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 by夜雨行舟
夜雨行舟  发于:2023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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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这样做会令他迄今为止所做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却是属于怪物的本能。
毁灭和杀戮的本能。
Secure似乎察觉了什么,低下头,冰冷的头盔擦过他脸颊。
机器人低沉声音响在他耳边。
“眠眠。”
或许是因为灵魂融入机械的身体并不久的原因,Secure的情绪和话语比一向内敛禁欲的褚言要更加直接。
至少褚言,从未这样亲密叫过他“眠眠”。
Secure:“别怕。他们要想伤到你,得先跨过我的尸体。”
谢眠怔了怔。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
似乎从很久之前开始,对方就已像现在一样执着站在他身前,如此保护着他。
无关乎他是强大亦或弱小。
怎么可能,他想。
他和褚言相识于这个世界,在进入乐园之前,他只和对方在餐厅中见过一面,再无其他交集。
何况,一个生来脆弱、寿命有限的人类,想要保护杀戮无数、扭曲不死的怪物,多少有些可笑。
蜿蜒的黑色荆棘却终究没入了谢眠掌心。
他声音低哑唤:“先生。”
Secure:“你不舒服?”
神像那端传来的低语声音还在持续。
谢眠太阳穴仍在突突直跳。
他抬起手,苍白的指尖指着那处神像,道。
“它很吵。”
谢眠知道,那难以名状的可怖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他的话语恐怕不会被机器人所理解。
但Secure却什么都没有问,只道:“好。我马上让它不能再吵。”
红袍人被他们旁若无人的态度所激怒。
“A0001,你居然没死。”他道,“究竟是什么时候,你躲过我们的监视,把执行官调换的?”
Secure眼眶中那模仿执行官变化成的红色光芒已经转换回原本冰蓝色泽,一如谢眠曾经在褚言眼中所见过的那样美丽夺目。
他用冰寒彻骨的机械眼睛漠然地直视红袍人。
“在你们全神贯注想要将我献祭的时候。”
红袍人:“不可能!就凭你,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绕过吾神的视线,逃离死亡的束缚?依照预言,你灵魂转移的计划早已经失败,成为吾神的祭品是你唯一的归宿——”
Secure道:“我的计划到底失败还是成功,现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红袍人哑口无言,用力一挥袍袖,道:“来人!快将这叛逆者拿下!”
被击退的两名执行官继续向他们围攻而来。
Secure挥矛迎战。
执行官的攻击方式非常诡异。
他们擅长于将行迹匿藏在阴影之中,又从阴影之中突然现形攻击,速度极快,防不胜防。
可Secure比他们更快。
灵魂转移之后,他的肢体竟没有体验出一丝身为残疾人时候行动不便的滞碍。
即便身披铠甲,他的身体依然显出如同刀锋一样的线条。招式亦如刀锋一样锐利,仿佛天生的战争机器。那柄血色长矛在他手中如同死神之镰,力度、速度皆已达到了这个世界物理所能达到的极限,所过之处,风声破裂。
他之前便已经悄无声息解决了一个执行官,现在面对围攻,并不落下风。
人所创造机器的力量能够抗衡被神灵赋予权能的教徒吗?
褚言用他亲手制造出的Secure,交出了答案。
一个执行官手中的长矛被他劈开,或许是因为Secure的速度和力量着实过于凶猛,那柄血色长矛脱手而出,直直飞向那倒立的神像插了进去——
不知好巧不巧,长矛插进去的位置正好是位居正中,就在神像的两腿中央。
那不断在谢眠耳边的低语声停滞了一瞬。
而红袍人和他身后的众多黑袍教士们都在一瞬间愣住了。
片刻,红袍人气急败坏道:
“不可饶恕!亵渎神灵者不可饶恕!众教徒听令,马上举行降临仪式!”
