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第一向导成了废人,身娇体弱,精神图景一片焦土。
高层希望他重回巅峰,可温某人表示低谷躺平实在太舒服了,从哪里跌倒,就一定要在那里造一个窝,舒服地睡到死。
高层: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温凉:汪?
被贬下乡的温向导正美滋滋地享受咸鱼的美好生活,却遇上了一只心狠手辣的花狐狸。
方宸:我想跟你精神链接。
温凉:别迷恋哥,哥真不行。
方宸:哪里不行?还是,哪里都不行?
温凉:?
方宸:你行不行,我试试就知道了。
温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只狐狸缠上了,不仅逼他活着,还逼他做1。
直到有一天,那只与他并肩作战的狐狸亲手把刀送进了他的心口。
“疼吗?”方宸问他,“我哥哥当年被你抛下,是不是也是这么疼?”
攻受前期嫌弃中期互撩后期甜甜,非典型向哨世界观,剧情向,微群像。剧情感情双线慢热,介意勿入
剧情强强向哨哨向群像年上竹马竹马欢喜冤家双向奔赴
月挂中天。
幽冷的月光射进一米见方的小窗,在坑坑洼洼的石头地面上印出纵横交错的明暗斑点,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沾上了点银光,灿灿的亮眼。
一青年斜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右腿微蜷,左腿随意舒展,正百无聊赖地看月亮。
他身上松垮的囚服被浆洗得很干净,没有久居地下的梅雨酸味儿,也没有饱受电刑留下的黑黢黢窟窿眼儿,被月光一照,显得柔软又体面。
可惜,不是每一个囚犯都是这样平和淡定。
比如,那青年对面正在炸毛的狮子狗,正因为囚室床窄人多没有窗而大发雷霆...像极了开学第一天分不到好床铺而原地撒泼的校霸。
“喂!给老子换一张床!!”
顶着一头蓬松爆炸的黄毛,那中年人的五官显得格外不拘小节,眼珠子吐沫星子一起乱飞,像是分分钟要脱离地心引力。
“嘘!!!!别吵到...”
一个怯懦的中年人强撑着胆子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狮子狗吼了回去。
“这鬼牢房就一个老眼昏花的哨兵看守,老子还怕他?”
细瘦中年人想说他误会了,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狮子狗拽着衣领薅了起来,像是随手拔了一棵小葱。
“老子也算是混过三个监狱的大哥,来了这鬼地方没有欢迎仪式就算了,居然还让老子亲自要补给?!这里的人都是死的吗?!”
他抬眼,看着对面青年不为所动的模样,觉得更扎心了。
这年代,年轻人都不懂尊重前辈敬老爱幼吗?
于是他抬手,指着那个青年,恶声恶气地道:“你,就你,那个小白脸,别装模作样地看什么月亮了。我看你的床就不错,麻溜地,从床上滚起来。”
青年没说话,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腕微抬,右手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上套着的黑金嵌套指环。他微小的动作最后顿在流畅冷白的骨节处,唇角稍微动了一动,似乎在笑。
见此,被拎起来的中年人回看了一眼狮子狗霸王,眼底带了点不清不楚的怜悯,嘴里嘟囔着什么模糊的字眼。
狮子狗狐疑地拎他到耳边,恍惚听见了倒数声,‘三,二...’
‘一’还没咬住他的耳膜,狮子狗双腿间猛地一凉,像是有什么又冰又尖的东西紧贴着擦过他的命根子,在他裆下讲一个差点太监的冷笑话。
狮子狗被迫倒退了半步,颤巍巍地低头,看见银光闪闪的匕首冷锋正映着月光,悠悠地挂在某处,上下颤悠。
他本能地抬手去摸,在发现自己还能够传播人类文明的种子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浑身涌上一股寒气儿,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半边身子酸麻地直抽抽。
更像狮子狗睡抽筋儿了。
室内一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下一秒,蓦地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鼓掌声,像是要掀翻了这幽暗的地下囚室。
“赢了!!拿钱!!我就说方哥忍不到三秒!!”
“唉,我还以为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骚包惹不到小方呢...”
“叔,你太乐观了!方哥有点洁癖晚期和强迫症末期在身上,怎么可能忍那么久!”
