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纪翎运气不错,车上刚好有一个人。
但是沈百廷运气就被那么好了,因为他就是车上坐着的人。
沈百廷坐在驾驶座上瞠目结舌地目睹了纪翎从双眼一闭到一骨碌滚到自己车轮底下的全过程,他心脏砰砰直跳,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被碰瓷之后的应对方法,最后哆哆嗦嗦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蹑手蹑脚走到纪翎旁边,蹲下身子伸手探探他的鼻息。
十二月份的天气极冷,寒风在长街上呼啸而过,纵有微薄的鼻息也瞬间被吹散在风中,加上沈百廷刚才在车里的时候舍不得开暖气,手指头都被冻僵了,什么都感受不到。
因此当纪翎可能没了呼吸的念头出现再脑海里的时候,沈百廷立刻陷入了十二分的惊恐,惊恐中还夹杂着震惊:“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的骗子都这么敬业的吗?”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条人命,他马上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因为太紧张,手指半天都没输对“120”,正当他准备再试一遍的时候,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了扯。
躺在马路上的纪翎茫然地睁开眼睛:“这是哪儿啊?”
沈百廷紧张地扑过来:“你醒啦?你刚才晕倒在马路上了,现在没事吧?”
纪翎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穿的多,什么事也没有。
“是你发现了我吧,谢谢你,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纪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静若沉水。
他刚醒,沈百廷不敢贸然去扶他,而是在原地略微踌躇了一下:“没有倒是没有,不过需要你配合我证明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的摄像模式,把镜头对准纪翎:“来,对着镜头说几句话。”
纪翎刚醒不久,脸上的表情罕见的呆呆:“耶。”
摄像模式还在进行中,镜头上面的小红点一闪一闪,沈百廷一时无语,不过看到他这样也卸下了心里的防备,耐心解释道:“跟我说就行,‘我不是被人撞倒的,而是自己晕倒在这里的,沈百廷先生现身路过这里把我扶起来,我保证他和我躺在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纪翎:“……”
为了让沈百廷放心,他还是乖乖地跟着说了一遍。
这回沈百廷彻底放心了,他把纪翎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尘土,纪翎喘着粗气,刚想开口道谢,眼前一黑又是差点摔倒。
沈百廷及时扶住纪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不行我还是把你送去医院吧。”
纪翎有气无力地阻止了对方:“没事儿,我就是有点低血糖。”
他想了想,报出一个小诊所的名字:“拜托你把自己送到那里吧,车钱我会付给你的。”
沈百廷把他搀上车,看着纪翎一张面无血色的脸还善心大发地开了暖气。
纪翎坐在副驾驶,自从上车后他就一言不发,只是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心,他心里猜测己可能是低血糖,毕竟这样的事在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而和低血糖的情况相比,他去诊所更是显得驾轻就熟。纪翎小时候性格内向,家里情况又复杂,营养不良不仅让他比同龄人矮上一截,还让他很难和周围的孩子打成一片。不过如果是简单的排挤也就算了,这些人发现纪母忙着赚钱根本顾不上他,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搞起了霸凌。
“纪翎,去,给我买饮料去!”
“哎,纪翎,我上次让你给我写的作业带过来了吗?”
“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你聋啊?”
“算了算了,我妈说了让我不许和他玩,说他耳朵好像是被他爸打聋的,咱们离他远点,别被他传染了!”
咚,是石头扔在皮肉上的声音,一群人看纪翎吃痛地弯下腰去纷纷拍手大笑。
“打聋子,嘻嘻,嘻嘻,打聋子!”
“聋子!”
纪翎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管他怎么小心隐忍,都避免不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脚,他一开始还只知道蹲在地上默默抱住自己,尽力让殴打没那么疼。但就是那次,纪翎明白忍耐改变不了自己被欺负的事实,他咬牙纵身一扑,在为首的孩子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一直到大人赶来,遍体鳞伤的纪翎才被发现。
这次之后,那些人的气势弱了不少,纪翎也一夜成长起来,他在一次次的打架中逐渐掌握了那些人的弱点都在那里,他身上的伤越来越轻,别人身上的伤却越来越重,总之,等纪母发现的时候,家门口已经被挂满了塑料袋装的水果和零食——全是周围小孩给他们“老大”交的贡品。
顾大夫本来坐在诊所门口无所事事地磕着瓜子,离得很远就看见纪翎又被人搀过来了,刚想打趣一下“送财童子”好久没来,走进才发现纪翎的脸色白得不正常,于是他立刻驳回了纪翎“给我打一针葡萄糖就行”的要求,坚持要立刻给他做一套检查。
问题来了,谁去交钱?
