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谨慎而迅速地在无人的街头巷尾寻找赵雯的相关信息。很快,他就找到了女人的宿舍。
哨兵宿舍都是不锁门的,格雷扭开门把闪身入内——然而,房间内没人。
难道驻地真的没有把人放回来?
不对,格雷立刻否定了自己。
暖壶木塞处的水渍还有温度,行军床上的枕头还泛着微潮。
赵雯回来过,甚至不久之前她还洗了澡,买了一壶热水,回到房内在床上小憩了一会。
然后,她离开了宿舍。
在这种时候离开宿舍?
格雷开始寻找女哨兵遗留的信息痕迹,幸运的是,这次没有出现无迹可寻的状况。
格雷分析着环境中的信息,开始追踪赵雯。
拐过不知几条小巷,又翻过了一座矮墙,格雷在检测门前驻足。
内城区?
格雷看了看检测门旁高矗的城墙,再眨眼,哨兵的身影便消失在城墙的顶端。
内城和外城一样空空荡荡。
穿过大半城区干道,格雷停在了一座不太一样的建筑前。
建筑是由半球形的金属幕墙包裹的,三层楼高,四周是大片空旷的水泥面,与其他宿舍相隔甚远。显得孤单而尊贵。
格雷能“看到”赵雯走进了眼前的建筑。他不清楚建筑的具体作用,所以小心而谨慎地靠近,来到门的侧边想要探查一下。
门自己打开了,就像是在欢迎格雷进入一般。
自动打开的大门让格雷皱眉。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他也只好接受对方的邀请。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关闭。
建筑内忽然灯光大亮。
格雷看到了一个30多岁,长相艳丽,身材却极为强壮的女性哨兵。
据目测,女人身高超过了2.7米,胸部丰满,腰肢纤细,但体脂比低的吓人,全身的肌肉含量甚至超过了许多A级男性哨兵。
连格雷都自愧不如。
女人悠然地坐在一楼大平层正中间的真皮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喝酒——酒是浓郁的焦糖色,装在放了冰的玻璃杯中,是格雷不认识的品种。
在格雷观察女人的时候,女人也在打量格雷。
将格雷从头到脚扫过一边,女人勾了勾唇角,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洛兰·珀西,目前岛上唯一的S级哨兵。”
也就是King。
原来这里是专属于王的住所。格雷想。
洛兰见格雷并没有介绍自己的打算,浅浅地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液体,道:“格雷·冯·布兰德特。我知道你。”
“?”格雷不解。
王怎么可能知道不起眼的蝼蚁?
“Plan D。”女人吐出了一个词。
格雷神色忽变,他冷眼看着女人。
但洛兰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格雷询问道:“赵雯在哪?”
洛兰将被子放到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咔哒一声——是二楼传来的开门声。
格雷抬头,赵雯走到了二楼的雕花护栏后。
D级哨兵身上没有伤,至少露在外面的皮肤和脸上没有,同两人那天在暂时营地分别时一样。
只是,眼神不同了。
如果说,最初见到的赵雯古灵精怪,眼里满是勃勃生机,那现在的哨兵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亡灵,眼中是死寂和仇恨。
格雷忽然想起菲尔丁的话:King不是King。
那King是什么?
死亡的菲尔丁,出现在内城的赵雯,S级的王者哨兵……
King是杰拉德口中“那个组织”的首领。
赵雯,加入了“那个组织”,所以出现在这里。
菲尔丁的请求,大概是为了不让赵雯与这个组织扯上关系——一个无法使用哨兵能力的哨兵,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菲尔丁死了。”格雷看着二楼的哨兵。
赵雯没说话,洛兰回应了格雷。
“她不仅知道,还看到了整个过程。”女人抬手指了指头顶:“飞行器上有监控。”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格雷没理会洛兰,也没有直接将菲尔丁的请求告诉赵雯。
赵雯平静地回答了他:“向导该死。哨兵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菲尔丁应该并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格雷道。
“他想不想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问过我想不想失去他了吗?他就这么自我感动着死了,把我留在了这里!”比起宣称所有人都该死的时候,赵雯的表现变得激动。
格雷无言以对。
赵雯在一阵猛烈的喘息后,恢复了冷静,她问格雷:“你要说的就这些?”
