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琪尔。
她知道格雷不在。
林辞起身,摸索着找到帐篷的拉链扣,只拉开了个不大的小口。他快速钻出帐篷,又马上拉合拉链。
夜深人静,小广场四周老旧的照明灯嗡嗡震动。
营地里的向导几乎都已睡下。周围负责守卫的工作人员和那几对向哨还醒着。不过,除了哨兵,其他人大多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安琪尔示意自己的哨兵留在林辞帐篷的门口。
接着,她状似亲密地去挽林辞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拽着林辞走向无人的空地。
林辞不舒服地从安琪尔手中抽回胳膊:“你走你的,我会跟着。”
安琪尔木着一张脸继续抓林辞,这次女孩的手被不客气地甩开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两人的动作引起了防卫人员的注意,但他们看了两眼,只是低声提醒了一句“别离开广场范围”,就转开了目光。大概是将两人当成了吵架的小情侣。
听到工作人员的提醒,安琪尔甜甜地应了声好。没再要与林辞进行肢体接触,领着林辞走到一盏路灯下。
不明身份的小飞虫们一下下撞击着发光的灯泡。锥形光柱下,体型修长的俊美青年和娇小可爱的金发少女,构成了一副引人遐想的绝美油画。
然而画中的“一对璧人”却在进行着剑拔弩张的交谈。
“你知道Supernova吗?”安琪尔低头看着地面问。
林辞顺着她的动作,在光与影交接的边缘,看到了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
扑棱,扑棱……
“超新星?”林辞自然知道什么是超新星,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的。”安琪尔的视线回到了林辞脸上,她仰着头,有些激动:“超新星是恒星在演化末期所经历的一种状态——BOOM!剧烈的大爆炸!爆炸产生的光可以照亮它所在的整个星系,然后,它会将自己大部分、甚至几乎所有的物质抛散到宇宙中,也就是这些物质,构成了我们的世界,还有你和我。”
“嗯。”对于安琪尔意义不明的话,林辞只是点头。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安琪尔找自己的真正理由,还有她是怎么知道格雷不在这件事的。但他也知道,这种时候急不得。
“超新星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为宇宙带来了新的生命。”安琪尔又解释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诡异的向往。
林辞定定地看着她。
女孩忽然转移了话题:“你很讨厌向导吧?啊,不对,你应该是恨向导。”
安琪尔说的不错,但林辞没有肯定或否认。
安琪尔:“我也讨厌向导,特别特别讨厌!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向导就好了……”
女孩自说自话,林辞按下不耐,依旧不愿出声。这里有太多人,难保他们的对话会不会被别人听到。
就像是知道林辞心中所想,安琪尔卷了卷自己的发梢,又摸了摸自己的发卡:“你不要怕~他们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就算是A级哨兵也听不到。他们只会以为我在和你告白~然后告白失败了!”
“为什么?”林辞终于再次开口。
安琪尔有些兴奋,但说的却是:“这当然不能告诉你!”
然后,女孩忽然做出娇羞的样子,对林辞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向导存在,那我愿为这个理想而献出生命。就像超新星一样,为全新的生命带来希望和无限可能。所以……”
安琪尔抬起头,像要告白似的:“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也成为一颗超新星呢?”
“Supernova是你们的组织名?”林辞不答反问。
“是呀,是不是很酷?还非常的贴切~”
“全新的生命是什么?”
安琪尔看着林辞不答。
“人都是你们杀的?”林辞又问。
安琪尔对只顾自己提问,不回答她的话的林辞皱眉:“你不加入我们,我不能告诉你呀!”
“那就是了。”林辞断言。
“哎呀,被猜到了~”安琪尔笑嘻嘻的样子有些神经质。
冷冷地看着安琪尔,林辞道:“你和张莹莹不是朋友?张莹莹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都不是!莉莉才是我唯一的朋友,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哪里值得脏我的手?!”听到张莹莹的名字,安琪尔上翘的嘴角垂了下去,女孩一脸憎恶,可爱的五官也变得扭曲。她像是被气得发起了抖,哆哆嗦嗦地把拇指塞进口中啃起指甲。
安琪尔的反应让林辞有些惊诧。虽然杀张莹莹的凶手另有其人,但安琪尔知道是谁。
“是谁杀了她?”林辞询问,但安琪尔的状态让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即使林辞没有提到名字,安琪尔仍然猛地瞪了过来,恶狠狠道:“不要再提那个贱人!”