在医生严肃的语气中,沈百廷乖乖掏出钱包交了钱,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医生让家属去外面等着的时候,傻白甜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他妈是个不但是个套,还他妈是个连环套吧?
妈的,先在自己的车子前面碰瓷假装晕倒,然后醒过来对他一顿安抚,不仅让他放下戒心还心生愧疚,再提出要求让自己把他送到指定的诊所,最后病人和黑心医生一联手,坑的就是自己这种冤大头。
沈百廷越想越不是滋味,抬头看了看小诊所破败的招牌,意外发现这家诊所的霓虹灯竟然还是彩色渐变的。
不是,谁家正经诊所搞这种灯啊?
纪翎的检查做得无比漫长,沈百廷在外面比他还着急,扶着墙一圈圈的走,越想越心慌,,一身的灰毛都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直接撑破了他刚买的衬衫。
沈百廷在外面心疼得直咂舌,里面的纪翎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独自一人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因为没吃午饭饿得头昏眼花。此时大夫推门而入,纪翎刚想向他讨点泡面吃,就看见对方拿着检验结果,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他不禁也有点紧张:“很严重吗?不应该啊……”
顾大夫一脸欲言又止:“说严重倒也不严重,我先问你,你这两天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纪翎皱眉回忆:“异常的感觉?就是这两天感觉有点虚,总困,总饿,大夫,我到底怎么了?”
顾大夫叹口气:“你这孩子也太粗心了,分化了自己都不知道吗?而且你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太低了,很容易出现控制不了形态转换的情况。”
这个消息来得太为突然,纪翎花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办公室内,两人相对无言。
纪翎明显一愣:“我分化了?是什么”
钟医生看着他,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纪翎第一次来到诊所的样子。
当时的少年又瘦又小,满身伤痕,衣服上全是灰扑扑的脚印,但是当护士在给他消毒的时候却咬着嘴唇,一声都没吭,自己看到他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留他这里吃了晚饭,还一直等到他母亲赶到才关门。
他看着少年黑发下的眼睛,两幕奇迹般地重合到了一起。
他推推眼镜,半遮半掩道:“玄凤。”
钟大夫见过纪母,也知道纪母分化之后的形态是天鹅,但他不知道纪翎父亲的形态,也从未见过纪翎的父亲,此刻见纪翎满脸错愕,他的表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你们家……没有人和你一样?”
纪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所以这是我基因突变变成凤凰了?”
钟大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默了一下:“呃,你说的算是对了一半,是基因突变变成鹦鹉,玄凤鹦鹉。”
震惊错愕茫然一齐涌上纪翎的心头,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抬起头,重复了一遍:“鹦鹉?您说我分化之后的形态是鹦鹉?”
顾大夫把报告单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纪翎接过来,看完后抹了把脸。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他抬起脸看向面前的人,表情有些复杂:“您这转述能力也真够可以的,照您这么说,我前桌还是银狐了?”
顾大夫明显一愣:“他分化之后是什么啊?”
