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 by念宝儿
念宝儿  发于:2023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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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的体型没有传说中巨人般高大、壮硕,但带给人的压迫感依然强烈。
男人抓着自己的袖子,强装镇定:“真不行,我们基地花不起这个钱!你们再等等吧,车马上就来了!”
格雷不再同他交谈。哨兵走向飞行器,单手抓住了舱门——要钥匙是为了开暖风,但如果对方不给,他打算直接使用能力带林辞进去。
驾驶员只是普通人,对哨兵了解不多,不会发现他的能力超出了等级限制。
格雷的动作惊得驾驶员从地上跳了起来,一着急,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串藏语:“@#¥!……“
格雷没听懂,也不打算听懂。他的手依旧按在机舱门上。
“别,我晕机了……吹风会舒服些。”林辞白着脸,拦住格雷。
“进去暖和。我可以恢复这扇门。”格雷同林辞小声说。
“不,我真的晕机……”林辞说着,脸色更白了。
他的E-不是白考的。
在战斗技巧这门课中,向导的机甲操作和飞行器驾驶两个单项,因为晕机,就没及格过。甚至,因为毕业考试中是实机操作,他差点搞出机毁人亡的测试事故。
能拿到E-,他怀疑是测评老师再也不想在这门课上看到他,为了让他早点滚蛋,才给了他这个成绩。
格雷收回手,脱下作战服外套披到林辞肩上。
林辞不太想要,可晕机的强烈反应让他不敢动弹。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喷嚏的原因,原先只要站一会就能减轻的呕吐感,现在却如浪潮般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喉咙,像是下一秒就要翻涌而出。
早饭吃的少,早就消化干净。午饭时间两人又是在飞行器上度过的,驾驶员这个态度,自然也不会 给他们准备餐食。林辞胃里空空如也,他终于还是难受地蹲到地上,干呕起来。
格雷心疼地替他拍打着后背。
2℃的气温下,高大的哨兵只穿一件紧身背心,用身体将向导包围在自己与飞行器的机身间,阻隔了大部分狂躁的冷风,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的向导。
驾驶员看着眼前的向哨二人,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呜呜——汽车引擎的声音传来,基地的车终于到了。
“!@#¥%……”
“* #¥……”
汽车驾驶座的白人士兵和藏人用当地的语言交谈。
格雷听不懂,但通过他们的语调,格雷分析出,那白人在同藏人道谢。
他们应该快到基地了。
低头看着盖着自己外套,侧躺在自己腿上的向导,格雷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摸摸他的头发——那看起来非常柔软。
当然,他没有真的抬手。林辞并没有睡着,车前座还坐着两个并不友善的家伙。
车子在一座用石头、黏土和木材建造的三层平顶建筑的院门前停下。
“你们,进去吧。进去就能看到带你们报到的人。”开车的白人士兵转过身,对他们说。
飞行器的驾驶员可能是之前被格雷吓到了,一动不动,老老实实缩在副驾驶。
格雷半抱半扶着林辞下车。一路颠簸,向导的体温已经开始升高。这不是个好现象。
破旧的越野车喷出一团满是汽油味的尾气,开走了。
穿过空无一人的院子,掀开厚布门帘,推开木质门扇,格雷同林辞走进这座白墙红顶的三层建筑。
冷气终于被彻底隔绝在身后。两人眼前是一个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充满现代科技感的房间。
建筑内没有分层,单层层高达到10米,四面墙上没有窗户,头顶的照明灯被隔绝在透明的高强度防弹玻璃后,熟悉的银色流光隔音材质将整个巨大的房间包裹成绝对安静的世界——外面的声音进不来,里面的声音出不去。
房间一眼就可以看到底,没有机关,没有多余的进出口,也没有那个应该带他们去报到的人。
头顶的照明灯忽然熄灭。没有窗户的巨大房间归于黑暗。
格雷下意识地将林辞抱起,转头冲向进入时的大门。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一面特殊材质的隔离门阻挡在木门前,与隔音材质几乎无缝相接在一起。
房间变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这是一个下马威。
格雷用手贴上四周的隔音材料——这不是金属,他没有办法用能力打开。而隔音材质后面的,是足以抵抗S级哨兵和13级宇宙生物攻击的特制材料。
这里应该是建来关押活捉的宇宙生物,或因失去向导而发狂的哨兵的牢房。
以人类目前公认的最高战力——S级哨兵为标准,地球上暂时没有能够从这里越狱的生物。