林辞换了其他问题:“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只要不提张莹莹,安琪尔就像变脸般,马上又挂上了天真烂漫的娇笑:“你不会的~第一,没有人会相信你,我们现在可是在‘谈情说爱’。那些哨兵们都‘听到’了。”
安琪尔指了指不远处的哨兵,接着道:“第二,你所隐瞒的能力,你的哨兵所隐瞒的能力,还有现在那个空空如也的帐篷……你不会想让其他人知道的。”
安琪尔说的对,林辞确实不会告发她。他没有必要为向导的死活让自己被置于有可能暴露的危险中。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做一颗耀眼的星星?”
安琪尔映着灯光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像是天边的星子。
“我是地上的烂泥,永远也不可能像星星那样耀眼。”林辞看向灯光照不到的黑暗,濒死的飞蛾已经没了力气,它最后煽动了几下翅膀,却无法再向光明移动半步。
它最终还是死在了光影交界的地方,头向光明,尾巴却留在了黑夜里。
“而且,我对什么星星月亮的,没兴趣。也不想没事闲的让自己死一死。”
“你们找错人了。”
留安琪尔在原地,林辞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帐篷。
——————
从原路返回已经来不及,格雷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只能从正常的出入口离开——出入口就在“圆楼”。
虽然被叫做“圆楼”,那东西却与古遗迹中的筒状建筑没多大关系。
它甚至都不是一栋“楼”。
钢筋水泥构筑的墙体与岩石凿刻而成的城市格格不入,成圆筒状直插“天穹”,贯通了地下城的天与地。
格雷花费了一点时间才从5区重新回到“圆楼”下方。
沿“圆楼”转了半圈,格雷找到了紧锁的绿漆铁门——接触,融变,进入,复原,一气呵成。
再抬头,格雷看见了一个半径10米,高60米的垂直通道。
红色的光将通道内部完全染成了血的颜色——密集交错的激光束布满了整个通道,是从圆楼部墙上装备的激光发射点射出的。
这是智能AI自启的防卫系统。
格雷观察了一下发射点,确定这些激光束是可以在90度的范围内自由活动的。
而其规律……格雷从地上捡起一根碎骨,用力抛了上去。
不到5米,碎骨就被激光烧尽,只有一点灰烬落下。
格雷拉伸了一下腿部的肌肉,将作战服外套脱下系在腰间,束在靴子里的裤腿抽出挽起到膝盖位置。
如此密集的激光,受点伤是在所难免的了。但凭借自己的恢复能力,等回到林辞身边的时候,应该已经看不出什么。
脚尖蹬地,格雷像不受重力影响般,高高跃起,冲入激光束中。高大的身躯如游鱼般灵活,在光与光之间的空隙中旋转、移动,躲过了大部分的激光,只在手臂和裸露的小腿上留下了道道烧伤痕迹。
跳跃,躲闪,在下坠前蹬上凹凸不平的墙面,再次跃起……
不过10秒,格雷成功翻出了激光通道。
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入口。
原来,不是三座迷宫,而是一座迷宫有三个出口。
格雷走进了唯一的入口,开始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进。
最靠右侧的出口忽然闪过一道灰色的影子。
格雷按照记忆顺利通过迷宫,接着快速向来时的10道闸门跑去——必须赶在驻地的人来之前离开!
顾不上隐匿行踪,格雷紧咬着牙关,风一般跑过九十米,上一扇门还没恢复原状,下一扇被融变的门也已经开始复原。
最后十米!
格雷看到巨大照明灯的瞬间,攀上了通道顶部,像只壁虎似的,靠四肢的抓力,把自己紧紧地贴在上面。
一声巨响,通道口暂时又只剩下了月亮的光辉。
“啊!!”
“快,快下来!”