“银狐仓鼠么。”
银狐仓鼠,简称银狐。
顾大夫:“……”
作者有话说:
如果那天被纪翎“碰瓷”的是贺琢,那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7章 铃儿响叮当(上)
因为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纪翎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几乎是刚入睡就被炒饭的香气和油烟机嗡嗡作响的声音叫醒了。他翻身下床,在饭桌上看到两碗炒饭和旁边摆着的几碟清淡小菜,厨房的磨砂玻璃隐隐约约透出纪凉燕系着围裙的修长身影。
纪翎拉开厨房的门,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纪凉燕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拿着锅铲回过头,两双极为相似的眉眼隔着屋子里的油烟对视了一下。
她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五官端正,神情恬淡,眼尾在笑起来的时候浮现出几丝纹路:“起床啦?快去吃饭吧,一会儿炒饭该凉了。”
纪翎走过去接下她手上的铲子:“妈,你先去吃吧,剩下这点我来炒。”
纪凉燕不同意,把他往厨房外面推:“已经做完了,你来干什么?快去吃饭!”她看着挺瘦,力气却大得惊人,纪翎被她强行按在椅子上,手心里也被她插上了一双筷子,纪凉燕凑近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心疼的神色:“你昨晚又熬到几点?瞧瞧你那黑眼圈,跟你说多少了遍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天天两三点钟睡觉身体还要不要了……”
纪凉燕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纪翎默默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反问道:“那你昨晚几点回家的?”
纪凉燕被噎了一下:“我那是因为昨晚加班了嘛……”
纪翎皱起眉:“你把那个兼职辞了吧,总是那么晚下班我不放心。”
纪凉燕摘下围裙搭在椅背上,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放心吧,昨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了,老板把工资都发给我了,我打算下个月找个别的兼职试试,倒是你,“她放下筷子,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别出去做兼职了,嗯?你马上就要高三了,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千万不能影响你的学习。“
纪翎掀起一眼,睫毛低垂,神色平淡:”没有什么能影响我的学习。“
吃完饭,纪翎坐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薄纱般的云彩在晨空中伸展着,透过污迹斑斑的车窗,纪翎看着城市苍白的轮廓逐渐从阴影中显现。他逆着光,侧脸的轮廓平整流畅,仿佛水天相接处柔和的线条。
一个多小时后,纪翎在缘溪街附近的站牌下车。
”西日“还没正式开始营业,纪翎绕到店后,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刚走进店里,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
”白姐,“他敛眉看向来人:”你又在这里抽烟。“
白萤手忙脚乱地掐灭手里的烟,又用手在周围扇了几下风才笑嘻嘻地凑上来:”你不会告诉老板的,对不对,小翎?“
见纪翎没有说话,白萤更凑近了一点,精致的五官在灯光下轮廓分明,她今天穿的连衣裙很很显身材,逼仄的空间里,纪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起来,他的眼神四处乱飘:”我要先去换衣服了,白姐。“
白萤伸手捏捏他的脸蛋,笑道:”真可爱啊,快去吧。“
白萤目送着纪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打开屋子里的空气净化器才慢悠悠地回到女员工休息室里,脱下高跟鞋,套上员工制服。
三秒后,都市丽人白萤下线,”西日“员工柯尔鸭上线。
同样,另一间员工休息室里,纪翎变成鹦鹉的模样,在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
他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更小的背包,这个背包只有他的手指那么大,针工精密,看起来简直像一个玩具。纪翎把背包挂在手指上,三秒后,休息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奶黄色的小鹦鹉,小鹦鹉的翅膀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水蓝色书包。
小鹦鹉叽叽喳喳叫了两声,转而把小书包衔在嘴里,展翅飞进鸟类的活动场所内。
场馆的天花板由一整块玻璃,此刻天气晴朗,阳光倾泻而下,场馆内植物生机勃发,各种鸟类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纪翎找到自己一贯栖身的那棵树,展翅飞了上去。树上有一处不甚明显的小树屋,刚好容得下一个小鹦鹉的身形。他把小背包放在自己的身侧,从树屋中叼出一个和自己身形差不多大小的小画架,再从背包中叼出几本迷你的小册子。
