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表冷漠,行事狠戾的皇子(裴霄)遇到月朗风清,风流恣意的小将军(叶清)。
恰如云月一相逢,天光不见影朦胧。
(1v1 强强联手 共赴巅峰)
叶清:字素光。南北鏖战中杀伐果断的少将军,因喜红衣黑马,手持一柄四尺长的银柄弯刀,人称赤月乌云,银刀素光。
裴霄:字青岚。幼时因为母妃自戕,被皇帝厌弃,在宫中饱受冷眼。偶然的机会被叶清的善举温暖,从此便将毕生的温柔尽数献与月光。
二人在七岁相遇,十七岁重逢,一段上天赐予的缘分就这么悄然展开。
十年拼杀,叶清随父亲得胜归来,风头无两。
十年隐忍,裴霄重得圣上青眼,深受器重。
京都之地,虎狼环伺。身负荣华在外,如履薄冰其中。
裴霄:素光,我要走一条很险的路。
叶清:殿下既有心,清舍命相陪便是。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清,裴霄 ┃ 配角:叶麾,福安,尉迟广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云月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立意:纵身圄污浊,却还是要撑起一片清明
第1章 和那年一般的大雪
昭德十年除夕夜,镇北大将军叶麾携独子叶清大败北荒,班师回朝,上大喜,特于尚德殿大宴群臣,共度新年。席间轻歌曼舞,觥筹交错,一时不知今夕何。殿外漫天飘雪,一层层覆盖在早已银装素裹的红墙黄瓦之上。寒风凛冽,却也被尚德殿的碳炉硬生生熏出一丝暖意。
“少将军,雪越来越大了,咱们快回去罢。这御花园晚上瞧着怪阴森的。”吴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从背后帮自家少将军将斗篷戴正,心里想:少将军也不知怎的,吃酒吃到一半便要来御花园散步,这天寒地冻,更深露重的,再好的风景也没心思赏啊。
“这才刚出来,再走走罢。”叶清抬手接住了几片雪花,掌心的温度迅速将它们融化,不过一瞬,便只剩下了一滩清透的水。叶清盯着雪水出了神,一时被拉入了十年前的回忆中。
十年前的除夕夜也是这般的大雪,当时年仅七岁的叶清第一次跟随父亲踏入皇城,那还是昭德元年,圣上刚登基不久,社稷未稳,外有北荒时常挑衅骚扰,内有太后外戚干涉朝政。圣上无心过年,烦闷之余,秘召时任宣威将军的叶麾入宫。日深年久,许多事情叶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当时哭闹着要和父亲呆在一起,拽着叶麾的头发不撒手,无奈之下叶麾只得带着叶清一起进宫。
圣上对被裹的团子似的小叶清甚是喜爱,抱在膝上逗了很久,才放他出去自己玩,和叶麾闭门密谈。叶清被内侍宫女们带着打了会儿雪仗,觉着无聊便要去躲猫猫,内官们哪敢让他乱跑,刚要出声劝阻,就已不见了叶清的踪影。
小叶清虽说年纪不大,但自幼跟着父亲习武,腿脚飞快,不一会儿就跑远了。只是天太黑,路又不熟,一时间迷了方向。恍惚中听见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以为是巡逻侍卫,便壮着胆子寻了过去。可惜并看见什么巡逻侍卫,只在墙角处发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影,那背影蹲在墙边的梅树下,花枝在头顶沿着一侧伸展,似乎是在帮下面的人挡雪,另一侧却是光秃秃的一片。那背影似乎感受到了叶清的视线,猛地回头,便对上了他的眼睛,嘴角还挂着白花花的馒头屑。
叶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人看起来和叶清差不多大,从身上的锦缎来看,应也是个贵人,只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让叶清一时拿不准。保险起见,叶清压下嘴角,往前走了几步,拱了拱手。
“草民宣威将军之子叶清,表字素光。问贵人安。”小叶清按着家里教的规矩问好,等了很久都不见对面叫起,不由抬起了头。谁知对面根本没看他,一心啃着手里的馒头。小叶清也不恼,三步并两步地跳了过去,蹲在了那人身边。这一凑近才发现,面前的小男孩生的极好,眉眼如画,鼻子被冻得红红的,甚是可爱,只是眼角的淤青和灰尘却和这张脸不大相配。
叶清掏出自己的小帕巾,想帮他拭掉灰尘,却不想帕巾下的人身体一僵,眼神戒备。叶清冲他笑了笑,手下却未停,很快便叫他露出了白净的小脸。
叶清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回神啦!”
