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 by关尼尼
关尼尼  发于:202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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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无头小鬼一起飘到荒凉的盘山公路,果真看到了一个长发长裙的女人在烧纸钱。
就是哭得有些不大好听。
听起来嗓子粗噶粗噶的。
大概是伤心难过哭多了。
慕白很是感慨,跟在一大串小鬼屁股后面捡香火。
长发长裙的女人走走停停,一路不知烧了多少次香火,惹得慕白跟在身后,有时候吃的速度都还赶不上女人烧的速度。
小鬼吃得意犹未尽,一路捡着香火跟着女人走。
不知过了多久,头一次吃别人烧的香火吃得心满意足的小鬼抬起头,却发现四周静悄悄的。
小鬼有点愣。
他扭头望去,发现身后一长串的小鬼都不见了踪影,无头小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身边空荡荡的,身前与身后,一只鬼也没有。
四周是茂密的偏僻丛林,就连月亮都掩盖在云层中,只洒下淡淡的银辉。
丛林中不知是什么种类的鸟,在漆黑中骤然扑腾展翅飞起,晃动起大片的树枝。
整个荒凉的地方只剩下不远处蹲在地上烧着纸钱的女人,烛火时不时晃动跳跃在夜里。
小鬼有些迟疑,慢慢地飘了上去。
他飘到女人身边,刚准备蹲下来,就看到哭哭啼啼的女人猛然掀起一头飘逸的长发,从裙子底下掏出一沓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他的脑袋上。
动作迅猛又熟悉。
小鬼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望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卫哲甩掉长发,立马将一张染了血的符纸贴在面前小鬼的心口,嘴里念念有词。
骤然间,四周狂风大作,碗口大的粗树上捆着绳子与符纸,恰好将小鬼围成了一个圈。
符纸疯狂纷飞颤动,无数鸟雀在月夜扇动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逃窜,月亮也彻底掩进云层中,不见了踪影。
狂风刮得小鬼睁不开眼睛,他勉强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的卫哲惊慌失措地用手扇着他周边的风,似乎在控制着他身边的风。
这可是一根毫毛都不能掉的主。
呼啸的狂风渐渐停息,云层中的月亮也渐渐露了面。
慕白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落入了一个满是雪松香的怀抱,听到了一声仿佛喟叹的低沉嗓音。
——“抓到了。”

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盘山公路。
驾驶位上的卫哲还穿着长裙,他打着方向盘,频频向车内后视镜望去。
宽大的车后座,一件黑色大衣将沉睡的少年盖住,他被人抱在怀里,只露出眉眼与鼻尖。
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伸出指尖,拨了拨少年眉眼上散落的额发。
开车的卫哲时不时看着车内后视镜,终于忍不住道:“阎总,您身上还有伤,要不还是把人放在隔壁座椅吧……”
车后座的人置若罔闻,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车后座的挡板升起。
卫哲:“……”
他老老实实收回眼神,再也不敢抬眼看车内后视镜的少年。
半个小时后,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别墅楼下。
卫哲下车,殷勤地打开车后门,正准备弯腰将沉睡的小鬼抱进别墅,就听到男人朝他礼貌温声道:“谢谢。”
“麻烦让一让。”
卫哲:“……”
面前男人真的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来沾边碰他怀里人的字眼。
卫哲悻悻然点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被捅刀子刚出院没几天的老板抱着怀里的少年,步伐稳稳地朝着别墅大门走去。
阎鹤一路将怀里的人抱到了二楼的卧室,轻轻放在床上。
柔软的浅灰色大床感受到了少年的重量,稍稍往下陷了一些,阎鹤又弯腰,将躺在床上的少年的鞋靴脱了下来。
慕白是被一阵朦胧的风铃声唤醒。
他在意识昏沉中努力睁开双眼,柔和的白色灯光宛若一个巨大的光圈,逐渐把四周照得清晰。
浅灰色的窗帘随风晃动翻卷,敞开的玻璃窗外悬挂着的风铃摇晃作响,发出清脆的响声。
摇椅上的男人手边摊着陈旧的书页,单手支着额角,正半阖着眼,书页随着风一块浮动。
慕白有些愣,迟疑地坐了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
他意识还停留在偏僻阴森的公路与穿着裙子的卫哲——
慕白猛然爬了起来,惊慌失措。
卫哲,不就是之前将他封印在傀儡玩偶里的秃驴吗?