“嗯。”
“那我走了。”赵雯转身返回宿舍,但走了两步后,又停住,然后她回头说:“现在全岛都知道范四死了。你拜托我的事,就相当于完成了。”
格雷:“嗯。”
赵雯最后看了格雷一眼,返回宿舍:“我没白拿你的罐头。”
格雷看着空荡荡的二楼平台。
洛兰将烟碾灭在茶几上:“你看到了,她自愿来这里的。”
格雷不置可否,他对洛兰道:“所有的事都和你们有关。”
格雷用的不是问句。
洛兰笑着说:“对。”
“范四也是你们杀的。”
“动手的的确是组织的人。不过,”洛兰停顿了一下:“他和菲尔丁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格雷追问。
“他们都是自愿选择死亡的。当然,范四比菲尔丁更加值得尊敬。他是这次突发事件中唯一的勇士,真正做到了像超新星一样毁灭自己,创造新生。”
格雷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范四也是你们的一员?”
“不只是范四。村上,哦,就是那个死掉的Mute,也是我们的人。”
洛兰的话在格雷心中掀起了惊天海浪:“他们为什么……”
“会加入我们?”洛兰截断格雷的问题:“这不是很简单吗?你想永远待在这里吗?把自己的一生都耗费在机械的日常里,直到死亡?”
当然不想。塔岛上没有一个哨兵想。
“我们要帮助的是‘哨兵’这个族群,是所有的哨兵。让所有人都能迎来自由。”
“可范四死了。”说着要帮助哨兵得到自由,却剥夺了一个即将自由的哨兵的生命。
“族群的自由,总是需要一些鲜血作为祭奠。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洛兰拿起茶几上的玻璃酒杯,没有任何杂质气泡的冰球在焦糖色的酒精中缓缓融化。
“很久很久以前……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久。”洛兰并不太会讲故事,她习惯性地使用了故事中常用的开场白,又自己否定了自己。
“有个渣男抛弃妻女……额……”纠结了一会儿,洛兰叹气,跳过了自己不会讲的部分:“总之,就是菲尔丁说的那样,爹跑了,娘过世的小可怜在这里遇见了她的义兄。两人相依为命。直到成年,他们从地下城来到了生活区,然后发现当年的渣男在内城区的餐馆做负责人。”
融化的冰球比杯子内径小了一圈,洛兰轻轻晃动玻璃杯,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原来渣男得知妻子过世后便后悔了,想回头做个浪子,于是千方百计争取到在这里工作的机会。就是为了看一眼女儿。哦,还顺便加入了我们,因为他的女儿很弱,不可能靠自己离开塔岛。
可惜,有的浪子回头别说金子,就是泥巴都没人会换。渣男的所有帮助都被这对义兄妹拒绝,两人宁可做皮肉生意,也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可惜,越是这样,村上便越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经常借同菲尔丁传递消息的机会跑去给女儿送东西,劝她不要再自甘堕落。赵雯很讨厌自己的人渣父亲,每次被找过后心情都会很差。大概是想到了过世的母亲吧。
菲尔丁虽然不想同村上有交集,但组织的任务,不是他闹个情绪,提个意见就能变动的。于是,为了妹妹,他私自更改了信息传递的方式,凭借自己的特殊能力偷进内城,与村上交接信息。
然后,这次就意外被拍到了。”
格雷对打探别人的家事没有兴趣,洛兰说了一大串却并没有与范四相关的信息。
他打断洛兰:“范四做了什么?听从命令将相机归还?”