那青年在一片起哄声中又抱臂坐了回去,他盯着地上那只匕首,眉尖儿微蹙,想伸手去拿,最后还是嫌脏,用布抱着黑漆把手,勉强丢进了水池里。
“小宸啊,又交了新朋友了?”腿脚不方便的老哨兵推着送饭车,慈祥地拉开牢门的小窗,把没什么油水的饭菜送了进去。
方宸起身,身型高挑,肩颈劲瘦有力,他右手接过饭盒时,轻笑:“嗯。新来的狱友水土不服,失眠多梦话。我看你今天很忙,就好心地帮帮他。”
狮子狗抖着手脚,嘴张不开,眼睛却睁得很大,显然没见过这么能扯淡的小白脸。
水土不服?不服你姥姥!
好心帮忙?好心你...
方宸拿着饭转身,脚踩过狮子狗的手腕,把狮子狗无声的脏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憋得他翻了白眼。
方宸修长手指捏着筷子,正要扒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端正地坐直,一副五好学生的模样:“文明你我他,不说脏话。这是狱训,忘了跟你说了。你看,像我这样,就很文明。”
狮子狗:“?”
把文明倒过来写也不长你这样啊?!
方宸又笑,细长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一股温和善良无害的气息萦绕在那张白狐狸脸上。
“我心肠真的很好,也很有耐心。如果你今天没学会,我明天还可以继续帮你理解。”
四周响起断断续续的呛咳声。
狮子狗被气得头有点晕。
方宸搁下手中的饭盒,弯腰,右臂搭在膝盖上,垂眸仔细看倒在地上翻白眼的新入狱大哥,然后抬眼看老哨兵。
“我是不是把他失眠治好了?”
狮子狗一口气没上来,白眼翻得跟风扇似的。
方宸右手撑着下颌,头微向右歪。
“看来有点效果。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替你一次性解决永久失眠问题。”
狮子狗费劲地瞅他一眼,停止挣扎,彻底晕了过去。
方宸慢慢地坐直身体,唇角还是弯着的,只是眼底没什么实质的笑意,仿佛只是随手逗逗街边的小狗,没什么所谓。
“小宸,别吓唬人。”老哨兵又递了一碗饭进去,“唉,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你们这样,让我怎么能放心?”
“曲大哥,你这就要走了?”
一听这话,四面八方嗑瓜子看戏的囚犯纷纷凑上前,语气里有点不舍。
“嗯...”老哨兵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腿窝处绑着的夹板,“当年在部队里服役受了伤。这些年,电流在伤口里边儿乱窜,越来越压不住疼了,老了啊。”
老哨兵眼底闪过一丝对岁月逝去的无可奈何。
监狱里的人宽解他,又带了点自嘲:“那也比我们这群被人类进化抛弃了的废物强。跟呼风唤雨的哨兵向导相比,我们就是虫子,闹翻了天,不过是在纱窗里咬开了一个小口子,有谁会在意我们呢?”
这座监狱专门关押未进化的人类罪犯。
实际上,就算放他们出去,也不会对社会造成任何严重危害。
因为,未进化的人类,面对紊乱的地磁场、异常的天灾,脆弱得跟幼虫别无二致。
他们也曾想冲动地走出分塔的保护辖区,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可还没走出界线,就被人押送到这里服刑。
他们算是第一批被杀给猴看的鸡。
总塔为了维持社会稳定,于是造了几座松垮的鸡窝---未进化人类监狱,只派一个哨兵轮守,随意装点门面。
没人愿意来这里吃苦。
一般都是没前途的哨兵被迫下放,于是监狱里的人就被当作了玩物,三天一电击,五天一酷刑,直到他们遇上了现在的曲海。
“曲叔,谁接替你?”
方宸冷不丁地出声,打断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
面对着众人渴求的眼光,曲海有点说不出口了。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自曲海身后高高地抛了起来。
“谁这么没大没小的?跟谁攀亲带故呢?”
曲海蹒跚着脚步转身,脱帽攥在胸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罗下士。”
尽管是最低的军官,但也是这么多年,监狱里的第一个带军衔的哨兵。
那人攥着帕子捂住口鼻,嫌恶的视线扫过囚室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像是居高临下在打量什么恶心人的毛虫,最后,把视线落在抱臂靠墙站着的方宸身上。
“是你问的?”