这一幕看上去有些滑稽,像是某种拟人化的动画片,但是如果让南林高中的学生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露出震惊和复杂的神情,因为这个所谓的“迷你画册”正是南林高中课本的超级缩印本。
这也是纪翎想出来的办法,如果全天打工,势必会耽误自己学习的时间,因此他来到打印店,拜托打印店老板把这个课本缩印成现在的大小。
以前也不是有学生过来要求老板把课本缩印的,但是他们的目的大差不差只有一个——考试作弊用。
老板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委婉提醒道:”确定是这个大小吗?字迹很难看清楚啊。“
纪翎沉吟一下,想出来一个勉强说的过去的借口:”没事儿,是给家里的宠物解闷看的。“
老板:“……”
现在的学生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纪翎在翅膀和嘴的帮助下把书架在了书架上,然后豆豆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画架上的课本,乳黄色的小嘴微微开合,在心里默默地背着课本上的内容。
九点,沈百廷顶着一头鸡窝发型慢悠悠地走进店里,他睡眼惺忪,脚步虚浮,明显还没睡醒。
他哈欠连天地往里走,又在看见角落里人影后张着大嘴僵在了原地,连哈欠都忘了打。
贺琢还没有注意到他,他正蹲在介绍板前面看得起劲:“铃铃,哦,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年龄三岁,性格……”
他停顿了一下,下一秒,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活泼开朗,伶牙俐齿。”
沈百廷本想趁着他不注意蹑手蹑脚溜进场馆,没想到贺琢已经率先发现了他,自来熟地举起手挥挥:“嗨,沈老板。”
贺琢一身黑衣黑裤,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贺竺拽着他的裤腿,从他的身后悄悄探头,手里捧着一个金色的鸟笼,里面一只牡丹鹦鹉正阖眼小憩,偶尔睁开眼睛瞧瞧四周,然后又闭上眼睛。
沈百廷调动了这辈子的职业修养,又看看了贺竺充满期待的小脸,才费劲挤出一个笑:“帅哥,今天来的好早啊。”
贺琢朝他点点头,俯下身,黑色卫衣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从身后拉过妹妹,大手盖在她的头顶,温声说:“贺竺,告诉叔叔你想做什么。”
沈百廷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对贺琢举起一个中指:你他妈才是叔叔。
同时被两个人盯着,贺竺有点脸红,微微低下头,沈百廷这才看到她今天顶着一头歪歪扭扭的麻花辫,身上倒是穿着一条公主裙。
沈百廷无声地看了一眼贺琢,想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第8章 铃儿响叮当(下)
店里还有几个客人,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贺竺身上,她却一点不怯场,大声开口问道:“叔叔,可以把鹦鹉卖给我吗?”
怎么哥哥问完妹妹问?沈百廷一阵心累:“这个不行。”
贺竺的眼睛瞬里间掬起一捧水。
昨天贺竺回到家就给钟素商打了个长途电话,花了一个小时把自己碰到的小鹦鹉添油加醋一顿夸,听得钟素商啧啧称奇,直接大手一挥吩咐贺琢明天把这个鹦鹉也给妹妹带回家来。贺琢昨天就给妹妹解释过了,奈何小狗天生犟种,说什么都不听。
现在好了——贺琢用大手在妹妹的头顶呼噜了两下:“你看我就说不行吧?行了,别哭了,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多玩一会呢。”
贺竺不死心,仰起脸看向沈百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写满渴望,小手把怀里的金丝笼子高高举起:“叔叔,你看这是我的另一只鹦鹉,她叫铛铛,自己很孤单的,我想给她找个伴,可以吗?”
沈百廷看着贺竺粉雕玉砌的小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他弯下腰面对面看着贺竺,柔声开口:“可是你想一想,小鹦鹉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如果它和你回家了,它就要离开现在的朋友了。你也在上幼儿园,对不对?”
贺竺点点头。
“那你愿意离开现在的幼儿园,离开现在的好朋友吗?”
贺竺咬着嘴唇想了想,摇摇头。
贺琢看看沈百廷,笔直的剑眉一挑,没想到这老板还挺有两把刷子的。贺竺想把小鹦鹉带回家的想法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贺琢巴不得自己不用出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心情大好,抱着换好脚套的贺竺,大摇大摆地往场馆里面走去。
他走得倒是挺潇洒,一只正在地上慢悠悠地散步的白色科尔鸭却差点被他一脚踩死,她愤怒地”嘎“了一声。贺琢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抬脚。
原来是一只小白鸭。
柯尔鸭抬起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换了条道走。贺竺的眼睛也被雪白的小鸭吸引了,但是也只是吸引了一秒,下一秒,她马上想起了今天自己是来干嘛的,大声拍拍手:“小鹦鹉在哪?”