随着红袍人的一声令下,所有教徒都同时低头,开始念诵咒语。
他们手握住十字架,作出祈祷姿态,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好像苍蝇一样嗡嗡声。
谢眠微微凝眸,感觉到有巨大的信仰能量在教堂顶端汇聚。
后花园的阴气本来隔绝了外界的窥视,但是经由数量众多的教众们的祈祷,似乎要强行在此间构建出一个链接神灵的信仰桥梁。
教徒人数太多,Secure被两名执行官牵制了手脚,无法立刻将仪式打断。
谢眠微微眯起眼睛。
他已经从红袍人的言语中知道了眼前这群家伙的来历。
这群人都是黎明之神,洛萨忒修斯的教徒。
他其实很好奇,这个对他所在的世界如此虎视眈眈的神灵,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是,他也知道,地上的生灵与天上的神明之间的力量存在鸿沟。
他曾经在乐园一些古书之中阅读过人类对抗神明的事迹,无一例外,没有成功的案例。
两者并不是同一维度的存在。
人类所以为能够翻天覆地的伟力,在神明的手中,不过如同将一张白纸折成两半这样简单。
谢眠曾问过乐园之主同样僭越的问题。
——生灵的力量能否抵抗神明?
神的回答是——
【可】。
他追问,如何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神沉默了片刻,才道。
“神灵因信仰维系。如果有一整个世界的生灵愿意为对抗神明而殉葬的话,或许可以。”
生灵的思维千差万别,对死亡的恐惧却共通。要他们去为了对抗神灵而集体殉葬,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至少对于人类而言,这不可能。
这是那时他的第一反应。
于是他追问:“除此之外呢?”
神却只回答了两个字。
【成神】。
而此刻。
红袍人召唤神灵降临的仪式还没有彻底完成。
忽然,一张纸牌从教堂的穹顶处飞速划下。
谢眠认得这东西。
这是他自己曾经在乐园时候的武器——那五十四张魔术纸牌其中的一张。
“飞鸽不见”。

第115章 邪器
【飞鸽不见】:能够将选中的物品(包括特殊道具)变成飞鸽消失不见,持续三个小时。
纸牌插入红袍人手边的长椅。
魔术同时发动。
红袍人正握着祈祷的十字架忽然化作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扇翅膀。
事发突然,红袍人只愣了一下,鸽子已经从他的掌心之中冲了出去,飞到教堂的穹顶之上,消失不见。
十字架是红袍人汇聚身后黑袍教士们信仰打开神降通道的凭依。
现在十字架消失,仪式自然也被强行打断。
“究竟是谁——!”
红袍人咬牙切齿望向纸牌来处,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Secure手上长矛已沾血。
他的对面,两位执行官一个已经丢了武器,半只手臂被捅穿,模样十分凄惨。
猝不及防,Secur一个突刺,挑飞了另一个执行官长矛的矛尖。
矛尖受力飞出,如同利箭一样划过半空,不知是否巧合,直直扎穿了红袍人刚才还握着十字架的手臂!
“啊!”
红袍人吃痛呼喊,捂着伤口后退了两步,见势不妙,慌忙大喊。
“先撤!撤!”
红袍人一步步后退,和黑袍教士们踏进大门缝隙照射进来的光芒里。
只是眨眼之间,一种诡异的波动荡漾开。
一大群人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受伤的两名执行官用燃烧着红色烈焰的眼睛怨毒地看Secure一眼,也匿入阴影之中,没有再出现。
教堂之外烈焰还在熊熊燃烧,枝叶烧毁的声音剧烈。教堂之中只剩下谢眠和Secure两人,血色的长矛插在倒立的神像身上。
Secure拥着谢眠,低声道。
“没事了。”
谢眠转身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他头上的黑色头盔摘下。
头盔下显露出来的,是Secure冰冷锐利的机械外表,不再是人类模样。
Secure:“害怕么?”
这样一幅非人的外表。
谢眠摇了摇头,“先生,我很担心你。”
Secure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对方脸小而苍白,视线微微低垂,并没有与他碰触。规律跳动的机械心脏里便涌现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别担心。”他道。
而后,他听到青年问。
“告诉我,你的实验真的……成功了吗?”
