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殿下。”叶清猛地从回忆里走出,神情严肃,“你我当年匆匆一面,便是十年不曾相见。你所谓的心悦,在我听来更像是对我当初善意之举的依赖,你贪恋的是那份温暖,而不是我。”
“来人!”裴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外面的人听到。
福安公公应声入门。
“去把我床头那个锦盒拿来。“
“是。“福安公公感受到了这奇怪的氛围,不敢多话。
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极其考究的镂花锦盒回来了。
裴霄挥手让人下去,然后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这张是你十岁的时候被叶将军和其他将士们骗着喝了一大口烈酒,喝完之后满脸通红,他们还在一旁笑你;这张是你十三岁那年第一次领兵出战的样子,虽然只有百来人,却一连破了三座城池;这一张是你十五岁任镇北军前锋将军,提刀跨马立在阵前的样子,红衣黑马,银刀烁烁……”
叶清看着锦盒里一张张自己的画像,从稚童到少年,从不足刀长到提刀杀敌,“你……”
“圣上每年都会派人去镇北军慰问,从我和卢怀仁成为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后,便有了些金银。暗中收买了前去慰问的人,帮我画你的画像带回来。”裴霄将画仔细收好,“在你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我一直在看着你。我确实贪恋你所说的温暖,但十年间,你的每一幅画像,每一条捷报都牵动着我的心。我对你或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悸动。素光啊,别小看我的心。”
叶清垂下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裴霄并不急着听他回答,“我只是想和你表明心迹,并不是要逼迫于你。你好好休息,不必有负担。”说罢便带着锦盒回了寝殿。
不必有负担……个屁啊!叶清咬牙,内心升起了一股想揍熊孩子的冲动。明明还比自己小两个月,做什么一脸深沉!
看了画像,又听了对面一顿表白,说叶清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但也仅限于此了,自己一直把裴霄当作一个值得相处的朋友,并没存了那些心思。现在一来,反倒让叶清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又是三日过去了,马上就是裴霄的生辰,宿云宫上下已然开始准备了。叶清这几天一直有意躲着裴霄,常常在黄昏偷偷借了宿云宫的牌子跑出去闲逛,入夜才回来,好避开裴霄的作息。再来,尽管二人最近气氛尴尬,可当初裴霄送了他那么大的礼,自己总是要想办法回礼的。故而所谓闲逛,其实也是为了去给裴霄挑礼物。
裴霄生日这天是不当值的,在宿云宫里找了叶清一圈不见,有些兴致缺缺。中午被皇上叫去用了午膳,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福安公公摇头叹气,这好好的生辰,怎么过的如此沉闷。皇上对裴霄母妃的心结还未解开,裴霄每次生辰,他都难免会想到那个女人。所以一顿饭吃下来,二人心情都不太好。
裴霄已经习惯了,尽管如今的自己已经站上了朝堂,也多少得到了些皇上的认可,但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再加上叶清又不见了踪影,裴霄遏不住心中的怒气,哔哩啪啦地摔了一地的瓷器。斜靠在榻上喝闷酒。
叶清一踏进殿就看见了这一地贵重的瓷器碎片,不禁肉疼。他本来是想偷偷把礼物放进来就走的,可抬眼就看见了喝的醉醺醺的裴霄。
“三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呢?”叶清冲着门外喊道:“主子都醉成这样了还不过来照顾?”