“要死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道闸门前乱成了一团:一辆低空飞车的前盖狠狠地撞上了闸门。
巨大的冲力将那先进的机器前端挤成了一摊废铁,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被安全气囊包裹,不知生死。车后座的几个人尖叫着、咒骂着,连滚带爬地逃出轿厢。
那些人惊叫着跑向洞口,因巨大的垂直落差而停下脚步,但叫喊声没停。
过了四五秒,才又有一辆飞车开了进来。
“朴向导!你们是怎么办理通行证的?!为什么门没开?为什么我们的车会撞上门?!要是出了事你们负责吗?!”从事故车上下来的男人转身冲另一辆刚刚悬停的飞车上的人怒吼。
后一辆车的车门打开,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稳稳地跳下车来:“你问我,我问谁?有人工作上出了错,或者你们带错了人,谁知道呢。”
果然是那个抓他和范四的向导。格雷借着明晃晃的车前灯,看到了朴向导的脸。
“我们的通行证可都是你们办的!你们这是想杀人吗???我一定会上报给你的上司的!一定!”男人可能是被事故吓破了胆,嘶吼时发着抖,还破了音。
“救人。”朴向导先指挥自己车上的哨兵去救前车的司机,然后才赏给男人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们学院派现在都这么废物了吗?随便你去和大校打报告,你们主任可是天天都在和大校吵架。”
受伤的司机被后车的几个人抬了回来。朴向导看了眼满头是血的人,挥手让他们开车带司机回去治疗。
“不行!车不能走!车走了我们怎么办?驻地不让我们带哨兵来,我们照做了。可现在,就因为这一撞,触发了警报和防伪系统,我们进不去,身边又没有哨兵保护,难道不应该先乘车返回吗?”那个学院的人领着自己的两个同伴,阻止飞车离开。
驻地的人竟然不是因为警报才来地下城的?格雷疑惑。
朴向导仅凭自己一个人轻松推开了学院的三个向导。
在飞车离去的轰鸣声中,她指指自己,又指指通道:“回去?我的权限可以关闭防卫系统,能开门。你们得进去做调查,我得进去手动关闭里面的独立警报系统。而且,我的哨兵也不在这里。”女人看了眼离去的飞车,兀自走向闸门。
随着朴向导的手指在通讯器投屏上滑动点击,金属闸门缓缓上升。
女人绕过撞毁的飞车,打开通讯器自带的小手电,顺着金属轨道照向通道内部:“不想在洞口吹风就快走。”
学院的三个向导无奈,只能跟上她,那个唯一的男性向导还在骂骂咧咧。
直到通讯器发出的光亮彻底消失在通道中,仿佛石化了一般的格雷才从石道顶部落地。
或许是因为有事故车在这,朴向导并没有关闭最初的这扇闸门。
格雷飞奔出通道,于月色下跃出山壁上的洞口,落地后再次躲进阴影之间,往向导驻地跑去。
——————
林辞回到帐篷,在安琪儿哨兵的注视下,拉上了帐篷的门。
他没有躺回去,而是正对着帐篷的入口盘坐着。直到五分钟后,安琪儿“哭”着返回,同时也带走了她的哨兵。
因为安琪尔的出现,林辞的时间感被扰乱。
现在是几点了?哨兵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不会被发现了吧?……
林辞感到一丝焦躁。
哗啦——面前的拉链忽然被拉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林辞还坐在门口的位置没有离开。钻进来的人很急,没注意到有人挡路,一个踉跄被绊倒了。
陌生的冷气压下来,林辞仰面躺倒在睡袋上,帐篷门敞着个不小的口子,借了外面昏暗的灯光,他偏头,看清了自己颈边的家伙。
“起来关门!想被发现吗?”林辞声音很小,格雷甚至有种他只是往自己耳边吹了几口气的感觉。
哨兵反应极快。从林辞身上爬起,格雷拉上帐篷门,缩回角落坐好。
惊魂甫定,林辞这才迟来地感受到格雷的重量。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胸口,他调整位置坐起,去抓格雷的手,想同他交谈。
哨兵的行为有些出乎意料。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向林辞倾身,小声道:“出了点意外,我就先回来了。”
林辞没问出了什么事,而是固执地抓过格雷藏在背后的手。
入手的触感干涩粗糙,简直不像是人的皮肤——是大片伤口愈合后的结痂。
不再顾及是否会被醒着的哨兵发现,林辞低声道:“我猜错了,所以你受伤了。”
格雷摇头:“你没错,那里确实有问题,明天我会再去一趟。”
