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3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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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时远心有余悸地抚了抚喉咙,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一声冷锐清亮的声线。
“温凉!”
一道身影如风,卷起黑暗,稳稳扶住向后栽倒的人。
“你,什么情况?哪儿伤了?”
方宸的呼吸急促,心跳激烈。他握着温凉的手,上下打量着,恨不得当场掀开那人的衣服看看,生怕这个脆弱的玻璃人再受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伤。
可他只来得及捕捉温凉眼瞳间最后一抹残红,影影绰绰的,仿佛是错觉。
“你...”
方宸的五指蓦地掐住温凉的手腕,眼带审视。
温凉忽得低低地笑了一声。
方宸心间一宽,连绷着的肌肉都松懈了下来。
他的眼睛细细地眯了起来,怒意压着气恼,盖过了担忧。
“演技不错,温少尉。看来,我还是来早了。就该让你被‘打死’就好了,是不是,嗯?”
眼见着狐狸又变成炸毛狼,温凉赶紧投降。
“哎,别气别气。我可真受伤了。”
“哪儿?”
“这儿。”
温凉揉着手腕,露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方宸:“……”
这他大爷的也叫伤?
温凉理直气壮:“我跟你学的,你忘了?当初你怎么进的五十三号?”
方宸:“……”
有道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行,那就炸
夏旦全程震惊地盯着温凉扯淡,一双圆眼睛瞪得跟肉丸子一样大。而方宸在夏旦的表情中终于找回了理智。
他无语地瞥了夸大其词、颠倒是非的温孔雀一眼。
“滚一边儿去养伤。再不养,就要好了。”
“哎,好嘞。”
见终于来了个明事理的,葛时远立刻控诉着温凉和夏旦的私自闯入,并且义正辞严地表示,这是违反他人隐私。
方宸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似有歉意。
葛时远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想要引导几人离开小屋,却见‘明察秋毫’的方狐狸直接反手一肘、一脚、一掌结束战斗。
脸被怼在墙上、晕头转向的葛时远:“???”
方宸:“听你的意思,你们刚才好像是有些误会。需要我帮忙吗?”
葛时远:“误会...不是误会,明明是他们先闯...嘶,您能把我先放开吗?”
方宸:“我以为这是你们表达友好的方式。”
葛时远:“……”
方宸:“如果不是,夏旦身上那两拳怎么算?你明知道打错了人,为什么还要继续打?”
葛时远冷汗淌了下来:“那是...”
方宸的掌根更用力地压了过去,葛时远的下颌骨像是要被压碎。
方宸:“说话。有什么误会?”
葛时远含混地吐字:“...没有、误会。是我不该...随便打人。”
方宸:“哦,是这样啊。早说就好了,不是么?”
说完,他锁喉的五指一松,葛时远像是重物坠地,大口大口地跌坐在角落里喘息,瑟瑟不敢言。
温凉没忍住笑了一声,方宸斜眼觑他,老孔雀就不敢再惹事了,乖乖地站在一边,看小狐狸处理此间事宜。
“解释一下吧。”方宸淡淡道,“本来我都认定了安旭是那个内奸,可现在我觉得,你的嫌疑比他大。”
葛时远:“...我的,嫌疑?”
方宸:“这里的高密度铁磁体哪儿来的?这个老人又是谁?你身上反常的高能量是怎么回事?”
葛时远:“……”
方宸与温凉交换了眼神,确认后,才淡淡轻笑:“看来,你也想要进化成哨兵。你跟安旭果然是竹马发小,连想法都很一致。”
葛时远始终没说话,双手却一点点抠住地面的石板,指甲‘咔嚓’一声,断在了缝隙里。
方宸不耐再跟他对峙,转身想走,床上干瘦老者的容貌撞入他的眼里,忽得唤起了一段极短的回忆。
“...他是,葛中济?”
方宸看向那张蒙了一层灰的脸,再望向葛时远的容貌,两者重叠起来,竟有几分惊悚的一致。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葛时远灰败的脸色,怒意直冲胸臆,气血上涌,右掌电子飞涌,勉强被他死死捏在掌间。
“他是你爷爷?”