Secure道:“成功了。”
谢眠:“不要骗我。”
Secure沉默了一下,道:“如果那一次,你没有及时赶过来,我这具身体本来已经报废了。但现在,实验真的已经成功了。你不用再担心。”
他没有说的是,尽管那一次谢眠帮助他避免了Secure的损坏,实验却也进入了最后的瓶颈。这些天,他尽力想要寻求最后的突破,却还是差了一点。
直到心脏被十字架捅穿,他的意识濒临毁灭的时候,却忽然闪过他在影视城里见到谢眠的场景。
对方站在露台上,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化着伤痕累累的妆容,在抽烟。
而他低眸看着对方,看得很专注。
好像从很久之前,自己就已经习惯这样注视着对方。
对方从烟雾缭绕里撩起一双眼睛,与他对视。冷漠和脆弱同时在那双眼睛里面交融,就这样望进他早已封闭不容外人进入的心里。
在意识彻底消亡于黑暗之前,他想起来了,他的家里,还有一只受伤的、需要他照料的白鸽。
他不能死。
一片漆黑之中,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从死地走回人间,回到Secure的身体之中。
Secure的话解开了谢眠的疑惑。
他一直想要弄清原书那场将褚言致死的大火的真相,现在终于清楚了。
——如果那一次他没有及时到地下室给予褚言的帮助,Secure就将在那一次意外之中损毁。没有Secure作为协助,褚言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毫无反抗之力,如待宰羔羊送上祭台,如同剧情之中所说一样,“死”在那场火焰之中。
他原来早已改变了剧情。
Secure拥着他,道:“你是我的灯塔。眠眠。”
谢眠想起褚言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个浓雾号角的故事。
无边海洋里,不想再忍耐千万年无穷尽孤独的海兽最终将海面的灯塔撞毁,拖进海底之中。
“那么海兽先生,你现在还想要将我拖进海底吗?”
他抬手在Secure机械冰冷的脖颈上摩挲着,蜷曲的黑发搭在连海,动作温柔,神情却说不出是依恋顺从还是倦怠冷漠。
Secure沉默了一下,道:“我只想将你带在我身边。”
谢眠弯了弯唇。
这还是他看到褚言尸体之后第一次笑,笑意却很淡薄,隐隐约约。
他拍了拍被Secure操纵变得异常乖巧的梦魇兽的头,从兽背上翻身下来,走到方才红袍人所站的位置。
长椅插着那一张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魔术纸牌。
Secure跟在他身后,“火快要烧过来了,我们马上离开。”
谢眠微微偏过头,声音低柔道:“再等一下,先生。”
他将纸牌拿起,放在手心端详。
——确实是他作为轮回者时候的道具,“魔术纸牌”没有错。
只是,已经被步峥拿走的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刚好帮他阻止了神降仪式的完成?
忽然,一只白鸽从门外飞了进来。
白鸽爪子上抓着一个黑盒子和一张纸条,落在他掌心。
谢眠将黑盒子和纸条取下。
纸条上写:
“眠眠,盒子里是送你的赔礼,我替我那唐突冒犯的同事向你道歉。”
“至于之前我说要送你的礼物,就在你的面前,不知你是否喜欢?”
“你接下来的伴奏老师——Sai.”
落款是塞缪尔的名字简写。
谢眠眯了眯眼,将黑盒打开。
剩余五十三张“魔术纸牌”整整齐齐放在其中。
它们似乎被人仔仔细细净化过,没有残留旁人的气息。
这就是塞缪尔所说的赔礼。
而对方所说真正的礼物——
谢眠转过身。
血色的长矛还插在那倒立的神像身上,整体来看,多少有点好笑。
那嘈杂的低语已变弱了很多,却有一种更强的诱惑,在吸引他走上前。
谢眠走近过去,想要看清十字架上镶嵌着的、散发幽暗光芒东西。
那样从密道里就开始诱惑着他,让他想要去触碰夺走的东西——
很有可能,这就是后花园中所藏的那件邪器。
那也是拉菲格尔专门让费雷因来转告他,碰了就会感到后悔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走到神像之前,谢眠低下头靠近,从终于从那一片混沌的幽暗光芒中看到。
镶嵌在十字架上的——
是一只眼。

教堂的门半掩着,透出些微光线。
明明是夜晚,教堂之中,却有一束阳光从顶部落下,诡异地洒在最里面的神像上。
一群黑衣教徒突兀地从光里走出。
红袍人正捂着受伤流血的胳膊,踉跄走到长椅坐下,朝旁边人喊道:“还不赶快过来包扎伤口!”