男孩似乎会错了意,抿了抿嘴唇,犹豫着掰下一小块馒头,递给了叶清。
叶清看着男孩手里脏兮兮的馒头,一时没有动作。男孩以为叶清嫌弃,收回手,小心翼翼的撕掉了外面沾了灰的馒头皮,把里面干净的部分重新递向叶清,转头迅速把脏了的馒头皮塞进嘴里。
叶清心里泛酸,伸出白净的小手接过了馒头,慢条斯理的吃干净后,又用刚才的帕巾擦了擦手,再探入怀中,拿出了一包用油纸裹得整齐的糕点。叶清嗜甜,尤其喜欢桂花糕,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揣上一包解馋。
“你尝尝,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桂花糕,可甜了。”叶清一边拆开油纸,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桂花糕的味道。
那男孩看着叶清手里的糕点眼睛发亮,伸手就要拿。叶清拍了下伸过来的手背,学着夫子的样子一本正经道:“人无礼,无以立。用膳前应当净手,用膳时不可狼吞虎咽,若是吃的太急,于脾胃有伤不说,还浪费了制膳人的一番功夫。”说罢,便又用帕巾将男孩的手细细擦了一遍,这才把桂花糕放在了他手上。
“对了,贵人可知道雍门宫的方向?”叶清猛的想起自己出来太久,那些宫女内侍找不到他,怕是要去禀告皇上和父亲,圣上或许不会计较,但到时候免不了受叶麾一番斥责,急忙询问。
男孩蹙了蹙眉,慢悠悠抬手指了个方向。叶清拱手道谢:“桂花糕虽然好吃,但吃多了会腻,你慢慢吃,下次我还给你带。”说罢便风一般跑走了。
男孩看着叶清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低头嗅了嗅桂花糕的香味,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桂花的香甜在舌尖迅速弥漫,让男孩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一小块桂花糕孤零零的躺在油纸上。油纸之下,还有叶清仓促间忘记收走的帕巾,帕巾上面绣着精致的玉兔望月图,下方整整齐齐绣着素光二字。男孩盯着手中的物件出了会儿神,仔仔细细的将那快桂花糕包好,同帕巾一起收入怀中,转身没入了夜色。
这边叶清顺着男孩指的方向没跑多久,便遇见了焦急寻来的内侍宫女们,一行人将叶清围在中间,声势浩大,生怕他又跑丢了。
回到雍门宫后,叶清眼皮逐渐耷拉了下来,殿内的熏香萦绕在鼻尖,赤金雕花的暖炉散着热气,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圣上与叶麾谈了什么叶清并不清楚,只是第二天,父亲便要出征了。因着叶麾存了让叶清从武,好继承自己衣钵的心思,年仅七岁的小叶清也跟着父亲次踏上了前往北荒的征途。
一阵寒风猝然划过,将叶清带出了思绪。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十年岁月转瞬即逝。叶清经过在军中十年的沉淀,已然褪去了当年的幼稚青涩,边境的风沙似乎对叶清格外宽容,十年的风吹雨打也未曾将叶清的皮肤变得粗砺,反而像被精心打磨后的白玉一般温润细腻,再加上叶清脸上时常挂着的浅笑,很难让人将他与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银刀将军联想起来。
叶清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还有一丝余温的桂花糕,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年和那吃脏馒头的小子一起蹲过的墙角。叶清此前只来过皇宫一次,御花园很大,时间隔得又久,任凭叶清再天资聪颖,博闻强记,也无法准确记起路线。但墙边花枝倒向一侧的红梅树却叫叶清确信了位置。
红梅树仍在,可树下却是空荡荡的。叶清不面有些失望,他对记忆里那个衣着华贵却蹲在墙角吃脏馒头的男孩始终有一丝好奇,总觉得缘分未尽。
“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今怎么样了”叶清沉吟,当时走的急也没问名字。
眼见风雪愈急,叶清身上旧伤未愈,不由偏头轻咳了两声。
