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拼了!”艾伯纳已经被林辞气得打红了眼。他狂叫一声,忽然从绑腿上抽出了伸缩棍!
林辞皱眉,赶紧向远处撤去。但那是特制的伸缩棍,在艾伯纳的操控下,棍子伸长的距离完全超过了制式警棍。林辞还是被打到了侧脸。
跑离艾伯纳三米远的向导抹了一把嘴角,拇指上沾上了血迹。
格雷恼怒地要冲进赛场:他的误判让向导受了伤!
但林辞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他的反应,赛场中的向导冲他喊道:“站着别动!我自己教他做人。”
格雷手背青筋暴起,却还是听话地站在了原地。
林辞咬了咬后槽牙,确定没有牙齿松动,只是磕破了腮上的皮肉。将手上的血随意擦在外袍上,林辞像开始那样,挺直腰背,站在原地,然后冲艾伯纳勾勾手指:“还没打完呢!爷爷教你跪地求饶两个字怎么写!”
艾伯纳挥着近一米长的棍子砸来,林辞却一动不动。
格雷精神紧绷地把自己钉在原地,林辞应该有后手,他应该会使用自己的精神力,他不会再受伤了。
因为向导的精神力无形无踪,而他又被抑制了潜能,格雷无法看出林辞的打算。
他强迫自己不要担心,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林辞刚刚说错了,跪地求饶是四个字……
正在战斗中的两人间忽然有银光一闪,格雷瞪大双眼的同时,冲进了赛场。
将林辞护在身后,格雷单手握住艾伯纳挥来的伸缩棍,将顶端向天空中一抬。
“啪!”一枚子弹垂直飞向太阳。这伸缩棍经过改装竟还可以发射子弹。
格雷面色不善地看着艾伯纳。
艾伯纳却不可置信地略过哨兵,瞪着向导。
有温热的液体从士兵脖子上滑落,那是他的血。
在艾伯纳身后,一枚薄如蝉翼的柳叶形银色刀片静静地躺在碎石间,锋利地刀刃上泛着丝丝红光。
士兵后知后觉地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好在刀口虽长却浅,虽然出血量有些吓人,但并没有割到动脉。
“你!你!”艾伯纳惊恐万分地指着林辞道:“你这是想杀人!”
哨兵身后的向导却并没有理会士兵的指责,他灵巧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一片两边开刃的柳叶刀片在他脆弱的指间出现又消失,接着,向导再次将刀片向着士兵弹去。
只不过这次的速度慢,力度小,士兵轻易便躲开了他的攻击。
林辞皮笑肉不笑地问艾伯纳:“是你先用的武器。而且,这是射击比赛吗?”
“……但我并没有伤到你。”对于先使用武器这点,艾伯纳理亏,但他仍在强词夺理。
“没有我的哨兵,你现在是打中了我的肩膀,还是打碎了我的脑袋?”林辞慢悠悠地从格雷身后走出:“你是想谋杀向导吗?”
当然没有!艾伯纳虽然火气上头,却不是没有脑子。
谋杀向导?他怎么敢?!
那一枪是冲着林辞去的不假,但艾伯纳也不过是想吓吓向导,并没有瞄准,若没有哨兵出手,按他的计算,棍子会击中向导,而子弹却只会蹭过林辞的肩膀,在地面留下一个小小的弹坑!
“你别给我乱扣帽子!我那枪根本没有瞄准你!不信你问你的哨兵!他们不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吗?!而你,却想要割断我的动脉!”
在握住士兵的武器后,格雷确实发现男人并没有打算真的枪击林辞。
只是,他冲上来的最初目的也不是为了阻止艾伯纳。
格雷是为了阻止林辞而来的。
这最后一击,向导是怀着即使被伸缩棍击中,也要用刀片划破对方喉咙的打算的。
依照林辞的力量,他无法杀死艾伯纳,但一定会让士兵被送进手术室。然后向导则会挨上一击——格雷不想让向导受伤,所以,他冲了上来。
“你说!你一定能看出我没有要杀他!”谋杀向导可是顶天大的帽子,艾伯纳见哨兵不语,急吼吼地催促道。可说完,他便心下一颤:哨兵是向导的狗!他怎么忘了?!