裴霄听见了叶清的声音,强撑起了眼皮,“是我叫他们滚远点,看着碍眼。”
叶清见裴霄眼神中露着阴鸷冷冽,完全不似以往的和善面容,又想起自己说他温和时,对方的怔愣。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唉。”叶清迈过满地的碎片,坐在了贵妃榻对面的凳子上,把礼物捧到裴霄面前,“三殿下,生辰吉乐。”
“青岚。”裴霄一手撑着脸,一手摇晃手里的酒瓶,“我喜欢听你叫我青岚。”
叶清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对面耍着酒疯的裴霄。叶清觉得既然自己心里还没有答案,便不要说些或做些叫人误会的事了。
然裴霄却不乐意,放下酒瓶欺身上前,将叶清禁锢在了桌子和他中间。阴影包裹住了叶清的身体,“素光,今日是我生辰,你疼我些。”
第13章 回府
暗含蛊惑的声音带着酒气在叶清耳边厮磨。
叶清觉着自己这一天快要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出去了。单手将装着礼物的木盒伸了过去,抵在裴霄胸口,“三……青岚,先看看礼物罢。”
裴霄恍若未闻,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叶清。
叶清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此时正强忍着对皇子出手的念头,暗自顺气。
裴霄看着在炸毛边缘的叶清,轻笑道:“罢。”抬手接过木盒,顺势坐在了地上。青丝松散,衣衫凌乱。若是之前,叶清许会夸一声“狂士风流”,但现在,他只想赶快回去,不欲与这酒鬼纠缠。
裴霄打开木盒,里面赫然是一件泛着金光的护身甲。
“这是鲁班一门做的银蛟护身锁命甲,拉伸性极强,可大可小,不论是襁褓小儿还是彪形大汉都可适应其身形。虽只有薄薄一层,但极坚韧,寻常兵器不可穿透,即便遇到绝顶高手,三招之内,尚可护住心脉。”叶清寻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件护身甲,和裴霄送他的珍贵刀谱相比不相上下,“此甲轻薄,可贴身穿戴。殿下有武学功底,这护甲不过是给殿下安危添一份保障罢了。”
裴霄一边听着叶清讲述护甲的来历功用,一边轻轻抚摸木盒里如蝉翼一般的护身甲。一把拽下了外衫,“我很喜欢,素光与我穿上罢。”
叶清嘴角不受控的抽了一下,‘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三殿下竟是如此的……熊孩子。’只比裴霄大了两个月的叶清如此想到。
“殿下,此举未免不妥,末将叫内侍宫女近前伺候。”叶清说罢,便要抬脚往外走。
“素光。”裴霄声音高了几分,又缓缓降了下去,“今日是我生辰……”
叶清扶额,心道:这句话你刚说过了。虽这么想着,却还是收住了脚,转身拎起了护身甲。
叶清自认不算是个好脾气的,可遇上了裴霄之后却一再退让,难不成自己原是个奴颜婢膝的本性,见着皇子龙孙便成了个谄媚小人?
谄媚小人叶清走到裴霄身后,裴霄顺从的将手抬起,配合着叶清穿好了护甲。叶清又绕到身前,将正面的扣子扣好,这才退回了门口。
“殿下,末将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承蒙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素光明日便去拜别圣上,离宫回府去了。”叶清行礼告退。
裴霄知道叶清不可能在宫中待太久,看着叶清远去的背影,长吐了一口气,眼中醉意全无。也好,不管怎样,素光如今都不能只将自己当作是皇子或者所谓朋友对待了。裴霄回味着叶清刚才无意间的触碰,逐渐陷入梦境。
这边叶清大步流星回了卧房,不知为何总觉着心里有些发闷。胡乱脱了鞋子,扑到了床上。然心越乱,脑子就愈加清醒,从宫宴受伤到二人间暧昧又尴尬的气氛,再到那锦盒里的画像……一幕幕在叶清脑海里重演。
“唉,什么事儿啊。”叶清把被子蒙到脑袋。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愁过。
第二天早上,叶清迷迷瞪瞪的起了床,准备去和裴霄辞行,却被福安公公拦下,说是裴霄还未起身。
好家伙,自己失眠半宿,他倒是睡的香甜。叶清磨着后槽牙,和福安公公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宿云宫,往圣上的雍门宫走去。
在宫里养伤这么久,理应去和圣上道谢。趁着皇上下朝前先去雍门宫候着,也算不失了礼仪。
叶清对宫里的路还算得上是熟悉,眼瞧着就快到了,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叶清将军,别来无恙啊。”尉迟广淮背着手,皮笑肉不笑。
“广淮殿下安。”叶清行礼,不打算与他纠缠。
可尉迟广淮哪里那么容易放过他,抬手便拦住了叶清的去路,“叶清将军当真绝情,将我打成那样,现在别说送上歉礼,竟是一句道歉也没有,当真是好教养。”
尉迟广淮一早听到叶清要出宫回府的消息,便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出了东宫。这些日子这死月亮在宿云宫养伤,连个面都没露,自己这一肚子气没处撒。今日他若是离了宫,日后便不好逮他了。不趁这个机会发作一番,估计今晚连觉都睡不着。
叶清哪里不知道尉迟广淮在想些什么,只是昨夜实在是没睡好,今天精神不济,没那个气力和他斗嘴。何况这又是宫里,哪里是他能放肆的地方,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在陛下跟前参上一本,自己这一身伤换来的青眼,便要大打折扣了。
“广淮殿下,伤可好些了?”叶清换上笑脸,默念‘退一步海阔天空’。
“伤是好了,气却没消。叶将军待如何?”