旁边几名黑衣教徒忙走上前给他包扎。
红袍人疼的紧紧皱着眉,面具下的神色扭曲,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该死的!”
他耗费这么大功夫策划潜入,为此不惜使用了大代价,求借到神明的力量传送,却无功而返。
“居然让祭品逃跑还破坏了仪式,一群废物——”
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高处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声。
“阿克塞思,我亲爱的红衣主教阁下,你这次的行动似乎有些不顺利?”
红袍人抬起头。
教堂高处的彩色玻璃窗沿上,正坐着一位黑衣青年。
对方身穿着和黑衣教徒们有些相像的黑色长袍,年轻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个单片眼镜,侧身坐在窗边俯瞰着他们,神情似笑非笑。
阿克塞思咽了一口唾沫。
“大主教……您怎么会在这里?”
塞缪尔推了推脸上的单片眼睛,笑眯眯道:“我今晚与人有约,顺路出来走走。话说回来,阿克塞思,作为一名红衣主教,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单独行动没有请示,还调动了两位执行官协助,忙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可以告诉你卑微的大主教听一听吗?”
红衣主教冷汗掉了下来。
他确实没有向塞缪尔请示过要参与抢夺“邪器”的事情。
抢夺“邪器”的任务原本是黎明议会的议长步峥接下,但黎明议会与黎明教会之间的关系向来有些微妙。虽说两者所信奉的都是同一位神明,但是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和谐。
作为教会的红衣主教,本来不该与议会的人任务有牵扯。
只是,这个任务虽说已经被步峥所接,却任务其实来源于“那一位”的神喻。
如果真的把东西取回去,说不准他就能够从已经坐了十几年红衣主教的位置再度晋升。
黎明教会之中阶级秩序极其森严。
红衣主教往上再进一步,就是大主教。
时至而今,教会只有三名大主教,分管欧亚、美洲、澳洲两极。
若是再多一位大主教,管辖范围必然会被再次划分。
这也是阿克塞思不想让塞缪尔得知这件事的原因。
阿克塞思从来摸不透这位大主教的心思。
这位青年模样的大主教,明明才二十多岁,可加入教会的时间却比他还要长,自二十年前建教之始就已经存在。
那时候对方甚至还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却已被他们至高无上的神明授予高位。
然而,明明位高权重,管辖着教会在地球上三分之一的势力,这位大主教却热衷于流浪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性子还尤为恶劣。
作为教皇的养子,教皇对他还尤为纵容。
这样一位人物,怎么今天就这么倒霉被他碰上呢?
阿克塞思只好低头认错:“大主教阁下,这次事发突然,没有请示就擅自行动是我的过错。但是,这次行动所要夺取的毕竟是神喻之中的物品,我组织教会信徒从中出力,也是太过急于向吾神展示我等虔诚信仰之心,望您见谅。”
塞缪尔笑了声,道:“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我只看最终结果。这样的小事情你还打搅了那一位休息,最后却还无功而返,阿克塞思,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
冷汗从阿克塞思额角滑了下来。
他只能沉默。
塞缪尔跃下窗台。
风扬起他黑色长袍,他落地时像羽毛一样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阿克塞思看到,那位年轻的大主教站在穹顶照耀下来的那束温暖的光里,俊美的脸上盈着光线,五官深邃的线条如同石蜡雕刻一样,仿佛神话传说之中的神之子。
大主教亲临,按照教规,需行跪礼。
他身后所有黑衣教徒早已经全部俯身跪下。
阿克塞思犹豫片刻,此刻也只能够单膝跪下。
“破坏教规,擅自行动,搅扰神明。你说,你该受什么惩罚呢?”
