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by仪过
仪过  发于:2023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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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那么一句:“我会永远对你好。”
好像有。

按照何似飞的计划, 车马一路行驶的十分顺畅。
不过短短三日半,便抵达最近的港口——从这里,他们将乘坐工部建造的海船一路北上, 直至抵达冀州。
“原本的行程应该是在今日傍晚赶到港口,少爷让咱们每日清早早出发半个时辰,今儿个便早抵达小半日,还能在此稍事休息。”雪点捧着糯米桂花糕, 一口一口的咬上去,顾不得咽下, 继续说,“方才在马车上我就闻到了这甜滋滋的糕点,还以为路过后就再也吃不到,没想到咱们能在这儿休息一个晚上嘞。”
这也正好给了她在街上溜达闲逛买糕点的时间。
霜汐跟她感情好, 笑着道:“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哎呀, 就是太好吃了嘛!”雪点几口便吃完一整块糕点, 将剩下九个揣在怀里, 说, “这儿的糕点虽比不上京城的精致淡雅,但就是因为厨娘敢放糖,才让喜食甜食的我欲罢不能。嗷呜,太幸福了。”
莹鹊听了倒多出几分向往:“我从没吃过京城那些精致的点心, 听说那些点心的馅料极为考究,味到不能甜到发腻、也不能淡雅无味。最好是一口下去, 入口之感让人心旷神怡, 同时还得有回味余甘。”
霜汐这些时日跟她也熟络了起来,道:“哪有那么神乎其神——呜, 也许有吧,只不过再精致的糕点,到我等口中,都没有少爷姑娘们细品的情致与雅兴,那不是等同于对牛弹琴嘛。”
莹鹊跟着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来京城之前,教我的妈妈说京城贵公子姑娘们能将小小一块点心足足吃一整个下午,中途还不带停的。妈妈让我做事踏实稳重些,切不可再性急。可我想啊,即便是我再怎么慢慢悠悠,也不可能有少爷姑娘们的雅兴,仔细品咂那些糕点。”
雪点道:“就是就是,咱们虽说不像普通丫鬟一样有干不完的活儿,但咱们总得时时刻刻关注着少爷和姑爷,将主子们伺候好了才是咱们的本职,哪有心思去品味那些呀。”
顿了顿,她拍拍莹鹊的肩膀,“不过,咱们少爷和姑爷都是极其大方的主子,待回到京城,肯定又有不少上好的点心——很多时候,咱们少爷连看都不看,就让咱们端下去分了。那些点心的品种很多,莹鹊姐姐你以后可以慢慢吃了。”
莹鹊登时心怀向往,重重地点头。
乔影给了她们仨半下午的假,自个儿则跟着相公去渡口向渔民打听前几月的海上动荡。
何似飞想,要是简单的海浪起伏倒也还好,但就担心是海上有流寇。
如果海上真有流寇,他明日就启程去罗织府,沿着运河一路北上——内河总比外海安全多了。
但因为内河的路径并非笔直,遇到高山鲜有直直从中横穿而过的,大都是蜿蜒盘绕,这便增加了距离;加之偶尔路过城镇,河上总有无数做买卖的小贩,加之遇到城镇时河道一般都会变窄,客船想要穿过这些地方,往往都要多费些时间。
两相叠加,内河线路着实比海河线路多耗费不少时间。
但如果海上当真有流寇的话,何似飞肯定还是二话不说就选择内河,毕竟安全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这回早早抵达渡口,也是想要多询问一些人,打听海河最近的情况。
当日渔民因为经常接待远道来客的原因,对朝廷流行的官话还是能听得懂并表达出来的,虽然他们经常表述的词不达意,但根据上下文前后语的意思,还是大概能推断出其中含义。
“少年郎,你们要去哪儿?”何似飞跳上了一位船家的乌篷船,他立刻端着桃子出来热情招呼。
何似飞盘膝坐在船舷上,招呼着乔影下来挑桃子,自己状似无意的说:“我们想往北走,具体去哪儿还没确定,但是听城里的百姓说北上的路最近有些不安宁。”
船家听到这话,神情间的错愕不似作伪。
“怎么会?要说安宁太平,咱们大宁国可是当仁不让的。”
何似飞心下微微放松,那应该就不是海上流寇的问题,他继续追问:“欸?那怎么跟百姓们的传闻不一样?”