面对焦急的艾伯纳,格雷正打算顺着向导的话说下去。却是林辞先做出了让步。
绕过哨兵,向导走到艾伯纳身后,捡起自己丢出去的两枚刀片,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突然对艾伯纳道:“我的哨兵进场了,这场我们输了。”
两枚刀片在林辞手中打了个转,消失不见。
向导的声音不大,但现场安静,风声将林辞认输的话传遍了训练场。
艾伯纳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惊愕地看着向导。
“下一场比赛是射击吧?让你们的人出来。还是我比。”林辞对震惊的士兵说。
艾伯纳去基地包扎伤口。等他再回到训练场时,射击比赛已经过了一半。
射击比赛的项目分为步枪100米、300米任意姿势精度射击,手枪50米固定靶射击、跑靶射击、抛靶射击,五项。
“怎么样?”艾伯纳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他不舒服地扭着脖子,走到哈默德身边。
棕发男人的神色不太好看,他踌躇地看看艾伯纳,再看看比赛的靶场:“他赢了2局了……100米步枪和50米固定靶。这是第三局,他再赢就……”
一共五个项目,这局再赢,后面的项目也就不用比了。
“怎么可能?就他打架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接受过正规的射击训练?”
“或许,他们向导不打架,但是练枪?”哈默德讪讪道。
装弹上膛,瞄准,扣下扳机,中!
林辞双手握持着黑色的手枪。他的射击姿势极不标准,却用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击落了士兵随机丢出的移动靶——各色金属易拉罐。
第一枪,中了;第二枪,中了;第三枪,中了……连中10枪,弹无虚发,看呆了一众围观的士兵。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除了试枪的几发子弹,向导竟然一靶未脱!
在前两局的固定靶比赛中,向导轻轻松松干掉了TP基地最厉害的两个射手。
当前的手枪抛靶比赛里,他又整整领先了另一位士兵足足五个靶点!
格雷看着这样的林辞,同样震惊。
向导晕机、不擅近身搏斗,他曾以为男人若想自保,就必须完全依赖于那个具有实体的奇怪精神力。
却没想到,各式各样的枪械在向导手中竟变得如此乖顺,这样的射击能力,在哪里,被称赞一声“神射手”都不算过分。
还有他指尖那飘忽轻灵,活过来一般的柳叶刀片……格雷忍不住想起上局比赛中的林辞。
刀片是藏在哪里的?与林辞同吃同住了这么久,他竟从不知道向导还藏着这样的武器。
大概是用那特殊的精神力为刀片做了伪装吧——否则,凭借哨兵的五感,他不可能没有发现向导随身携带着这样的东西。
子弹撞击易拉罐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整个训练场上。
格雷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林辞把玩刀片的手,锋利的刀刃在五指间跳着交谊舞,优雅美丽,却是剧毒的罂粟花,轻轻的沾染便要取人性命。
哨兵再次认识到,他的向导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这种伴随着危险的美丽,又让他深深着迷,无法自拔。
像是最纯洁的天使坠入了深渊,明明浸染了一身恶魔的气息,却依旧生着副贤者的面孔。让人无法不去顶礼膜拜,却又忍不住想要把他弄得更脏。
……被恶魔附身的人其实是自己吧?!
格雷敲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专心观看林辞的比赛。
“时间到!”扎西次仁在场边挥了挥袖子,喊道。
两个负责计数的士兵报出双方的击落成绩。
47:32
碾压性的胜利。
至此,同Mute士兵间的比赛全部结束,体能,散打和射击三个大项中,他们赢了2个。
对于向导和哨兵而言,胜利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希望能让那些总是找茬的家伙有所忌惮,不要再给他们找麻烦。
取得了比赛的胜利,林辞把枪弹丢还给旁边的士兵,甩着手腕向他的哨兵走去。
因为姿势不标准,林辞用枪时对手腕的消耗比其他人要大。
格雷自然的捉过向导的手,替他疏松按摩。
轻柔的力道让腕上的酸痛得到缓解,但想到哨兵手心还有伤,林辞便要将手抽回。
格雷却并没有放走向导。
掌中的手腕骨节分明,虽然细瘦,但毕竟还是男人的骨架,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脆弱易折的感觉。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就是这双手腕撑起了那样高超的射击技术,自然应该是坚强有力的。
“你的伤!”林辞无法抽回手,只好抬头瞪哨兵。
“等潜能恢复,这种小伤很快就可以愈合。”格雷自始至终都未曾把自己的伤当回事。
林辞气的又想掐格雷的伤口了。
但自己的手被哨兵捉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好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再看格雷。
格雷不知向导是从哪里学来这一身百发百中的本事,但总归不会是向导学院——向导学院重视的是精神力的使用,可不是这种普通Mute才需要掌握的技能。
“你很厉害。”格雷下意识地觉得林辞不会说出原因,于是就只诚心地夸赞了向导。
“我打架就不厉害了?”林辞果然也没有提及自己学枪的经历,他斜眼乜着格雷,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想到林辞那毫无章法,野蛮生长的搏斗套路,格雷眼底浮上一层浅笑。
“也很厉害。”格雷说得很诚恳。
倒是林辞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厚了。他移开视线,小声念叨了一句:“马屁精!”