“...嗯。从工会回来,他就病了。三天内,生命体征就几乎消失了。”葛时远声音冷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所以,他被我送到这里来了。”
“你,只是为了进化,才把老人囚困在这里?”
面对方宸的诘问,葛时远竟然低声笑了。
“否则呢?难道是因为孝顺,不想让爷爷死,才这样养着他吗?”
“……”
夏旦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红本掉落。她弯腰捡起时,却发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信息。
她白着脸,把那本退休证拿到了温凉方宸面前,指着退休金申领记录后的时间,让他们看。
“最后一次领取...是昨天。”
忽得,方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推测。
“你不会是...为了领取退休金,所以才把你爷爷,做成植物人,让他...”
“应该是。”温凉皱了皱眉,“为了证明存活,不方便行走的老人会提取出液态电子云,交由他人,代为领取。”
“所以他的胳膊上才会有那么多的针孔。”
两人一句一句地拼出龌龊的真相,音调平淡,内容却骇人听闻。
夏旦攥着拳头,愤怒地手腕发颤。
她冲到葛时远面前,无声地斥责着他们的野兽行径,比划着老人承受的巨大痛苦。
温凉平淡地一字一句翻译着,可葛时远只是静静地靠着木床腿,目视前方,眼底有种麻木的冷峻。
“没错。几年前,阿旭第一次拿回高密度铁磁体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爷爷本来衰弱的能量得到了增强;甚至我发现,一些濒临死亡的哨兵,也可以利用这些能量来延长生命。所以,爷爷要死了,我就这么做了。”
葛时远没有反驳,甚至填充了事实,坐实了他的罪恶。
夏旦把所有的‘退休证’都甩到了葛时远的脸上。
她不停地打着手势,眼泪不能自控地落了下来。她拼命地说着老人的痛苦、绝望,求死无能的窒息。
葛时远牵了唇角,嘶哑地笑。
“是,我是人渣。”
夏旦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手背却不小心触碰到了葛时远的侧肩。
另一股滔天的酸楚涌上,夏旦瞬间头晕眼花,情绪翻涌不休,自身核心飞速旋转。
她苍白着脸跌坐在地上,无助又怆然地望着床上的老人,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她揪着衣服,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温凉脸色微变,单膝蹲在夏旦面前,单手轻触她的眉心,厉声道:“停止共情!”
像是一根紧绷的线骤然断开,夏旦无力地向前倒下,在温凉的臂弯间脱力地闭上了眼。仿佛历经了可怕的噩梦,她肩背轻颤,右手一直揪着胸口,呼吸短而促。
方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仿佛透过夏旦,看到了葛时远背后藏起的那个哭泣的孩子。
“是啊,可是,怎么办呢。”葛时远盘膝而坐,安静地掸着指甲里的血和泥,语气平淡地说起从前,“你们,或许没见过饿急眼了,人吃人的场景吧。可我见过。哦,不止,我还吃过。”
“……”
“不把爷爷当作钱罐子,就得死更多的人。你们说,如果是你们,会怎么选?一群伪善的长官,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葛时远的声音很理智,仿佛做过无数场权衡计算,最后,吐出一句句无情却‘理性’的结论。
“所以,我吃的、用的,都是葛爷爷的血和肉,是么?”
周雁山的声音忽得自门口传来。
葛时远淡定掸指甲的动作僵在原地,仿佛伪装被周雁山一眼戳破,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她那双泛红的眼睛。
“书呆子,你不愧是我们中最聪明的那个。了不起,你真的...了不起。”
周雁山鼓掌,边鼓掌边后退。
她的胃里翻涌着,喉咙上下滚动,直到眼泪代替着悔意和愤怒淌了下来。
作为被供养的苟活者,她不配去谴责葛时远的恶毒。
她甚至也不敢直视这屋内腐朽的一切:床上求死不得的老人、床脚下挣扎求生的孙子,还有她自己——一无所知、默默享受这一切的‘无辜者’。
她只能逃跑。
从这片绝望里逃走。
生命的价值,能用数量断定吗?
舍一人、救百人,便是正确吗?
在生死面前,放弃为人的道德底线,是恶毒残忍、还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救赎’?
