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3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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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凉忽得插了一句。
“所以,你刚才看见那块石头的时候,才会退了半步?”
葛时远喉头微微滚了滚,望向温凉的目光带上了隐隐约约的惧怕。
“...是的。温长官,您的观察力,实在很强。”
温凉无所谓地耸肩,走到方宸身后,挡住了令人不悦的视线,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方宸理所应当地将温凉护在身后。
“他困了。抱歉,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当然。”
葛时远点点头,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等到脚步声走远,方宸即刻单手拉过困得泪眼模糊的睡美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将他按在了肩上。
“你到底是真的困,还是哪里难受?”
“困...”
“再说一次。”
方宸语气陡然转冷,温凉也不装了,干脆环着方宸的腰,在他耳边哼哼唧唧。
“头疼,给我按按。”
话音未落,方宸瘦长又有力道的手便准确地按住了温凉的太阳穴,打着圈轻轻揉着。
指腹微微湿润,仿佛那人刚起了一层薄汗。
“...嘶。”
温凉的脊背在方宸指腹落下的一瞬间绷紧,又渐渐松弛,瘫在方宸的肩上,如同翻开肚皮的猫咪,慵懒松弛。
“...是因为激发磁场的关系?”方宸从一个忍痛的动作察觉到温凉难受得厉害,手下按揉更轻,更慎重,“头疼也不早说,长嘴干什么?”
温凉舒服地叹了一声,尾音打颤,飞扬柔软。那双漂亮眼睛张开,视线湿淋淋的,又莹然剔透,黑暗里勾人。
“狐狸真好。”
“在外面,少说骚话。否则...”
方宸按摩的手慢慢滑下,捏着温凉美人的侧颈,侵略性地朝着那双嘴唇吻了过去。
方宸的外套卷到手肘,用力时,肌肉流畅地绷着,线条充斥着力量感,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种隐忍的性感。
温凉配合地后仰,唇边含笑,双手插进方宸的发间,一寸寸地揉。
每当这时,方宸便会闷哼一声,同时轻轻地咬住温凉的嘴唇,得寸进尺地寻求更多;宛若被梳毛按摩的野狼,不甘驯服,却又迷恋沦陷。
唇舌交缠间,方宸开了口,像是极力忍下什么,气息不匀,声音含糊。
“...呼...葛时远说谎了?”
“我没感受到心虚,大概没说慌。”
“是么?我倒是觉得,他瞒了什么东西。”
“没说慌不等于说真话,说真话也不等于讲事实。”温凉扶着方宸的腰,轻轻换了个姿势亲,“这个人,问题很大。不过,你觉得,安旭和葛时远,哪个人坏人面更大一点?”
“没一个好东西。铁磁体走私,跟安旭肯定脱不了干系。否则,他哪来的那些钱?不过,葛时远像是想要借着我们的手除掉安旭。”
“也说得通啊。安大爷到底对那群人有恩,葛时远他们不忍心把安旭交给关巡察,干脆让我们揭穿他、利用他,最好弄死他。”
“没错,我也这么想。”
方宸动作一顿,温凉慢慢张开眼睛,将稍微走神的方宸压向自己的胸膛。
“怎么了?亲我的时候,少见你分心。”
“...想事情。”方宸低声说,“你说,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也会变成仇敌吗?”
温凉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很容易。立场不同、利益相悖,都会让人背道而驰,不过...”
他就那样看着方宸,很久,才轻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们不会。”
短短四个字,温凉说得很笃定,一字一字,珍重慎重。
方宸的眉头不自觉地松了松,唇角弯了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他想起身,腰却被温凉搂了回来。
“...干什么,没完没了了?”
“该你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承诺了?”
“我一贯觉得,说不如做。”方宸推开温凉的肩,“起开,少整这些虚的,花里胡哨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不行,我没安全感。狐狸,我好怕啊,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温凉犹自喋喋不休,眼睛却似笑非笑的,像是在逗弄着谁。
“不说。”
“不行啊,不说我睡不着,怎么办?”