“当然不是,把拿走的东西再送回去?然后被牵扯出更多线索?我们又不是傻子。”
“菲尔丁被拍到在内城出现的照片,村上因为对女儿的愧疚,为她的义兄擦屁股。范四是当时唯一被牵扯进事件的组织人员,还是个说什么都信的傻子。村上骗了他,说是组织让他成为那个送回相机的人。其实,是成为嫌疑犯。他希望借驻地的手解决这件事——当D级哨兵受不了精神刑讯的时候,就会被处理掉。如此一来,他们的重大过失就成为了一件普通的盗窃案。”洛兰终于解释了范四被连累的过程。
“所以说,Mute就是Mute,脑子明明不够用,却还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愚蠢至极!”洛兰嗤笑道:“结果,那自以为是的完美计划,被几个‘善良’的向导生给搅和了。”
“所以,你们派菲尔丁杀死负责人?”格雷道。
“那是弥补错误的方法,也是他所希望的。他一直替自己的妹妹,恨着那个人渣。”
“可范四没有错。”
“所以才说他是最值得尊敬的勇士。”洛兰盯着手中的酒杯:“事情闹大,收不住会很麻烦的。范四愿意用自己的死,切断存在于他身上的那条线索,保全组织。还是在‘被向导选中即将离岛’的时候,他真的是个英雄。”
女人说完笑了起来:“虽然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被自己奉为神明的向导,从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过要带走他。死在希望里,也是一种幸福。”
“村上是惩罚,菲尔丁是弥补,范四是真正的牺牲,是升华。”洛兰仿佛不是在描述死亡。
所以范四才能像杰拉德口中描述的那样“死得很体面”。
格雷紧紧握拳,手背青筋爆凸。
他提出了最后的疑问:“为什么要杀向导?”
洛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失去了这么多同伴的生命,全是因为那个女人的错。她当然也要接受惩罚。”
所以,张莹莹是被虐杀的。还被摆出了跪地的姿势。
“好了,你想知道应该问完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见格雷不再说话,洛兰道。
“要不要加入我们呢?加入超新星吧,Gray!你必将成为那颗最耀眼的星星。”
“不。”格雷拒绝得干脆。
“啊,那我只能杀掉你了。”洛兰随意道:“看过电视剧吗?故事里知道太多的人,要么是主角,要么就一定早死。”
女人的危险发言并没有引起格雷任何反应,他仍旧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甚至还回答了她无聊的提问:“没看过。但你真的能杀掉我吗?你知道Plan D。”
Gray说的不错。
洛兰无奈地摊手:“好吧。我确实动不了你。你的事情办完了吗?能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可以请你离开我的房子了吗?我还有客人,就不招待你了。”
女人打了个响指,格雷身后的大门再次打开。
格雷没有逗留。King动不了他,他却也未必能打赢King——对方的实战经验远在他之上。
哨兵钻进夜色中,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密闭的宿舍里,洛兰从沙发后抽出一罐没有标志名牌的啤酒。拉开铁环,女人将金色的液体倒入玻璃酒杯,然后又从茶几的抽屉里掏出一小盒焦糖,掺进酒水。
二楼,有人打开房门走出来。
“下来喝一杯吧,我的客人。”洛兰招呼道。
“就你那焦糖配啤酒的鬼味道,我还是算了吧。”高跟鞋踩在中空的金属台阶上,咚咚咚的回响在整个建筑内飘荡。
朴智恩步下楼梯:“他就是那个Gray?”
"对。"洛兰灌了一大口酒,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
“完全看不出来。”朴智恩说。
洛兰点头:“确实,在王告诉我之前,我也看不出来。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活到现在。”
“这倒是。”朴智恩顺了洛兰一罐啤酒,坐到单人沙发里:"你们不怕他告密吗?"