但格雷不是真正的D级。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等级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种特质材料并不能困住他。想用这个房间关住他是不可能的。
向导在干呕过后就没了精气神,病恹恹的,乘车时主动趴到了哨兵的腿上,个头不矮的男人可怜巴巴地蜷起身体,想要靠这样的姿势缓解不适。可他还是发烧了。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变得粗重,伴随着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敲打在哨兵的心上。
格雷愤怒地调动潜能,着重强化下肢的肌肉骨骼,就在他准备一脚踹烂墙体的时候,唯一的出口传来动静:内层门下降,木门被打开。
格雷冷眼看向来人。
厚布帘被人用绳子绑在门洞两侧。逆着光,格雷看到一个矮小的人影,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不说话,只是伸手在木门与内层门缝隙之间的墙壁上按了几下,房间再次亮起了灯。
格雷看清了少年的样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臭着一张稚嫩的脸,穿着黑色的藏袍,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藏刀,脚下躺着碎成两半的木门门锁。
他皱眉看着哨兵和向导,低声骂了句当地语,解了腰带,把自己的外袍丢过去,然后用生硬的通用语说:“他们、骗我。你们、穿上,跟我,走。”
林辞想自己走,但他掰不开格雷箍在自己身上的手。属驴的……他昏昏沉沉地想着,放弃了挣扎。大概是被抱着抱着就习惯了,向导乖乖窝在了哨兵的怀里。
格雷把少年短小的衣袍盖在林辞身上,快步跟上少年。
作者有话说:
本卷所有有关当地的特色风俗,地理环境等都是参考度娘和纪录片资料+自己加工(胡编乱造)的,一切为剧情服务,切勿全部当真。

走出特殊材质建造的牢房,格雷跟着少年离开小院。
十分钟后,他们拐进了一片依山而建的石头房群,在一口不起眼的水井旁停了下来。
少年掀起水井的石盖,下面竟然是一部简陋的垂直电梯。
真正的基地原来建在地下。
少年先进入电梯,格雷抱着林辞跟上。
失重感袭来。
依旧是由石头、黏土和木材建造的多层地下洞穴展现在格雷眼前。
林辞已经陷入昏睡。
少年控制着电梯停在地下三层,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洞窟道:“医疗室,救人。”
格雷早在少年开口前就闻到了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没等少年说完话,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医疗室门口。
被称为医疗室的洞窟内部并没有格雷想象中那么野蛮。里面装修的同普通医院一样,除了“天花板”呈拱形,墙壁有些凹凸不平外,非常整洁干净。
进门的大房间是看诊室,最靠里的墙上有道小门,通向病房和药品库。
“还好来得及时。是有点高反,肺水肿,但不严重。昏迷是高烧引起的。吸上氧,再输两天液就好了。”带着高度近视镜的医生不是当地人,应该是轮调来的军医,他在林辞输液的手背贴上医用胶布,对格雷说。
被用作病房的洞窟很小,里面只摆了一张单人病床和一个吊水用的铁架。
“谢谢。”格雷守在林辞床边,目送医生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向哨二人。
向导鼻上戴着输氧管,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
窄小的房间里没有座椅,格雷坐到林辞床前的地面上,握住他的手。
因为输液,向导的手冷得像冰块,格雷替他掖好被子,一手垫在他的掌心,一手包裹住他苍白的指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时间随着静脉滴壶里滴答下落的药液流走。
氧气和药物让林辞清醒过来。
由于病发的时间短,送医及时,林辞身上还没有明显的浮肿,只是嘴唇显得有些青紫。
形状姣好的唇轻轻张合,格雷听见向导说:“其实,我有个哥哥。”
格雷看着向导,静静等待后续。
但林辞说完这句话却卡了壳。
想了好久,他才再次开口:“你总让我想起他,但你和他其实一点也不像。他没你高,没你帅,没你厉害。他不会给我暖手。他是个王八蛋。”
向导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嗯。”格雷捏了捏他的手,是无声的安慰。
林辞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是鸦羽,盖住了星星点点的水光。
凉凉的指尖在掌心轻轻滑动:Thanks。
格雷轻轻握住了向导的感谢。
有人向病房走来。
“你们,先治病。好了,再报到。”是带他们来医疗室的少年。
格雷看向门口,将手边属于少年的黑色外袍抛过去。
他没有道谢。