赢下了丹增提出的训练项目比赛的胜利,两人便没有必要再待在训练场。士兵们只会畏惧他们的实力,而不会敬仰进化人的强大,两人没必要在这里给别人惹不自在。
林辞提议道:“去吃饭吗?”
虽然白玛阿婆那顿早饭两人吃得可不早,但经过一上午的剧烈运动,肚子里的存食也差不多消化干净了。
而且早一些去吃午饭,还可以避开同训练结束的士兵大部队相遇。
“好。”格雷停止了对林辞手腕的按摩,却没有松手。他顺势拉住了向导的手。
哨兵的动作让林辞耳根一热,但他不知为何却没有挣脱。
两人正准备离开训练场。
“等等!”一声大喊,扯住了两人的步伐。
“还有一项比赛,如果你们敢来,我就认服,从今往后,不会再针对你们!”叫住两人的是艾伯纳。
白人士兵黑着脸,沉声向进化人叫板。
他果然还是不服,他们是进化人!进化人在许多能力上天生就强过Mute,他们赢下的比试都不是最公平的!
但有一件事,对所有人而言都很公平……
林辞和格雷转身看着士兵。
“你们两个都来!敢吗?!”艾伯纳再次喊道。
“你说的,不会再针对我们。”林辞同士兵确认。
“是!”
“那好,走吧。”
比试地点在哪里?要比什么?两人一概不知。
但为了往后平静的日子,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选择接受对方的挑战。
呼啦啦一群人跟在三人身后。
越向训练场深处走,人群中爆发出的笑声越多。
林辞有些奇怪:这场地有什么不对吗?
半分钟后,格雷忽然停下了脚步,拦住向导。
林辞不解的看着哨兵。
“是粪池。”格雷皱眉道。哨兵潜能被抑制,他走到这里才闻出前方到底有什么。
林辞在稀薄的空气中用力嗅了嗅,可惜他什么奇怪的味道都没闻到。
前方领路的艾伯纳注意到两人,侧过身来,环臂抱在胸前,高昂着自己被绷带圈紧的脖子,嘲讽道:“怎么?知道是什么比赛就不敢来了?这可是心理行为训练的必备课程啊?又不会少块肉。我们Mute泡得粪池,你们高贵的进化人就泡不得?”