沈百廷一惊,他刚想起来纪翎可能还不知道贺琢兄妹俩又来的消息,于是马上提高提高嗓门假装重复贺竺的问题,实则给纪翎提醒:“小鹦鹉在哪里呢?昨天的妹妹又过来看你了!”
他旁边的位置正好是贺琢的耳朵,犬类的耳朵本来就敏感,后者被震得不行,嫌弃地离他远了几步:“嗓门真大。”
沈百廷:“……”
叫了几嗓子小鹦鹉都没飞出来,反倒是屋子里的一众百灵八哥画眉白鸽都被叫醒了,叽叽喳喳咕咕咯咯地叫起来。
“不是,沈百廷你有病吧?大早上叫什么叫?”
“就是,本来昨天被逼着唱一天歌就烦,能不能把嘴闭上?!”
沈百廷默默承受着自己员工用内部加密通道加载的多少掺杂点私人情感的怒骂,好在他本体是鸵鸟,平时也习惯了把头埋在沙子里。
没事的没事的,他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钱难赚屎难吃。
还是小孩子眼睛看得清楚,贺琢率先伸出一根肉乎乎的手指,准确地指向了掩在枝杈中的小木屋,惊喜道:“小鸟在这里!”
沈百廷抬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小鹦鹉背对着他们,显然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他是知道纪翎边打工边看书的习惯的,平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明显要穿帮了啊!
阻止已经太晚了,兄妹俩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树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琢用手指敲了敲树干,小鹦鹉背对着他们,身体一拱一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贺琢曲起手指。
纪翎正在心里默背课文,却突然感觉屁股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纪翎:“?”
他一边想着这是哪来的摸小鸟屁股的臭流氓一边回过头,眼睛在看到贺琢的一瞬间睁到了最大。
不是,怎么昨天来了今天又来?你来这儿打卡来了?
沈百廷胆战心惊地看着面面相觑的一人一鸟,不,两人,不,一狗一人,大脑一片空白。
小鹦鹉扇扇翅膀,因为受惊而扑飞起来,发起了几声短促的叽叽喳喳。贺琢一脸坏笑的俊脸先是放大在他的面前,然后转过去问老板:“你这鹦鹉公的母的?几岁了?”
沈百廷一脸惶恐:“呃,公的,十……不,三岁。”
贺琢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虎牙若隐若现,他把笼子举到纪翎的面前:“来,跟你未来女朋友打个招呼。”
沈百廷被这个虎逼说出来的话震撼得无以复加,过了好几秒才敢悄悄抬起头看纪翎的反应,心里浮出一丝感叹:纪翎脸颊的红腮红好像更大、更红、更艳了啊。明明是一只鹦鹉,却瞪出鹰的气势,他眼神之凌厉,他丝毫不怀疑纪翎下一秒就要飞出来啄瞎贺琢的狗眼,让贺琢从此改名叫“贺啄”。
小鹦鹉简直要被气歪了嘴,毛茸茸的小胸脯一起一伏。他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顾念着还有小孩子在场,没有骂出声。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贺琢却根本没察觉到,还一个劲地把金丝笼子往他眼前递:“别害羞啊,介绍一下,你女朋友叫铛铛,你看,你还叫铃铃,这是多大的缘分呐,以后你们,不,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就是你们的爸爸,旁边那个看见没,就是你们姑姑。”
说着自己还嘿嘿笑了两声。
纪翎想撕烂他的狗嘴。
折腾出这么大动静,笼子里的牡丹鹦鹉终于醒了,警惕地在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对上了站在树上的纪翎。贺琢兴奋起来,马上把笼子捧得更高:“快,你俩交流两句,等你把坏毛病改好了就把你接回去。”笼子里的鸟扑闪扑闪两下翅膀,对着纪翎叫了两声。
小鹦鹉屈辱地别过头,蓬松羽毛后的小画架却不小心露了出来,贺琢眼睛尖,惊喜道:“老板,你的鸟还会画画呢?”