“他不会粉碎其他哨兵的希望的。而且,我们还会怕他告密?他隐藏自己还隐藏不过来呢~”洛兰笑的很妖艳。
“也对。”朴智恩抬手,洛兰同她轻轻碰杯。
金属罐和玻璃杯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第28章 离开
“都是一个D级哨兵杀的?别开玩笑了!这种鬼话能骗得过谁?!”珍妮丝愤怒地冲通讯器大吼。
“这是唐羽和庄一鸣提交的报告,详细的内容和视频录像你也都看过。院长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说辞。你就别生气了。”通讯器对面的女性向导有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这让她看起来神秘而深情。
“你去和院长申请重新调查!我的学生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
绿眼向导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既然昨晚的突袭调查中什么都没发现,二次调查自然也申请不下来。学生们明天就要离岛了,今年的磨合期已经结束。你辛苦了。”
无论珍妮丝有多么不想接受这样的调查结果,官大一级压死人,院长的定论她无法撼动。
“明天回来,还得处理死亡学生的后事,接待她的家长。有你忙的呢。我会带你的哨兵去接你。早点睡吧,珍妮丝主任。”绿眼向导同珍妮丝道别。
通讯器被挂断。
珍妮丝失落地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儿,女人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水痕。
————
再次同安琪尔单独交谈,林辞看着脚下被路灯照亮的地面——还是昨天的位置,但那只死去的飞蛾早已不知所踪。
安琪尔今晚没将哨兵单独留下。高了格雷大半个头的哨兵站在安琪尔身后,压迫感十足。
“我还以为这次没办法把你叫出来了呢~”安琪尔双手后背,调皮地对林辞说。
“你还是要问昨天的问题?”林辞努力让自己忽视安琪儿身后的哨兵,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变得颤抖。
非常成功,对面的两人都没有发现林辞的异常——对自己装模作样的本领,林辞向来很有信心。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的任务就是拉你入伙啊!”安琪尔依旧是一副娇憨可爱的作态。
林辞看着女孩,并没有直接拒绝。
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眼神游移,像是在认真思考后,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加入你们有什么要求条件?总不会口头答应就可以了吧?”
安琪尔摇头:“当然不会。加入我们的人呢,需要吞下一颗特制的毒药。如果成功完成组织分派下来的任务,那每年都可以得到一颗解药,但如果没能完成任务——那就等死吧~”
“哦,那算了。我说过我不想死。”听过安琪尔的话,林辞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
“哎,不是,不是!我骗你的!逗你玩的!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林辞的话让安琪尔有些着急,她连忙解释道:“其实不是吞毒药,真正要吞的是这个东西。”
说着,安琪尔拿出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圆珠。
林辞看着女孩手中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明显在问:这是什么?
“这是模拟器。啊,这么说你可能不明白。这东西可以模拟向导的精神力,虽然作用有些单一,只能进行行为暗示,但对我们这种非A级向导来说,还是有帮助的。类似于一个精神力增幅器。”安琪尔说。
“只是个增幅器?”
“那肯定不是啊。这东西还有定位的作用,大多数时候,它都是作为增幅装置和定位仪使用的。” 安琪尔看着手里的小东西:“但如果你做出了背叛组织的事,组织可以远程控制它,对你进行行为暗示,让你感受一下烈火焚身、痛不欲生的滋味。”
“惩罚?”
“对。”安琪尔点点头:“这东西吞下去后会附着在你的胃部。但如果你真的想脱离组织,只要能够保证绝不泄密,还是可以通过手术取出来的。”
安琪尔看林辞的眼神很真诚。
林辞点头。烈火焚身和痛不欲生两个词,让他想起了自爆的菲尔丁。
绝不泄密?果然是只有死人才能给出的绝对保证。
“好的,既然这样,我加入你们。”林辞笑着对安琪尔伸出手。
“那太好了!”安琪尔说着将模拟器放到林辞手中,然后紧紧地盯着他,明显是在等他当场吞下去。
林辞笑了笑,随手将模拟器丢进口中,喉结滚动,干咽了下去。男人还特地展开双手,张开嘴,甚至抬起舌根让安琪尔观察她是否真的吞下了那个定时炸弹。
安琪尔很高兴,她向林辞张开双臂,像是想要来个拥抱:“欢迎你加入超新星!你一定会成为最耀眼的Supernova的!”