这算什么比试?无非就是专门用来恶心人的。格雷不快地看着艾伯纳。他无所谓下不下池子,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向导受到这样的侮辱。
“泡粪池就是你说的比试?”林辞对即将到来的试炼毫无反应,他只是平静地同艾伯纳确认比赛项目。
“是,要比就跟上。”艾伯纳对向导镇定的作态感到不满,他说完,就阴沉着脸继续向前走去。
“你很不想比吗?”林辞注意到格雷不悦的神情,低声问。
格雷摇头,脸色却依然难看。
哨兵什么都没说,但林辞却觉得自己学会了读心术。他知道格雷是在担心自己。
向导笑了笑,不是那种虚假的面具,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不用担心我。”林辞说完,拉着格雷的手,跟上艾伯纳。
训练场大后方的泔水池是专门挖来给士兵训练用的。是个大概5米长,3米宽,平均深度在1.6米左右的土坑。里面会定期补充各种粪便、动物死尸、剩菜剩饭等……总之,什么恶心,就往里面扔什么。
为了防止粪水在低温情况下结冰,粪池建在一个砖石砌成的大屋内,屋子里有三个常年烧着的煤炉。这让屋里的味道更加难闻。
来到距大屋不足10米远的地方时,三人身后跟着的大部队,已经减少了四分之三——不少人想到中午还得吃饭,便消去了看热闹的心思。
毕竟,这地方,如果不是训练要求,一般人不会愿意靠近。
走进粪池屋的时候,连提出比试的艾伯纳都忍不住皱了鼻子。他回头,想看向导和哨兵的笑话。
却发现,那两人神态自如,就像没长鼻子似的。
训练室内臭气熏天,简直同化学武器有的一拼。林辞其实也有些不舒服。
他想到哨兵远超常人的五感敏锐度,虽然有抑制针剂,但他还是足足提前了五分钟的路程闻到了粪池的味道……
“你还好吧?”林辞偏头低声问格雷。
格雷摇头:“我耐受力高。而且,针剂让嗅觉的灵敏度有所下降。不算难忍。”
林辞点点头。
“喂,你们两个!别说悄悄话了,该跳就跳吧!”艾伯纳已经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大概是想早点结束这场臭烘烘的比试,他显得格外积极。
只是,屋子里虽比露天场地暖和不少,却也不是可以坦胸露背的温度。只穿了一条黄蓝内裤的士兵,被冻得瑟瑟缩缩,鸡皮直立。
这场面有些搞笑。
林辞没想到艾伯纳的动作会这么快。他略嫌弃地打量了一番艾伯纳壮硕有余,健美不足的身材——和自家哨兵根本没得比。
然后,向导才慢吞吞地说道:“别急。你先说说,这个比试怎么算赢?你跳了,我们也跳了,就算我们赢?”
艾伯纳只想着挑衅进化人,根本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但怎么能让向导和哨兵就这么简单地取得胜利?!
“当,当然不是!”光溜溜的士兵已经冻的牙齿打颤:“泡的久的人赢、赢!”
“倒是可以。”林辞点头,慢条斯理地脱去外袍,折叠整齐。
“快,快点!你们!想冻死我吗?”艾伯纳哆哆嗦嗦地催促。
就是想冻死你!林辞心下好笑。
向导看看自己缺了半边袖子的衬衣和多日未曾换过的西服裤子,决定还是不脱了。
林辞指指格雷,同艾伯纳说:“我和你比就行了,他手上有伤口,泡了脏水会化脓。”
“我……”格雷想要开口拒绝,却被林辞一眼瞪了回去。
艾伯纳被林辞磨蹭的实在扛不住了。他抓回衣物,蹲在地上勉强给自己保温,还不忘挺着自己的脖子同向导吼:“我也受伤了,我也会感染!”
“他的手会碰到污水,可你的脖子会比粪池平面还低吗?还是你想潜进去尝尝味道?”林辞鄙夷道。
“……”艾伯纳哑了火,一是林辞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二是实在太冷,他真的撑不住了:“行,都行!那你倒是快下啊!磨磨蹭蹭大半天!难不成就是想拖时间?你别是根本不敢下吧!”