“百姓们的传闻都不大可信,”船家见乔影挑了几个桃子后索性将他端来的一筐全要买掉,整个人大喜过望,说话时也带了更多的轻松自在,“什么传闻到了百姓嘴里,传一圈下来意思肯定就大相径庭了,这种事做不得信。但公子方才说得百姓们道北上之路不安宁,我倒是大概知道他们为何作此传闻。”
“愿闻其详。”
“其实‘北上不太平’这句话可以分好几个意思来理解,一种是路上不安宁,可能会被穷凶极恶的流寇盯上,人财两口;还有一种,就是海上天气变化无常,即便是皇城里的老爷们所建造的大船,在极其残酷的天气下,也不一定能载着大家生还。”船家刻意放慢了语速,努力让自己能表述的更加清楚明白一些,“不过,就凭着最近几年来的经验来看,流寇没有,海上气候也还一直都不错——海船都是每三日就要靠岸休整,如果遇到恶劣的气候,不出海就是。”
乔影听着,缓缓点了点头。
船家对这位出口阔绰的少年十分喜欢,话匣子已经开得不能更大,他说:“不过,我倒是可能知道为何城内会有还穿不安全的流言蜚语传出。”
他没有卖关子,只是因为有思考和表述的时间,若是让急性子的人来跟他交流,恐怕能着急的抓耳挠腮。
船家继续道:“唉,其实就是两个多月前,前往绥州送喜报的官老爷们就因为海浪的原因,在海上耽搁了好几日,最后好不容易靠岸下船,百姓们不明就里,掐算一下时间,还以为他们在海上遇到了倭寇。”
——“贼人可真大胆,连官爷的船都敢下手。”
其实他们哪知道,根本就不是官爷们遇到了流寇,而是因为沿途经过的一个港口地震,连带着影响了海浪的起伏和流速。
“别看官船巨大,但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那真的什么都不是——我常年出海,曾看到幼年时经常去玩的小岛被海浪覆盖,再也不见踪影。小岛在海浪面前尚且毫无还手之力,比小岛还要小上无数的官船,更是什么都不算了。”船家道,“好像也就是这件事后,城内才开始流传起各种海上危险,普通人不要随意出海的论调。”
听到这里,何似飞的心几乎已经完全放了下来。
只要没有人为危险,何似飞觉得剩下的海浪危险便是他可以承担得起的。
毕竟如今大家行船都极其小心,每三日还要重新靠岸调整呢,海上的情况再复杂,对船只的影响也不算特别大。
但何似飞也并没有完全就信了这位船家的话,他和乔影又询问了其他人的想法,得出的结论都是——前面有个渡口两个月前好像地震了,现在已经都好了,不用担心乘坐海船还有其他危险。
问完所有的问题后,天色已经被橘红的云霞铺满,光芒照进人的眼瞳里,像是给眼睛里画了一幅画,澄澈清亮,乔影方才不小心看了自家相公一眼,就盯着他再也移不开视线。
何似飞抬手在他眼帘上挡了挡,遮住乔影看向自己的视线。
眼前一黑,乔影丝毫不觉得羞赧——相公好看,他看自家相公,何错之有?
乔影眼睫眨了眨,蝶翼一般的睫羽在何似飞掌心刮了刮,轻微的痒意传进心田。
乔影看不见何似飞,但他能感觉到自家相公正在微微倾身,鼻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这会儿才忽然感觉脚底生根,心头剧颤——这可不是在房里,这是在外面!大街上!
正胡思乱想着,乔影听到何似飞的声音:“再看下去,明日我抱着你登船。”
方才还理直气壮觉得自己不会脸红羞赧的乔影登时耳垂就烫了起来。
——无他,他相公当真是太会折腾人了。这个折腾不单单是指少年里体力好不知疲倦,而是他偶尔将头埋在自己的脖颈或者肩窝里,用犬齿叼着一小块皮肉,细细又轻柔的撕咬。
疼痛让人颤栗,内心疯狂生长的想法又让人沉沦,尤其在自己可以完全包裹住喜欢之人的时候,那种心里的满足感,光是稍微想一想,就让乔影鼻息不稳。
何似飞:“……”
他咬了咬牙,继续小声说:“阿影,你故意的。”
如果此刻何似飞移开自己的手掌,定能看到乔影迷茫又潋滟的双眸。
——他哪里故意了?