方宸被气笑了。
他双臂撑住墙体,将温孔雀箍在怀里,俯身下压,直接咬住温凉骚话连篇的嘴唇。
“别惹我。我一会儿去跟着安旭,查查他的底细。你好好休息,头疼就别再用核心力量。柴绍轩和夏旦不弱,他们都能自保。”
方宸的声音极小,密语在二人唇舌间辗转,落不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没事,我找个机会,去查查这个葛时远。不过狐狸,我反而有点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担心你一冲动把整个矿井都给炸了。”生活不易,温凉叹气,“记得啊,我们都在下面呢,悠着点炸。”
“这个么,看情况吧。”
方宸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眼眸轻眯,有种矜傲的不怀好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竹马青梅(下)
矿车时走时停,破旧的岩壁周围四处都挂着‘漏电危险’,墙体裂痕丛生,宛若蛛网,时常有坍塌的危险。
安旭拄着下颌,安静地坐在矿车上。
当他收敛起那副冷漠刻薄的嘴脸时,五官也勉强算得上端正,眉宇间带了点硬气,继承了几分安爷爷军人硬汉的气质。
方宸不远不近地跟在矿车后,混在一众弯腰劳作的矿工群里,倒不必刻意隐藏身影,繁忙的矿上作业让工人无暇他顾,自然也留意不到混在人群中的外来者。
轨道走到了尽头,矿车滑轮‘铮’地一声撞上了护栏。
安旭不紧不慢地走下了矿车,朝着控制室的方向而行。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把破旧的备用钥匙,捅了几下,门应声而开。他整理着衣领,抹了抹干燥的头发,整理好仪容,恭敬地说道。
“干爸,是我来了。”
“嗯,进。”
模糊不清的应声自门内传来。
方宸躲在一旁廊下的阴影里,眉峰却意外地挑了挑。
这不是老熟人吗?
这岁数,也好意思当人家的爹?
“干爸,好久不见,您最近一切顺利吗?”
“嗯。”又是一声不耐烦的回应,随即是鞋跟碰到桌面的闷响,“汇报。”
“是。这半年里,我挑动矿上争端十余起,矿上的工作时长由原来的十小时延长到十五小时。”
“多干了五个小时,为什么产出的数量反而减少?”
罗宇源把手里的单子甩在了安旭脸上。
尖角划过宽黑的前额,割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但藏在风霜皲裂后的皮肤里,看得不大清晰。
安旭没有捡,只是低着头,谦卑地回答道:“铁磁矿枯竭,产量逐年减少是不争的事实。这半年以来,溪统矿已经很难找到高能量密度铁磁体了。一个月能挖出几百公斤就已经是极限了。不过,普通的铁磁体量还是很大,您看...”
“普通的有什么用?!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只有高密度铁磁体才能提供能量,才能让人进化吗?”
罗宇源踹了桌子,连带着椅子也一同倾倒,椅子尖角刮过安旭的额头,扬出一抹鲜血。
安旭向后踉跄半步,重重跌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痛苦,只是牢牢地护着前胸,努力不让衣服内衬挂着的铁磁体掉出来。
他低低地说了声‘是’,随后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会继续...”
“算了。”罗宇源敛了怒气,将双脚搭在桌面上,不屑地说道,“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就算让那群废物累死在矿下,也挖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安旭在听见‘废物’两字时,眼皮微微地跳了一下,却只是默默地抓紧膝盖,低下了头。
“铁磁体运输车出发时刻和路线你已经知道了。开到老地方,会有我的人接应,知道了吗?”
“知道了。”
安旭点点头,罗宇源不屑于多待,起身离开,在路过安旭身边时,裤脚却被轻轻拽了一下。
“干爸。”安旭干涩的喉咙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带了渴求与希冀,“高能量密度铁磁体,真的能让未进化人类进化吗?”
罗宇源略带厌恶地甩开安旭的触碰。
“可以。”
安旭悄悄地攥紧了胸口佩戴的莹绿色铁磁体,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暗藏的喜悦。
罗宇源狐疑地看向安旭,从他僵硬的动作推断出了什么。
他用鞋尖挑起安旭的下颌骨。
“你,偷了一块?”