林辞将手中叠好的外袍丢给格雷,又对扎西次仁道:“去给我申请新衣服吧,我只有这一身。”
言罢,径直走到粪池旁,一脚把抱着衣服蜷缩的艾伯纳踹了下去,接着自己也跳入了臭不可闻的池子。
向导的动作惊掉了众人的下巴,吞了好几口泔水的艾伯纳呛咳着从坑底爬起,一只缺了脑袋,胀成皮球那么大的死老鼠从艾伯纳眼前飘过。士兵哇的一声,直接吐在了脏水里。
林辞嫌弃地游离艾伯纳,游动间,池水中的脏物溅满了向导的脸颊和发间。
但林辞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艾伯纳的呕吐声加上满屋恶心的味道,引起了部分围观士兵的干呕。
林辞甩了甩被弄脏的头发,对地上的众人嘲讽道:“这就受不了了?我吃屎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
格雷被向导留在地面,怔怔地抱着向导的衣物,心中的感情极为复杂——有吃惊,有感动,有愤怒,有自责……
粪水虽臭,但比光着身子站在寒冷的屋子里还是强了不少。
吐过的艾伯纳彻底没了精气神,蔫蔫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找林辞的麻烦。
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去给二人取衣物的士兵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两床又大又厚的毯子。
接过士兵递来的东西,格雷紧紧地攥着毯子,看着池中的向导:虽然是向导的意愿,但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再过十分钟,最多再过十分钟,他一定要把向导从粪池里抱出来。
好在,是艾伯纳先撑不住了。
半个小时里,士兵总是吐了停,停了吐,体力消耗过快。他虚弱的举手示意认输,然后自己爬上了岸。
见士兵认输,格雷立即奔向林辞,将从冰冷脏臭的污物中走出的向导用巨大的毛毯裹住,打横抱起。向导的唇色有些发青,是被冻的。
“别,我自己走……太脏了!”林辞挣扎着想要跳出哨兵的怀抱,却被哨兵双手控制住,动弹不得。
“最近的淋浴间。”格雷问扎西次仁。
“出去,左拐就是大淋浴房。”扎西次仁道。
“谢谢!”格雷抱着他的向导,抓着新衣服,片刻不停地跑向淋浴房。
大淋浴间就建在粪池屋不远处。想来是专门为进行这项训练的士兵准备的。
一侧是公共澡堂,专供士兵们使用,一侧有单独的隔间,是给军官们使用的。
不透明塑料板围起的单人隔间里。
滚烫的水兜头浇下,难闻的腐臭味大部分随着流水消散。但粪池之所以让众多士兵闻风丧胆,除了实在恶心,主要还是因为那点无法随水离去的味道。
林辞已经用香皂擦洗了四五遍,可那种“腌制入味”的臭气还是若有若无的飘散在他的身边。
扭头闻了闻自己的肩膀,向导叹了口气,用起皱的五指再次抓起香皂,他打算再清洗一遍。
塑料隔板被敲响。林辞看到了隔板下镂空处的黑色作战靴——是格雷。
“怎么?”林辞问。
塑料隔板轻轻打开了一条缝:“给。”
哨兵伸手递进来一把切成片的柠檬。
用柠檬擦洗可以去掉粪池的味道。
但这里可是卫藏高原!蔬菜水果是何等珍贵!哨兵从哪弄来的柠檬?!
“你这是……”林辞疑惑道,他不知该不该接下哨兵这来路不明的心意。
“……白玛阿婆给我的。”格雷不好意思地说。
将林辞送到淋浴间后,他其实是想去基地西图澜娅餐厅找找看,能不能偷或抢个柠檬。
但半路,他遇到了守在训练营到城区必经之路的白玛阿婆。
老人就像早起带着早饭蹲守两人一样,还是带着那个旧旧的餐盒,又不知守了两人多久。
两人语言不通,格雷不知该怎么告诉老人他现在要去食堂西图澜娅餐厅偷柠檬,但老人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腐臭味。是他抱向导时沾染的。
然后老人便死抓着哨兵不放,将格雷带去了自己家,并奇迹般地交给了他一颗新鲜的柠檬。
顾不上多想为何老人会有这样珍贵的东西,格雷道谢,飞快地赶了回来。
听过哨兵简短的解释,林辞轻轻蹙眉:能在这种环境下,拥有新鲜柠檬……白玛阿婆的身份或许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但不论如何,这颗柠檬算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艾伯纳!你振作一点,不就是吞了两口……组织不能没有你啊!”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是那个撞翻格雷餐盘的士兵。
林辞取柠檬片的姿势一顿,变成了抓握。向导拉着哨兵的手腕,将人扯进了小隔间。
几片淡黄色的柠檬片掉落在瓷砖地面。
“!”格雷惊讶的愣住,塑料隔板已经在他身后关闭了。
空气的温度低,隔间内的水蒸气就格外浓厚。
白雾茫茫的狭小空间里,未着一缕的向导拉着哨兵的手,紧压着哨兵的身体,靠近塑料门,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两个Mute士兵在向与他们隔间相反的方向走。
“滚吧!打倒向导哨兵的组织不需要我了,我服了!向导能吃屎,我不能吃……呕!……”艾伯纳说到一半,又吐了起来。一阵兵荒马乱后,林辞和格雷听到艾伯纳接上了自己的话:“你们自己去和这两人对抗吧!”