最终,为了明日自家夫郎能顺利登船,何似飞到底没折腾人太多次,乔影自小习武,体力好,再加上最近已经习惯了自家相公的力度,完全能做到将自己完全打开,倒也没受什么痛苦,两人梳洗后盖着棉被纯聊天。
“我感觉……”乔影将自己的手放在小腹,下半句还没说出口,何似飞就惊得从床上坐起,不可置信的看着乔影。

第187章
怀孕初期, 一般情况下,在有明确的孕期反应或者是被大夫号脉诊断出怀孕之前,怀孕者大多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的。
这点看过不少文章的何似飞是知情的。
毕竟怀孕初三十到四十日, 孕夫/妇是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脉象上也难以诊断出来怀孕了的。
但根据何似飞曾为了广泛涉猎所读的文章中描述,又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出现在这些孕夫/妇身上。
那就是当他/她们被确诊怀孕,在大夫推断出具体确切的怀孕日期后, 他/她们又能准确记起一个多月前的那日,自己身体有了何种反应, 或者说是反常——比如那日忽然想饮酒、忽然想吃自己不大能吃的辣味……
这种现象被医书记载下来,却因为研究此情况的医者太少,一直都没得出个结论。
只能说,怀孕者可能会在怀孕初期有类似‘灵光一现’的预感。
但那会儿她/他们自个儿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有了身孕。
有意识不到的, 那就自然有能意识到的。
何似飞从来不吝惜对人体本能的尊重和求知,自然对乔影的反应极其看重。
刚刚经历了一场强势中带着无尽温柔的酣畅淋漓的事情, 乔影躺在床上, 身体连动一动都不想。
可在自家相公从身侧微微起身后, 乔影身体立刻有些紧绷, 并非紧张,而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
他抬眸,目光直直看进何似飞的视线中。
何似飞没穿中衣,少年人的身躯、锁骨、肩颈就这么坦荡的展露在乔影面前, 他这回总算是知道紧张是何意——以往两人如此坦诚相对的时候,都是在准备睡觉, 动词。那会儿乔影也在期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自然不会紧张。但今儿个他家相公显然没了继续的打算,就因为他一句‘我感觉’, 便对他的反应如此重视,乔影呼吸都稍微停顿了片刻。
他连忙道:“我可能感觉也不太准,但我……感觉,可能有了孩子?”
他磕磕绊绊,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
‘咚——’
何似飞得到了最终结果,手臂没撑住,即将直直栽在乔影身上。却因为他那句‘可能有了孩子’,又不敢压着他,情急之下,翻了个身,居然掉下床。
乔影:“……”
他连错愕都顾不上,起身连忙弯腰去看。
同时门外也传来了些许动静,雪点和莹鹊她们好像想要进来。
何似飞喊了声:“没事,不用进来。”
姑娘们立刻在门外应声,这会儿,何似飞才从床下起身,乔影赤着脚站在地上,就要去点灯查看何似飞是否摔着。
何似飞将他拦腰抱起,放在床上。
乔影还在他怀里扭,要检查:“别闹,让我看看。”
这回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何似飞怎会依从,他安顿好乔影后,随手拿了块布巾,在身上擦拭一通,也钻进被子,将乔影抱个满怀。
乔影还在担心:“真没事?”