“那便要看宇文骐抗不抗揍了。”叶清笑的明媚,“比武的事是宇文侍郎提议的,他没估摸好事态,才叫广淮殿下受了伤。殿下若是心中有气,不妨揍他一顿,只是要小心别打坏了,不然您也不好与他哥哥交代。”
“牙尖嘴利,看来你的伤是真的好全了。我那一锤,不好受罢?”尉迟广淮尚有耐性和叶清阴阳,“没碎了你膝盖骨,还真是可惜了。”
“清还要谢殿下技艺生疏,兵器舞的也还不够纯熟,才让清不至于下半生都不良于行。”叶清一脸真诚,眼神中透着诚恳。
尉迟广淮冷笑道:“好!听说再过几天就是你们南苍的狩猎大典了,叶将军可要好好准备,别到时候一个不注意被什么猛兽舔了,缺了胳膊少了腿的,再叫定国公伤心。”尉迟广淮早早就跟圣上说了,自己也要一同去参加狩猎大典。这次宫宴他打的不尽兴,却也知道了叶清的能耐,若是真的生死相搏,恐怕占不到便宜。既如此,再打就没意思了,但骑马狩猎这种事,自己定要压他一头!
“广淮殿下如此为我父着想,清回府之后定会认真转述,一字不漏。”叶清觉着自己耐心快被消磨没了,道了声告辞便拂袖而去。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陛下回寝宫前,先一步等在了门口。
“末将叶清前来拜别陛下。”
“快起来,身子可好些了?”圣上面带慈祥,“这几日宿云宫上下照顾的可尽心?”
“回陛下,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家了。”叶清低眉垂首,恭敬答对。
“这次宫宴你做的很好,没有辱没银刀将军的威名啊。”圣上对叶清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想到叶清幼时还被自己抱在膝上玩耍,不由得神色又软了几分,“对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狩猎大典了,那个北荒的五皇子前几日来请求一同参加,届时你们虎啸骑要做好守卫。你也要好好准备,让朕看看定国公的儿子,是否有和他一样的骑射能耐。”
“末将领命,定不负陛下期许。”
圣上又与叶清聊了些闲话,便放他出宫了。
叶清一出了宫门便如脱缰的野马,脚不点地地就回了国公府。
“爹!儿子回来了!”叶清进了门,边喊边往叶麾住处走去。
“就你这一嗓子,整条街都知道你回来了。”叶麾从书房出来,上下将叶清打量了一番,有探了探脉象,确认无事了,才放下心来,“这几日在宿云宫住着,也不想着给家里来个消息。想知道你的病情还要靠三皇子转述。”叶麾埋怨道。这段时间三皇子来的忒勤快。若说是关爱同僚,却未免也太过于上心了。叶麾总觉着不对劲儿,却又咂么不出哪里不对劲。
听叶麾这么一说,在宿云宫的种种记忆再次涌了上来。叶清有一瞬间怔愣,又很快掩饰掉了,“这几天在宿云宫除了吃就是睡,脑子都迷糊了。估计是三皇子看我不清醒,才揽了这传话的差事。”
叶麾听出叶清不想谈此事,也不强迫。孩子大了,总归是有自己的心思,只要不涉及党争,便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吃就是睡。”叶麾话锋一转,“知道的是去养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宿云宫安胎去了。我看你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今天起每天去练武场加练半个时辰。”
“别啊爹,我这每天去虎啸骑早出晚归的,每天一个时辰练功已经够紧巴的了,再加练……您是要了儿子的命啊。”叶清坐在石阶上耍赖。
叶麾见他要耍无赖,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揍他。
“哈哈哈哈哈将军,您就别动手了。少将军伤才刚好,可别反复了。”张伯从厨房走来,手里端着一盘酱牛肉和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少将军饿了罢,快来吃肉。”
叶清一见张伯过来,一手抄过盘子,另一只手小心护住,三步两脚就回了自己房间,只在风中还飘着他的声音,“爹,张伯,我先回去吃饭了,下午还要去趟虎啸骑大营,回见了您二位。”
叶麾胡子一歪,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冲着叶清后背扔了过去。