他立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和脚,心有余悸地发现手脚都是好好的,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
但慕白仍然心里慌得厉害,他急急忙忙起身,打算飘起来往敞开的窗户外飘去躲起来。
可正当小鬼站在床上准备如同往常一样飘走时,却摇摇晃晃票不起来,甚至左脚绊住右脚,在大床上栽了个跟头。
浅灰色大床发出一声沉闷响声。
小鬼懵了。
他趴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四周,又茫然地望着压住的柔软被子,发现自己摔得手腕有些疼。
似乎自己有了躯体能够感受到疼痛一般。
可是他一个小鬼,哪里会有躯体?
直到他听到一道嗓音:“醒了?”
慕白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先前在摇椅上半阖着眼的男人如今睁开了眼。
他偏头,望着床上的小鬼,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准备要跑去压谁?”
慕白惊骇,第一反应是扭头向身后望去,以为卧室里还有另一个人,阎鹤是在跟另一个对话。
但他身后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慕白僵硬在原地。
卧室里的风铃依旧在轻轻晃动,躺椅上的男人依旧微笑地望着他,极为英挺的五官透着脸苍白。
慕白僵硬地慢慢扭动脖子,似乎像是确定什么一样,僵硬地抬头望向阎鹤。
面前男人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与他对视,目光没有一丝一毫地移动。
慕白甚至能够感觉到面前人的目光就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面前人能看到自己。
小鬼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他很早就听说过有些大户人家会请一些厉害的道士天师,将他们宅子里作祟的鬼怪消灭得灰飞烟灭。
甚至还有些大户人家因为憎恶那些作祟的恶鬼,在道士天师将其绞杀前,还会好生折磨一番恶鬼,出口恶气。
慕白越想就越胆战心惊,脸色发白。
他这段时间吸食了面前人那么多的精神气,隔三差五还偷偷挂在面前人身上偷吃阳气。
如今指不定是阎鹤心生怒气,找了个有本事的天师将他凝结出了实体,不再是鬼魂模样,这样能将他好生折磨一番。
僵硬在原地的小鬼脸色越来越白,他颤颤巍巍道:“你、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阎鹤望着床上的小鬼好像有些怕他。
也不知道这房间里到底谁才是鬼。
他逗着面前的小鬼,故作冷淡道:“是。”
小鬼继续颤颤巍巍道:“你要怎么算账?”
阎鹤将手中的书丢到一旁,冷淡道:“你说要怎么算账?”
“你睡了我那么多次,我也得睡回来。”
小鬼傻眼了。
他下意识脱口道:“我没……”
阎鹤继续冷淡道:“人家天师都跟我说了,你天天溜进来睡我。”
“每天都十点钟同我一起上床睡觉。”
“怎么,如今不打算继续睡了?”
“家花没有野花香?在外头发现了更好的去处?”
小鬼被一连串的话砸得头昏眼花,只能愣愣地坐在床上茫然地望着男人。
男人最后神色冷冷,总结一般道:“睡了我那么多次,我不该睡回去?”
几百年都没跟活人有过交流的小鬼茫然得厉害,他憋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憋出几句话:“你睡我没用……”
“我不是那种大鬼。”
“我只是个小鬼……”
“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面前人睡他得不了任何好处的,既不能延年益寿,也不能获得什么穿墙打洞的能力。
谁知面前男人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就喜欢睡小鬼。”
“还是那种不按时来,喜欢在二楼玩的小鬼。”
小鬼被吓了一跳,惊疑之下磕磕绊绊小声道:“你不是怕鬼的吗?”
阎鹤:“你如今同其他小鬼又不一样。”
“有手有脚的,我为何要怕?”
慕白哽了哽。
他就知道!
同他这样的小鬼,似乎没断手也没断脚,活生生地跟个活人一样,能吓到什么人?
