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3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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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你坐吧。我去找找那俩人,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夏旦乖巧地点点头。
等到柴绍轩出门后,她从包里翻出了空气清新剂,在掩体的四方角落里喷上几回,又拿抹布将地板上的污渍抹掉。
这样一来,令人心烦气躁的臭味少了许多。
就在她弯着眼睛擦着窗台时,忽得有发动机的声音透过虚掩着的大门传来。
有人来了?
是路过的旅人吗?
夏旦疑惑地走向门口,手刚覆上门把手,可忽得,却感知到一阵阵浓烈的恶意。
如漆黑的墨,又浓稠又令人窒息。
她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咬着下唇,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后退了半步 ,想要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就在这时,一根黑漆漆的枪口透过门缝,对准了夏旦的额头。
“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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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水,虽然不多。”
方宸抹掉水箱表面的尘沙,露出圆形液位指示盘,红标在水箱四分之一的位置上下浮动。
泡澡大概是不可能了,简单冲擦一下、满足喝用倒还勉强。
温凉被方宸洗澡的执念逗笑了,走到他身边,蹲下,检查了存粮,也是相同的状况。
“四个人吃,应该是足够了。”
“钱在夏旦那儿?”
“嗯。”
“回去吧。”
两人往回走,遇上了调整变压器的柴绍轩。
他正满头大汗地捏着扳手拧螺丝,看见俩人,随便招招手,埋头继续拧。
“这变压器怎么奇奇怪怪的,好像被人卸下来过。”
“年头久了,老旧也是有的。”方宸搭了把手,给他托着摇摇欲坠的金属板,问,“怎么出来了?夏旦呢?”
“啊,小丫头在里面收拾呢,我看电压不稳,就出来看看,果然坏了。”柴少爷喘了口气,接着问道,“咱们今晚在这里住一晚,观察观察情况?”
“太慢了。还是想个办法,混进矿场里。”
听得方宸的话,柴少爷怔了怔,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龚霁不是说,要咱们谨慎一点,最好能在外面观察几天,找到运货时间表和运货渠道,然后回去告诉他,他来想办法吗?”
方宸点头:“对。”
柴绍轩:“那你...”
方宸:“这个方案,太墨迹,我没同意。”
柴绍轩:“??”
温凉拍拍柴绍轩的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所以我当时就说了,有狐狸在,有没有计划,都一样,直接莽就完了。”
柴绍轩同仇敌忾:“啧,这白脸狐狸就是搞事情的一把好手,我算是看出来了。老温啊,有这样的哨兵,日子不好过吧。”
温凉掩面叹息,柴绍轩理解拍肩。
方宸:“...想死直说,我配合。”
‘咔’地一声,最后一个螺丝也拧得严丝合缝。
柴绍轩把扳手收进电箱下方的工具箱里,跟方宸勾肩搭地走,忽得,走在身后的温凉将手重重压在他们二人的左右肩上,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方宸拧了眉,看向不远处,竟真的看见一辆破破旧旧的越野车。它的玻璃碎了一大片,轮胎也瘪的厉害。
“完了,小丫头出事儿了。”
柴绍轩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后背。
他明知道这里不安全,他怎么能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一个人丢在里面?!
“包抄,救人。”
方宸冷静地打了个手势,和柴绍轩分别绕到掩体正门两侧,两人对视,各自默数了三个数。
“三...”
方宸才数了一个,柴绍轩就屁股一抬,猛地冲了上去,用半边身子撞开了掩体的大门。
方宸:“……”
跟少爷相处得再久,也生不出默契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温凉,把他按在安全的阴影角落里,也跟着柴绍轩冲了进去。
他怕有埋伏,单膝前滚翻,极漂亮的一个闪避动作,而后他单手撑地,潇洒而戒备地抬眼,却看见一副奇异的光景:穿着脏兮兮衣服的‘绑匪’躺得横七竖八,有些人甚至直接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
而夏旦跪坐在中间,给其中一个呼吸困难的矿工做心肺复苏,累得小脸通红。
方宸:“……”
刚才说,谁是坏人来着?
温凉从门口进来,捡起滚落在门边的小药瓶,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上次那批做废了的药?”