“少将军!”吴影语气焦急,忙跑到了叶清前面,帮他挡着风雪。
南北鏖战期间大小战役无数,叶清领兵之才渐显。因喜红衣黑马,手持一柄四尺长,两掌宽的银柄弯刀,人称赤月乌云,银刀素光。与北荒决胜之战时,镇北大将军遭人投毒,日日咯血,险些丢了性命,叶清临危受命,扛起帅旗,与北荒大军生死一战。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两方将士早已杀红了眼,神智混沌间,只知挥刀,仿佛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叶清亦是如此,一日一夜说起来简单,但只有在战场上搏杀的他们才知道,那段时间有多难熬。一场大战下来,叶清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数不胜数,还有两箭险些插进心口。
“无事,这便回去罢。”叶清不逞强,将怀里的桂花糕轻轻放在梅树下,便转身离开了。
叶麾曾这样评价过自己的儿子,言:吾壮年丧妻,拊心泣血,引日成岁。常恐吾儿凄惘,月余不敢相见。然吾儿生性旷达,如明月入怀,几复宽慰余心,又扇枕温席,彩衣娱亲。偶见稚子温书,念及‘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掩面而泣。闻余至,遂拭面擦泪,恐余伤怀,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叶清旷朗舒达,也极看中缘分。合眼缘者,可托生死,不合者,不曾屑一顾。就如当年梅下一遇,那男孩合了叶清眼缘,一别十年,却还记着临别之约,带着桂花糕重游故地。
寒风侵衣,叶清二人不由走的快了些。大雪纷飞间,梅花簌簌,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轻搭在被覆上了一层薄雪的桂花糕上,须臾间便失去了踪影。
第2章 云月一相逢
说话间,叶清二人便回到了尚德殿。此时圣上已带着叶麾和几位朝堂上说得上话的老臣回了雍门宫,想必是要问些战场上的细节。
皇帝不在殿内,下座的皇子臣子们明显放开了许多。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大臣都上前与叶清敬酒,想和这位前途无量的小将军套套近乎。
叶清自幼长在边关,没什么架子,很快便和众人打成一片。几杯酒下肚,饶是自诩海量的叶清也忍不住有些头晕,一时晃型。
“叶将军可是醉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叶清耳边响起。
叶清抬头,只见来人一身黛色劲装,暗绣云纹,两指宽的玉带将腰身束起,鬓若刀裁,鼻梁高挺,眼眸狭长,看向叶清的眼神中似是含着笑意,却极具侵略感。
“三弟来了。”还不等叶清回应,太子裴阳便走了过来。叶清这才知道眼前人便是南苍三皇子裴霄。
“末将叶清,见过太子殿下,三殿下。”叶清躬身作揖。听二人道免后,才缓缓起身。
“常闻叶小将军战场上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超群绝伦。”太子转着手上的扳指,又道:“孤这三弟向来挑剔,从未见有人入的了他的眼,今日竟主动与你搭话,想来也是看叶小将军太过出类拔萃,起了爱才之心啊。”
叶清暗暗磨牙,这太子说话未免太会挖坑,明着像是借裴霄夸奖叶清,实是暗讽裴霄孤傲,什么爱才之心……分明是暗戳戳说裴霄拉拢下臣。叶清心道,这神仙打架,偏偏要让自己一介凡人来当出头鸟,自己这才刚回京,日后不知道又要经历什么幺蛾子。
“太子殿下说笑了,末将不过是有几分蛮力,能为陛下效些犬马之劳罢了。”叶清挂上浅笑,神色不变,假装听不懂太子后半句阴阳。
“太子可真是了解臣弟,臣弟受宠若惊。”裴霄眼中笑意更浓,周身却似散着冷气。
太子恍若未见,又与叶清寒暄了几句,慢悠悠回到了座位上。
叶清松下一口气,却见裴霄还站在一旁,不见有要走的意思。
似是感受到了叶清的目光,裴霄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叶清,又将自己的酒杯伸过去碰了下,道:“听闻叶小将军,表字素光。名与表字,常有关联,不知这‘清’字与‘素光’二字之间可有深意?”