林辞避开了女孩,只是笑着道:“或许吧。”
格雷返回向导生的营地,无人发现他的踪迹,哨兵快速钻进了属于自己向导的那顶帐篷。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帐篷——林辞不在。
有人走了过来,三个。
帐篷门被拉开,林辞探头进来,看到格雷时被吓了一跳。他急忙回身去拉门的拉链。
在林辞转身的时候,格雷穿过向导的肩膀,看到帐篷外闪过一缕金色卷发。与林辞一同回来的人是那个叫安琪尔的C级向导和她的哨兵。
“怎么样?”林辞问格雷。他没有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
向导也确实不需要向自己汇报行踪:“赵雯已经回来了。我没有告诉她菲尔丁的话。”
格雷没将在哨兵生活区发生的事告诉林辞。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林辞解释“Plan D”,这是他无法说出自己隐瞒能力的原因。但不说明这些,King会放他离开的事便也无法解释。
还有那个组织……那个承载寄托着其他哨兵离开塔岛希望的毁灭之星……
说不出来,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全部瞒下来。
“明天就要走了。”林辞坐在睡袋上,格雷坐在帐篷靠门的一角。
“嗯。”格雷应声。今晚过后,那些解开的没解开的疑惑与问题都将失去被揭开的机会。但他对此没有任何办法,时间从不愿为人类停留。
夜深了。
林辞依旧将睡袋铺在地上,他侧身让出了一块空地,足够一个高壮的成年男子睡下。
这次不用林辞命令,格雷主动移了过去,像昨晚一样同向导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的中午。
天空万里无云,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向导生们带着自己的哨兵,乘坐塔岛的专用越野车,来到位于北部作训大区东面特定的停机坪——就是林辞坐错飞行器抵达的那个。
从车上下来,林辞带着格雷,跟随管理人员的指示,前往等候区。
向导生们将根据分配地分批乘坐飞行器离开塔岛。
林辞和格雷是最后一个到的,等候区里已经站满了人。
跟随第一辆飞行器离开的只有莉莉和她的哨兵。飞行器外壳上印着一个腰部有圆环的中子星图案,代表射线的中线左右分别写着“S”和“E”——和图案拼起来是“SOE”——特别行动组织。
莉莉的实习地点引来向导生的惊呼和羡慕,可莉莉本人的神色却并不好看。挚友的死亡让她无法释怀。
飞行器一架架驶离停机坪。
东南角的飞行器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有个向导生在飞行器快要起飞的时候强行打开舱门,想要跳机,被其他人及时抓住带了回去。
舱门关闭,飞行器嗡得一声冲上云霄。林辞看到了那个想要跳机的向导,是失魂落魄的梅薇丝。
等候区的人已经走光。偌大的停机坪只剩下林辞和格雷一对向哨。来接他们的飞行器却迟迟未到。
不远处的几个工作人员无精打采地打着盹,一个打了个哈欠,又传染给了另外几个。
嗡——巨大的轰鸣从远处的天空传来。
几个工作人员的困意瞬间被吓跑,一个个惊讶得看向天边。
灰蓝色的飞行器转眼来到众人上方,驾驶员技术不佳,歪歪扭扭地晃了好半天才成功着陆。吓得几个工作人员大气都没敢喘一声。
飞行器驾驶员是个新手,飞行器却是个旧货。
这个型号的机子是上代产品中的爷爷机,材质用得比不上新款飞行器,涂装材料搁现在也是便宜货。
坑坑洼洼满是划痕的机身,让这架飞行器看起来像是违规飞行的报废机。
咯吱!咯吱!——舱门竟然还是抬升款,也不知是哪里的零部件坏了,抬升的过程中,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负责校对的工作人员确认了好几次信息表中的飞行器与眼前这垃圾场里淘出来的玩意儿是同一个东西,终于大手一挥,给林辞和格雷放了行。
“去吧,是来接你们的。”
林辞并没有工作人员那么震惊,毕竟他早就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条件不太好”。
谢过工作人员,林辞与格雷登上老旧的伸缩楼梯。
舱门关闭时又发出了刺耳的惨叫。
飞行器在驾驶员生疏地操作下,缓缓升空。
围绕着白塔的海岛渐渐被抛在身后,化成一个看不清的灰点。
拖着绿色尾焰的飞行器跨越茫茫大海,将向导和他的哨兵带向未知的未来。
——————
同一时刻,某个阴冷黑暗的房间里。
嘟嘟,嘟嘟……
老旧座机电话的话筒里传来规律的声响。
“喂,您好。”电话接通了,洛兰的声音传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
“Gray离开了?”