“是。”
“拿出来。”
安旭顺从地解开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卸下了莹绿色的铁磁体,双手放在地上,不舍地看了一眼,才重又底下头。
罗宇源打量着那巴掌大的铁磁体,又将视线落回安旭的身上。
仔细看去,那人的脸色苍白,鬓角的额发开始脱落,好似消瘦了些,肩骨明显。
力量虽强了不少,可身体状态却不佳,仿佛一棵掏空了的百年大树,外表粗壮、中空而已。
罗宇源嘲讽安旭的不自量力。
“我告诉过你,这里面的能量,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是。”安旭按了按自己的指甲,回血很慢,泛着青白,仿佛被吸干了的空藤,“...我翻过矿上的医疗档案。以前矿上,有很多人得了这种病,最后死了。医生叫它,‘辐射病’。”
罗宇源‘嗯’了一声,鼻哼着。
“你不怕死?”
“怕。但我更怕被人看不起。”安旭阴鸷的脸上难得浮了一丝笑,“我家老头成天因为我不是哨兵而鄙视我,所以,我偏要做给他看看。”
罗宇源傲慢的眉宇间闪过意外。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慢慢地收敛起了笑,眼底有恻隐,有感同身受。于是,他从兜里掏出一小瓶药,丢在安旭的面前。
“...辐射病,就是旧时代人们说的癌症。你是进化还是死,一切看命吧。”
罗宇源随手丢了点怜悯,无情地离开。
安旭跪坐在原地。
他静静地看着那块幽幽莹亮的铁磁体,眼中似厌恶似惧怕,可对力量的渴望还是让他弓下了腰,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
他揉了揉跪麻的膝盖,步履蹒跚地向屋外走去,背影依旧壮硕,可走路姿势,却像极了垂暮的老人。
他蹒跚地走回空旷的矿场地表,站在员工宿舍下,默默地仰起头,在一片黑暗的四方格窗户中找寻属于他的那一盏灯。
就连安爷爷的那间,灯火早已熄灭了。
安旭早知如此,却还是看了很久,久到后颈僵硬,低头困难。他自兜里拿出一颗被削得圆润剔透的小石头手链,上面串着的石头光滑无暇,仿佛被人磨了很久。
手链侧边旁边贴了一张歪七扭八的小纸条,上面的字毫无字体架构,仿佛快要散架的稻草人;而因为和周雁山的推搡,那张没被送出去的纸条也变得破破烂烂的。
‘十八岁生日快乐’
最后的‘乐’字被石头割破了,从当中直接裂开。
安旭扯下小纸条,一把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仰头,吞了下去。
乐什么乐。
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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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空气黏黏糊糊的,像是要把衣服牢牢地沾在皮肤上似的。
夏旦和温凉互相靠着睡着了,认床的柴少爷了无睡意,闭目养神只换来了烦躁,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暴躁地挠了挠背,蹑手蹑脚地起身,准备到屋子外面做几个俯卧撑清醒一下。
可外面的空地却被人占了。
周雁山双手撑地,大头朝下,笔直的双腿如剪刀,直冲天际。她脸上充血,双眼含泪,表情却是极力压制的平静。
柴少爷差点以为见了鬼。
“喂,你...大半夜的,在这儿吓人?”
“哦,我在哭。放心,不是因为你讨人厌的原因,只是想我爸和我姐了。”
“他们...”
“怎么,想听当时他们是怎么自爆的?”
周雁山双腿稳稳地落回地面,她理了理蓬乱的短发,平静地叙述着,用碎片化的语句拼凑出那令人心悸的现场。
柴绍轩听得头皮发麻,掐着自己没有出声,最后干脆死死咬着牙关,忍下后脑勺酥麻的膈应感觉。
周雁山敲了敲胸口,强压着难受,转头看了少爷一眼,竟被那副蠢样子逗得弯了弯嘴角。
她抹掉泪痕,轻声问。
“几点了?”
“啊,十二点了吧。”
柴绍轩讷讷地说。
“是么。”
周雁山若有所思地垂了头,在地上用小石头摞了一个圈。
“这什么?”
