰蓝的目光闪烁着,试图解析,就如同之前无数次试图解析人类的情感和行为一样。
只是,在谢眠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时候,它的目光蓦然间变红了一瞬。
谢眠走在修道院回廊中。
他闭着眼睛,指尖夹着的一张纸牌逸散出气流,缠绕着风飞散。细密的感知从他所站立的地方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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