“还疼吗?”林辞自责,去L区是他丢给格雷的意见。这里没有药,哨兵的伤口只能依靠自身恢复。凭眼前哨兵的能力,这么久才刚刚恢复成这个样子的伤口,原先究竟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格雷摇头,犹豫了下,还是用布满结痂的手轻轻握了握林辞:“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时间已经来到凌晨,守卫中也有不少人终于敌不过困意,进入了梦乡。整个营地彻底陷入寂静。
格雷并没能发现太多有用的线索,同林辞简单交代了一下经过,两人便无话可说。
向导和哨兵体质不同,林辞该休息了。
单人帐篷只够一个人平躺,格雷努力蜷起腿,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向角落里填塞。其他被允许进入帐篷守护向导的哨兵们,想来只会比格雷的姿势更加难受。
林辞缩在睡袋里,身体的疲惫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但他的精神却执拗地阻止他睡着。
将睡袋打开铺平,林辞侧身让出了大半位置,背对着格雷道:“过来睡。”
格雷没动。他想说地方太小,两个人睡就只能侧着身,林辞会不舒服,自己会打扰到他休息……最重要的是,同向导躺在一起,他怕自己有反应。
真实的向导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完美无瑕的样子,但格雷仍对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反应带有强烈的负罪感。
格雷张了张嘴,然而没等他拒绝,林辞再次开口。
只留给哨兵一个圆圆地后脑勺,向导凶巴巴地命令道:“闭嘴!赶快过来,我困了。”
格雷在向导空出的位置躺下。
帐篷内的空间真的很小,两人的后背几乎是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才不至于撑破那层薄薄的塑料布。
或许是因为格雷实在太累,也可能是因为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口太疼,他身体上的某个部位并没像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
向导独特的冷香肆意妄为地钻入格雷的鼻腔。格雷很快陷入沉睡。
林辞不是第一次与人同眠,但与一个对自己有意的家伙睡在一起,确实是第一次。
结实的背,微躬的脊椎,两层单薄的衣物……莫名的紧张和压迫感让林辞的四肢变得僵硬,难以入睡。
他尽力将自己的关注点从格雷身上移开,思考起今晚的事。
超新星究竟是怎样的组织?有哨兵,有向导,或许还有普通Mute?安琪尔口中“全新的生命”又是什么?外星生物?还是只是“超新星”给成员洗脑的噱头?……
林辞没有将自己与安琪尔之间的对话告诉格雷。
事出突然,对方既然敢如此大胆地告诉自己这些事,就一定备有后手。他有些担心格雷会一气之下同对方打起来,让自己受到牵连,被发现隐瞒的能力。
但他其实也知道,格雷并不是个冲动的家伙。哨兵的冷静与镇定甚至让他看上去有点傻……
所以为什么又想到了背后的家伙?!
而且,他们本来就不熟!自己凭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林辞懊恼地闭上眼,他想靠思考催眠自己,但脑子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只要想到身后的热源,他就会格外在意,无法入睡。
大概是伤口的修复引起了发热,睡着的哨兵感到寒冷,他紧皱着眉头,不舒服地翻动,转身抱住了林辞。
林辞僵硬的身体一梗,差点蹦起来。但搭在自己手背上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让他忍住了。他没再挣动,尝试着让自己放松。
哨兵的体温有些高,林辞不是体温计,测不出具体的度数,但他知道这个家伙发烧了。
可是没有药……
失去了恒星照射的半个地球,凉意是从地表升起的。在毫无遮挡的广场露营,虽然有帐篷,防水垫和睡袋也好好的铺在身下,却还是比不上房间里柔软的床铺。
被人抱着,林辞的周身渐渐回暖,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发烧的人,治疗的药,还有腰上布满结痂的手,终于也进入了沉睡。
第26章 赵雯
噩梦应该是什么样的?阴森恐怖的房间?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又或者,只是一种恐惧的感觉?