“生日蛋糕,听说以前人过生日都吃这个。也不知道什么味儿。”
周雁山用手慢慢地摆着那些小石头,却怎么也摆不出一个完美的圆。
过了许久,她终于放弃,手一扬,掌间的小石头簌簌掉落,像是扬了一场不起眼的沙。
“我和阿旭不擅长这个,姐姐和书呆子摆得比我们好,简直像是眼睛里搁了一把圆规似的。”
周雁山撑着头笑,眼睛里撑着眼泪,却没掉,愣愣的。
柴绍轩震撼了。
他想说,弄个蛋糕有什么难的。
柴少爷偷偷摸遍全身上下,却也没能找到一块钱。
阔手阔脚的大少爷,第二次体会到了缺钱的窘迫。
“这样吧,等你们自由了,我...我请你吃一屋子的蛋糕。”柴绍轩拍拍胸膛,“我的承诺,很有价值。”
周雁山上下打量着少爷脏兮兮的脸,眼角眉梢都写着‘不信’。
“真的,我家很有钱,我...”
柴少爷马上就要自爆身份了,可他生生忍住了。
他曾经发过誓,不靠老爸。
再说,这个矿场工人的悲惨工况,极有可能是老爸造成的。
如果真是老爹领导方针的错误...也就是说,他间接导致了面前女人亲人的离世。
想到这里,柴少爷该死的愧疚感立刻上头。
他纠结半天,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一句安慰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趴在地上,埋头动笔写着什么。
半分钟后,一张潦草的欠条被塞进了周雁山的怀里。
‘欠,周雁山一屋子蛋糕。以此为据,一定兑现。’
没有署名,只是盖了个泥手印。
周雁山拿着欠条左右前后上下地看,似乎从没见过这样没头没尾、不知所以然的欠条。
这样儿戏的承诺,却被小少爷写得如此掷地有声。
可正是这样,才让人感到好笑、又有些感动。
周雁山扬扬纸条,哭笑不得地说:“我收下了,蠢狗。”
柴绍轩得意地抬了抬粗眉毛。
他转身,再接再厉地忙活着。
周雁山好奇地扒在他肩上,忽得怔住。
笨手笨脚的柴二哈,竟然摆出了一个完美的圆,肉眼所见,直径均一,无懈可击。
“一年是一年。”柴绍轩红着脸说,“这个,先送你。”
周雁山蓦地站起。
她迈进小石头围成的圆圈内,转身一舞,身形窈窕,动时若飞雁,静时像钢铁废墟上一抹柔软的黄花。
她蹲下,呼吸因为跳舞而略略急促,双颊也泛红。
“每年,我都是这么过生日的。我跳得好看吗?”
“好,好看。”
柴绍轩舌头打了结,磕磕绊绊地说了两个字。
“你好蠢哦。”周雁山笑得明亮,“可是又好可爱哦。”
两人的唇就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
柴绍轩的脸‘腾’地烧得火红,心跳飞速如鼓,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向往这样不掺杂质的目光。
没有身份地位的权衡,没有利益的考量。
她觉得他蠢,却还能觉得他可爱。
是真爱了吧。
怎么办。
他也爱上了。
就在这瞬间,直男柴绍轩已经想出他们未来孩子的姓名了。
“做吗?”
周雁山问。
“不好吧,这里还有人...”
柴绍轩左顾右盼,发现抱臂打盹的温凉和夏旦早就没影了。
于是,周姑娘直接亲倒了柴少爷。
“就睡一觉而已。你干什么磨磨唧唧的?”

温凉一时失语。
总不能说,他们得自动自觉地给那俩干柴烈火、如狼似虎的一夜情腾出位置来吧。
这骚话能跟方宸说,没办法给夏旦解释。
“咳。这附近好像有很强的负面情绪。我们去找找?”