这些无解的问题,回荡在沉默的众人心间,最后,落在两个面容相似的祖孙身上。
或许,他们的体悟,都不会比这两个当事人更深了。
温凉捂住夏旦的眼睛,扶着脸色苍白的夏旦转了个身:“啊?你说什么,你头晕眼花的,站不住了?我也是,怎么什么也看不清了?”
还在强忍眼泪的夏旦被温凉突如其来的拙劣演技弄得不知所措,可是没过几秒,便立刻理解到了温凉的想法,加入了‘盲人’大军,胡乱挥舞着手臂,踉踉跄跄地向外走。
留在最后的方宸看了葛时远一眼,单手插兜,也转身,走了。
葛时远怔在原地,手在空中虚虚抓了一下,用干哑的喉咙愣愣地道:“你们...”
“我们是来找铁磁体走私的,其他的事,是对是错,不归我们管。”方宸微微扭头,露出半张锋利的侧脸,“我半夜睡不着,起来消消食,什么也没看见。那两个人,本来就是瞎的。就这样。”
“可我这么恶毒...”
“确实恶毒。”
方宸一句话把葛时远怼在了原地,面对脸色青红交织的青年,方宸抿了唇,轻声说道:“首先,我没有资格替别人审判你。其次,比你更恶毒的,是工头、是白塔、是这个纪元。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就这样想吧。”
“……”
葛时远脱力地坐在了地面上,扶着头,像是承受不住脑中的重量,几欲栽倒。
方宸不由得将视线投向床上的枯瘦老人。
老人仿佛死了,又好像没死,肉体在尘世间继续受着煎熬,灵魂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矿井。
而守在这贫瘠世界上的未亡人,亲手用‘爱’和‘权衡’的枷锁,把自己和老人套牢。
从此,他们的灵魂一起埋葬在黑暗里。
不得解脱。
“两天后,我们会帮你们逃出去的,放你爷爷走吧。”方宸轻声说,“...要相信,以后,会好起来的。”
葛时远捂着脸,掌间溢出一声似悲似狂的呜咽。
====
方宸没有睡着。
尤其是回到那间相同陈设的小屋子时,睡意更为稀薄。
夏旦在有光的角落里看龚霁写的笔迹静心,柴绍轩跟周雁山去了矿井深处聊天,方宸侧卧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转了个身,正好对上温凉那双眼睛。
“知道你睡不着。”
“……”
“想什么呢?”
“在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无解。人命没法量化,只有抉择,没有对错。”
听了温凉的结论,方宸表情淡定,似是妥协认同。温凉却抬手,用向导素拂去方宸隐忍的怒意和无能为力。
“非要想一个解出来?”
“……”
“好吧。”温凉双手枕在脑后,想了想,说道,“我老是觉得,其实命运根本不够慷慨。偏要你在这样的死胡同里,做个选择。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大概会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跟这个混蛋的世界一刀两断吧。”
方宸不置可否。
他翻了个身,跟温凉并肩,仰头望着坑坑洼洼的矿洞屋顶。
“一刀两断。”
“嗯。”
“...一刀两断。”
“嘶,别念叨了,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温凉搓了搓胳膊,“狐狸,你又要炸什么了?”
“嗯。”方宸微笑,笑眼危险,“我有个想法。”
“说吧。”
方宸却一怔。
他收回视线,看向温凉那张懒洋洋的美人脸。
“真不像你。我以为你会说,‘不。你没有想法’。”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眼睁睁放任你一个人去胡闹吗?”
温凉小声叹口气,方宸却笑了。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扇扇饱经风霜的岩壁上,仿佛透过一层层嶙峋的表皮,能听到矿底工人无声地呐喊。
“两条都是死路也没关系。既然老天不给活路,那就自己炸一条出来。你说呢?”