林辞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不到起床的时间,他一般无法从梦中醒来。
所以,他时常一边体验着梦境带来的恐惧,一边彷如旁观者般,冷静地猜想其他人噩梦的样子。
毕竟,自己的梦魇总是如此单一。
灰白的麻布纹理占据了全部的视线,透着惨白的光,慢慢变红,再变得更红……绑在四肢的粗麻绳,束缚着他的行动,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连肺部仅剩的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挤出去了。
滚烫的烙铁在火炭上烧过,滋滋的尖叫,冒着灰白色的烟向他靠近,戳上他的小腹,下一秒就要烫穿他……
“哈…哈……”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林辞轻喘着从梦中醒来。
蒙蒙的天光隔着灰绿色的塑料膜,照亮了向导眼前狭小的世界。
时间还很早。
林辞看着手心攥皱的黑色背心,略一抬头,哨兵冒出胡茬的下巴映在视网膜上。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对背的姿势,变成了面贴面相拥。身材稍微弱势的向导钻进了哨兵的怀里,男人的手臂正紧紧地圈着他,就像梦中那永远挣脱不开的麻绳。
而那个令人恐惧的烙铁……林辞感受到小腹上戳着个直挺挺的玩意儿。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大早上的,可以理解,但……
林辞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中那点布料,摸了下搭在自己腰上的小臂——很好,不愧是哨兵,昨晚还结满硬痂的伤痕已经完全恢复,光滑如初。
于是,向导放心大胆的一脚踹开了拿枪顶着自己的哨兵,顺便给他叫了个早。
驻地的防卫系统果然不是可以随便闯的,格雷这次伤得有些重。不然,早在林辞睁眼的时候,他就该醒了。
被惊醒的哨兵,薄唇微张,是个想喊却没喊出来的样子。
这人确实挺冷静的,林辞肯定了自己昨晚对哨兵的评价。
“恢复的挺好。”瞥了眼男人的某个部位,他颇有些调笑意味地说:“你解决一下。”
接着,向导取了清洁用具,出门洗漱。
林辞离开帐篷后,格雷冷着脸,拽了拽自己的作战服外套,妄图挡住某个今早过度兴奋的地方,然而外套是短款,再怎么拉扯也只到腰部。失败是必然的,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俊脸,难得地红到了耳根。
格雷无奈,只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侧卧的姿势,静待它自己消下去。
林辞醒得算早,但还有很多人比他更早——是那些被扔在广场露天睡了一宿,也可能根本没睡的哨兵。
宿舍被毁,大部分哨兵都没来得及将驻地给他们准备的牙刷、毛巾等物品带出来。
张莹莹的死亡让驻地手忙脚乱,只记得要给向导们准备住宿,根本记不起还要给哨兵补齐用具。
林辞洗漱完毕,拿着东西回到帐篷。格雷刚巧“解决”了尴尬,从里面钻出来。
“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都是新发的,我才用了一次。”林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格雷。
哨兵点头道谢,没敢看林辞,接下了东西。
这人竟然也会害羞……
林辞坐回帐篷里。
——————
“……所以,明天中午就会有专机来接你们前往实习点。这段时间内,大家暂时就不要乱跑了。”
“这么快?!”
“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带来的游戏机都被烧了!”
“回去让你爸再给你买嘛~”
驻地的工作人员趁分发早饭的时候,带来了磨合期再次提前的消息。
向导生们得知消息后,讨论的颇为热烈。
格雷拿着两人的早餐,跟在林辞身后返回了他们的帐篷。
拉合帐篷门,林辞接过格雷递来的盒饭,却没有打开。
他顺势抓过格雷的手,写到:你今晚还去L区吗?
今晚将是调查整个事件的最后机会。想逃离白天的营地,目标太明显,哨兵不可能离开。
格雷摇头。他在向导的手心回写:去哨兵生活区,找赵雯。
赵雯是菲尔丁的妹妹。
林辞皱眉:你找她,是为了菲尔丁的请求?