倘若他也能像无头小鬼一样,能摘下脑袋,如今早就把脑袋丢到男人怀里跑了!
但如今,慕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起身,朝他走过来。
惊慌失措的小鬼磕磕巴巴嘴里蹦出几句古文,全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让他别计较之类的话。
阎鹤没忍住,再也维持不住冷淡的脸,抬手掩唇咳了好几下才道:“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他看着慕白的模样又道:“跟个小书呆子一样。”
小鬼扭头,他小声道:“我才不是书呆子。”
阎鹤微微弯腰,望着他道:“那你是什么?”
小鬼憋着不吭声。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更何况自己都死了几百年了,拿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号震慑一下面前人。
小鬼耳根稍稍红了一点,他强撑着道:“我身份?”
“我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济州的一方父母官——”
“人人见到我,都得叫我一声大人的!”
阎鹤望着面前的小鬼耳根子都红了,他配合地点了点头:“听起来确实厉害。”
小鬼立马:“当然厉害!”
阎鹤继续配合点头道:“大人姓什么?”
小鬼坐在床上,舔了舔唇,绷着脸心虚道:“我的名号不能轻易给人知晓!”
实际上是怕说了名字后,面前人一查就知道他在吹大牛。
阎鹤哦了一声,继续道:“大人是怎么死的?”
小鬼随时随地一副要逃跑的模样,嘴巴闭得紧紧的,并不说话。
阎鹤顿了顿,他道:“看大人的模样不像是一方父母官。”
“大人那么年轻。”
小鬼咽了咽口水,紧绷得胡乱编造道:“我年少有为……”
“少年时连破几个大案,又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自然是当得了一方的父母官……”
“济州的百姓都叫我青天小老爷……”
阎鹤哦了一声,声音稍稍拉长,似乎是有点不信。
小鬼强装镇定地小声道:“当然,我也不是故意要吸食你的阳气……”
“只是太饿了……”
他舔了舔唇,紧张得胡言乱语道:“你别、别折磨我,我投胎以后肯定变成文曲星……”
“我保佑你家祖坟冒青烟,子孙后代个个都考上状元,升官发财……”
阎鹤微微一笑,温声:“没必要。”
“我当年高考也是状元。”
“想必我死后也能成为文曲星,自己保佑我家的祖坟冒青烟。”
小鬼颇有点大惊失色。
他这个假状元碰到了真状元了?
小鬼还在强撑:“那我还能保佑你家其他子孙文武双全……”
文状元和武状元一同拿下。
阎鹤看着小鬼,配合道:“我将大人抓了起来,大人还能保佑我子孙文武双全。”
“大人可真是心地善良,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鬼强装着一方父母官的风范:“你、你知道就好。”
阎鹤微微一笑,逗着面前人:“若是按照以前律法,青天大人要怎么责罚我?”
小鬼哪里懂什么律法。
他只能踹着被子,头发乱糟糟的,瞪着眼睛强撑着威严道:“按照律法,你可是要被判板责三十的!”
阎鹤忽然有点后悔没有早点花钱让卫哲给他做事。
早知面前小鬼那么可爱好□□,他应该早早地把他原身现出来。

第33章
青天小老爷盘腿坐在床上,还在神情肃穆恐吓着面前人,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板责三十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鬼在半空比划,叽里呱啦道:“就是要拿又厚又宽的板子,从你的屁股打下去。”
“打得又重又沉,足足要打够三十下。”
阎鹤哦了一声,坐在床上:“那么可怕。”
慕白使劲点头道:“当然了,你若是放我走,我这种有功德在身的青天老爷是不会同你计较的……”
“反而还能在阎王爷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让你健康又长寿,活到九十九……”
阎鹤:“嗯,活到九十九,大人真是善良,手伸一下。”
小鬼下意识伸出了手。
他看到阎鹤坐在床边,拉开床头柜上的医药箱,剪了长长一截的绷带,托着他的手。
他掌心的那道被佛珠烫伤的烙印还没有消退,蜿蜒占据在白皙的掌心,显出几分狰狞恐怖。
男人托着他的手,用棉签占了药盒里晶莹剔透的药膏,垂眸替他一点一点轻轻地涂在狰狞烙印伤痕。
他涂得很轻很仔细,几乎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伤口。
但再轻再仔细,药膏刚涂上去还是有些刺激,伤痕处泛起痒。
慕白下意识想蜷缩起手指,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食指横着勾住手指,只能直直地张开手掌。
阎鹤依旧垂着眸子,安安静静替面前人上药,仿佛伸出手指勾住面前少年的人不是他一般。
上完药,慕白老老实实地张开着手掌,让面前人替他用绷带包扎伤痕。
绷带包扎打结时还绑了个小蝴蝶结。
面前人稍稍抬眼望着他:“另一只手。”
小鬼愣愣地与面前人对视,稀里糊涂就伸出了另一只手掌。
他另一只手掌要比刚才那只手掌严重得多,掌心伤痕边缘处已经红肿起了一道道燎痕。
阎鹤顿了顿,垂眸抿着唇,
他想问面前人回去之后没有上药吗?