温凉抱臂,安然淡定地了个呵欠。
“行,那就炸。”

对于矿工来说,矿上的生活无疑是枯燥的。
漆黑的隧道,成山的铁磁体,繁冗沉闷得像是一滩怎么也磨不开的墨。
不过,工头和看守的日子有滋味多了。
他们喜欢边啃着营养棒边翘着脚看监视器。
看麻木的工人弓背弯腰地忙碌,像看忙忙碌碌的蚂蚁似的,这让他们产生了高人一等的幻觉,由此获得可悲人生中的片刻欣娱。
说到底,获得优越感也十分简单:踩别人一脚,强迫他们趴下,自然就显得自己高了不少。
今天,他们依旧聚在一起,边笑边讨论八卦。
比如,矿工A的衣服磨出了几个大洞,露出黑黢黢的皮肤,像是马蜂窝;比如矿工B的门牙掉了,说话像个断柄漏风的瓢。
他们很喜欢将人拟物化,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恶意,下流的话语从‘上流’的嘴里流出来,毫不费力。
笑话还没说完,意外陡然发生。
监控室的画面不停地跳动着雪花,他们的那些真人秀被迫中断。那些常年呆在监控室的工头骂骂咧咧地放下手里的零食,不得不下矿亲自监督矿工工作。
作为低级哨兵的工头,他们掌控电子的能力较低,放在公会里甚至都排不上号。可当他们拎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黑枪杆子时,便能在矿里呼风唤雨。
奇怪的是,往常,早就被驯服到顺从的矿工,今天仿佛被打了兴奋剂,抱团打架、聚众闹事者层出不穷,仿佛是商量好了一样。
工头不得不开了几枪,暂时威慑,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好派了大量人手驻留矿底,留在矿场地面处的看守,便少了不止一半。
这便是方宸几人计划里的一环——声东击西。引走守卫,他们才有机会对那些高能量密度铁磁体下手。
靠近矿场大门口有几幢尖顶的灰色仓库,前后分列三十多个。
当挖出的铁磁体被矿车运输至地面,地面上的几座大型吊臂便缓缓下摇,拉扯着集装箱,经过简单的品质分离后,铁磁体便被堆到不同的储存仓中,等待出库。
那些灰色仓库后,是矿场公认的禁区。
那里曾经历经过一场大爆炸,山壁被炸得蓬松,大块大块的山岩碎块前后错落搁置,守卫拉起‘落石危险’的隔离线,常年无人敢靠近。
安旭却趁着四下无人时,一路疾走至禁区,弯腰钻进隔离线内,在迷宫似的大石块内左右穿梭,最后,站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平房前。
他刷开了门禁,走进那幢森然破旧的小屋,跟坐在操作仪表前的分拣员打了个招呼。
“长官。我接到消息,罗中尉这次要一百公斤。”
“一百公斤?!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分拣员愁眉苦脸地说,“这个月,咱们矿一共才产了五百公斤。五分之一给罗中尉,剩下五分之四给总塔,这账目能平吗?”
“听说,这是赵少校、叶部长的意思,工头都不敢说什么,我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分拣员自知是个小虾米,无权无势的,除了服从,也别无他路,听得这话,只好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时间呢?”
“明天下午备好货,还是老路线。”
“知道了。”
分拣员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安旭脚跟并齐,利索恭敬地敬了军礼,转身依旧是冷漠的一张脸。
门口,葛时远正等在那里。
安旭见他,脚步根本没停,从他身边走过,冷冷道:“我说过,让你别再插手。”
“阿旭。安爷爷病了,你今晚回来看看他,好不好?”
安旭脚步猛地一顿。
他瞪着葛时远,眉头紧皱,像是在思忖着面前的人是不是又在骗他回家。
葛时远微微低下头,似有些心虚。
安旭轻易识破,冷笑一声,弯下腰,干脆利索地捡起一块大石头,作势要往葛时远的头顶拍过去。
葛时远惊惧地倒退半步,安旭的石头却静静停在额头半寸。那双冷淡阴鸷的眼睛里堆满了不屑。
“少骗我。还有,如果你是想要铁磁体的话,直说好了。”
说完,安旭扔下了一块荧绿色的铁磁体,扬长而去。
葛时远慢慢地蹲下,似乎想要捡起那块高能量密度铁磁体,可指尖刚一碰到表面,便一声吃痛低呼,左手握着右手,难耐地蜷成了一团。
“我来吧。”
方宸轻松地一把捞起铁磁体,温凉立刻贴心地递过去一个小黑匣子。他压住盖子,将磁场波动严严实实地锁进了那方磁屏蔽小盒子里。
“其实,长官们大可不必这么害怕。”葛时远低声说,“听说,只有普通人类承受不了这种铁磁体的能量辐射。经过进化后的人类,是不会害怕这种能量的,反而,这些东西还会让他们晋级。”
方宸看葛时远瘦弱的肩膀,稍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身体...”