“没事,这床如此矮,又没有脚踏,想磕也磕不到哪儿去。”何似飞浑不在乎。
乔影杏眸瞪大:“那就是真的磕着了。”
他力气也不小,再加上何似飞这会儿不敢对他太过用力,以至于乔影还真的挣扎出了几分,“让我看看。”
何似飞说什么也不能让乔影就这么点灯。
不然明儿个传到许昀信、石山谷他们耳朵里,还不知道成什么样。
曾经在科举考试时的何小公子可是连当着官差的面解手都不肯的——脸皮太薄。
乔影拗不过他——并非真的拗不过,只是何似飞到底比他小两岁,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他或许看不懂,要似飞一遍遍讲给自己听,但这种少年人的小小心思,乔影一猜一个准。
他一时又气又无奈,可除了任由他自欺欺人的躺着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解决办法。
可这样的何小公子又让他特别喜欢。
鲜活、朝气、少年气十足。
见多了挑起家庭责任、给他支撑和依靠的相公,还有在床事上绝对强势,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的相公,偶尔能看到他耍无赖的样子,让乔影当真不忍心强迫他去点灯。
于是,乔影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他靠近自家相公,指尖一寸寸从他可能磕到的地方摸下去。
同时还仔细聆听相公的鼻息——如果摸到哪儿鼻息不稳,那可能就是受伤了。
这种法子在乔影小时候自己排查自己哪儿受伤时经常用。
毕竟他小时候得不到爹娘的喜欢,只能努力去习武、习字,他以前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爹娘才对自己不闻不问的。
而习武哪是什么轻松事,多少男子都得在棍棒底下才能连出一身本事。小小年纪的乔影则是自己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忍着痛苦,一遍遍甩鞭子、扎马步、走梅花桩,一遍遍摸爬滚打,新伤叠着旧伤,才有了如今的一身本事。
当年他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好多时候乔影都不记得自己具体受伤在哪儿,就是这么自己摸索,哪儿最痛那么哪儿就是最严重的,就该多上药。
乔影的出发点显然是好的。
但他忽视了一个点——对于一个受伤不重,甚至可以说没怎么受伤的人来说,这种举动,当真是……挑起另一种情感的催化剂。
乔影的手很快被按住,他也察觉到自家相公的鼻息……非常不稳。
两人此刻距离很近,乔影能十分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的反应。
当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后,整个人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我……”乔影磕磕绊绊,“我没想做什么的……”
何似飞方才被乔影刺激了一句‘我可能有了孩子’,又被他在身上到处点火,这会儿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心里默念着‘四大皆空’,嘴上说:“嗯,你没想做什么,我知道。”
乔影其实也有了反应,都说哥儿身体的反应十分迟钝,可他一遇到何似飞,一想到他的好,身体就无比诚实的表露出反应。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解决这场事情,就听到自家相公又说:“如果我现在叫冷水洗澡,明儿个会不会很没面子。”
乔影:“……”
他当下忍不住笑出声来,身体的反应却更为明显。但他没管自己,而是顺着被子不断下滑,直到将身体蜷缩起来,指尖稍有些颤抖着去解那些带子。
何似飞起初没意识到乔影要做什么——他从没逛过青楼酒巷,加上年纪又轻,结交的朋友、见识过的人和事都不算特别广,当真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情况。
但当乔影靠近自己的时候,何似飞就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无师自通的会意了他的想法。
何似飞当下微微躬身,双手扶着乔影的肩膀,力度不大,却不容置喙的将他拽了上来。
乔影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发现以前自己觉得绝不会做的事情,好像都没有多难。
他基本上都没克服自己的心理压力,情到浓时,就想去做这些事。
自然而然地。
乔影刚想开口说没事,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何似飞就再次开口:“等我十个呼吸的时间。”
乔影轻笑出声:“好。”
他睁眼看着自家相公,此刻相公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直直自眼睫垂下,眉眼的形状尤其好看。
“十。”
何似飞依然没睁眼,但从他故作镇定的语气听来,内心应当是在天人交战。
“九。”
“八。”
“……”
“二。”
乔影自己也悄悄地深呼吸一下,正要继续方才没完的事情,就听到自家相公高喊:“石山谷,备水,冷水。”
外面守夜的石山谷显然也怔愣了一下,他连忙答应了,然后便是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待雪点等丫鬟和石山谷退下后,何似飞在烛光下起身下床,乔影也跟着坐起来,目光中的错愕和震惊还没消散。
——不是不能丢面子的嘛!