少年也没再说话,取回自己的衣服就离开了。
建在地底的病房里无法分辨昼夜。
林辞从沉睡中醒来。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夜灯,可他却觉得现在应该是早上了。
输液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被拔掉了,只有鼻尖的氧气输送管还在奋力工作。
林辞转动眼球,看向床边。
高大的哨兵坐在冷硬的地面,趴在他床边,用一个委委屈屈的姿势睡着了。
像个守护主人的大狗狗。林辞的嘴角微微上扬。
即使在睡梦中,哨兵仍然紧紧地握着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很暖——哨兵的温度正顺着手臂涌入身体,林辞脑子一热,冲哨兵轻轻叫了一声:“汪!”
“嗯?”格雷并没有睡着,他守了林辞一夜,累了便趴一会儿。
林辞的脸瞬间变红:我有病啊?
他尴尬地撇过脸,不敢与格雷对视。
“上来睡。”向导试图转移话题。
“你刚刚说的……”好像不是这个。
格雷话没说完就被林辞打断。
将手从格雷掌中抽回,向导转身背对格雷,说:“地上冷。”
格雷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对着向导的背影道:“这里还行,不冷。”
“快点,上来睡。”向导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床窄。”格雷目测了病床的宽度,一米二,两个人睡怕是又要变成在单人帐篷里那样。
“又不是没睡过。”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然而林辞一心只想让哨兵忘掉那声莫名其妙的狗叫。
格雷顿了一下。
“别磨磨唧唧的,咳,上来。咳咳……”林辞拍了拍留出的半张床。可能是话说多了,他又咳了起来。
顾不上其他,格雷赶紧翻身上床,为林辞理顺气息。
熟悉的热度贴上后背,林辞的咳嗽渐渐平息,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有些烦躁地想:我是肺水肿,为什么心脏会不舒服……
整整住了三天院,林辞才终于适应了高原环境。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像是打翻的颜料盘,调染着碧蓝的苍穹。厚厚的云团,化作一尾尾暗色的鱼,在一片灿烂的光海中悄然游弋。
基地最高长官办公的地方不在地下,这是让林辞感到最惊讶的事。
跟着几日前见过的少年,穿上了厚实藏袍的林辞和格雷在依山而建的大片石头房中来回穿梭,仿佛真的融入了这片极具特色的土地。
三人在房区绕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终于走到了报到处——最高长官的办公楼。
说是办公楼,其实只是一间普通的两层民房。
一楼是养牲口的地方,堆放着大量草料和牛粪,有两只牦牛正在埋头苦吃。
二楼才是人住的,被一道木墙隔成两个单间。一间作佛堂,一间作起居室。
住人那间屋子吊高低矮,墙面漆黑。灶台锅炉、桌椅床铺全都挤在一起,剩给人自由活动的地方少得可怜。
正在烧炉的汉子藏袍里穿着军装,露出来的肩上挂着一杠一星。
少尉军衔,却是TP(Third Pole)基地的最高长官?林辞疑惑。
“@#¥¥%……”少年先两人一步进入屋内,同里面的人敬了个礼,用当地语说了一串什么。
“扎西次仁,讲通用语。”男人将煤炉钩子放到一旁的铁桶里,对少年严厉道。
扎西次仁臭着脸,磕磕绊绊地重新说到:“报告!嘉措哥,我把,那两个,家伙带来了。”
“没礼貌!”叫嘉措的男人抓着扎西次仁的衣领,把挡在门口的少年提到身后,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地对林辞和格雷道:“欢迎来到TP基地,我是基地的最高负责人,丹增嘉措。请进屋吧。”
丹增嘉措让了让林辞和格雷。
两人走进房间。
房间窄小,丹增用来放煤炉钩子的铁桶挡住了去路。林辞走在最前面,他提起桶想要放到一旁,却被格雷抢了先。
高大的哨兵用宛如拥抱的姿势,从身后,抬手绕过林辞,拿走铁桶。桶被提高了,林辞才发现,那里面装的不是煤,而是晒干的牛粪,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这个给我吧。”丹增嘉措接过牛粪桶,递给身后的扎西次仁:“去楼下添点燃料回来。”
少年不情不愿地提着桶出了门。木质楼梯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林辞和格雷走到房间尽头,丹增嘉措示意二人在铺着毛毡制品的木沙发上就坐:“请。”
毛毡垫子花纹繁复,色彩缤纷,只是常年放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清洗,失去鲜亮,蒙上了一层陈旧的灰色。
林辞二话不说坐了下来。格雷本想站在一旁,却被林辞拉着一起落座。
丹增坐在两人对面的土炕上,打量了向导和哨兵一会,开口道:“你们和那些向哨确实很不一样。”
林辞挑眉:“这里不是第一次进驻哨兵和向导吗?”