塞缪尔低头瞧他,微微带笑的神色十分温和。
阿克塞思:“我……我不知。”
塞缪尔想了想,一拍掌心道:
“除去红衣,回教会本部,先扫一年厕所反省吧。”
阿克塞思的心里发苦。
他早就听说这位大主教想出的惩罚总是很“别致”。好听点形容是别出心裁,难听点就是极其恶劣。
除去红衣扫一年厕所,听起来轻巧,却基本已经断送了他这几年的晋升之路,还会遭受同伴异样眼光。
而且,塞缪尔说的只是“先”扫,扫完之后惩罚究竟结没结束,他是否能够能官复原职,还得要看这位大主教的心情。
阿克塞思艰难开口道:“大主教,能否……”
塞缪尔笑眯眯道:“怎么,你不满意吗?”
阿克塞思看着他反光的镜片,和身后威严肃穆的神像,咽了口唾沫,“不、…我没有。”
“那就好。”
塞缪尔十分友好地弯腰拍了拍阿克塞思的肩膀。
而后他直起身,迈步往教堂外走。
与阿克塞思擦肩时候,还轻飘飘补充了一句:“回去好好干,别让我再在华国看见你,亲爱的扫厕人阁下。”
直到他离开教堂,阿克塞思才捂着受伤的胳膊,冷汗涔涔地瘫倒在地上。
城堡后花园。
火焰还在熊熊燃烧。
教堂木制架构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却不知为什么还依然顽强地支撑着,火星从窗外飘入进来。
谢眠看着神像手握的十字架中央镶嵌的那只眼。
很难形容那只眼睛的模样。
它没有睫毛,整体形态却极其优美,超出了人类认知的极限,仿佛是世界法则倾尽所有打造的至高造物,瞳孔的颜色是极深极浓的黑,发出幽暗光芒。
仔细看,瞳孔之中似乎有着亿万符文烙印其中,每一道符文都蕴藏无尽的魔力奥秘,能够诱发出人内心所有的贪婪、欲i望、渴求。
谢眠可以确认,这并非是费雷因他们所说,乐园之主的“遗物”或者“遗骸”。
即便神明从未在他面前显现真容,但他曾无数次仰头与对方对视,怎会辨别不出对方的眼睛。
虽然如此。
这样奇特的力量波动,这只眼睛很大可能确实来源于某位神明的遗骸。
那位神明可能来自于远古之前,也可能来自于他所不知道的世界。
对方的力量与他的力量似乎有些相似,因此产生了共鸣,才会给他如此强烈的吸引。
同样的,属于黑暗的力量。
但与乐园之主所执掌的恐怖和死亡不同。
这股力量,更加狡猾、阴暗、诱惑,与他契合。
如果能够掌握甚至于解析,是否就可以一窥神座之上的风景?
谢眠无法克制地想。

虽然,拉菲格尔让费雷因过来警告过他,不要试图接触后花园之中的东西。
神明的东西确实不应当随便触碰。
毕竟神明的生命形态远远高于任何生灵,即便已经死去,遗骸也有特殊能力,附着在上面诡异莫测的规则千年万年不会消散,会令接触到的生灵陷入不能理解的恐怖之中。
谢眠对神明的力量向来缺乏敬畏。
更准确地说,对此他有着近乎于狂热的追求。
力量和自由本来是相辅相成的两样东西。他曾失却过自由,所以才知力量的可贵。
而之所以选择离开乐园,最重要的原因也在于此。
待在乐园中,他永远只能在神明座下俯首。
可为什么生灵不能超越神明呢?
这念想不知何时开始,便如焰火燎原。
他开始不甘于只是那人神座之下的大祭司。
他想要追赶,想要超越。
——想彻彻底底看清对方容颜,想擒住对方下颚,吻上那过于冷淡寡言的唇,肆无忌惮攫取对方身上夜息花的香。
谢眠伸手想要触碰那只“眼”。
然而他还没有真正触摸,指尖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被光明灼伤的刺痛。
有力量在阻挡他。
力量是从倒立的神像上传来的。
那把血色长矛还插在神像的裆部,显出几分滑稽可笑来。
谢眠低下头,就看到神像两只眼睛正在直视着他。
那眼睛由石膏雕刻而成,颜色苍白、混沌,没有雕刻出瞳仁,也无生机,却仿佛要将人吞噬其中。
谢眠想要移开目光,却已经迟了。
他发现已身处在一个全然是光,没有黑暗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过于强烈的光线,甚至连影子也无法存在。
身处黑暗之中太久,他本能厌恶着这样的光明。他想要离开,然而四方皆是光芒,没有出路。
他看到遥远高空充斥着最浓烈的光的一点,似乎是一张神座,上首正坐着一个“人”。
祂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注意到了他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闯入者”。
而后——
祂只是随意望了一眼。
便有铺天盖地的光伴随着声与热席卷而来,仿佛将他潜藏镌刻在灵魂里黑暗都全数粉碎——
“你想要它?”