他还记得在上河村时,余老……不对,老师给了自己一册当时记录了似飞在县学学习的册子,里面有写他第一次参加科举,也就是县试的时候,所有人都联排而坐,每人座位底下一个瓦罐当尿壶,他这个要面子的相公能强忍一日,每次都等到回家再急匆匆去茅厕。
当真是毅力可嘉。
为了面子也是不顾一切了。
可就是这样的少年人,却在这时候愿意叫冷水。
一时间,乔影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但他能清楚的感觉自己在被珍重、在乎着,在被人正儿八经的捧在手心里疼惜。
何似飞洗完澡再回到床上,已经过了子时,可两人还是都没什么睡意。
乔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似飞对自己的好,他拉着似飞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有些紧张的问:“相公,你想要孩子吗?”
说实话,何似飞想过乔影可能怀孕的事情,但却没想过怀孕后,再过十个月自己就能当爹,家里就会多出一口人的情况。
现在这种事情对他和乔影来说都稍微有些遥远,何似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乔影呼吸平静,心跳却无端加快,他在等一个答案。
何似飞能感觉到乔影的所有情绪都牵在自己身上,这也是两人朝夕相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
因此,他的回答便很重要。
“宗嗣繁衍,人伦常情,”何似飞原本拿出了自己殿试时的认真劲儿,却又在开了个头后,心中有了更简单直接的想法,“我想要你所期待着的孩子。”
不就是当爹嘛,不慌。

乔影听着何似飞的话, 原本稍有些忐忑的心思一下安定下来,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柔和的月光从窗纱处透下,在地上画出菱形的格子。
床上两人依然在交谈, 乔影的声音很浅,带着困意:“其实,最早我听到生孩子三个字,总会下意识想, 生孩子好像很痛苦,我才不要生。京中人家大都有纳妾的习惯, 有些不愿生的主母便会抱回通房或妾室的孩子,养在膝下,权当自己亲生的。我之前想过,如果我嫁了人, 也可以效仿……”
说着,乔影不可以避免的想到了许久以前, 那个坐在树杈上遥想未来的自己。
那会儿他跟爹娘的关系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至少面子上依然一派祥和。他也经常听娘在耳边唠叨让他早些嫁人的话语, 不自觉就会想自己日后找个怎么样的郎君嫁了。
但现在……
乔影认真道:“我才不会给你纳妾。”
何似飞还在思考假如乔影真怀孕了, 该选择哪条线路的问题,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一时半会儿没跟上乔影的思路,目光稍有些迷瞪的看向他。
在这个对女子和哥儿要求甚多, ‘七出’之罪让人闻风丧胆的背景下,乔影说出‘不会给你纳妾’这几个字来, 该算是极为大胆了。
因此, 乔影本来心里头就没落在实处,加上何似飞给他的反应又如此疑惑, 让乔影的心愈发悬了起来。
幸好何似飞反应快,他将乔影抱在怀里:“我从未想过纳妾。”
乔影原本身体有些僵,却又在听到何似飞这句话后,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双手向下摸索,环抱住他的腰。
如果在乔影说觉得自己怀孕之前,何似飞甚至还想给他说自己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小孩子。
一是怀孕过程艰辛,生子又跟走鬼门关差不多,在这个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何似飞当真是不想赌;二便是他和乔影年纪都还小,又刚成亲不久,当真不急着要孩子。
但既然如今好像都有了,这话何似飞自然也不会再说。
只盼着一切顺遂。
翌日清晨,何似飞和乔影出门,忽略了石山谷和许昀信投来的好奇目光,登上前往京城的海船。
刚驶出港口的这段还算平静,海船很稳,一点颠簸的感觉都没有。
何似飞去船舷处查看船只吃水情况,回来时顺道喊了大夫去给乔影诊脉——这样的大型海船上,都会配备随行的大夫,给乘客调理身体。
雪点、霜汐、莹鹊三个丫鬟的房间就在何似飞他们隔壁,路过时,何似飞听到她们仨在讨论昨天叫冷水的事情。
“难道是咱们少爷忽然脾气上来,不让姑爷……这才叫了冷水。”
“我看不像,咱们少爷那么喜欢姑爷,之前姑爷每回……咱们少爷都快晕了过去,身上痕迹也是……但那会儿咱们少爷都只是害羞,没有其他情绪。”
“……我觉得霜汐说得对,”莹鹊说,“咱们少爷才舍不得姑爷去洗冷水澡。”
何似飞:“……”
很显然,这船并不怎么隔音,就连大夫也听到了她们仨的交谈。
何似飞心想,听就听吧,反正大夫不知道她们讨论的是谁。
刚想到这里,里面的三位姑娘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谈话声戛然而止,很快鱼贯而出,对何似飞道:“姑爷。”
何似飞:“……”
大夫:“……”
何似飞在大夫稍有些愕然的目光中别开脸去,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片刻后,大夫指尖按在坐上海船后就有点晕船的乔影手腕上。
“何公子,令夫郎身体康健,并无不妥,可能只是忽然坐船出海,不大适应,待老夫开个方子,喝两副药调理调理,便能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乔影没听到自己想要听的,目光有些怔忪,何似飞善解人意的询问道:“多谢大夫,敢问拙荆可有身孕?”