夏旦点点头,不安地打着手势说,她也感觉到了,像是被埋在土里的一颗头颅,濒临窒息,很难受。
“好。走我后面。”
温凉护着夏旦,沿着人工开凿的小路慢慢向下走,却不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葛时远。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匣子,黑匣子上面叠着一摞红本,从胸骨垒到下颌。明明矿井无风闷热,他偏像是被大风吹得摇摇摆摆一样,步履维艰。
他的一张脸垮得厉害,像是眉梢嘴角挂了个秤砣,使劲儿往下掉,眉头紧锁着,表情竟跟安旭有几分相似,都阴恻恻的。
夏旦看了温凉,温凉食指比在唇畔,轻轻作了一个‘嘘’声,牵起夏旦,两人便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葛时远没有留意到两人,只是自顾自地走着。黑匣子中隐隐约约地透出黄绿色光芒,在黑暗中仿佛粼粼鬼火,悬浮其中,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鬼怪的凄恻怆冷。
仅容一人的小路向下弯曲延伸,走了大约有几分钟,蓦地出现一道暗门。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门栓陈腐老旧的声音钻进几人耳朵里,像是老妪喃喃低语。
温凉和夏旦借着岩壁的一扇凸起掩藏身形,门内时不时传来痛苦地呻吟声,金属碰撞声,像是乌鸦嘲哳,听得夏旦手臂汗毛直竖,头皮发麻。
最后,葛时远痛苦地嚎了一声,宛若一切噪声的休止符。
一瞬间,光芒大盛,无数道针一样的光芒自屋内*出,夹带着如海潮般的能量涌动。
夏旦紧紧揪着温凉的衣服,另一手捂着嘴,晕眩也不敢发出声音。
“...挺有意思。”
温凉右手轻抬,掌心朝上,随即猛地一攥,刹那间,右拳间迸发出一阵无声却狂暴的磁波,原本的能量涌动一瞬被静默,仿佛腾跃出水的鱼群被翻卷的海潮压回了海底。
夏旦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和,回给温凉一个甜甜的笑。
温凉从容地弯了弯眼睛,随即懒洋洋地抱臂靠在岩壁上,冷淡地望向那间小屋。
有点意思。
一个未进化人类竟然能发出这样强的能量。
这个葛时远,绝对不简单。
他们二人安静地蹲守,直到那扇门缓缓地打开。
葛时远的身上萦绕着极强烈的能量波动,可他却承受不住,走了两步,就狼狈地跌倒在门口,颤巍巍地,吐了一小口血。
自他关节处传来细细地‘咔嚓’一声,仿佛他全身的骨头已经脆到一碰便碎,只跌了一跤,就碎出了一道裂痕。
他却像是恍然不察,只挣扎着用双手拢着掉落一地的钱币,抖着手重新塞回了裤兜里。
他踉跄起身,一步步地挪走,拖拖拉拉的,像是老旧的机床。温凉夏旦两人对视一眼,默契溜进了那扇破旧的黑色金属大门内。
依旧是一间人工开凿的小屋,里面的陈设,与几人最初呆的屋子一模一样,可唯一的不同,便是木板床上直直地躺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
温凉绕床半周,借着极为微弱的一丝黄绿色光,仔细端详着老人的五官,心中的异样越发强烈。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他的面色呈灰白,强烈的死亡冲击感扑面而来,温凉快步上前,用二指探了探颈动脉。
皮肤偏冷,可并非没有温度;脉搏微弱,竟依旧残着心跳。
屋内昏暗,如同一间墓室;空气中弥散着强力清洁剂的味道,却依旧遮不住人体代谢所产生的酸臭味。
夏旦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怯怯地抓着温凉的手腕,问这个人死了没有。
“没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了。”温凉淡淡地道。
小屋中的光线来源,其实是从老人干瘦枯老的手掌间渗出来的,细丝状的黄绿色光线,绕在手掌间,像是缠乱的蜘蛛网。
温凉俯低身体查看,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猛然袭来,惹人晕眩。
原来,老人手掌心的皮肤已经被灼得一丝不剩,黑红色的血肉斑驳凝结,像是老树皮;而臂弯处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仿佛蜂巢。
“不会吧。”
温凉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极小心、极缓慢地拨开老人的五指,可稍微一碰,关节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脆音,骨头直接断在了皲裂褶皱的皮肤里,整个关节软趴趴地往下坠,像是断桥。
而浸满了斑驳黑血的高能量密度铁磁体,从老人的掌间无力地滚了下来。
它掉落地面,光芒隐隐发颤,像是一颗离体的心脏,血腥地跳动着。
“...竟然用这个吊着哨兵的命。”温凉意外地道,“看来,葛时远是想从这个老人身上获得能量,想要进化啊。”
夏旦疑惑地皱了眉,表示不解。
温凉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节,轻声说:“看见葛时远出门时候那副狼狈的模样了么?那明显就是不自量力的想要吸收铁磁体里的能量,但躯壳不够强悍。最后,连骨头都被震脆了。”
夏旦惊呼捂嘴。
“这么多年,只有方宸是通过这样强夺别人电子进化的。其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死相很惨。说到底,如果进化那样容易,进化部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温凉摊手,“我还以为葛时远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结果,他跟安旭一样,都是猪油蒙心的蠢货。”
温凉的话温柔又尖锐,话里透着旁观者的淡漠,听得夏旦心脏一缩一缩地难受,只好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旁边的陈设上。
床边放了一个及腰高的小柜子,柜子有两个抽屉,夏旦慢慢地拉开第一个,里面平平整整地摞着十一本红皮证书。
“退休证?十一本?”