丹增点头:“是第一次。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对你们……这么不友好吗?”
“这里来过巡视向导。”林辞说。
丹增嘉措诧异地看了一眼林辞,夸赞道:“你很聪明。”
男人指了指两人来的方向,解释说:“十年前,曾有向导带着哨兵来进行巡视。你们去过的地下洞窟,就是应他们要求建造的。”
林辞皱眉。高原冻土层坚硬,建造如此巨大的地下工程,不知这里的百姓和驻军付出了多少心力。
“高原地区环境恶劣,‘天罚’过后,人口骤减。现在,乃东区是唯一一个还有人类聚居的地方,除去散户游民,这里的常住人口不足5000。这里是世界上最为贫穷落后的人类聚居地之一。不仅你们向导不爱来,外星生物也不爱光顾。除了天罚和五百年前那场世纪之灾,这里再未有过外星生物入侵。”
丹增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小罐酥油,又拿起炉子上沸腾的茶壶,为向导和哨兵各泡了一杯酥油茶。
高原上,水的沸点不足100度,手中的茶碗并没有想象中烫人。林辞抿了口茶,转着手里的茶碗,看着上面描画的八宝图。
天罚——林辞默默回忆着历史书上的内容。
几万年前的地球纪元时期,M国曾向外太空发射了一艘名为旅行者号的探测器。探测器上携带着一个铜制镀金磁盘唱片和金刚石留声机针,用来向未知的外星生物传递关于地球的信息。
古人类们或许是真的期待着这架探测器能够寻找到外星生物,同时,或许也是真的不认为它能够完成任务……当旅行者号彻底与地球失去联系后,古人类们便将它抛之脑后。
却不想,就是这架被遗忘的探测器,为几万年后的地球人带来了灭顶之灾——天罚——它真的带来了外星生物,一群以人类基因为食的外星生物。
在天罚中,人类自以为发达的高科技武器根本无法与怪异神奇的外星生物对抗,地球人口骤减95%,人类这个种族几近灭绝。
直到第一对进化的向导与哨兵出现。人类基因的火种才得以保全。
至于五百年前那场世纪之灾,教科书里并没有给予过多笔墨。林辞只知道那是一次大规模的外星生物入侵,是那个时代最厉害的一对向哨斩杀了入侵者的头目,保卫了地球。
丹增没有给自己泡茶,将茶壶放回去,他手里拿着那一小罐酥油,继续道:“十年前,一对巡视向哨来到基地。那位向导声称发现了外星生物的踪迹,整个卫藏地区即将成为战场。为了安全,我们听从他的命令,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冻土层下修建了那个地下‘防空洞’。我们死了很多人……五分之一的人口葬送在那个工程上。”
丹增低头看向手中的油罐:“但战争没有来临,外星生物也没有出现。向导最后承认,是自己的哨兵看错了。然后他离开了这里。”
林辞猜到是巡视向导的问题,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作为向导,他一时无法开口。
“我们是作为下级人员来这里报到的。”说话的是格雷。
听到哨兵的话,丹增愣了下,又笑了起来:“你们果然不一样。我从没听过那个向导的哨兵开口说话。”
他将手中的小油罐放回柜子,道:“那我来给你们介绍下基地的情况和接下来的任务吧。”

看着紧锁的院门和破败的围墙,林辞和格雷打量着“宿舍”的情况。
这是一座废弃的独栋别墅,距离丹增的办公楼不算太远。
别墅的小院里杂草丛生,不知名的粉白色小花点缀其中,披着夜色降临前最后的一缕阳光,开得灿烂。
别墅一楼同样是用来圈养牲口的地方,但因为久无人居,空空荡荡。
二楼挂着厚布帘的房间应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宿舍。
三楼的房间则不知什么原因,塌了半面墙,碎木乱石中安置了一个全新的热水器,大概是不久前才为他们装上的。