格雷再次摇头:不会那么做。我只是想告诉她,她哥哥的死亡和遗言。她有权知道。
是了,虽然菲尔丁的嘱托怪异而残酷,但生者有权知晓。
林辞用指尖轻轻的刮擦着格雷的手心。哨兵不是有快速恢复的能力吗?那为什么他们的掌心还是有一层层的老茧,摸起来如此粗糙。
林辞的小动作让格雷的手心传来阵阵瘙痒,他刚想握住那作乱的指尖,无意义的滑动又再次变成了字句。
你……多加小心,我不想明天要走了,还得再换个哨兵。
格雷还是握住了林辞的手指,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林辞真正想问的是“你朋友的死因,就这么放弃了吗”?
但他没能问出口。他理解格雷,时间不够了,做出这样的选择,很艰难。
而且,他其实已经掌握了解开谜题的钥匙——但他说过的,自己是一滩地上的烂泥,自私自利是他的本性。他不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逝者,让自己面对可能暴露的风险。
“林辞?助教找。”
两人这边相握的手还没分开,帐篷外传来生人的声音。
林辞把手从格雷那里抽出,拉开门帘,跟随外面的向导生去找助教。
格雷一个人呆在密闭狭小的空间内,手中还保留着林辞手指的余温——有些凉,想给他捂一捂。
因为张莹莹的死,驻地首次开放了北岛,允许学院的老师们进入,守护他们的学生。
“……虽然具体信息已经发给你们了,但是……”助教老师顿了顿,接着说:“毕竟,你这个确实是有点特殊,学院最后还是决定派我来和你商讨一下。有问题,你尽管提,我们一定会尽力帮你争取的。”
因为林辞的毕业测评等级为E,在磨合期结束后还结合了塔岛的“最弱”哨兵。应该是考虑到他们这对向哨组合实力上的“特殊性”。林辞将被分配到一个助教老师口中“非常安全,但稍微辛苦了一点”的地方进行实习。
当然,实习期结束,估计他也将驻留在那里,永无出头之日了。
“那里,其实也就是环境差了一点,但危险程度绝对是最低的,非常安全。而且,其实,迄今为止,那里都还没有向导驻扎过……”助教老师越说越没底气,一句话得断成个三四句才能说完。
估计助教口中的“争取”应该是很困难的,林辞并不打算难为老师们。他对去哪里实习并没有所谓,甚至这个“很安全”的环境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林辞礼貌地笑着,同助教老师说:“好的,谢谢您。我接受上层的所有安排。”
看样子是不用加班了——助教老师一颗忐忑的心脏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她真心实意地露出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林辞观察着营地里的向导和哨兵。
有些人紧闭着帐篷的拉门,哨兵或守在外面,或守在里面。
有的向导生们则凑做一堆,也不知是哪个逃跑时还不忘抢救自己的桌游,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玩着真心话大冒险,完全没有被同学的死亡影响。
梅薇丝就坐在那帮人中间,但她的精神状态却差极了。大概,是还没从母亲的遗物丧失在火场中回过神来,周围的人几次点到她,女人都不配合。有几个同为A级的向导生已经开始排斥她了。
终于找到了莉莉的帐篷——林辞看到了莉莉的哨兵。高大强壮的A级哨兵身边,还站着个矮一些的C级。是安琪尔的哨兵。紧接着,林辞就看到了安琪尔。女孩手中捧着一个完好的餐盒,在莉莉帐篷的门口不停地说着话。
看样子,张莹莹的死对莉莉的刺激有些大。向导生大概是将自己关在帐篷里,一直没有出来。连早饭都是安琪尔取来的。
格雷再次离开了营地。
往常,哨兵生活区就像是不夜城,可今晚,城内却连半个哨兵的影子都看不到。
应该是因为向导的死亡事件,哨兵们被赶回宿舍,禁了足。
潜入哨兵生活区比潜入地下城简单得多。虽然在生活区的外围多了许多看守人员,但内部并没有人。
躲开几对高阶向哨,格雷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熟悉的外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