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顾庭还在眼神温柔似水地望着他。
慕白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那样子……”
阎鹤偏头,忽然低声道:“你看他那样子,觉得他那样的人很好?”
确实,顾庭长年累月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瞧着便让人放松警惕。
慕白摇了摇头,他小声道:“不是,我看他那样子,我总想抽他……”
跟他娘小时候想抽他一样。
阎鹤眉头跳了跳,不太理解小鬼口中想抽面前人是什么意思。
顾庭还在坚持不懈,他含着笑,佯装苦恼道:“阎总不愿介绍吗?”
“也是,是我唐突了,阎总一直都是不太爱搭理我们,以前大家同学聚会也都邀请不到您……”
风风火火洗了个头赶下来的卫哲听到这句话,警惕地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面前男人穿着休闲西装,身材很不错,长相硬朗,带着点痞气,仿佛一副同阎鹤很熟稔的模样。
但他可没忘记前不久去洗头的时候,男人可是见了他们,掐了烟就随他们大步跨过来。
要不是电梯门关得及时,面前男人指不定就跟小鬼搭上话了。
卫哲脑海中立马敲响警钟,要知道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挂在小鬼身上。
要是面前小鬼被眼前的男人哄骗了去,他后半辈子还怎么在风水界扬名?
卫哲打起精神,笑容满面道:“先生,你好你好,阎总现在没空。”
他一边热情地将人挤走一边道:“下次阎总有空再跟您聊。”
跟在卫哲身后赶来的杜平:“?”
他只迟了一步,怎么感觉自己的工作就被人抢了。
顾庭强势地挤上前去,也挂着笑道:“我知道阎总平时忙,我就想问问阎总身后的人。”
“阎总不介意吧?”
黑伞下,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望着顾庭,忽然微微一笑:“当然不介意。”
他拿出手机,温声道:“他没有手机,你加我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顾庭哽了哽,皮笑肉不笑道:“阎总,您这就说笑了,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能有谁还没手机……”
小鬼朝他老实道:“我就没有。”
顾庭:“……”
卫哲哎呀哎呀地叫着,生怕面前小鬼因为手机被面前男人给哄走了,立马道:“别急别急,过后哥给你买一个——”
顾庭看了一眼微笑着拿着手机的阎鹤,又看了一眼站在黑伞下的慕白,咬咬牙,扫了阎鹤的联系方式。
阎鹤将手机放在口袋,嗓音温和道:“刚才听顾总说同我们家小白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庭笑吟吟道:“当然是真的。”
“我一见到阎总身后的人啊,就觉得特别亲切,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阎鹤微微一笑道:“这样,小白刚才也说好像同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慕白点了点头。
顾庭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语气也更轻柔:“大概我真的同阎总身后的人有缘吧。”
他叹息道:“不过说起来,我跟阎总您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以前做了那么多年的同学。”
“如今想来也是十分感慨啊,要不这样,明天晚上我请阎总和您身边的人吃顿饭怎么样?”
他语气热情道:“阎总可别拒绝啊,从前聚会请了您那么多次,您都没来,这次可真不能拒绝了啊。”
顾庭想法很简单。
既然阎鹤不让他接触身后的人,那就两个一起请。
到时候他再指使人找个理由把阎鹤支开,他再好好地同身后的男生聊聊天谈谈心。
他家世和样貌都不输阎鹤,性格好,从不屑于强取豪夺,对待情人一向温柔,还没遇到过拒绝过他的人。
顾庭很是信誓旦旦,他倒不怕阎鹤拒绝他的邀请,大不了多邀请几次,阎鹤也就不好拒绝了。
谁知面前人竟同微微一笑道:“确实,我们许久未见,在餐厅恐怕不好叙旧。”
“要不这样,明天我在家中招待顾总怎么样?”
顾庭被吓了一大跳。
他同阎鹤哪里有什么同学交情?
平时能说上几句话就不错了,背地里谁不知道他这个万年老二不爽阎鹤?
摆鸿门宴要吓唬他顾庭?
以为这样就能让他顾庭知难而退?