夏旦无辜地点点头。
柴绍轩没脑子瞬间理顺前因后果,却生怕夏旦受了委屈,他的两只大手使劲儿揉着夏旦的脸蛋,担心地问:“他们欺负你了?”
夏旦的脑袋被箍住了,摇不动头,刚想抬起手,柴少爷却没耐心了,直接转头叉腰怒叱那群在地上抽抽的强盗:“你们做坏事也要讲道德的吧!她只是个天真柔弱的小丫头,你们这群人怎么下得去手?!”
“人渣。”
方宸补了一句,又踹了一脚。
“同意。”温凉悠悠地叹了一句,“实在太狠毒了。”
众人:“……”
他们干什么了?!
他们冲进来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被一瓶过期的臭豆腐味硫化氢气体撂倒了啊?!
到底谁天真柔弱??
到底谁更狠毒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且有用
方宸把十来个‘劫匪’全绑了,把他们立在门口,整整齐齐地摞了三排,像是切割平整的木头段。
而他们四个坐在掩体里面,开着门,靠坐在软垫上,面前摆着几杯水,仿佛在看什么逗趣的表演。
被虐身虐心的‘劫匪’们再也忍不住,对着四人就开始骂,骂得极尽难听,方言土语家乡话轮着番地轰炸。
方宸:“这年头,都恶人先骂人?”
温凉:“可不嘛。像我们这种好人,已经绝迹了。”
柴绍轩:“还骂?还骂?!你们不怕小爷再关门放夏旦啊?”
夏旦的手刚放到腰包上,灰头土脸的‘劫匪’们齐齐地闭上了嘴,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有几个差点厥过去。
方宸一杯水泼了过去,好心地替他们降了降温。
‘劫匪’们顶着满脸的水渍,迷茫地看了过去。
“说说看,你们为什么要绑架夏旦。第一个说的,有饭吃;第二个说的,有水喝。后面的人,没必要留了。”
方宸闲闲地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动作潇洒,表情悠闲,温凉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劝道:“收敛点。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别弄得跟土匪头子似的。”
“我这不是已经收敛了吗?”方宸耸肩。
“确实。”柴绍轩阴恻恻地跟着吓唬人,“我旁边这个人,他强迫症又有洁癖,喜欢把人洗干净了以后,剔干净毛,还要泡热水,把全身的皮泡涨了,完整地剥下来挂在床头,就是个变态。”
喜欢造方宸谣的柴少爷说完就忍不住笑,正拍大腿中,却发现在场的‘劫匪’没有一个人笑出声。
他们看着整整齐齐的队形、身上捆着的长短相同的绳索、近乎一致的打结手法,完全相信了方宸这个变态杀人狂的存在。
他们面如土色,抖似筛糠,甚至有几个承受不住的,直接‘嘎’地一下晕了过去。
方宸:“……”
他指了指最右边那个相对镇定的姑娘,问道:“既然没晕,要不要说说看,你们什么身份?为什么进来就绑架别人?”
短发姑娘眼神如刀,仇恨地盯着方宸,挑衅地‘呸’了一声。
“明知故问,让人恶心。你这个内奸,为什么要勾结那些军官,谋害矿上的弟兄们?”
方宸捕捉到了关键词,眉峰一抬,来了精神。
“我勾结谁?我怎么害他们了?”
短发姑娘愤怒地挣扎,被捆在身后的双手拼命摩擦,连手腕都磨出了血。
夏旦不忍心,她看向大家,在默许中,‘蹬蹬’地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给她解开捆绑。
短发姑娘看了看夏旦,眉头皱着,没选择她,反而转向方宸,果断出拳。
她的右勾拳迅疾地掠过方宸的下颌,而后者灵巧避过,退后半步,拆拳解招,虚晃一招,短发姑娘不察,直接被撂倒在地。
眼看方宸的二指就要抢上她的眼球,她咬着下唇闭上了眼,僵硬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
等了几秒,预料中的攻击没有到来。
她慢慢地张开眼,却发现扣压着她的混蛋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眉眼冷锐,宛若利刃,刺得她心口一颤。
“躺着说也行,起来说也行,看你。”
见方宸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意思,短发姑娘的敌意消了一半,却仍是警惕地看着他们四个人,最后,试探地问道:“你们是路过的?”