方宸微抬下颌,流畅精致的骨线被月光映得晦暗,没来由的镶上了一层阴寒。
“嗯。”
方宸喉间震出短促的一个音,似乎不愿意多说,他话里的嫌恶比起罗下士只多不少,仿佛一瞬间身份调转,那狼狈落魄的青年踩在高台上,俯视着敷衍着。
这样的语气让罗下士提起了折腾人的兴致。
“出来。”
罗下士也只说了两个字,抬起手,掌间飞旋着两只成对的电子。
那一对电弧盘旋飞舞,逐渐割裂空气,两个电子间缠上如丝如缕的微弱红色电流,仿佛缠乱了的毛线。
方宸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一组自由电子对。
方宸见过曲海的电子,尽管只有一个,可却是绕着固定轨道旋转的,整齐而有力。
而这个人的电子,就跟他不学无术的模样一样,散乱而疲软。
果然没有向导愿意辅佐这种看上去就没有前途的废物哨兵。
许是方宸眼底的同情意味过于浓厚,罗下士咬牙阴狠地说了一声‘很好’,猛地挥袖,把电弧砸在了方宸的肩上。
方宸眼眸微眯,果断地侧转身滚过袭击,右肩还是被灼出一个隐约的焦黑伤口。
他侧脸看着衣服领口被烧出的黑洞,用指腹轻轻捏起焦糊的边缘,极轻地‘啧’了一声。
“洁癖晚期...”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一个狱友还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然后就被人捂着嘴挡在了身后。
曲海赶紧瘸着腿挡在方宸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替他向罗下士请求道:“这孩子还年轻,不懂事,请长官原谅。”
罗下士深深看他一眼,怪笑着踹了他膝盖处的伤:“给虫子求情,你脑子是不是也单细胞化了?怪不得,直到退休都没混上军衔。”
曲海捂着膝盖疼得踉跄栽倒在地,不及阻拦,只能硬生生地看着罗下士的电弧冲着毫无防备的方宸而去。
“小宸!!”
曲海双耳嗡嗡作响,震荡电场激发出的紊乱磁场让他眼前一花,只能双手撑着地,看着床铺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接着,稀稀拉拉地燃起了火苗。
曲海脸色煞白。
他眼看着方宸栽在那摊碎渣里,像是被人砸进了土里的一株开花竹子。
同监狱的人见状,立刻冲了上去,把着火的断木条一点点拨开,像是拆房子似的,一层层向下找人。
他们边拆边找,边心惊胆战。
跟哨兵相比,他们根本不值一提,就算群殴,也是白给。
曲海拖着伤腿,拨开人群,看见方宸正倚靠着床铺的断壁残垣,嘴角被砸出了血迹,神情却淡淡的,斜望着罗下士,右手的黑金指环在火焰的炙烤下,显出异样的光泽。
曲海松了一口气,又气愤担忧,按着方宸的肩,跟他一起向着罗下士鞠了一躬:“快道歉!!”
方宸没动弹。
曲海气得拎了他的后衣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吼:“别犯浑!!明天我就走了,谁能护着你们?!”
方宸收回视线,朝着曲海弯了眼睛:“曲叔,你的交接文件都给出去了?退休金拿全了?”
曲海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我就放心了。”
听得方宸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曲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孩子从破烂木头间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掸了掸衣角的灰。
“长官,新官上任第一天,给你添麻烦了。”方宸揉着手腕,从靴底抽出一把小刀,小刀晃着摇曳的火光,冷锐一同映在方宸的眼底,“我要越狱,你能放行吗?”
罗下士怀疑这个人精神有问题。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什么?”
方宸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越、狱。”
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眉眼间的疑惑过于真诚,仿佛在问,长官到底是怎么失聪的。
罗下士:“……”
他绝对被这小子玩弄了。
气急败坏的罗下士用力抬手,猛地打出一道来势凶猛的电弧,能看出是用尽了全力,甚至带上了微弱的击穿空气的噼啪声。这样的强度,足以把一个脆弱的人类直接重伤濒死。
可方宸不顾肩头中了深深一道电击,右脚踩地,小腿肌肉紧绷,以一个骇人的速度向前猛冲。
此刻,方宸的浑身仿佛罩了一层极淡的电子云,淡淡地笼着他的手肘、膝盖和肩颈,像是,六道铅锤头顶着中心的蝴蝶。
曲海身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方宸。
不可能。
他很确定,在监狱里的三年,方宸丝毫没有显现出哨兵的任何天赋,甚至,他还替这孩子惋惜过,明明身体素质这样强悍,但却无法成为容纳电子的容器。
可,这层电子云是...