手掌上的伤痕怎么看上去比之前严重了那么多?
可随即很快他又想到,面前人只是一个小鬼,哪里有药可以上。
不过是硬捱着过去罢了。
阎鹤托着小鬼的手,上了药,扎绷带时扎了个小蝴蝶结,望着面前人道:“大人的手是怎么回事?”
小鬼还低头望着缠满绷带的双手,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亮着眼睛:“是我救的你。”
“我拉了你,然后被那佛珠烫伤了手。”
他终于像是找到了什么极好的理由,能够让面前人放过他,高兴地小声道:“你看,我救了你一命。”
“你就别抓我了好不好?”
小鬼竖起三根手指,抱着十足的期待道:“你放心,你放了我,从此以后我保证离你远远的。”
“再也不会来你这里,也再也不会来吸你的精神气。”
“走在街上碰到你,我就头也不回跑得远远的。”
卧室里安静下来,男人没说话。
小鬼努力道:“我同你保证。”
“我说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
似乎是被他话里的诚意打动,阎鹤忽然微微一笑,望着他温声道:“原来是大人救的我。”
小鬼使劲点头:“是我是我——”
坐在床边的男人眉目极为英挺,面容稍显苍白,他温声道:“这可是救命之恩。”
“倘若没有大人,我可就死在了前几日,说不定也成了孤魂野鬼。”
“这样天大的恩情我该怎么还才好?”
小鬼半跪在床上直着身子,亮着眼睛道:“好说好说,你放我走便可……”
话还没说话,他却看到阎鹤轻蹙着眉头,摇了摇头,似乎是极为不赞同的模样,同他道:“大人对我有这样天大的恩情。”
“我怎么能不报答大人的恩情就放打人离开呢?”
阎鹤微微一笑道:“这样天大的恩情,我自然是要以身相许,在大人身边好好伺候大人。”
小鬼被吓得跌坐在床上,瞠目结舌,他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道:“什么以、以身相许?”
坐在床边的阎鹤温声道:“对。”
小鬼吓得坐在床上,往后蹬了蹬被子,后退了好几步才憋着一口气道:“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如、如何能以身相许?”
阎鹤轻蹙道:“大人是嫌我不能生养?”
小鬼耳根子都红了,他扭头道:“这哪是生养的问题?”
“这是可是违背了祖宗的意愿——”
阎鹤望着他,状似烦恼道:“但有恩不报也是违背我阎家祖宗的意愿。”
小鬼慌慌忙忙地起身,又急急忙忙要往外走:“你若是要报恩,放我走便行了——”
“我又不是姑娘,用不着以身相许。”
阎鹤长叹了一口气:“倘若我放大人走,什么事都不做,像我这种知恩不报的人死后可是要坠入阿鼻地狱。”
“不只是要坠入阿鼻地狱,往后投胎也是要堕入畜生道。”
“大人您忍心吗?”
小鬼急急忙忙要下床,慌忙道:“大不了我下辈子同你一起堕入畜生道。”
“我做大青牛,你做大黄牛,我帮你多耕点地,权当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了!”