“算是。”
“……”
“雁山妮子,别信他们说的话,矿上新来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你忘了,之前污蔑杨大哥偷东西的人,可不就是新来的吗?还有前几天...有人说矿门没人看守,又有新人鼓动我们去上访告状,结果呢?!你爸和你姐姐死得那么惨,我...”
一个中年男人哽咽着,眼泪成串地往下掉,竟然止也止不住。
名为‘雁山’的短发姑娘一瞬间红了眼睛,甩过头,抹了眼角,随即走到被绑着的人群里,用随身携带的尖锐小石头去磨那些人手上绑着的扣。
“...怎么这么紧。”
雁山低声骂,边骂边掉眼泪,把绳索都打湿了。
柴少爷看不下去了。
他走了过去,一把推开雁山,掌间电子流转,火光四溅,随即一阵焦糊味弥散,绳索焦黑断裂,束缚解开。
他转头,皱眉看着短发姑娘:“你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你,普通人?”
“不行吗?”周雁山狠狠地瞪了少爷一眼,“没进化的人,就该死吗?你这个混球,败类,神经病!”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冤枉人啊。”柴绍轩被骂懵了,指指坐在一旁喝水的方宸,“不是,人是他捆的,你是他打的,你骂我干什么?看我好欺负?”
周雁山含着眼泪看了一眼方宸,脸稍微有点红,却又转而变得悲愤,凶狠地‘哼’了一声。
忽得,袖口传来轻微的颤动,周雁山低头,看见夏旦正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袖子,指指她手上的伤,掌心托着一小盒药膏,试探地递了过去。
“干什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笨蛋加一个看热闹的?!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们吗?”
她夺过药膏,想摔,夏旦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无措地摇摇头。
“你不会说话?”
雁山犹豫了片刻,慢慢放下手。
在她身后,有一个骨瘦嶙峋的中年人,看着温凉手边的军粮盒子,露出了欣羡的眼神。
他吞了吞干涩的喉咙,轻轻拉了拉周雁山的手。
“妮子,说吧。我...太饿了。”
周雁山欲言又止,不信任的目光扫过方宸四人的脸,嘴唇稍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温凉打开军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几排肉条,淡粉色的柔软表皮,此刻像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攫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温凉把盒子递给了夏旦,小向导捧着盒子过去,递到了中年人皮包骨的手中。
那人手掌发颤,像是捧不住似的,差点把宝贝洒了一地。
他试探性地拿起一根,唇齿间的香味瞬间溢出。
男人的眼圈瞬间红透了。
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疯狂地扒着盒子,像是挖坑的鸵鸟,撅着屁股,毫无体面地埋头猛吃。
身后的人也一哄而上,分抢着本就不多的营养肉条。
柴绍轩才刚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一时间,竟然跟这些人共情了。
他默默地拿了点钱,走到后面的仓库,换了些粮食,抱了过来,堆在他们面前。
仿佛广场上被投食的鸟儿,人同手同脚地向前爬着,恨不得将脸贴在地面上,连残渣都舔得一干二净。
“...怎么能饿成这样。”
柴绍轩蹲在一边,声音难得低沉。
周雁山扶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一旁,没有参与分食,警惕地望着方宸温凉,仿佛怕他们别有所图。
温凉想了想,拉着夏旦,在她耳边悄声说话。
夏旦眼睛一亮,拿了一根肉条,先给了老爷爷,又高高地递给了周雁山。
“你给我干什么?”周雁山低声说,“我不会相信你...”
刚张开嘴,夏旦直接将好吃的塞了过去。
令人垂涎的香味在唇齿间流淌,周雁山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子不高的小丫头。
夏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雁山,随后比了一个心,又露出甜甜的笑,直接抱住了满身是灰的雁山,用口型喊了一声‘姐姐’。
周雁山眼睫似乎颤了一下,唇角下撇,眼圈一红,极力地忍着什么情绪。
可最后,她还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夏旦的脑袋。
她倔强地仰着头,眼泪顺着侧脸淌了下来,像是两道绝望的雨帘。
温凉靠着墙壁,懒散地支着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方宸问:“怎么?”