温凉走到夏旦身边,拿起一本。
表面盖了钢印,红皮方字,旧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慢慢翻开,‘葛中济’三个字映入眼帘,还有入伍年月日,以及所在的部队编号。
“葛中济?”
温凉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心中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原来他是那个工会门口排队领退休金的老人。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才一两个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便变成了床上一具死气沉沉的肉体。
世事难料。
温凉将证书放了回去,重新走回床前,视线下移。
他慢慢转动老人的手腕,想要进一步探查他的身体情况,可蓦地,门被重重一声撞开。
“谁?!”
黑暗中看不清面容,葛时远直接举起瘦弱的胳膊,对准温凉的侧脸抡了一个左勾拳。
动作标准,姿势一板一眼,明显是练过,可拳头的力道却散乱,像是破损的风向标,到处乱转。
夏旦惊悸地轻呼。
她想起,普通人对向导的精神控制免疫。即使温哥哥是高级向导,却也对蛮力攻击束手无策。
这边夏旦急得背后渗了一片冷汗,那边被攻击的温凉却还是那副闲散淡定的模样,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夏旦知道温凉身体一直没恢复好,躲不过攻势很正常;可要是他再被打伤,恐怕十天半月都起不了床了。
念及此,夏小向导毫不犹豫地扑到温凉怀里,用背接了这一拳。
虽然完全察觉不到疼,夏旦还是本能瑟瑟地缩了一下,双手双脚章鱼似的扒着他,白着脸把温凉使劲儿往后推。
温凉被扑得后退两步,就在这一瞬间,夏旦的背上又挨了两拳。
夏旦被打得咳嗽不止,温凉那双懒散带笑的眼睛瞬间沉了下来。
他慢慢抬眼,眼瞳深黑,浸着冷光锐如箭,扎透空气,似要把黑暗撕出一个口子。
“你,很想打?”
仅仅说了四个字,葛时远不知为何手脚泛冷,仿佛面前的空气都染上了血腥气。
他的拳还没等收回,手腕便缠上一只冷滑的手掌,将他的力道全数卸掉。
葛时远惊骇退了半步,可黑暗中那高挑的身影却步步紧逼,单手推拉格挡,类似军中的格斗:招招克制、式式致命。
葛时远有时觉得,那只手马上就要夺了他的性命,却又在下一秒松了防线,故意诱他攻击。
他便在这逗弄似的打斗中节节逼退,毫无还手之力,仿佛成为了案板上的面团,任人揉扁搓圆。
他想休战,可对方显然不同意,用‘缠’字一诀将葛时远困在无形的笼子里,进退不得。那人明明打得没什么力道,可葛时远就是逃不开,只能喘息如牛地被迫迎战,直到手脚发颤、汗湿后背。
夏旦站在一旁,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温哥哥不是弱到连走路都要方哥哥背着吗?
他怎么还能打架的?!
温凉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这招式唤起了什么旧日回忆,表情淡漠,动作杀意四溅,瞳孔深邃幽红,像是泣血的夜幕。
葛时远此刻被抵在岩壁上,虽然认出了温凉,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发出‘嗬嗬’地气音,手脚挣扎,想让温凉放他一命。
温凉一拳揍了过去,力道不重,角度却刁钻,疼得葛时远认命地闭上了眼,只靠本能地乱抓乱挠。
温凉动作忽得一顿,说了三个意味不明的字。
“...这么快。”
葛时远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依靠惯性反抗,却没想到,浅浅一掌就将温凉推了出去。
他没料到自己的力道变得如此惊人,呆怔地看向温凉。面前的人意味不明地弯起了唇角,卸了攻势,毫无防备地袒露出胸膛,宛若刚才那个能打的人一瞬间被换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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