他顾庭可不是被吓大的,他只会觉得在家勾搭人更刺激!
顾庭稳了稳心神,假装热情惊喜道:“果真?”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顺道带瓶好酒登门拜访。”
“还望阎总不要嫌弃。”
阎鹤点了点头,撑着黑伞道:“好,那明晚七点恭候顾总,回见。”
杜平立马上前,问顾庭要联系方式,明日让司机去接顾庭上门。
顾庭给杜平联系方式,再抬头时,发现撑着黑伞的两人已经朝着停好的车辆走去。
雾蒙蒙的雨雾中,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在细雨中连成一道昏黄的线。
顾庭不经意地望向地面,却愣住。
黑伞下,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顾庭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谁知道抬头低头对了好几次,发现地面上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的影子很长,身形看上去也很高。
是阎鹤的影子。
那个穿着白袍的男生没有影子!
顾庭下意识朝前走了两步,看到穿着雪金色长袍的男生坐在车内,车窗半敞开,露出脸。
他微微歪着头望着他,似乎是注意他的眼神,男生朝他微微一笑。
顾庭愣愣地停住了脚步。
黑车缓缓地行驶着,穿着雪金色长袍的男生渐渐消失在视野,再也瞧不见,跟一场梦一样。
顾庭怔怔地在原地,直到身后的小明星担忧地叫着他:“顾哥,你怎么了?”
顾庭才回过神,发现染头发染到一半的小明星站在他身后,说见他太久没回来,就出来找他。
小明星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顾庭抓了一把头发,说没什么,便跟着小明星一同上了楼。
只不过在上楼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雾蒙蒙的雨雾。
黑色迈巴赫车后座,慕白好奇道:“刚才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啊?”
阎鹤弯腰摸了摸他的鞋靴,看有没有湿:“不是。”
慕白疑惑道:“那你怎么明天要请他来家里吃饭?”
阎鹤见到鞋靴没湿,直起了身子,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说看他眼熟吗?”
慕白想了想:“确实是有点眼熟……”
“但你说了他身上没有阴气,是活人,估计是我看错了。”
阎鹤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温声道:“不一定是看错。”
“还有别的可能也不一定。”
慕白扭头问他:“什么可能?”
阎鹤笑了笑:“大人明天就能知道了。”
小鬼也不急,只点着头说好。
第二日晚。
依旧是个阴沉沉的下雨天。
顾庭穿戴整齐,手上提着一瓶红酒,站在别墅门前。
他脖子上栓了好几根红绳,里头全是他昨天找人求来的护身符。
顾庭脸色肃冷地摁了门铃。
门铃响起几声,便有人打开了门。
来人是卫哲,笑呵呵地给他开了门道:“顾总,来得真准时——”
顾庭瞟了几眼门内,发现客厅里亮着灯,没有其他血淋淋的场景出现。
他进了门,也挂着笑道:“打扰了。”
穿着黑色毛衣的阎鹤从厨房里端了一盘菜,沙发上的男生抱着枕头,正在看电视剧。
似乎是发现他来,有些好奇地望着他。
顾庭下意识朝着那人的身下望去。
果真没有影子。
顾庭心中惊骇,步伐下意识顿住。
客厅内灯光明亮温馨,电视声传来电视剧的笑声,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但顾庭却愣然地站在原地。
他望着沙发上没有影子的少年,抱着枕头,想了想,同他礼貌打招呼道:“你好。”
顾庭下意识道:“你好。”
说完后,便直直站在地面,愣然地一动也不动。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慕白挠了挠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说来打下手的卫哲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餐桌上只有几盘冒着热气的菜肴。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慕白朝着沙发另一边挪了挪,努力活跃气氛道:“要不要坐一坐?”
顾庭有些僵硬,点了点头,将带来的礼品放在桌面,随后也坐在了沙发上。
慕白也有些拘谨,不再盘着腿,两人一人坐在沙发最左边,一人坐在沙发最右边。
这时候,卫哲从楼上下来,见到两人坐在沙发上,他笑眯眯地坐在中间,热情道:“顾总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顾庭余光望着专心致志看着电视剧的慕白,整理一下领带道:“做一些海外进出口的贸易。”
卫哲惊叹道:“真厉害啊,顾总祖上就是做这个的吗?”