“打打杀杀的不好,撒娇才是必杀技。这不,这姑娘马上被夏旦攻陷了。”
方宸斜睨一眼:“夏旦跟你学的?也不教个好的。”
“我觉得挺好。”
温凉舒服地换了个姿势坐着,看向方宸,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好且有用。”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想学
“...在讲座上自爆的,是我爸和姐姐。我们当时也都在,不止我们,其实,当时至少有几十个矿上的兄弟们在。但当时,被杀掉了不少,能逃出来的,只有我们这些人了。”
周雁山被簇拥着坐在那群矿工中间,低声说道。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被一个姐姐救了。她说,她叫关听雨。”
“少见,关姐竟然会网开一面。”柴绍轩不敢置信,“她办案那么认真,会救一群破坏秩序的罪犯?”
“罪犯?!你说谁是罪犯?!是剥削我们劳动不给工钱的长官?还是枉顾我们人身安全强迫我们下矿劳动的长官?”
周雁山本来平复下的心情被柴少爷两个字重新点燃,她一巴掌甩了过去,柴绍轩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捂着火辣辣的侧脸。
他被打脸了?
还是被一个没进化的小妞打的?!
等他反应过来,手臂肌肉都蹦起来了,肩膀却被温凉方宸一左一右压住,夏旦从背后勒住他的腰带,暴走的狗子就这样被按在了地上,无能怒号:“放开我,我要跟她决一死战...”
“你接着说。”方宸说。
周雁山点点头,压了压哽咽,继续说道:“关长官说,她救我们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她怀疑,矿上有人一直挑动矿工之间的对立,否则,这些年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矿场暴动。她放我们走,是因为我们熟悉矿上的一切,想让我们替她查出内奸。她只给我们三天。三天后,如果查出来了,就派人带我们彻底离开矿场,以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如果没能做到...”
提到‘三天’时,众人的表情明显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周雁山也咽了咽喉咙,苦笑着说:“我相信,如果我们没能在三天内找出内奸,关长官一定会杀了我们。”
柴绍轩和方宸见识过关听雨的手段。
为人虽然不失豪爽善良,可面对犯罪,却也不容情面。
“所以,我们这一心急,不小心绑错人了。不好意思啊。”
攻击性很强的女人第一次露出了羞惭的表情,转瞬即逝,宛若花开一瞬。
柴少爷蠢蠢欲动的拳头到底还是没丢出去,转而挠了挠头。
“行吧,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雁山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愚蠢的柴少爷,后者立刻岔开话题:“那个,咳,那内奸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制造矿场内部冲突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周雁山冷哼着不说话,而她身后满面风霜的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沉重。
“每次出了事故,上面就会新派一些人过来管辖;每次死一些人,矿上的守备就会更强一些,我们的工作时间就会更长一些。”
他没有说得很明白,可所有人都听懂了。
又要合理、又要压榨,好人坏人都让他们做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听别人的怂恿,去叶部长的讲座闹事?”方宸问。
“累死、饿死、被杀死,怎么都是死。没有路的时候,怎么走都是路。能喊出来,总比被闷死强。”
老人顿了顿,视线划过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众人,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我现在只后悔,如果当初,我没有带大家入矿就好了。”
“老班长,你别这么说。”在场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着。
温凉忽得抬眸,问道:“你是军人?”
“是。”
老人应‘是’的时候,精气神仿佛被吊了起来,垂暮的脸上也唤醒了几分神采。
“我是第一批入伍的哨兵,后来因为进化程度低、身体也差,被迫跟着老战友们退了下来。我们有补贴,但是亲友孩子都没有补贴,他们没办法拿到进化塔的进化名额,我就想着,不如带着他们一起入矿。当年,下矿挖铁磁体还是一份人人欣羡的工作,工资高、待遇好。但现在...”
老人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和伤痕的双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雁山红着眼睛轻声说。
“安爷爷,不怪你。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被天灾和流人强盗杀掉了。矿上生活再苦,至少我们还活着,对吗?”