“回殿下,‘清’为清澈之意,‘素光’二字原是指月亮,天下至清至澈之物,唯皎皎之月光矣。家父与先慈盼末将心澈神澄,故得此名。”叶清见裴霄行事洒脱,不拘一格,颇有好感,便温言解惑。
“原是如此,我表字青岚。今日与将军一见如故,日后便互唤表字可好?”裴霄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暗下眸光,掩饰住眼中划过的一丝紧张。
叶清没想到这位三殿下竟是个自来熟,笑道:“殿下厚爱,称末将表字自无不妥,然末将却不敢乱了规矩,还望殿下莫怪。”
“素光言之有理,是我思虑不周。”裴霄多少有些失望,心言:还是太急了吗……
眼瞧着时辰渐晚,除夕之夜,还是要与家里人一同守夜的,圣上派身边的大太监刘福如来传话,叫诸位大臣散宴归家。三位皇子也要去雍门宫同圣上与皇后一同守夜。
与殿内众人道别后,叶清也晃晃悠悠出了宫,回到了自己家马车上。
叶家的马车精简,父子二人皆是习武之人,也不曾讲究装饰,寒冬腊月,车内竟连暖炉也不曾放置。
叶清刚撩起帘子,就见叶麾坐在主位闭目养神,老神在在。脸上透着红,想必也吃了不少酒。
“回来啦。”叶麾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
叶清一阵牙酸,暗道不好,转身就要跳车。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一把就拎住了叶清的衣领,一个用力就把叶清给拽了回来,稳稳当当按在了座位上。
叶清行礼,笑的尴尬,“爹,您吩咐。”
对叶麾这个所谓“温和”的笑容,叶清可真是太熟悉了。标标准准老子要坑儿子的表情。当年他母亲还在世时,每次发现叶麾藏的私房钱,叶清便会被叶麾叫到书房,用这副表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推着儿子去顶包。
后来上了战场,一些安抚人心,战后收尾的琐事,也都是用这一脸笑容,安排给了叶清,自己则是和军里的老友们一道躲在帐里吃酒。
“哎,别怕,这次是好事。”叶麾松开拽着叶清后领的手,十分的善解人意。
感情您也知道以前都是在坑我啊……叶清腹诽。
“圣上席间与我提及,欲重建□□皇帝时设下的虎啸军,与羽林卫一起拱卫皇城。听着意思,有意让你入虎啸军任职。”叶麾按了按肿胀的太阳穴,语气严肃了起来。“出征前,圣上跨阶提了为父镇北大将军,今朝还朝,官职之上升无可升,为表恩泽,怕是会赐个爵位。”
叶清蹙眉,“父亲驻边十年,收复失地,击退敌虏,此间军功,便是封赏国公,荫蔽三代也不为过,只是……”
“只是最后决胜一战是你抗的帅旗,这些年大小战役,也多由你任前锋,若真是论功行赏,叫你做个侯爷也是当得起的。但一门二爵,又有荫蔽,未免太过锋芒,再领官职,恐遭人猜忌,圣上此举,难免是在试探。为父的意思是,身份名头如何不打紧,若要叶家长久,还是要有军权傍身。”
叶清眼珠微转,计上心头,附身上前,“爹,我们不如……”
第二日,叶麾借献礼为由,请入宫面圣。献上收复失地舆图,并镇北军虎符。圣上看着舆图十分感叹,难掩笑意,却未曾接过虎符,直言北方初定,还需叶麾震慑一方。三请三辞,还是让叶麾将虎符收回怀中。
时至傍晚,圣上留膳,又屏退左右。二人一番恳谈,叶麾至入夜方还。
大年初三,大太监刘福如奉旨前往镇北将军府。