曲海忽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想起来了。
进化的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是进入总塔的试炼营,接受辐射试炼;第二种...强行吸纳别人放出的攻击电子纳为己用。
所以,方宸的挑衅是...故意的?!
一切如曲海所料。
只消短短几秒,方宸的身上已经多了几个焦黑的窟窿,鲜血从伤口中飘散,像是纷扬的粉雪。
方宸手腕微动,手中的匕首猛地割破电子织成的电网,像是刀割裂帛,丝丝拉拉地电磁干扰让曲海和罗下士一瞬间失去了听觉。
“怎么可能...你这把刀...”
罗下士听不到自己说话声,只能看见那把闪着寒光的钢刀对准自己的膝盖骨精准狠辣地捅了进来。
还有方宸唇边一丝极有兴味的苍白笑容。
一声清脆的‘咔嚓’,罗下士像是断线了的木头人,小腿支不住身体,错位地向下软倒。
尘埃落定得太快,一切仿佛只在瞬间结束。
普通人看不到磁场线,只能看到眼花缭乱的暗红电流网覆住方宸的身体,接着,方浴霸拿出他的小刀如往常比划了一下,然后...然后就把罗下士打倒了?!
一早就被打倒的狮子狗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对殴,才知道,原来小方浴霸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
他拢了拢炸毛的头发,甚至想给小哥鼓掌助威。
围观全程的曲海知道没这么简单,拖拽着伤腿奔向方宸,搀着他的手臂,焦急地问道:“小宸,你有没有事?!你这么强行吸纳能量,说不好身体会爆的...”
方宸右手肘靠着曲海的肩,脸色一片苍白。
他抬起右手,看着手腕处的皮肉崩裂,如同一朵血色的花。
罗下士捂着膝盖,狰狞地笑:“一个普通人,怎么敢跟哨兵正面对上!我看你一会儿炸成粉末,还怎么发疯!”
方宸低低地咳了一声,把匕首换作左手握着。
“普通人,就不配跟哨兵对打吗?”方宸又笑,“其实,敌人越渺小,武器越落后,死法越折磨。”
说完,他左手挽了个刀花,以迅雷之势扎向罗下士的膝盖骨,而后者明显没料到方宸已经自顾不暇了,竟然还要攻击。
人就算进化了,却还是血肉之躯。
方宸手中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红刀子进出进出进出,如此反复,罗下士已经疼得意识不清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像是煮沸了的开水壶。
终于将罗下士的精神壁垒打得松动,方宸顺势将右手直接按在他的颅骨处,意图深入他的精神图景,夺取所有的电子。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方宸抹掉唇边的血迹,借罗下士的衣服擦了擦手,“长官,狱警不能滥用私刑。你甚至要杀我,我反击,只是正当防卫,就算上了法庭,我也是正义的一方。程序正义,结果正义。”
右手的血肉迸溅的速度越来越快,方宸仿佛像个要崩塌的沙塔一般,曲海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声音发颤:“小宸,不行的,没人成功过...”
“没人成功过,并不代表成功不在那里。”方宸呼吸不匀,眯起的狐狸眼微微掀了一道缝,隐隐藏着些志在必得的疯狂,“...我还有很多事要查,还有很多仇要报。我必须要成为哨兵,今晚,我必须成功。”
溏淉篜里
囚牢里的灯光开始闪烁,频率从几秒一闪,到高频率的交替震荡闪烁,最后,‘砰’地一声,灯泡碎裂。
在一片夜色中,只有月光静谧地洒进了流淌着暗红血迹的牢房。
方宸安静地站在那一摊血迹中,仿佛一株飘在血污中的风絮。
曲海吞了口唾沫。
此刻,他竟有些不敢靠近方宸了。
方宸流畅的身形被月色勾得悍利,又带了点朦胧的缥缈。
他慢慢抬手,掌心间隐有丝缕暗红游走,慢慢地,两个成对的电子在他掌心间奔腾游走,似脱缰的野马。
隐隐有嘈杂私语响起,接着,便爆发出一阵炸裂的欢呼声!