一时间,低啜声慢慢地响了起来,压抑的气氛无声地蔓延开,宛若沉默的洪流。
夏旦眼睛红通通的,双手交替着抹眼泪,柴绍轩挣脱束缚,冲到她们面前,呆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出几句话:“关姐不是说,办成了事儿就答应给你们自由么?!你们哭个屁啊!内奸是吧?!那个,我们来帮你们找!”
周雁山抬头,水光晶莹的眼睛里藏了一丝不信任。
“你,帮我们?”
“我们四个人,很厉害。找个内奸,易如反掌。”柴绍轩放完大话,有点心虚地回看方宸,“...白脸狐狸,你帮我说句话啊。”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凝聚向方宸,惶恐而期待,仿佛将最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这个清秀的年轻人身上。
方宸终于开口。
“你们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查到了什么消息么?”
方宸一下子问到了重点,周雁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信任。
“嗯。有人给我们留了言。”周雁山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这几天不安全,有人要炸矿场周边,制造混乱。”
方宸皱眉:“炸哪儿?”
周雁山指了指脚下。
“就这儿。”
四人:“……”
真是好巧哦。
柴绍轩脑中忽得灵光一现,想起了某个奇奇怪怪的变电箱。他白着脸看向方宸,而后者明显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温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磁场波动,指尖在空中微微一捻,眼眸一弯,指了指门外,懒懒散散地笑了笑。
“哦,没事。还有十五秒。”
这句话的前后逻辑太过彪悍,众人还没能理解‘还有十五秒’和‘没事’之间的关系,柴绍轩却火烧屁股地蹿了起来,扯着夏旦就往外跑,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走啊!!马上要炸了!!!就剩十五秒了!!听不懂话?!”
十几个老弱病残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立刻脚底冒烟地往外逃,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瘦弱的几人卡在了门框,一个接一个扑灵扑灵地往外掉。柴绍轩趁机拎着他们的衣领向外一丢,众人滑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直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落地的闷响与身后掩体惊天的爆炸声同时响起。
爆裂的火光和灼烫的热浪席卷了一切,黑烟冲破云霄,笔直耸立,恐怕在几公里外都能看见火色余烬。
柴绍轩扑了扑满脸的烟尘,立刻起身清点人头,发现少了方宸和温凉。他急了,焦灼地回身望向那废墟残坑。
“方宸,老温!!”
话音刚落。
有两个瘦高的剪影并肩缓缓自烟尘中走出。
他们背对着浓厚的火焰,步履沉稳,宛若神使,自绝地处生生踩出一道生路。
“这炸药有点意思。”方宸抛了抛手里焦黑一团的不明物体,“看着跟上次讲座上爆炸的东西如出一辙啊。”
“也就一般。跟上次的比,威力差远了。”
温凉无聊地扑了扑袖口,方宸嫌麻烦,直接捏着他的手,磁场贯穿空气,将那些积在袖口上的黑灰掸了出去,像是弹弓打石头,飞得老远。
“确实。”方宸不满意地皱了眉,“还是洗衣服比较难。”
“没事,我教你。”
两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给衣服除尘,留下在场一堆灰头土脸的难民面面相觑。
柴绍轩:“……”
被狠狠装到了。
怎么办。
好想学。

溪统矿矿场。
山势合抱,中间如同漏斗深深地扎下地心,一排排的大型机械臂吊在空中,反射着强烈刺眼的冷光,令人不敢直视。
十几个人埋头走路,在大型机械臂的遮掩下,像是最不起眼的蚂蚁。
“超时了。去哪儿了?”
门口登记的守卫拦了几人的路,冷冷地打量着一行灰头土脸的瘦竹竿。
“一个月才半天的假,我们还能去哪儿?”周雁山冷冷地笑了笑。
“呦。去外面‘抗议游行’以后,胆子也变得大多了嘛。妞儿,皮厚了?”