“啊!”叶清吃痛。回头一看,叶麾手里竟又抓了一把石子。小心翼翼赔上笑脸,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间的门,决定下午之前就此龟缩,谁来也不开。
第14章 狩猎大典(1)
叶清躲在房间里当乌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大盘酱牛肉,配着那五六个馒头。叶清吃饭速度很快,但吃相却很漂亮,即便吃的不是什么精致膳食,却也别有一番恣意风流。吃饱喝足后,叶清悄悄从门缝里往外看,见叶麾已经不在门外了,这才敢出门。
其实叶清并不是害怕叶麾。虽说叶麾平日里看着暴躁又喜欢坑儿子,但叶清心里却明白,父亲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他多历练。自从叶母过世,叶麾便一直独身一人。叶清没有兄弟姐妹,又和本家走动的不多,叶麾难免担心自己走后,叶清一个人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叶清体会父亲的苦心,每每嘴上抱怨,却总是会把事情做的妥帖。小时候他时常看见叶麾对着母亲的遗物伤怀,便想法子去逗叶麾笑,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在叶麾面前没个正形的做派。年幼的叶清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怀念,便用这种方法把叶麾从那份伤感中拉出。
叶麾又何尝不明白儿子的一片孝心。只是时间久了,自己也习惯了,一看见叶清嬉皮笑脸,便想着骂两句,或者动两下手。一父一子,一老一少,就这样各自用自己的方式,体贴着对方。
待叶清食消的差不多了,才牵着马,一步三晃悠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等叶清晃悠到了虎啸骑驻地,正好看见了巡逻归来的穆兆年。
“将军!”穆兆年看见叶清很是欣喜,“您的伤怎么样了?”
“不妨事儿了。”
“将军许多时日没来,那些兵蛋子们总吵吵着说想见您。”穆兆年牵过叶清的坐骑乌云,又道:“那日宫宴当真凶险,我听在殿门外值守的禁军兄弟们说,那尉迟广淮招招下死手,哪里是切磋的样子!”
“就是就是,还好咱们将军武艺高强。”
“岂止是武艺高强,咱们将军可比那什么北荒皇子厚道的多,说切磋就是切磋,每招都是点到为止。”
“可不是……”
不知何时,留守虎啸骑的将士们竟一圈圈地围在了叶清和穆兆年身边,或关心,或赞叹,还有一些替叶清愤愤不平,大骂尉迟广淮不讲武德。
这些人的关怀皆是发自内心,叶清不由露出笑意,心里很是熨贴。
“行了,都回去训练,将军还要处理公事,别聚着了!”穆兆年佯怒,语气却并不严肃。
众人看着眼色,又说了些莫要操劳之类的话,便各自回去训练了。
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公务倒是并没有积下很多,想必是裴霄这段时间帮忙处理了。想到裴霄,叶清不由得探了探头,“三殿下今日没来?”
“是,三殿下身边的福安公公今早来过,说是三殿下身子不适,今日便不过来了。”穆兆年回道,“听说您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宿云宫,竟没听说么?”
叶清回忆起昨夜宿醉的裴霄,摇了摇头,“我今早出宫时辰早,殿下还未起身。对了,今早拜别圣上时,言及九月的狩猎大典,陛下交代说相关事宜由虎啸骑负责。听闻穆校尉以往经手过这些章程,今日还要请教。”
“将军不必与末将客气,您且问,末将知无不言。”穆兆年对狩猎大典算得上熟悉,早早便按照以往的守卫布局,拟了大概的章程,就等着叶清发问了。
叶清跟着穆兆年熟悉了下往年狩猎大典的步骤,以及皇家猎场的大概布局与守卫安排,又将一些训练的不错的新兵添了进去,跟着学习。直到天色暗下,方才回府。
另一边,尉迟广淮和叶清分开后,也分别向东宫和圣上辞别,准备回四方迎宾楼。圣上应允后,当晚便带着宇文骐回到了使团当中。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伤可好些了?”使团众人纷纷问侯。
“没事了,家里可来了消息?”尉迟广淮净了手,斜靠在太师椅上。
“殿下还不知道?半个月前宫里来了密信,说有意让殿下与南苍公主和亲,请婚的消息当日便送进了南苍皇宫。”使团里一位老者说道:“南苍皇帝竟不曾与您提起?”