“应天运,奉制令。镇北大将军叶麾忠君侍国,兼人之勇,驻北十年,内勤兵,外治敌,驱逐蛮虏,收复失地。南苍国土,不饶一寸,朕之愿得矣。即宣德明恩,以安社稷,着加封镇北大将军叶麾,定北公,食邑两千户。其子叶清骁勇善战,据水断桥,着任虎啸骑左将军。钦此。”
叶家父子二人,领旨谢恩,给刘福如递了一叠十分丰厚的赏钱,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刘福如掂了掂分量,笑弯了眼睛,欢欢喜喜地回了宫。
叶麾与叶清的封赏很快便在京中传开了,一车车看不见头尾的金银珠宝从皇宫运往从前的镇北大将军府,如今的定北公府,一时间,叶家在南苍京都风头无两。
平头百姓看热闹,朝中大臣却有些糊涂了。若论功勋,叶麾的国公之爵,至少可荫三代,但圣上旨意中,一未提荫蔽,二不爵叶清,倒像是有意按住叶家风头。但要说圣上猜忌,圣旨中明晃晃写的是‘奉制令’,而不是‘奉敕令’,那绝对是一整个儿皇恩浩荡,安抚人心的动作啊。(南苍皇朝小知识:南苍皇帝封赏大臣时,常用敕令,为告诫其戒骄戒躁,不可自满。)
就在朝中议论纷纷之时,尚在年休的圣上又下了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着二皇子裴朔领羽林卫右将军,原羽林卫统任蒋赫左将军,卫京都城内。重启虎啸骑,着三皇子裴霄领虎啸骑右将军,定北公之子叶清任左将军,卫京都城外。初八起朝,正式上任。
南苍以右为尊,圣上两位皇子领如此要职,又把刚立了大功的叶家小子指给了相对式微的三皇子,想来是有意让几位皇子相互牵制。难怪没给叶家荫蔽,这从四品京官又有实权在握,确实比那虚名要强上不少。
离初八还有三天,叶家近日门庭若市,来拜年的人险些踏破了门槛。
正月初七,起朝将际。就在叶家父子以为能终于清闲一天时,三皇子的拜帖沉甸甸地撂在了桌子上。
虽说皇子与大臣私下来往着实是不太好,但人家千金之躯拜帖都送来了,人还在门口,总不能不让进门。
无奈之下,叶麾只得薅起还在床上补觉的叶清,就往大门口迎去。
叶家府内没什么规矩,叶清在战场上消耗又大,这几日迎来送往,都未能安心养伤。本以为能趁着上任前好好补补觉,却不想又被薅了起来。听闻是三皇子亲至,一番洗漱,总是清醒了些。
“见过三殿下。”叶麾父子躬身行礼。
“国公与素光免礼。”裴霄虚扶。
素光?这小子何时与三皇子这般亲近了?叶麾下意识看向叶清,却见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了叶清。
“听闻素光在战场上受了伤,本不该来叨扰,但近日太医院研制出了几瓶化伤散,说对箭伤恢复有神效,我便来借花献佛了。明日你我同去虎啸骑上任,届时难免折腾,有了这药,估计能好的快些。”
叶清接过瓷瓶,刚要俯身道谢,便被裴霄伸手扶住,言及素光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又道尚有庶务,便离开了。
第3章 虎啸骑(1)
“哎呦,我这骨头啊。”待裴霄带人离开后,叶清慢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身骨头随着动作咯咯作响。
“你一天睡六个时辰,筋骨都懒了。”叶麾老脸一沉,飞起一脚,“滚去练功。”
叶清轻飘飘一闪身,躲过了自家老爹的暴力行为,“爹,儿子这伤还没好呢,您再慈祥两天呗。”
叶麾啧了一声,“你过来,说说那夜除夕宴你们都聊什么?”叶清七岁就离开了京都,十年不曾归京,若是要认识三皇子,就只能是那天的除夕夜宴了。