守卫大肚腩挺着,单手剔牙,窄眼眯缝,语调油滑,望向周雁山的目光里显得不怀好意。
女子清秀倔强的脸尽管沾了黑灰,还是难免惹人垂涎。
他的手还没碰到周雁山的脸,她就被安爷爷拽着手臂藏到了身后。
他拄着拐杖,慢慢地上前,摘掉了安全帽,扣在胸前,动作一板一眼,一如参军时的规矩刻骨。
“对不起,长官。我的腰病又复发了,走不动路,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关我什么事。你们这是工会领退休金了?”
“只有半天,我还没来得及...”
“拿来。”
守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摊开手,朝他捏了捏手指。
白塔推行的退休、赡养政策算得上慷慨。
其一,自然是照顾老人和伤员,为他们免除后顾之忧;
其二,也是以这样的优惠福利吸引散兵加入各个分塔,促进地心大陆的安定运转。
虽然总有一身反骨、不肯被吸纳的散兵在五十三座分塔外的无人管辖之地成群作乱;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优惠政策,确实成功吸引到了不少散兵加入白塔。
念及那令人垂涎的退休金,守卫手递得更远了些。
“拿来啊?什么意思?不想给了?”
安爷爷银眉拧紧,却还是妥协地从兜里拿出一瓶低级营养剂,递给了周雁山。
她满脸不屑地硬塞进了守卫的怀里,高傲地仰着头。
“拿稳了,可贵着呢。”
“就这?”
守卫显然没看上这样低廉的药,冷笑着牵了嘴角,不给他留一点尊严地将老人推了进去。
“安爷爷,小心!”
周雁山扶着踉跄的老人,转头狠狠地剜了一眼守卫,却被一只大手拉住。
“干什么?!”她压低声音吼。
“你怎么比我还冲动?”
柴少爷难得有这样清晰的自我认知,他用身体挡住了周雁山冷刀子似的眼神,低声回嘴。
“嗯?这几个人有点面生啊。”
守卫看见柴绍轩异于常人的壮硕背影,还是起了疑心。
安爷爷立刻解释道:“您也知道,矿上总是不太平,缺人手,这小伙子是新添进来的。”
守卫狐疑地看了看,回首拎起一支纯黑的机械枪,用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柴绍轩的后脑,不耐烦地问:“工号多少?报一下。”
柴绍轩心跳剧烈,喉咙干燥,周雁山立刻牵起柴少爷的手掌,在他手掌心里写下自己的工号。
女人指腹柔软,动作却刚猛,柴少爷觉得自己都要被她的指甲拉出几道新的掌纹。
“7532X...585。”
柴绍轩声音干涩,语气犹豫。
“等着,我查一下。”
守卫一手持枪,另一手在仪器上操作。
手指在键盘上一个一个地敲下去,‘哒哒’的声音听得柴绍轩头皮发麻,仿佛死神的倒计时。
难道,他第一次的冒险就要以送命告终了吗?
“...X,5,8,5。”
最后一个数字也被敲了进去,柴绍轩认命地闭上眼,周雁山的手心也渗出了汗。
她抓着柴绍轩的手腕,死死盯着守卫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随时准备冲上去踢飞那杆枪。
众人仰头盯着显示屏,大气不敢出。
一张系统里储存的照片即将浮现在中央,还没看清,屏幕忽得暗了下去。
‘沙啦沙啦’的噪声响起,操作仪表的玻璃盘忽得崩裂,碎渣子四飞,火星顽皮地到处弹射,烧疼了握抢的守卫。
磁场变了。
狂风卷地,百草枯折,众人耳畔嗡嗡作响,哨兵身体里的电子隐隐躁动不休,像是大雨扫落的泥点子打在皮肤上,勾起一阵阵潮湿的战栗。
‘地磁风暴警告。重复,地磁风暴警告。’
平淡呆板的机械声蓦地响起,守卫脸色即刻一沉。
他一把抓起对讲机,焦急地联络着其他驻守官兵,按下关闭大门的按钮。
沉重的铁门自两侧合上,整个矿场仿佛一道密闭的坑洞,将里面的生命尽数埋葬其中。
见十几个人还愣愣地站在这里,守卫烦躁地朝他们怒吼:“地磁风暴来了,还不进里面躲着?!等着我给你们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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