狱友拍桌子砸碗,几乎要把整个牢房的顶掀开。
方宸垂眸看着自己被血迹浸透了的衣服,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嫌弃,甚至皱起了眉。
他小步不稳地朝着曲海走了过去,想要向往常一样,问他有没有干净的换洗衣服可以借来用用,可曲海却明显表现出了恐惧。
老哨兵倒退半步,贴着铁门,似乎想要夺门而逃。
人可以对弱小者肆意施与善意,却不能坦然接受强者的示好。
方宸脚步停了下来。
他不再去看曲海,只拉扯着自己的囚服,丢在了一旁,露出线条匀称有力的肩背,从床铺下随便扯了件旧衣服就套了上去。
又拎了一个老旧军绿色背包,往包里塞了两把匕首,塞了点干粮和水,然后紧了紧食指套着的指环,拉上了拉锁。
他把背包搭在肩上,望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罗下士,又看了一眼满头冷汗满眼戒备的曲海。
他绕过曲海,从监视室里拿出一个遥控器。
“曲叔,这三年,多谢你照顾。”方宸把遥控器塞进曲海的手里,“你要是害怕,可以选择上报,我不怪你。”
曲海嘴唇轻颤,张了张嘴,问出一句干哑的话:“你...要去哪?”
方宸轻轻拂过食指处箍着的指环,摇了摇头,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背着包,一步步踏上石阶。
腐朽的空气离他远去,四方的月色对他彻底敞开。
他用力推开铁门,迎面而来的,是荒凉的大漠,广袤的夜幕,还有夜空中那一大片轻盈飘荡着的彩色极光带。
那笼罩旷野的璀璨极光壮丽地洒满夜空,而在那其中,一座座白塔安静地矗立着,仿佛擎天的立柱,贯穿了天地。
而在他身后,监狱的警报声突兀地响彻夜空。
红白光交替闪烁,映亮了方宸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
一年一度的哨向入门资质测试正在总塔进行。
通过总塔辐射试炼的新兵,一般都会选择立刻进入资质测试。
他们本是各地分塔选出来的普通人。有的塔贫苦落后,生活艰难,可如果考核结果资质上佳,说不定可以一跃跳入高等级的塔,从此轻易走上通天阶梯,人生进入简单模式。
一座森然冷峻的铁门隔绝了考场内外,唯有一扇小侧门时而开关,有军医抬着担架,把奄奄一息的考生从考场里转移出去,不时能看到胳膊腿儿掉一地的可怖惨相。如是来回几趟,鲜血已经浸满地缝。
面对着地狱血海,门外列队整齐的军人却没有半点动容。
他们身穿整齐划一的青绿军装,宽檐帽罩着脸,把表情都压在阴影下,手指贴齐裤缝,一副雷打不动的挺拔军姿,像是田里一茬一茬的韭菜,又绿又整齐。
而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胸口贴着的塑料牌,上面印着对应分塔的编号。
最优秀的一号塔享受着树荫阴影和冰水伺候,然后一层一层地排下去,最后的是吊车尾的五十三号塔,只能在烈日下暴晒。
“任中校,就算一会儿全军覆没,就算所有的好苗子都不选我们,你也要坚强,千万别哭。去年,您喝醉了抱着刘少将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分配俩哨兵向导下乡支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我们至少不哭了,好不好?”
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士官给宽额方脸浓眉大眼的任钱中校擦着眼角,颤巍巍地劝。
每年的固定保留节目,胡子花白的低级士官给唯一的独苗儿高级校官做心理辅导,让他不要崩溃,放平心态。
考试年年有,万一哪年见了鬼了呢。
任钱瞅他一眼:“老李,我没哭过,当天太热了,那是汗。”
李尧善立刻立正,声如洪钟:“是,中校,那是必须是从眼睛里流的汗,长官说得都对,是我没文化,回去一定加强学习!”
任钱:“……”
面对着前排同僚精彩的回眸,任钱把李尧善塞给自己擦眼泪的手绢团成一团,塞进了老士官的嘴里。
李尧善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在他耳边低语:“中校,说不定,今年会有某些不长眼的哨兵向导孩子们入坑呢?”