顾庭虽然面上谦逊,但面色还是难掩矜傲道:“对的。”
“祖上曾经还是皇商,从仕的也不少。”
卫哲笑得更加热情:“呀,顾总祖上真是厉害……”
顾庭语气矜持道:“都已经是过去了……”
卫哲笑呵呵地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拍着脑袋道:“厨房里的鱼还没处理,我去处理一下。”
慕白也跟着起身,自告奋勇道:“我也去——”
结果一起身便被摁了下来,卫哲:“你就坐着吧。”
面前小鬼可是取厨房里的人身上两大碗血才有了实体。
这实体可不是让小鬼宰鱼用的,是得好吃好喝地养着用的。
慕白被摁着坐在沙发上,看着卫哲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客厅里又只剩下他跟顾庭。
一人坐在沙发一边,看起来都颇有些拘谨。
大概是先前卫哲同自己说了几句话,顾庭心里稍稍稳了稳,不再像之前那么惊疑。
顾庭抬眼扫了一圈大厅,没发现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阴祟摆件,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森。
相反,客厅里的摆设倒是不同于大多数人印象中冷冰冰的阎鹤,反倒温馨得让人讶异。
顾庭曲起手指,止不住地敲着膝盖,眼光时不时看着空荡荡没有男生影子的地面。
他背后有些发凉,想起了年少的上学时期关于阎鹤的传闻。
阎鹤的传闻大多是阎家人传出来的,说阎鹤天生就沾邪祟,八字硬,同谁走近,谁就容易被邪祟缠身。
起初也有人不信,但伴随着时不时出现的闹鬼事件,渐渐的,年级里大多数人都不敢靠近阎鹤。
顾庭作为万年老二,但家世好,性格也好,在圈子里人缘也是顶顶的好。
如今见识到了没有影子的慕白,顾庭反倒对传闻更加深信不疑。
果然,阎家人说得对。
一向性情沉稳冷静的阎鹤跟邪祟息息相关,指不定还用了什么手段把男生带回了家。
顾庭坐在沙发上,他压低声音同身旁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白偏头,同他道:“慕白。”
顾庭抬眼看了一眼厨房,看见厨房没有人出来的迹象,他继续压低声音道:“我都知道了。”
”你——”
慕白歪着脑袋:“知道什么?”
顾庭神色带着点凝重:“你是不是平日里都出不去?”
慕白点了点头:“对的。”
阎鹤说他现在魂魄凝结成的实体还不太稳固,如今昼长夜短,平日出去容易损伤他的魂魄,所以一般不让他出去。
顾庭:“是不是阎鹤不让你出去的?”
慕白又点了点头。
顾庭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又试探道:“上次你说你没有手机也是真的?”
慕白老实道:“真的。”
顾庭:“所以你平日里不能出去,也没有手机联系其他人,只能待在阎鹤身边?”
慕白想了想,觉得面前人说得没错,于是便点了点头。
顾庭深呼吸一口,想到了一个惨死的年轻男孩,死后变成了魂魄后也不得去投胎,要日日夜夜待在阎鹤身边,满足阎鹤的私欲。
他神色越发凝重,最终还是开口道:“你……你平日里都是一个人睡的吗?”
慕白摇头。
顾庭神色更加凝重,立马追问道:“你平日里不会是同阎鹤一起睡的吧?”
慕白点了点头道:“对的。”
顾庭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果真是这样……”
阎鹤果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连一个惨死的魂魄都不曾放过。
“聊什么呢?”