林辞看着丹增交给他的院门钥匙,又看了看那根本拦不住任何人的院墙,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从正门进去。
毫无意义地锁上院门,林辞同格雷走进别墅。
登上二楼,开锁,进屋,关门,落锁,开灯。
眼前的房间与二人想象中不太一样。
双人间,上下床,白墙,木地板,衣柜,书桌,热水壶,独立卫浴……干净整洁,不是丹增那种当地人的住房,更像是普通的快捷酒店。
墙角甚至还放着一台电暖器。
两人从丹增那里得知:TP基地因为常年没有外星生物侵扰的麻烦,SPS给它的组织经费向来少得可怜。
基地用不起电,用不起水,用不起暖气……连基地最高长官都在烧牛粪取暖。
在经历过巡视向导的事件后,他们还能得到这样的住宿条件,确实是非常优待了。
天色渐暗,气温也随之快速下降。
格雷站在门口,皱着眉,看林辞向电暖器走去。
房间里的痕迹极为杂乱,想来收拾这间宿舍用了不少人,格雷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理清脑子里的信息,“看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电暖器坏了。”林辞拔掉电源,重新插上,又按了几次开关。冰凉的电子仪器纹丝不动,既没有发光也没有发热。
这间宿舍没有丹增屋子里那种煤炉,可以用来取暖的东西只有这个坏掉的电暖器。
“是关我们的人弄坏的。”格雷道。
坏掉的是一台电热油汀取暖器。
格雷“看”到开车将他们接来基地的白人士兵带着几个穿同样制服的人进入了房间,他们装模作样地打扫打扫这里,归置归置那里,然后偷走了油汀电热管周围的热油,还破坏了取暖器内部的电路结构。
他可以修好电路,但缺少了导热油的取暖器还是没有办法使用。
“我去找他们。”格雷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回来。”林辞制止了他,从耷拉在腰间的藏袍袖子里拿出丹增交给他的肉干和糌粑,指指热水壶:“烧壶水,吃点东西就睡觉吧。”
格雷转身看林辞。他知道向导很想洗澡,生病的三天里,他几次发热,满身的汗味得不到解决,他总在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后微微皱眉。可没有电暖器,他不敢洗澡,怕再次感冒。
“快点,吃完睡觉了,我好累。”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没有取暖设施的宿舍同寒风呼啸的屋外相比,并没有暖和到哪里去。
林辞穿着外袍,爬上下面的床铺,又把被子盖在身上。
格雷拿起水壶,去卫生间接了点热水器里的水,放回底座打开开关。
气压低,水没过一会便沸腾起来,在不锈钢水壶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将倒了热水的瓷杯放进林辞手中,格雷又接过林辞递给他的肉干和糌粑,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
两人静静地啃着冷硬的晚饭。
“你不需要为其他向导的错误买单。”格雷看着电暖器,忽然低声说道。
这里的食物并不好消化。林辞感到胃里有些难受。他捧着水杯,双目无神地看了好一会空气中飘荡的白雾,才说:“我没有。”
“这里没有向导和哨兵,不需要隐藏能力。”
林辞没有吭声,一口一口地喝着杯中热水,直到水的温度温暖了肺腑,他才开口道:“我不是为了隐瞒。我只是……”
林辞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他撇了撇嘴,把手中喝空的杯子丢给格雷:“布兰德特先生,你这是离开笼子就放飞自我了啊!”