任钱:“……”
某中校默默地卷好了另一只手绢,重新塞了回去。
李老士官本着百折不挠的精神,再接再厉:“中校,说不定今年真有奇迹!千万不要放弃!”
任钱死气沉沉看他一眼:“有的话,我立刻改名。”
李老爷子立刻打开随身笔记,十分认真地数数:“中校,这三年您已经改了四个名字了。任劳,任怨,任我行。您下一次打算改什么,我记一下。”
任钱眼神更怨念:“任命。”
李尧善看着耷拉脑袋的任中校,有种心疼孩子的感觉。
于是,老爷子重新堵上嘴,腰板儿挺得很直,右手高举,猛地上扬,一派老骥伏枥的英姿飒爽。
随着一个动作,任钱的耳畔传来绸布丝丝拉拉的鼓风声,像是船帆乘风破浪似的。
他有气无力地往后看一眼,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可爱的手下老爷子们扯了两根木棍棍,拉起了鲜红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五十三号,兵足粮多,欢迎新兵入伙’!
任钱:“……”
老李到底是怎么做到,每个字都在他槽点上蹦迪的。
面对着任钱死气沉沉的眼神,李尧善老态龙钟的身体绷得很直:“五十三号塔的全体成员秉承着能骗一个……呸,能吸纳一个是一个的不抛弃精神,唔……”
话没说完,任钱就用物理堵嘴法让他自动闭麦了。
他在啦啦队里找了很久,没看见要找的人,所以揪了左手边那个精神矍铄摇旗呐喊的士兵问:“温凉呢?”
士兵:“温少尉在车里休息,他好像说,头晕。”
任钱瞅着横幅,表示不信:“他原话说的是不是,眼晕?”
李尧善在他旁边拼命点头,被任钱揪着衣领扔到后面去了:“他为什么眼晕你们不知道?”
众人:“不知道!”
任钱:“……”
前面笑倒了好几个,基本都是主动申请要来吸纳新兵的老油条。
谁能拒绝五十三号一年一度的欢乐喜剧节目?
此时,一声尖锐的哨音徘徊在白塔的上空,盘旋许久,消散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
场外瞬间肃穆一片,落针可闻。
那些前来吸纳新兵的长官们,甭管之前面无表情还是笑得龇牙咧嘴,此刻,他们齐刷刷地压低气场,如同饿了十天的狼,眼珠子莹然发绿,凶狠又贪婪地望着那道森冷的铁门。
每座分塔自治辖区,相当于一方地主;而手中的兵力和资源取决于分塔每年的贡献额;贡献额来源于工会统计的兵力绩效,而在这其中,贡献最大的是进化的哨兵向导。
兵力是生存之本。
新兵是发展之源。
吸纳优秀的哨向,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像五十三号这样已经陷入恶性循环的塔,是没有人愿意去的,只是白白埋没在一滩烂泥里,永无出头之日罢了。
任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铁门铿锵一声闷响,大门被完全打开。
两队鱼贯而出。
考生身穿统一的轻薄白纱状的连体制服,上面沾了斑斑血迹。他们在考场前依次脱了脏兮兮的制服,然后掷向远处的垃圾桶。
为首的一人,轻易地把手中的制服搓成了丸子,然后手中隐有火花闪过,他猛地攥紧,以一个绝对准确的角度,悍猛地投弹入框,一声重爆炸,惊得在场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像是故意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似的,他快步昂首走到第一排,朝着刘少将笔直地行了军礼:“新兵柴绍轩,愿意加入第一号白塔!”
动作看着十分慑人,只是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让这动作显得狼狈极了。
再加上,那人身上穿着紧紧巴巴的旧衣服,看着像是埋在地下室里好多年的旧样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刘少将回礼,表情依旧一丝不苟:“你是第一名?”
柴绍轩捏着身上的旧衣服,想起自己刚刚被一个白脸狐狸揍得趴在地上,还被扒了衣服,最过分的,是那人竟然嫌弃地没有穿,还强迫他就地洗了衣服,然后用热辐射烘干...
他进化是为了给人当烘干机的吗?!
柴绍轩羞愤到眼泪汪汪的,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硬着头皮撒了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