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望向他们。
顾庭立马打着哈哈镇定道:“没聊什么,就随口说一些家常话。”
阎鹤稍稍颔首,他温声道:“菜做好了,可以开饭了。”
顾庭起身,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好。”
他今天就是跟谁说,谁都不可能相信,有一天他会在阎鹤的家里,吃阎鹤亲手做的饭。
这听上去比恐怖故事还要恐怖。
顾庭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对着一桌的菜肴只觉得梦幻。
阎鹤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帮身旁的慕白盛饭。
饭桌上说话的人并不多。
顾庭从小到大都不爱吃青菜,成年后又能选择自己喜欢吃的菜肴,也没人敢对着顾总挑毛病。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一茬。
直到他看到对面的慕白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青菜。
顾庭点了点头,紧接着见到慕白望着他的眼神,他下意识就伸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青菜。
那眼神跟小时候他妈看他吃饭时不听话的眼神一模一样。
阎鹤盛了一碗汤给小鬼,温声道:“顾总大概是吃不惯小白菜吧。”
慕白接过汤,拧着眉咕哝道:“那也不能老不吃青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见到顾庭从头到尾都没吃过青菜,就有点手痒。
跟他娘想抽他一样,他有点想抽面前人。
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小鬼喝了一口汤,咽了下去对顾庭道:“没事,你吃你的吧。”
顾庭愣然哦了一声,然后准备用公筷夹排骨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了小鬼望着他的眼神。
顾庭:“……”
手中的公筷默默地转了一个弯,夹上了清炒小白菜。
慕白的眼神满意起来。
顾庭将小白菜放进自己的碗里,跟兔子一样默默地吃起了青菜。
一顿饭吃完,顾庭感觉自己塞了一肚子的青菜。
吃过晚饭后,顾庭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多了青菜不习惯,有些昏沉。
他心想果然他小时候不爱吃青菜是有道理的。
看吧,如今他一吃青菜脑袋就晕乎。
顾庭强撑着打起精神,拆了自己带来的红酒,准备套面前两人的话。
倘若慕白真是一只惨死的小鬼,因为私念被拘在阎鹤身边不得去投胎,那阎鹤便是罪孽深重的大罪人。
顾庭笑吟吟地醒了酒,给面前的阎鹤和卫哲倒了酒,小鬼吃饱了犯困,早早就上楼去睡觉。
顾庭心想上楼了也好,那小鬼一看便什么都不知道的,倘若知道了这些事情,指不定得心里得怎么想。
他举着杯,微笑着张了张嘴,却发现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眼前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沙发上另一边的卫哲风风火火将人扛到沙发上,一边扛一边叨叨道:“这人还挺沉……”
阎鹤坐在沙发上,偏头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卫哲点头:“都准备好了。”
“只要取面前人一点血,再融进符纸里,看符纸有没有产生反应,就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小白的子孙后辈。”
阎鹤点头,双腿交叠,神色淡淡道:“那就开始吧。”
卫哲嘿嘿一笑,取了跟绳子将面前人捆了起来,又取来了符纸开始试验。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顾庭昏昏沉沉听到有人说话交谈的声音。
“符纸产生了不小的反应,这人确实是慕白的子孙后代,同他有些血缘关系……”
“虽然已经是几百年的后代了,但还是有关系在的,慕白可以说是他祖宗……”
顾庭从小对药物代谢能力很快,此时此刻昏沉的脑袋渐渐清明,他睁开了眼,愣愣然地听着卫哲说的话。
“有了后辈就大概能知道大体的方向,说不定他家庙堂上还供奉着慕白的牌位,族谱上写着慕白的名字也不一定……”
顾庭愣愣然地恍惚着神色。
那穿着白袍的男生是他的祖宗?
真往族谱上数能数出来的那种祖宗?
顾庭神色越发恍惚,直到他猛然想到刚才同慕白谈的话。
——“你平日里不会是同阎鹤一起睡的吧?”
——“对的。”
这两句话如同惊天巨雷炸响了顾庭的脑子,将愣然恍惚的他脑子炸得嗡然作响,愤怒脱口:“阎鹤,你他妈睡我祖宗?”
一声“你睡我祖宗”如同惊雷响彻客厅。
拿着符纸的卫哲吓了一大跳,他反射性一擒一压,将沙发上的顾庭给死死压住。
顾庭被捆住双手使劲挣扎,他脖子爆出青筋,无能狂怒道:“阎鹤——”
卫哲立马虎着脸道:“说什么呢!”