“不太好了。常年接触铁磁体,被辐射了,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
“没什么。这大概是我的报应,没什么可抱怨的。”
那日秘密被揭穿后,葛时远反而坦荡了许多,变得与初见时一般。
他笑着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对了。等到逃出去以后,还请长官多照顾我的那些亲人朋友。他们都是未进化的人类,比不了长官们的强悍。”
“那算什么。”方宸淡淡道,“在致命的地磁风暴面前,没进化的普通人可比进化后的人类耐久多了。说什么弱不弱的,谁也别嫌弃谁。”
葛时远从没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长官想得长远。”
方宸说着,脚步一顿。
温凉问:“怎么了?”
方宸:“...就是觉得,这话有点熟悉,好像之前有谁跟我说过。”
温凉眉头稍皱,明显也有相同的熟悉感。
他稍稍按了按太阳穴,赶走了隐约的心悸,转身面对方宸,又笑得摇起了尾巴。
“也是。你一只没有科学常识的失忆狐狸,上哪琢磨出来这些大道理?”
“彼此彼此,失忆的渣男懂得也少得可怜。”
“共勉。”
“同乐。”
俩人友好地交换了垫底经验,最后成功达成和解,带着几人顺利地来到了小屋前。
门内,分拣员仍是在忙碌地工作着。
忽得,一声剧烈的震颤自门锁处传来,分拣员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他抄起一杆黑枪,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门口,警惕地四下扫描着,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在这个鬼地方呆到精神失常了,新纪元这倒霉的磁场。”
分拣员松了一口气,扛着枪的双手松懈了下来,便在此时,后脑被两根柔软的指头轻轻地搭上。
“谁?!”
“我叫温凉。”
“我他妈的管你温凉还是温冷...”
“嘘。你是哨兵?什么级别?”
声音懒散柔软,宛若刚晒软的被子,暖烘烘地落在分拣员的耳畔。
“我是F级!把枪从我后脑移开,否则我弄死你!”
“什么枪不枪的,我可不喜欢那种粗鲁野蛮的解法。我是向导,所以,放轻松。”
“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向导,带你入梦。”那人声音带笑,仿佛缠着万般蜘蛛丝,将分拣员的意识裹成了茧,“打开储藏室的门。”
分拣员惊恐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臂,指节僵硬地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真听话。”
温凉的声音放得更温和,心情颇好,像是在调教家宠。
“工作了这么久,累了吧?”
“...累了。”
他宛若失去灵魂的人偶,只会一字一句地跟着重复。
温凉步履款款,优雅俯身,在那人耳边温声道:“睡吧。”
两个字,重如千钧,无可违逆。
温凉用声音揉成一道锁链,将那人的灵魂束缚于黑夜里。
分拣员在一秒内失去了所有意识,眼皮像是被铅球吊着砸了下来,头无力地垂向温凉的怀里。而温凉带着黑色手套,按着分拣员的脖颈,贴耳密语,笑语盈盈,像是正在编织一段美梦的造梦师。
方宸觑他一眼,意味难明。
温凉:“怎么了?”
方宸:“没什么。”
他随手拿起那支黑枪,用指腹擦过光滑森冷的枪口,轻轻一吹,没有闻到火药味道,皱眉道。
“跟书上写的不一样。”
“现在不怎么用火药了,全靠铁磁体能量波驱动。”
“是么。”
方宸蓦地端起手中的黑管,手臂肌肉绷得极漂亮,几乎要与枪体利落地融为一线;而那根枪口杀气重重地指向分拣员的后脑,狐狸眼眸轻眯,眼底滚着若有若无的冷意。
温凉伸手握住了枪口,不解地问道。
“怎么突然间心情这么差?”