这就是不想解释的意思了。
格雷摸着向导残留在杯壁上的体温,那声“布兰德特先生”让他心尖发软。自从两人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后,林辞再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没有。只是因为晚上会很冷。”格雷将杯子放好,起身关灯。
时间还很早,但他们在这里不需要训练,也没有娱乐活动,每月的用电量还有限制。晚上除了早早睡觉,再无事可做。
宿舍里暗了下来,淡淡的月光透过窗上的布帘缝隙钻进屋内,林辞刚刚离开明亮环境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样的光线。他只能靠耳朵,听到格雷正踩着铁梯往上铺爬去。
其实哨兵说的对,屋子里很冷,即便穿着厚衣服,盖着厚棉被,林辞的手脚依然冰凉。刚刚那杯水所带来的热量甚至来不及在他体内循环一圈,便被冰冷的空气瓜分殆尽。
月光照亮的宿舍渐渐出现在林辞眼前,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却不知为何全被上铺的声响拽走。
那么关注他干嘛?
向导缩在被子里,他想打开通讯器,看看时间或者任何其他的东西。可耳朵却仍不由自主地追踪着哨兵的行动。
他铺开被子了,他躺下了,他翻了个身,他没有再动了。
睡着了吗?林辞记得一起睡在帐篷里时,哨兵总是睡得非常快。
宿舍里真的好冷啊,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阻止了格雷去找那帮家伙的麻烦。
他不愿意惹麻烦,也不想同Mute为敌,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还依然认为Mute这个阵营才应该是他的归属地。
但那些家伙显然不认为自己与向导可以站在同一阵营……
明明是那帮家伙先来惹自己和格雷的!他们应该受到教训。就像梅薇丝,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
这里真的好冷啊——林辞几乎要把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了,可他仍然觉得鼻子快要被冻掉了。
上铺的家伙是怎么睡着的?不是说哨兵的五感远超常人吗?他们不是应该更冷吗?
咯吱——咯吱——
林辞的耳朵最先捕捉到了铁架床发出的声响。
哨兵下来了?
身上的重量忽然增加,林辞从被子中露出半张脸。
清辉的月色下,高大的哨兵将自己的被子盖到林辞身上,他弯着腰,正仔细地帮向导掖被角。
林辞愣愣地看着那个黑影。两床棉被的厚度和被子上还未散去的哨兵的体温,让寒冷荡然无存。
他伸手抓住了哨兵的衣袖。
他想问:你怎么办?
但说出来的却是:“冷。”
格雷看着向导向床内挪动,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说着冷,却掀开了被子。
两人似乎从结合测试过后就一直同睡,可这一次却又有些不同。
或许,因为这是第一次,向导留给他的不是一个背影。撑起被子的动作,像是张开怀抱一般,邀请他踏入向导自我封闭的私人领地。
格雷没有犹豫,钻进了暖和的被窝。他伸手揽过林辞,向导没有拒绝。接着男人轻柔的呼吸便喷洒在格雷颈间。
有了哨兵和哨兵棉被的加持,林辞很快陷入了沉睡。
夜里,他又做梦了,还是那个被灰色编织袋纹理占据了全部视线的噩梦。
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到恐惧。
梦中,有一道坚实的壁垒将他与所有的负面情绪分隔开来,苦痛依在,却无法伤他分毫。
清晨的暖阳代替了霜冷的月色,填充进宿舍。
林辞从睡梦中自然醒来,床的另一半空空荡荡,暖洋洋的被窝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一次难得的好眠——在他做了噩梦之后。连哨兵什么时候起床、离开宿舍他都没能听见。
外袍和西服外套不知何时被睡着的自己脱掉了,堆成一堆挤在墙边。林辞摸了摸身上皱皱巴巴的衬衣,又看了眼墙角散发着凉气的外套,往被子里缩了缩:反正屋里没人,赖一会床也没关系吧……
林辞正想着,宿舍的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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