“刚刚上了飞行器。”
“开始准备那件事吧。快到时候了。”
“是。”
“对了。洛兰,你相信我吗?”
“我从未相信过您。我们的王。”
“嗯,那下次再联系。”
电话挂断。
过了一会儿,黑暗里响起一声悠悠地叹息:Gray,不要轻易相信你所看到的真相。
——第一卷 ·塔岛篇·完——
作者有话说:
在外星生物入侵地球最严重的时代,人类建立了安全防卫系统(SPS)。
这是一个类似后勤部门的独立机构。监测预警入侵的外星生物是他们的主要任务。
不知多少个世纪过去,现在的SPS隶属于MUTE联合组织,是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掌控着人类文明尚未被摧毁前投放到宇宙中的建设资源。在万年后的今天,仍然执行着属于他们的使命。
利用仅剩的第十七代北斗卫星,SPS在世界上每个仍有人类聚居的地方部署了监测基站。因为不需要直接参与战斗,SPS的成员都是当地人和Mute军队的轮调士兵。
这些普通人默默地为人类的安全提供着最坚实的后勤保障。
林辞的实习地点就是SPS下的某个监测基地。这是第一次有向导哨兵加入SPS,也是第一次有向导哨兵被丢进后勤组织。
飞行器晃晃悠悠地降落,停稳后,老旧的舱门咯吱叫唤着,慢慢打开。
林辞和格雷先后走出机舱。从未见过的景色给二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高海拔地区稀薄的空气使瑞利散射变小,天空因此而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点缀着团团洁白的云朵,有一种唾手可及,却神圣不可触摸的纯粹感。
灰黄相间的冻土层上,盘曲蜿蜒着或翠绿、或苍蓝,翡石玉环般静谧的河带。远处的皑皑雪山披着圣洁的冰川,宛若神女天降,静卧于天地之间,令人心驰神往。
“欢迎来到Third Pole基地,古称卫藏。在我们民族的语言里叫‘乌斯藏’,中心之河的意思,是我们这个民族文化的发源地。”从飞行器下来的驾驶员是个皮肤黝黑,穿着褐色白毛领藏袍的男人。
金花帽,罗松尾饰,腰带里别着一把嵌有松石、珊瑚、蜜蜡的银制匕首。
男人的穿着,将林辞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中唤醒,骤然降低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寒颤。
格雷见状,悄悄挪动 位置,挡住风口。
凛冽的风抽在背上,风速为10米/秒,气温是2摄氏度。
哨兵的五感远超于常人,但耐受力也会相应增强。而且他们身体好,几乎不会感冒发烧。
“这里是古南山市的贡嘎机场,现在被用于飞行器的起降。基地在西面的乃东区,有车来接我们。”男人穿着格外隆重,语气却相当冷淡。他甚至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机械的语调像是在背课本。
菲尔丁一把火烧掉了向导宿舍,也烧掉了林辞唯一的厚外套。在接近冰点的气温下,单薄的西装根本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劲风的吹拂,将人的体感温度无限下拽,即便有格雷的遮挡,体质与Mute无异的向导依然被冻得脸色发白。
驾驶员“背完书”就裹着衣服蹲到远处,对两人的情况视而不见。
接人的车迟迟未到。
哨兵看看向导,他知道林辞并不是个吃亏的性格,可向导却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只站在下机点,干挨着冻。
“开飞行器,我们进去等。”格雷冲远处的男人喊道。
男人闻声,扭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不太想回答,但又畏惧于哨兵强大的能力,只好不情不愿地说:“不行啊,这大家伙运行起来又费油,又费气,烧钱!”
格雷沉下脸。塔岛上的Mute工作人员对向导的态度即便不是阿谀谄媚,也是毕恭毕敬,谨慎小心。
向导是现存人类中地位最高的存在。可这里的人对待林辞的态度却实在连友好都称不上。
“阿嚏!”林辞打了个喷嚏。
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在高原地区感冒发烧是很危险的事。
格雷大步向驾驶员走去:“给我钥匙,或者我自己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