堪比恶魔的低语。
沈百廷麻木地看着眼前越来越离谱的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创业终于要走到头了。天知道他多想拿起手边的扫帚把贺琢赶出去,但是转念又想起昨天接过来的那一沓不薄的钞票,他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啊哈哈哈哈,这个鹦鹉确实是比较聪明的,这个画画,呃,我让他学了一点。”
小鹦鹉闭了闭眼,贺世仁、沈扒皮,你俩给我等着。
最后总算是以小鹦鹉装模做样地在纸上印了几个脚印结束,除去元气大伤的纪翎和即将入土为安的沈百廷,大家都很满意,尤其是金主贺琢。
临走之前,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沈百廷面前,深沉道:”这周进步很大,它都没有骂我,你教得挺好,这钱你拿着,给它买点水果吃。不过——下周,不,下个月见到它的时候,我希望我的鹦鹉能学会画画。”
沈百廷嘴唇翕动了两下,说了一句话。
贺琢没听清:“什么?”
“我说,”沈百廷用呆滞的眼神看着他:“你是怎么从一只鹦鹉身上找到养成的乐趣的?”
作者有话说:
鸟咖里目睹全过程的所有鸟(大声指指点点)(嫌弃):小伙子看着浓眉大眼的 怎么是个变态啊?
第9章 口哨
当天晚上纪翎就做了个噩梦,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恶魔提着金色鸟笼一直在他的身边喃喃自语,而他被大铁链子绑在大床上浑身动弹不得。这种非人的折磨持续了一夜,直到将近天亮,纪翎才从束缚中挣扎出来,也终于听清了恶魔的低语——“纪翎,纪翎,你要结婚不要?”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着,发现身上的睡衣都湿透了。
妈的,这个梦太吓人了。
第二天他就在鸟咖店姐姐们七嘴八舌的关怀之下请了一天假,但是一天一宿显然不足以冲淡这种惊恐的心情。再一想到本该属于他的平淡周末却被贺琢搞得一团糟,纪翎就更觉得无比的心力交瘁。
这边贺琢也看见他了,前者眯起眼睛看着从远处走来的清瘦单薄的小同桌,对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还是那件白衬衫,挺热的天气扣子还一直扣到最上面,窄肩薄背,劲瘦的腰身因为被黑腰带勒着而显得更细。
纪翎在他面前放下书包,淡淡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后马上低下了头。
不行,再看一眼感觉自己后槽牙就要咬碎。
贺琢看不清他的表情,转而去盯他毛茸茸的发顶。想着刚才看到纪翎的腰身,贺琢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脸上有些不以为意,心底突然冒出来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这么瘦,也不知道平时都吃什么。
纪翎没搭理他,贺琢先巴巴凑上来了。他瞅瞅纪翎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问道:“你这周干嘛去了?”
他还有脸问?
纪翎心中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远了他几寸,淡淡回了一句:“相亲。”
贺琢一乐,纪翎看着冷面冷心,没想到还会开玩笑,他顿时一下子来了兴致:”嘿哟,没看出来啊,感觉怎么样啊?和哪个小姑娘啊?漂亮吗?“
他不说也就算了,一张口,纪翎立马想起来那天被人拿着鸟笼子怼在眼巴前的一幕,他娘的,岂止是包办婚姻,搞的还他妈是人|兽。
纪翎缓缓把脸扭向贺琢,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感觉非常好,就是女方现在年纪还小,再等个十一二年我们就结婚。“
贺琢的表情和姿势足足静止了两秒。
”我靠,纪翎!“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后又赶紧压低了嗓门:”十一二年?你疯了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童养媳啊?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啊!“
下一秒,他看见了纪翎微微翘起的嘴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靠,你骗我?”
纪翎淡淡答道:“谁骗你了。”
班里的文艺委员也被大呼小叫的贺琢吸引了目光,刚好想起来自己也有事情要和纪翎说,于是赶紧走过来问道:“班长,咱们这周板报的主题是什么来着?”
纪翎思索了两秒,惨痛经历如走马灯般在大脑中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拒绝动物表演。”
文艺委员有些吃惊,嘴巴张得圆圆的:“可是我听说这周的主题是保护环境啊。”
纪翎觑了一眼旁边的贺琢,微微颔首:“先做这个主题吧,更有警示意义。”
旁边的贺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会是他看错了吧,怎么感觉纪翎刚才好像瞪了他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