面前人一个大男人,个头比他还高,长得还壮,如何能给他以身相许?
他看的话本里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以身相许!
正当慕白准备下床,就被拎住了领子,重新拎回了床上。
“晚了。”
男人的嗓音里充满了遗憾,似乎是叹息道:“我心意已决,已经决定以身相许给大人。”
“供养大人吸食阳气,伺候大人一辈子。”
小鬼惊慌得快要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用不用,你放我走就行了。”
他不过只是推了阎鹤一把,让他躲过了刀子,哪里值得他供养他吸食阳气一辈子?
更何况无数鬼魂都梦想着魂魄凝结成实体,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几乎没几个鬼能做得到。
面前人却给他做到了,不知道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才能让他活蹦乱跳跟个活人一样。
小鬼越想脑袋就摇得越厉害:“真的不用以身相许——”
“你日后还得同其他人结婚生孩子——”
阎鹤却望着他,看上去极为忧虑道:“其实还有个必须以身相许的理由。”
“天师同我说,大人每日都来我家,同我吃同我住,就连浴室里也有阴气。”
“可想而知大人平日里也是同我一起沐浴。”
小鬼越听心里就越不安,颤颤巍巍地与面前人对视。
阎鹤继续镇定道:“我们阎家个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如今大人将我睡也睡了,看了也看。”
“我这样的,在市面上是没有姑娘要的。”
“身为青天老爷的大人,是要该负起责任。”
小鬼没忍住急道:“如何就没人要了?”
阎鹤镇定淡声道:“我不守男德,自然是没人要了。”
小鬼神情恍惚,他喃喃道:“我哪知道我看了你,你会没人要……”
倏然,他似乎是想到什么道:“那男人呢?。”
阎鹤摇了摇头:“不守男德,男的自然也不要。”
小鬼面如死灰,只想叫黑白无常来将自己拷走。
他颤颤巍巍喃喃道:“世间的风气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小时候还和隔壁府尚书的儿子一同溜去澡堂洗澡搓背呢。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怎么就变成了看一眼同性就要负责了?
阎鹤温文尔雅道:“同今日世间风气没关系。”
“只不过是我对自己要求严苛了一点罢了。”
“大人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当然要好好伺候大人,供奉大人吸食阳气。”
小鬼用脑袋磕着床头,一下又一下道:“我如何能承受得起……”
就连他一只小鬼都知道给魂魄凝结成实体是逆天而为,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换做别的小鬼,指不定要如何欢天喜地捡起这天大的馅饼,但慕白却半点不见欣喜。
他从前也同阿生说过倘若能再变成人就好了。
几百年过去,世界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倘若能变成人,肯定要好好地尝试许多新鲜玩意。
可纵使他再想变成人,也绝不是在这种让别人付出代价的情况下便成人。
小鬼用脑袋磕着床头前的软枕包,卧室的四周都贴了符纸,听阎鹤说那符纸是用来维系他魂魄凝结成实体的。
他刚从魂魄凝结为实体,还有些不稳,必须得在卧室系上符纸来提供磁场。
心烦意乱的小鬼在大床上到处乱滚,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能让面前人退却。
他确实是同阎鹤睡了觉,也看了阎鹤洗澡。
不知过了多久,小鬼脑袋埋在被子里,嚎叫了几声。
这时,一只带着清凉水汽的手将被子拨开,来人单手擦着头发,一手撩着被子上床。
小鬼愣然地望着阎鹤上了床,坐在了他身旁,他脱口道:“你怎么上来了?”
阎鹤望着他,泰若自然地淡定道:“我来伺候大人睡觉。”
小鬼被吓得差点滚下了床。
阎鹤稍稍挑了挑眉,状似疑惑道:“大人睡了那么次,难道还没有习惯?”