“叫阎总!”
顾庭依旧奋力挣扎,声嘶力竭道:“阎鹤,你他妈不是东西——”
居然还睡他祖宗。
卫哲差点按不住顾庭,他搞不懂为什么刚才还好好躺在沙发上的顾庭如今却像是发了狂一样地挣扎。
但没过多久,他就反应过来,楼上的小鬼是顾庭的祖宗。
阎鹤好像真睡了人祖宗。
卫哲有点心虚,抬眼望了望一边沙发上的阎鹤。
阎鹤面色淡定,泰若自然地喝了一口茶。
顾庭怒目瞪向压制着自己的卫哲:“你他妈给老子松手。”
阎鹤抬了抬眼,淡淡道:“松手。”
卫哲麻溜地松手。
顾庭被捆在沙发上,跟一条鱼一样挣扎,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阎鹤真不是东西。
阎鹤:“你都听见了?”
顾庭怒目道:“我不止都听见了,我都还看见了!”
阎鹤哦了一声,他道:“那你还不叫人?”
顾庭继续怒目道:“我他妈叫什么人?”
阎鹤慢条斯理,嗓音轻缓道:“祖宗的对象叫什么,你就该叫我什么。”
卫哲嘶了一声,心想好像没错。
这样算来,阎总好像是面前顾庭的祖……祖奶?
顾庭傻眼了。
他甚至都忘记了挣扎,在沙发愣住,足足过了好几秒,大脑却依旧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学生时期,他成绩永远是第二名,永远赶超不了阎鹤,是众人口中的万年老二。
但是在人际关系这方面,他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周围阿谀奉承的人都说阎鹤没有半点笼络人脉的本事,哪怕次次第一,到头来还不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他那些狗腿子总是说:“要论起人脉,我们顾哥可是甩某些人是十万八千里,也是顶顶优秀的。”
“就是,指不定毕业二三十年后,凭借顾哥的人脉,某些人见到了还得叫顾哥一声哥……”
大脑一片空白的顾庭神情恍惚,过去二十多年信奉的人生信条粉碎成了渣。
原来二三十年后,他这个万年老二不仅没混得让阎鹤叫他一声哥。
阎鹤却混成了他的……祖奶。
顾庭面如死灰,木然地停在沙发上:“你们怎么就确定慕白就是我祖宗?”
卫哲将手中的符纸晃了几下,解释道:“这符纸产生了反应,足以证明他与你同宗。”
顾庭其实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
他对迷药一类的药物代谢很快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倘若不是误打误撞醒来知道这件事,恐怕阎鹤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先前碰见的少年是他的祖宗。
顾庭又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心想自己说什么也要把自家祖宗给带回去。
卫哲连忙上前压制,一个拼命挣脱,一个拼命逃,又吵又闹,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带着点茫然。
慕白懵然地站在楼梯上,一手还搭在楼梯扶手,望着客厅里混乱的场景。
客厅地板上散落着几张符纸,卫哲面色稍稍狰狞,他抬起膝盖,手脚并用,拼命地压住沙发上的顾庭。
顾庭一身西装已经变得皱巴巴,手和脚都被捆了起来,面红耳赤地拼命挣扎。
穿着家居服的阎鹤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坐姿端正,清风朗月,手持茶杯,跟混乱狰狞的场面格格不入。
听到声音,沙发上的两人一齐扭头望去,阎鹤随后也抬眼望去。
慕白谨慎地小声问道:“你们是在杀人越货吗?”
一脸狰狞的卫哲:“……”
疯狂挣扎的顾庭:“……”
阎鹤轻轻吹了一口茶水,温声道:“没杀人,也没越货。”
“只是给你找个孙子。”
慕白:“?”
他懵然望着沙发上一米八,被捆得像个大螃蟹一样的顾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庭。
他张了几次嘴,才结巴地说出话:“我孙子?”