“不曾。”宇文骐摇头,“想必是南苍的皇帝还没做好决定,故而有意不提。”
“父皇可指定了哪位公主?”尉迟广淮没见过南苍的公主,也不曾叫人留意过。
“并未明言。不过南苍总共就两位公主,大公主裴瑶,年十七,二公主裴琳刚刚及笄。都是适嫁的年纪。臣听闻大公主裴瑶是皇后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仪态端庄,温婉贤淑。二公主裴琳是嘉嫔之女,也是南苍皇帝最小的孩子。清丽绝俗,开朗活泼,虽说身份上低了些,但深受南苍皇帝宠爱。”
“和亲一事,是谁的意思。”尉迟广淮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众人不解其意。
“啧。”尉迟广淮不耐。宇文骐连忙周旋,言殿下刚刚痊愈,需要休息,便将使团众人打发离开了。
等众人走远,宇文骐方才开口:“殿下可是想问,是谁提出和亲的建议?”
尉迟广淮嗯了一声,灌了一大口茶,“公主身份贵重,娶回去必然是正妻。做个皇子妃或王妃自然无不可,但如此便是绝了我……这些年的谋划。”尉迟广淮说的含糊,但宇文骐自然听的明白。皇子,王爷的正妻只要门当户对即可,然一国之后岂能是他国血脉!不管是谁提的这个建议,都是在阻碍五殿下的夺嫡之路。
宇文骐向来是尉迟广淮一派,此时心中也有了计较,“殿下,臣以为是谁提议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来了密信,甚至已经跟南苍皇帝通了信,这便是同意了让您与南苍公主和亲的意思。如今之计,是要设法应对,做好布局,不能让背后之人得逞。”
尉迟广淮阖上双眼,思绪流转。
“你觉着南苍的这些皇子如何?”
宇文骐闻言,便大概猜到了尉迟广淮的想法。
“回殿下,这几日在东宫住着,观这南苍太子行事倒是老练,与咱们相处极为客气,却从没有过亲近结交之意。但臣听闻这太子资质并不突出,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么多年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但也并无建树。只因为是嫡长,在南苍朝中拥护者众。”
尉迟广淮点头,这东宫太子稳重归稳重,但才能确实不甚出众。
“这二皇子裴朔,倒是个心气儿高的。母亲是南苍皇帝的宠妃娴贵妃,外祖父官拜吏部尚书。为人十分张狂,但却有些才名,在南苍文官中很吃得开。又有其外祖父从中运作,也有了一众拥趸。但是几个月前,不知何故突然被南苍皇帝不喜,不仅自己被禁了足,连其母妃也被罚了俸,日前的宫宴都没参加。”
“至于这三皇子裴霄……”宇文骐面露难色,“这位三皇子倒是有些曲折,小时候倒是很受宠,但就在南苍皇帝继位的前两年,他的母妃宜妃却突然变了性情,常和南苍皇帝有龃龉。待南苍皇帝继位后,更是突然发了疯,最后吊死在了宫中。三皇子裴霄当时一度受惊至哑,太医院忙活了好久才给治好,但因为宜妃的缘故,从此便不受南苍皇帝待见了。”
“但我听说这几年裴霄很受器重,死月亮在的那个劳什子虎啸骑,不是他任右将军?”
“确是如此。好像是在□□年前,这位不声不响的三皇子突然开了窍一般,重新回到了南苍皇帝视野中,长大后更是替南苍皇帝办妥了很多麻烦事,广受好评。但是……他性子却是不太好。为人孤僻,似是谁都看不上眼,也常有出格狠戾之举,故虽有能力,追随者却不如其他两位皇子多。”宇文骐沉吟,“但好像与叶清将军关系不错。”
尉迟广淮轻哼一声,“那他们便是一丘之貉!”
宇文骐低头称是。
“那依你看,他们三兄弟何人可共谋事?”尉迟广淮这才进入正题。
“依臣看,太子裴阳虽才能不显但在朝中势力颇大,未必愿意合作;三皇子裴霄虽需要后盾,但此人阴晴不定,日后怕是与虎谋皮。”
尉迟广淮心领神会。那便只有二皇子裴朔了,母族有势力,又仰仗文臣,日后继位难免重文轻武,届时再向南苍出兵,便要简单得多。更重要的是,裴朔现在很需要帮助,而他,能让裴朔的路好走许多。尉迟广淮嘴角邪邪地勾起,想用和亲来绊住我继位的脚步,可没那么容易!