“别啊!你是头领,没了你,我们怎么对抗啊?……”
“你想对抗,你可以当首领,去吧!哈默德!我要洗澡了……呕……”
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另一头的公共澡堂里。
听完那二人的对话,林辞垮下肩膀,放松神经,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失望——他还以为这里也有那个组织的人……
“你……柠檬掉了……”哨兵沙哑的嗓音在耳侧炸响。
对了,柠檬!
林辞弯腰去捡,却被人拦腰拉起,一件黑色的作战服兜头盖下,包住了他的身体。
格雷快速蹲下,拾起了珍贵的柠檬,塞到林辞手中。
抓着肩头的作战服,林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着急,把哨兵拽了进来!他还在洗澡,什么都没穿……而,哨兵这样子……对了,哨兵是喜欢他的来着!
从被拉进隔间,格雷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了自己彷如擂鼓般的心跳……
充斥着白色水雾的空间,也不能完全掩盖向导裸露的身体,格雷的眼睛无处安放,最后只好垂下眼皮,让视线变成一片黑暗。
可失去了视线的哨兵,其他感觉就变得更加敏锐。
声音,温度,气味。
什么都没穿的向导。
这样太近,太近了……
Mute士兵走远了,向导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你……柠檬掉了……”格雷闭着眼提醒道,但究竟是想提醒林辞掉了柠檬片,还是提醒他,自己还在这里,格雷自己都不清楚。
向导刚刚显然是处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猛然松弛下来,一听到哨兵的提醒,便下意识地弯腰去捡掉的东西。
格雷感到向导柔软浑圆的部位贴上了自己的鼠*部。
他那里现在可不太雅观!
来不及多想,格雷飞快地脱下外衣,在拦腰抱起林辞的同时,将外套披在了向导身上。然后,他这才敢睁眼,快速捡起地上的柠檬片。
格雷将切片的淡黄色水果递给林辞。
隔间内的空气忽然变得尴尬而暧昧。
全身透红的向导,拽着哨兵的外衣,抓过几片柠檬,语无伦次:“我刚刚是……你……你身上都湿了!你抱我的时候也沾上味道了……去旁边洗洗……”
被肤色掩盖了脸红的哨兵点点头,抓着手中剩下的柠檬片,机械地打开隔门走了出去。
直到不远处的隔间里传来水声,林辞才从一手抓着哨兵外套,一手捏着柠檬的姿势中挣脱出来。
抱着被自己沾湿的作战服外衣,林辞缓缓地蹲到地上。手上沾染的柠檬清香盖过了腐臭的味道。
林辞忍不住抱住脑袋:我在干什么……怎么总是忘记那家伙对自己有意思……
当然,或许并不是忘记了,也可能只是向导自我催眠着,不愿承认一些事情罢了。
普通Mute士兵没有使用柠檬消除身上臭味的待遇,他们只能等待几天后气味自然消散,所以清洗的速度很快。
待艾伯纳和棕发士兵离开了大淋浴间,用柠檬擦拭过全身的向导和哨兵才相继从隔间离开,到更衣室换衣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
士兵为林辞带来的新衣服是一套迷彩作训服,外加一件加厚羊毛衫。
作训服是最普通的款式,全新包装,号码略大,大概原本应该是配发给某个士兵的东西。
而那件质地柔软的羊毛衫却不同,有穿过的痕迹。
将毛织品贴近鼻尖,林辞在上面闻到了与丹增嘉措办公楼里相似的味道。
大概是扎西次仁想到他曾出现过高原反应,所以特地让人去丹增那里取来的。
少年在藏民中地位较高,又称丹增嘉措“哥哥”……林辞对扎西次仁的身份更加好奇。
向导低头,套上羊毛衫,高高竖起的领子很好地将温暖全部存留在衣服内。
在林辞穿作训服裤子时,格雷也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了更衣室。
是想甩干头发吗?真的和狗狗一样。林辞不自觉地笑了笑,唇边凹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因为弄湿了格雷的外套,林辞将自己作训服的上衣递给格雷:“穿这个吧,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还是湿的。”
格雷看到林辞身上厚实的羊毛衫和衣柜里宽大的外袍,这才不客气地接过外衣。
午饭时间早就到了,此时的训练场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换好衣服,格雷准备跟随向导一同离开。等他们回到基地,那些士兵们也该吃完午饭了。时间刚好可以错开,避免双方见面后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