“天气不好。”方宸余光瞥见温凉臂弯里倒着的分拣员,脸色更臭,手指蓦地下压,几乎要扣动扳机,“...影响心情。”
温凉揪着分拣员的衣领,把他丢在了一旁,明知故问地挑了唇。
“这次高兴了?”
方宸这才骄矜冷淡地收起了黑管。
“不怎么高兴。”
“为什么?”
“脏了。”
“我??”
“...反正不是我。”
方宸拎着枪,右手轻轻招了招,身后跟着的矿工早就按捺不住,齐齐地冲进了房内。
过了没一会儿,仓库里的一箱箱铁磁体被人抬了出来,五六个人为一组,托起左右两边,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人力搬运。
“能搬动吗?”
“没问题!”一个小个子撩起衣服,擦了擦汗,眼睛亮晶晶地笑着说,“咱们常年在矿上做工,搬这个,很熟练!”
“就是就是。咱们都听长官的话,炸了大门和监视系统,就一定能一起逃出去!现在累点,不算什么!”
“长官,谢谢你!”一个粗胡子豁牙口的大汉,两步上前,重重地抱住方宸,“咱们替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感谢你,谢谢你八辈祖宗!”
方宸:“……”
感谢得挺彻底,就是有点渗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夜(二)
大胡子说到动情处,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打湿了胡茬,又湿又刺地蹭过方宸的侧脸,瞬间擦红了一片。
某傲娇狐狸依旧不擅长处理这些亲密关系,他手臂微僵,推开大胡子,刚想逃走,后背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温温柔柔地抵住。
“人的感激需要一个出口,你的善良也需要一个回报。我觉得挺好,没必要逃,你说呢?”温凉的呼吸秘密地扫过方宸的后颈,盈盈带笑地轻声指导,“你抱抱他,安慰一下。”
“不可能。”
“那给人家擦擦眼泪?”
“我为什么...”
“好吧。那拍一下?”
“……”
方宸被众人感激的目光簇拥着,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僵硬着不自然地拍了拍大汉哭到发抖的背。
“...我也只是提了个想法。能不能逃出去,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嗯...嗯嗯,好!等咱逃出去了以后,就按照长官说的,去找五十三号和关巡察。放心,咱们都不是吃白食的。咱们虽然没进化,但很能干,肯定不会让咱们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任指挥官,失望的!”
大胡子抓着方宸的手絮絮叨叨地不放开,感恩地嚎着,眼泪一滴滴打在方宸的手背上,淌过阵阵真挚的滚烫。
方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温凉却趁机抽出一小卷纱布,往大胡子脸上糊。
“赶紧去搬吧,时间紧迫。”
“哦,是,是。”
大胡子泪眼朦胧、千恩万谢地走了,转身跟一小队人呼哧呼哧地抬箱子。
他们脚步沉重,眼角眉梢却洋溢着轻快的笑容,仿佛马上就要飞跃裂谷,重获新生。
温凉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方宸,忍着笑,重新抽出一卷纱布,捏过方宸的手,替他前前后后擦了擦手,最后,纱布在方宸手掌间飞转,直到把那只手缠成了粽子。
方宸低头看了看,无语扶额。
“...我又没受伤,你给我缠纱布干什么?”
“脏了。”
温凉说得坦荡又委屈,带了几分打趣,原封不动地回给方宸。
方狐狸到底没忍住,还是转过头轻声笑了。
“温凉,我真服了你了。”
他们两人站在一旁,眼看着工人满怀期待地忙碌着。
他们的眼睛里多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因此,看上去便有了活人气,与最开始截然不同了。
葛时远从队伍最后走了出来,抹了一把虚汗,快步走来,压低声音说:“我们搬走了一小半铁磁体,应该足够引爆了,其他的都留给长官运走。我知道,你们本来就是为了追踪走私,只是顺手帮我们一把罢了。”
方宸颔首。
“我需要你拖住安旭,不让他通风报信。这样,明天我们才能万无一失地运出走私货。你们的计划,也能顺利实施。刚才你们...”
“您放心吧。”葛时远诚恳地说道,“阿旭他会回来的。他其实很关心安爷爷,每次我都用这个借口骗他回来看看,百试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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