阎鹤点了点头:“嗯。”
“准确来说应该是曾曾曾孙。”
慕白:“……”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有了曾曾曾孙,而是怪不得他那天老是想抽面前吊儿郎当的顾庭。
跟他娘想抽他一样。
原来是一脉相承。
小鬼恍然大悟。
他走下楼梯,绕着沙发走了一圈,小心地观察着沙发上的顾庭,似乎在谨慎地判断面前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曾曾曾孙。
被捆在沙发的顾庭看到慕白,眼前一亮,用眼神努力示意慕白靠近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慕白凑近了一点,听到顾庭压低声音,同他急急地说把卫哲给支开,再给他松绑,他们一起逃出去。
慕白蹲下来,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也是被抓进来的。”
顾庭:“……”
慕白:“我都被抓了好多天啦。”
顾庭:“……”
慕白:“不过他们人挺好的,包吃包住还包洗头。”
阎鹤现在洗头洗得可好了。
泡沫都不会流到他眼睛了。
被捆得像螃蟹一样的顾庭对压住他的卫哲无能狂怒:“你要是还不放开我,信不信老子让你蹲局子?”
“老子举报你个江湖骗子招摇撞骗,让你牢底坐穿信不信?”
卫哲:“我可不是江湖骗子,我有证。”
他淡定道:“道士资格证、符箓师资格证、天师资格证都有,蹲不了局子。”
说完,他还不忘拍一拍阎鹤马屁,骄傲道:“我现在还交社保和纳税呢。”
“我天天都在给国家做贡献。”
顾庭简直要昏了头脑,怒目道:“你拘禁人祖宗这事不犯法?”
卫哲谦逊道:“目前抓鬼这事还没有立法,抓鬼这事暂时还没有人能管得着。”
慕白安慰着自己的曾孙道:“他说得没错。”
“确实是这样的。”
顾庭:“……”
话虽如此,但蹲在地上的小鬼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祖宗的样子,他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问阎鹤能不能松开绳子。
没想到阎鹤竟然点了点头,朝卫哲道:“松绑吧。”
慕白跟着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松绑后的顾庭。
乍一看,他跟顾庭并没有多大的相似,但细看下,眉梢眼角处又有着细微的相似。
慕白扭头朝阎鹤小声道:“我真的是他祖宗?”
阎鹤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用符纸测了几次,结果都显示你跟他同宗。”
慕白望着面前的顾庭,有些紧张。
毕竟作为孤魂野鬼流浪了那么久,如今乍然得知自己还有后辈存在世上,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顾庭在族谱里对慕白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顾庭却有些尴尬,说他们顾家早就没了什么族谱。
慕白:“???”
卫哲也傻了眼:“你不是说你们家祖上是皇商吗?还有人从了仕啊!”
顾庭无奈道:“我家祖上确实是皇商,也确实有记载的古籍与大批的古玩,但战争时期,谁管你家是皇商还是皇帝,打起仗来,抢的抢,烧的烧,该烧的都烧没了……”
“早些年我祖父他们还出国留洋躲过一段时间,隔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就连顾家的祖宅也是后来才修缮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古建筑……”
“平时祭祖也都是祭祀有名字的祖先,其他的祖先因为记载不全,都没办法祭祀,只能摆一个顾氏牌位,其余再多的也没了。”
卫哲不死心道:“你不是说你家有几百年的历史吗?一百年都不剩了?”
顾庭咳了咳道:“做生意嘛,半真半假打点噱头啊,更何况我家祖上确实是皇商,只不过该烧的东西都给烧没了而已……”
慕白也不死心,急急问道:“真的烧得一点都不剩了吗?”
顾庭犹豫了一下:“应该是烧得差不多了,但老一辈可能还留着些东西,连着户口本一起锁在保险柜。”
慕白巴巴道:“真的吗?”
顾庭看着比自己还小的祖宗蹲在地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咬牙道:“真的——”
赶明他就回家偷户口本,翻箱倒柜找一找能不能找到什么没烧完的东西。
实在不行就带两颗古玩珠子回来哄一哄祖宗。
总不能让自己亲祖宗失望。
得知或许还有些东西没烧完,慕白松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高兴。
顾庭也跟着高兴起来,心想慕白再怎么说也都是他们顾家的祖宗,也应该由他们顾家养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