叶清闻言,也不皮了,将那日圣上与叶麾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尤其是太子和三皇子言语间暗戳戳的硝烟,还有裴霄的自来熟。
自来熟?叶麾愈加疑惑了,自己虽常年在外,但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看,这个三皇子为人孤僻,近几年虽做出了些功绩,但行事桀骜,怎么看都不是自来熟的人。但今日上门,叶麾观其言语算得上温和,不知是传言不实,还是……有意拉拢?
叶麾有些担心,“清儿啊,不管这几个皇子怎么折腾,只一点你不能忘,叶家手握重兵,绝对不能有任何倾向。”
叶清明白父亲的担忧,“放心吧爹,儿子省的。”
这边裴霄出了叶府,便进了京都繁华区的一处茶楼,名曰梧桐斋。
“卢相。”裴霄进了雅阁,冲着主位上坐着的卢怀仁点了点头。
“三殿下。”卢怀仁拱了拱手,并未起身,眼神也一直未离开桌上的棋盘。
裴霄好似没看见卢怀仁的无礼,走上前执起白子,略加思索,轻置在了棋盘上。
“哈哈哈,好棋。”卢怀仁抚须拍掌。
裴霄勾了勾嘴角,掸袍落座,“卢相邀我至此,可有要事?”
“虎啸骑重启,圣上让把你与叶家那小子放在一起,除了想让几位殿下相互牵制外,更不失为一种试探。”卢怀仁抿了口茶,“该怎么做,应当不用我再教你了。”
“自然。”裴霄垂眸,看不清神色。
卢怀仁习惯了裴霄的冷淡性子,心底嗤笑,放下茶杯,起身出门,临走前施施然乜眼道:“所以像今日去叶府这种上赶着的买卖,日后就不要做了。”
裴霄剑眉骤蹙,听见雅阁们关上后,手上一用力,茶杯便碎成了几瓣。从叶府到茶楼不过两刻钟功夫,消息便传到他卢怀仁耳朵里了,看来这老匹夫果然在自己身边里安插了他的人。
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离州闻声而入,“殿下。”
“无妨,叫人上盘桂花糕来。”裴霄从怀中抽出一条微微泛白的帕巾,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绣图。
离州下去安排,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盘精致的糕点回来了。看出自家主子不想让人打扰,只把糕点放下,便回了门口守着。
裴霄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桂花的香气沁入舌尖,神色稍缓,眼神还流连在帕巾上绣的素光二字上。经年累月,指尖摩挲,原本鲜亮的绣图早已退了色。
一别十年,当年那个蹲在墙角偷吃脏馒头的小男孩为了摆脱受人欺凌的命运,甘愿成为右相卢怀仁的傀儡,受其挟制。一日日的无边怨念,一年年的忍辱负重,他终于重回了皇帝的视野,走上了朝堂。
自裴霄母妃宜妃自戕后,宫中上下对他这个三皇子避之不及。人人都说宜妃在陛下登基前两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极其易怒,时而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陛下仁慈,念在其养育了皇子,还是给封了妃,只是往日恩宠不在,徒留虚位罢了。
后昭德帝春日登基,宜妃秋日便一尺白绫吊死了自己。宜妃自戕后,皇帝更是连着这个儿子都不愿再见。