Secure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谢眠怔了怔。过于光明的世界破开一个缺口,他快步走进其中,身边景物倒退,那恐怖分声光浪潮逐渐消退于无形。
他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没有动,身处Secure高大的影子笼罩里。
Secure的手已经抓住了那个镶嵌着眼睛的十字架。
神像的力量仿佛在他面前失去了作用,属于机器人锋利的指节陷入十字架之中,生生把镶嵌在其中的那只“眼”给挖了出来,动作十分粗暴,不讲道理。
然而,Secure将东西放入他掌心的时候却轻柔。
中间被掏出一个大洞的十字架断成两截掉落下来,直直砸到神像的脸上,砸出一阵烟尘和满脸大坑。
似乎也是因为这变故,那无形中支撑着教堂的力量也完全消散了。
老朽的横梁无法承受火焰的烧灼,开始一根根坠落下来,发出轰鸣声响。
“教堂要塌了,”Secure掌心绕过他的肩握住,“我们走。”
握在掌心的“眼”冰凉彻骨。
并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诡异和恐怖滋生。
他只听到一阵来自远古的低语正在脑海之中吟唱着,似乎来自于无比遥远之前。
他明明听不懂,却感知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荒凉与悲伤。
谢眠握紧手中的东西,忽然道:“等等。”
他回过头去看那坐在轮椅上的,褚言的尸体。
男人心脏破开的大洞还在往下滴血,沾湿了西装。修长苍白的脖颈倒映着火焰摇晃的影子,早已失却了生机,然而中间那点凸起的、漂亮的喉结竟然还是如此完美,在火光摇曳里掠动着他的心神,教他动心。
他无法克制地想。
可是,明明已经彻底死去的尸体,无法再储存阳气,按理而言已经不再存在吸引着他的东西。
为何他还是会觉得可惜?
Secure忽然开口:“眠眠,你是不是还很在意……我原本的身体?”
它声音低沉,带着无机质的冷漠,分不清此刻喜怒,言语之中却莫名透出有点委屈的感觉。
谢眠睫毛颤了颤,片刻低柔声道:“先生,人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的,我只要一想到日后再见不到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的先生,甚至渐渐忘记先生原本的模样,就会觉得可”
Secure沉默片刻,道:“如果你想的话……也并不是不能再见。”
他没有再继续解释自己的话语,只是揽着谢眠肩头,道:“这里要塌了,我们先走。”
轰隆——
伴随一声巨响,教堂彻底在烈焰中倒塌,倒立的神像淹没在废墟中。
最后时刻,Secure抱着谢眠跃出纷飞的烈焰,快速往后花园的出口之处赶去。
刚出后花园,谢眠就看到不远处城堡上正冒出浓烟和火光,在夜晚之中显得尤为显眼,位置正好是他刚刚才进入过的褚言书房。
他微微皱了皱眉。
——即使他的存在阻止了褚言被献祭,但剧情之中所说一样,褚言楼顶的书房还是着火了。
这是谁干的?
是黎明议会那些人所安排,还是另有其他?
而且,褚言的肉身,此刻也如同剧情之中所说一样死亡了。
大笔的遗产无人继承,剧情又会往哪个方向变动?
靠近过去之后,就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下方,焦急观望着。
褚言平时喜欢安静,钟爱科技与机械远胜过人类,城堡之中大多是机械化运行的装置,雇佣的佣人并不多。
人群之中大多都还是还留在这里拍摄《黑祭礼》的人,一眼望去都很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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