昭德十一年九月,上于京郊翠栖猎场举狩猎大典。大内禁军统领杜长风,虎啸骑左将军叶清随行,另拨大内禁军一百人入内护卫,羽林卫两百人虎啸骑三百人守卫外围。京中诸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及其子女皆受邀参与。圣上有言:凡表现出众者,皆赏金银;狩猎最多者,赐苍山藏雪白狐狸皮一张。北荒皇子尉迟广淮及使团请同行,圣上准之。
(苍山藏雪白狐狸是苍山中百年难遇的兽类,通体雪白,行动敏捷,从未有人能捉住它们,更不谈猎杀。但此狐狸死去之时,肉身腐化,而全身皮毛完好。不知是其寿命长还是数量少,即便是贵如南苍皇室,也只存有两张这苍山藏雪白狐狸皮。)
第15章 狩猎大典(2)
昭德十一年九月十一,南苍一年一度的狩猎大典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拉开了帷幕。
叶清一早便入了宫,和圣上一道前往京郊翠栖猎场。皇子公主与王公大臣们到的早,天刚亮便都在猎场内候着了。
边鼓三响,叶清和大内禁军总统领杜长风,一左一右跟在圣上身后。裴霄一抬眼便看见了护卫在皇上身旁的叶清。叶清今日还是穿着红衣,海棠色金线四神纹窄袖收腰的骑装,腰间系着一条极为通透的镂空雕花白玉带,脚上踏着鹿皮云纹的长靴。一头乌发在头顶束成马尾,用一条缝了白珍珠的红带绑住,红带尾部收的很干净,显得人立整清爽。叶清想到今日能畅快骑马,心里很是高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道他双眸顾盼如秋水,万种风流行动间,少年将军,一身侠气,神采英拔。
裴霄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如野鹿乱撞。这几天他被宫中庶务绊住,一直没能去虎啸骑找他,心中想念。本想着今日见面能一解相思,却没想到心中更躁动了。叶清银刀上的鸽子血和东珠在日光下泛着粼光,极为耀眼,闪得裴霄心里乱成了一团。下意识摸向了左手上的扳指,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下座众人皆被惊艳,连尉迟广淮都愣了一瞬,这死月亮长得还真是好看。
“圣上到!”刘福如尖锐的嗓音把下面人的思绪拽了出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山呼跪拜。
“南苍皇帝万岁。”北荒使团亦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圣上今日兴致很高,端坐在龙椅上。等下面人起来后,拿出历代南苍皇帝使用的金弓,对着天上的飞鸟射出一箭,飞鸟直直落下。众人叫好,赞叹圣上英武。
“今日是我南苍的狩猎大典,为的是让诸位永记先祖创国之艰难。南苍与北荒战事方歇,今日狩猎,也算是庆贺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诸位可要各施本领,也让朕看个尽兴!”圣上言毕,又转头看向叶清,“叶家小子,听说你那匹宝马坐骑,名叫乌云?刚才看的不真切,你把它牵出来,再让朕瞧瞧。”
“是。”叶清抱拳躬身,随后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哨。
只听马蹄声渐近,等到近前时,自己便放慢了脚步,好像知道围场中有不可冒犯之人似的。
圣上看着有趣,“倒是有灵性。此马毛发漆黑,油光发亮,确如黑云翻墨一般,是个好名字。”
乌云好像知道自己被夸奖了,原地转了个圈。又惹得圣上发笑,叶清弯唇,“末将替乌云谢过陛下夸奖。”
“哈哈哈哈哈,朕看它也很兴奋,想必是太久没有在外面跑跑了。如此,你也去凑个热闹,正好朕也想见识一下这传闻中赤月乌云的英姿啊!”
“定不让陛下失望。”叶清躬身领命,大步流星下了台阶,一个飞身便上了马,与其他参与狩猎的人一起候在了一边。
参与狩猎的人都是后生晚辈,比如皇子和王公大臣的儿子。为的是在圣上面前展示自己的能耐,即便不能夺魁,至少也能在圣上跟前露个脸。叶清算是当中除了三位皇子外,唯一一个有官阶在的了。
若是寻常时候,叶清倒是不必和他们抢这个风头。无奈这次有了尉迟广淮掺和,圣上为了保险起见,才把叶清安排了进去。
“振鼓罢。”圣上吩咐道。
“咚!咚!咚!”鼓面三振,狩猎正式开始。
马上众人都打起了精神,马鞭各自响起,马蹄声震,转眼就只留下了滚滚烟尘。
终于能让乌云在外面畅快奔跑了,叶清带着乌云一路飞驰,穿梭在山野树林中。裴霄想找机会和叶清说话,便一直跟在他身后。而尉迟广淮想着和叶清一较高下,也紧紧追在叶清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