那些年月,裴霄过的凄惨。一国皇子,受尽白眼。宫里人知道裴霄不受皇帝待见,只在穿戴上给裴霄做做样子,免得落人话柄。每日吃食,炭火份例则是能扣就扣,若不是还有母妃留下的福安公公周旋,帮他偷来柴火和其他宫做下的吃食,怕是早就冷死或饿死在深宫中了。
裴霄阖上眼,记忆中裹成团子的小叶清和如今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交错重叠。还有那个夜晚,骤然照进他黑暗世界的一道月光……至清至澈,荡涤心神。
终于到了初八,叶清换上赤色饕餮窄袖纹圆领袍,披起银白底如意纹大氅,一头青丝被红玉缠金冠高高束成马尾,弯刀入鞘,只能看见镶着红色东珠的银柄和绕着云纹银线的珍珠软鱼皮刀鞘。
京都街道辰时后不得纵马,叶清踩着卯时三刻便带着坐骑乌云,赶往京郊虎啸骑驻地。清晨人少,乌云又在府里拘了太久,一出府门便撒开了腿。片刻,就到了京都南城门。
“三殿下?”叶清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刚到城门不远处,就看见了裴霄的车驾。急忙勒马上前请安,“见过三殿下。”
“素光快起。”裴霄彼时正从马车上下来,正准备换马出城门,听见叶清的声音,不自觉露出笑意,转身上前将叶清扶起。
“谢殿下。”叶清直起身,亦报之一笑。经过几天休息,再加上裴霄送来的药,叶清一早起来神清气爽,此番一路策马,更是松快了筋骨。
少年侠气,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极尽风流。裴霄一时间看呆了,扶着叶清的手也下意识紧了紧。
叶清吃痛,又不好甩开,有些尴尬。
立在一旁的福安公公眯着眼在二人中来回扫了几圈,心下了然。难怪殿下从昨日起便翻箱倒柜地选衣服,今日出门前更是在镜子前晃悠了许久,原是因为这位。忙上前替裴霄解围:“咱家福安,侍奉在三殿下宫中,久仰叶小将军大名。”
裴霄闻声终于回了神,松开了手。
“原来是福安公公。”叶清带笑,拱手示意。
回了神的裴霄意识到自己失态,出言道:“时候不早了,素光与我同去驻地罢。”
“是。”说罢,二人便给城门守卫递了令牌,各自上了马,向虎啸骑驻地赶去。福安公公则是带着仆从和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虎啸骑驻地前身是羽林卫拨出来守卫京郊的一支小队的卫所,虎啸骑未重启前便是一直由这支五百人的骑兵队负责京郊的巡逻。羽林卫前统领,如今的左将军蒋赫治下严明,算得上是京都城内难得的直臣,深得圣上器重。此番虽被分了权,没两日便封了个长安伯的爵位以示安抚。
辰时刚到,除了当值的两百骑兵还在巡逻还有轮休的两百人外,驻地内剩下的一百人已然开始自觉操练了。
叶清与裴霄暗自点头,轻夹马腹,往训练场深处去。
虎啸骑校尉穆兆年远远望见两道身影走近,急忙迎了上去。只见来人一位红衣白氅,腰间银光闪烁,□□墨马,黑得发亮,好不威武。另一位紫衣玄氅,金线暗藏,高头白马,贵气逼人。
“末将虎啸骑校尉穆兆年,见过三殿下,左将军。”穆兆年抱拳行礼,中气十足。
“起来吧。”裴霄下马虚扶,自己虽是皇上亲封的虎啸骑右将军,但说到底只是名头上的老大,皇帝不可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真正控制这样一直精良的骑兵队,真正要做事的还是叶清,故而有意掩盖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