大夫听到这话,眼睛微微瞪大:“并无……老夫问诊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哥儿和女子生产之事,一旦有丝毫迹象,老夫可以说定能察觉。可令夫郎着实无此迹象。”
说着,大夫的手又按在乔影手腕上,仔细感知片刻,还是对两人摇了摇头。
何似飞站在乔影身侧,正要让大夫写完他说得方子后送他出去,就看到大夫挥毫落笔,一下就写了三张。
大夫道:“这第一张,乃是能帮助哥儿怀孕的,两位公子想要孩子,可以将此方子喝一个月试试。这第二张方子,则是得何公子喝,也是有助于怀孕的——这生孩子虽说是哥儿和女子操劳较多,但男子在其中也不可或缺……”
之后大夫再说了什么,何似飞都没听进去,他着实有被大夫的‘善解人意’惊讶到。
可这会儿方子都开了,天大的误会也只能自个儿将其往下咽,最后再笑着将大夫送走。
乔影原本还感觉身体哪儿哪儿都不爽利,好像当真怀孕了一样,但被大夫一语戳破后,整个人连晕船的迹象都没了,甚至可以去船舷上连翻几个后空翻。
当晚,何似飞在自个儿的日记上写下四个字——‘虚惊一场’。
具体过程他都没多记录,总归是一系列奇妙的误会。
这会儿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会被后世历史学家们翻来覆去的不断研究——那位智多近妖的何首辅,位高权重的何监国为何要写下这四个字。
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他‘惊’到。

第189章
闹了这么大一出乌龙, 何似飞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连日以来旅途的劳顿早已让身体极度疲惫,何似飞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但他这一觉也没有睡多久。
大概是后半夜, 船只好像稍微颠簸了一下,何似飞猛地转醒,月色下他眼睛瞪得滚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显然刚才是被魇住了。
确实,何似飞方才做梦梦到一个跟他长相相似、约莫脾性也相似的少年叫他爹。
吓得他立刻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受此一惊, 何似飞是再睡不着了,他索性悄悄起身,披上外衣,去了甲板。
夜晚的海面看起来总有几分可怖, 在月光、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潜伏着什么远古猛兽一般, 让人不敢有过多窥探。
但这是对正常人而言, 对那些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船员来说, 海洋无异于他们的第二个家。
白天出发那会儿, 何似飞还听到有船员在兴高采烈的哼唱,计划着出完这趟海就给家里媳妇儿孩子带些好吃的回去。
可现在,甲板上的船员们却一个个神情委顿,何似飞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悲伤气氛萦绕在四周。
何似飞本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但看着船员们这幅态度,很难让他不联想到自己所乘坐的这艘海船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不急不缓的走上前, 靠在围栏上, 尚未开口询问,就有船员开口说:“公子, 晚上风大,您还是回去吧。”
何似飞长睫半垂,道:“初次登船,夜里睡不着,想找几位讨杯酒喝。”
方才开口的那位船员苦笑道:“公子,不是咱们兄弟几个不肯慷慨,只是白日里有客人带来消息,说俺们家中都遭了水灾,还不知道家里人在不在,好不好,受没受伤?现在得留着酒,万一有人染了瘟病,烧点酒好歹能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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