尽管他从未娶亲,但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大户人家的子弟大多在十四、十五岁就有通房丫鬟伺候睡觉。
他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平日又颇得宠爱,常常温书习字到深夜,家中人体恤,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一事。
但学堂中里总有早早就有了通房丫鬟的公子哥与少爷,其中不乏与他关系交好的公子哥,捏着他的脖子笑吟吟拿这事同他起哄。
他那时总是绷着脸对那群拿他逗趣的公子哥说:“莫与我说这样的话。”
那群公子哥总说将通房丫鬟抬成妾室便是天大的负责,但在他的心里,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真正的负责。
可如今面前男人说要伺候他睡觉。
慕白死了几百年都没想过自己要对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男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气得棺材板都要掀开,从里头蹦出来将他斥责一番。
小鬼火急火燎要跑下床,却被人拎着领子给拎了回来。
小鬼一扭头,看着男人冲他温声道:“跑什么?”
阎鹤悠悠道:“先前天师可说,大人日日都坐在床上晃着腿等着我入睡。”
小鬼耳根子有点红,憋着一口气道:“你那天师怎么什么都同你说——”
阎鹤沉思了道:“大概我是给的钱比较多吧。”
小鬼:“……”
阎鹤将小鬼拎回了大床中央,撩开柔软的被子,盖在小鬼身上。
卫哲贴的血符里头加的血是他的血,小鬼魂魄凝结初期得要他的阴气温养,以此来稳固魂魄。
倘若离他离得远了,小鬼的魂魄可能会出些问题。
被子里的小鬼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劲地朝着床边蛄蛹着奋力挪动。
阎鹤只是侧身伸手去关了灯,一扭头就看到大床边缘隆起了一个小山丘。
床边的小鬼已经使劲蛄蛹到了床边,两眼发光地窝在了床边,仿佛找到了什么好地方。
阎鹤:“……”
他道:“去那边做什么。”
“过来。”
小鬼裹着被子,专心致志地盯着天花板,强装镇定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阎鹤:“没人跟大人说过,大人睡觉是什么样子吗?”
慕白警惕道:“我娘说我小时候睡觉可乖了。”
“不吵也不闹,醒了就自己玩。”
因为太过听话,他娘那时候还怀疑自己生了个痴儿,毕竟他们家就没出现过那么听话的孩子。
阎鹤抬眼望他,平静道:“天师说大人睡觉的时候抢我被子,时常从床头滚到床尾。”
何止是抢他被子,简直是快要骑他脑袋上,有时候半夜醒来,总能看见没有实体的小鬼手脚乱放,呼呼大睡。
小鬼:“……”
天师天师,又是天师。
这天师睡在他们床底吗?怎么知道什么事都得那么清楚?
睡人家还抢人家被子,小鬼这会耳朵真的红了一截。
他憋了一会,企图据理力争道:“他又不同我们睡觉,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定是看你钱多,哄骗你罢了。”
小鬼坚信他睡觉同他娘说的一样,根本就不可能会从床头滚到床尾。
阎鹤一边将床边鼓起的被子给拉回来,一边道:“是吗?”
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鬼被缓缓拉到了大床中央,他满脑子都是面前人要伺候他睡觉,想着自己要对不起慕家的列祖列宗了。
但阎鹤只是将他放在大床中央,又抱了一床被子隔在两人中间,他半跪在床上,嗓音低沉道:“手伸一下。”
裹成粽子一样的小鬼有些犹豫了好一会,才伸出手。
面前人虎口缠绕着一圈红线,低垂着眉眼,将红线慢慢系在小鬼的手腕上。
红线是他问卫哲要的,能够将他身上的阴气牵引过去,稳固小鬼的魂魄。
阎鹤安静地系着红线,忽然慢慢道:“前些日子,在钟明寺,我祈福得了一只香囊。”
慕白一愣。
他望着面前人,垂着眼,将红线系在他的手腕,嗓音很轻道:“钟明寺的大师说那香囊与我有缘。”
“后来那香囊里的玩偶果真与我有缘,生了灵智,如同人参娃娃一样会跑会动,平日里也贪玩得很。”
“我日日都将它带在身上,你猜它最后怎么了?”
慕白下意识蜷缩起指尖。
没人比他更知道那玩偶最后去了哪。
面前人将红绳系上最后一个结,平静地轻声道:“最后它不再来了。”
“兴许是厌烦了,又兴许是腻味了,按照那贪玩的性子,跑去了别家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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