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觉醒了——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3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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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牧驰今天一天, 抽了他半年的烟量。
没有光照, 他却能看清少年的每一根眼睫毛。
他抽出烟嘴, 压抑着怒气说:“我等了你一天。”
他声音叫亮了灯。
橘光瞬时照到晏鹤清身上, 他抱着花,发梢还留着冬夜的寒气,他仍是不紧不慢上楼, “那是你的事。”
陆牧驰腾地起身,他瞳孔猛缩,几乎碾碎指间的烟, 随即丢掉,拽过挂在楼梯扶手上的袋子, 挥手一扬。
沸沸扬扬的粉钞从袋子飞出,像纷飞雪花, 扑簌簌在楼梯间里飘落。
“你的刺我连夜拔了, 你还有哪不满意?”
陆牧驰盯着晏鹤清怀里的花, 牙齿磨得咯咯响。
他是真的很生气。
晏鹤清电话一直无人接, 怕离开会错过晏鹤清, 他便在这儿守了整天,颗粒不沾,更怕……
晏鹤清出事。
结果他担心一天,晏鹤清抱着两束不知他妈谁送的花回来!
是冯知闲还是谁?
陆牧驰心脏跳得奇快,两只装了火药桶一样的眼睛,恨不那两束碍眼的花立即烧成灰烬。
上一阶楼梯落着几张纸币,晏鹤清停住,他神色平静,“手术留下痕迹,都需要时间愈合。我没有天赋异禀,转瞬能若无其事。”
他抬眸,迎上陆牧驰错愕的目光,“能让路了吗?我工作一天,实在很累。”
昏暗光线落到晏鹤清的眉眼,确实很是疲倦。
他是去工作,不是去约会……陆牧驰怒气瞬间无存,他舔了一下嘴角,侧身让开。
晏鹤清避开落有钞票的地方,全程没看陆牧驰,走完最后几级楼梯,掏钥匙开门,就要进屋关门。
陆牧驰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卡住门,不等晏鹤清开口,他眸光闪烁,“我不进去,我再说一句。”
“你意思我明白了。”他目光灼灼,“我给你时间愈合伤口。同样,你要接我电话,我——”
会担心三个字转了几圈,到底没有出口。
晏鹤清同时关门。
门将合上时,飘出他清冽的声音,“离开请带走你的垃圾。”
门关上了。
陆牧驰下意识看向满地烟屁股,他掏出手机就要喊保镖清理,又扭脸看着紧闭的门,“……”
脸色变了几变,还是蹲下自己捡。
捡了一会儿,抓到几张钞票,他眼皮自动跳了几下。
晏鹤清口里的垃圾,还包括这些钱?
晏鹤清进屋后,换鞋抱着花进了厨房,堵住下水道,接了半盆水,取下裹花的报纸,仔细放进水里泡着。
然后煮他的晚餐。
热水沸腾,晏鹤清放进十个水饺,脑海仔细复盘陆牧驰刚才的表现。
除了对他的情绪,陆牧驰整个很松弛的状态,加上徐乔音莫名请假,晏鹤清低头,盯着逐渐飘起来的白胖水饺,他有九成把握,陆牧驰把徐乔音藏起来了。
片刻,晏鹤清捞起水饺,做了一个蒜蓉醋碟,端上水饺去客厅吃晚饭了。
冷得手指僵硬,看了眼暖气片,晏鹤清想想,还是打开小太阳,摆在脚边取暖,迅速解决了晚餐。
吃完整理干净厨房,晏鹤清进卫生间检查了晾的衣服,手感确实还很润,不用暖气片,明天无法穿。
他取下衣服回到客厅,打开暖气片,将衣服挂到暖气片烤衣服的支架。
时间快九点,他坐下看书,看完将近12点,他脖颈难受得厉害,就没去洗澡,简单洗漱完上床睡觉。
关上灯,安静得能听见落雪声。
春节,要下大雪了。
次日六点,晏鹤清掀开被子起床,先去厨房看花,剑兰和菊花泡了一夜水,开得更好了,有几个花骨包,也展开了花瓣。
晏鹤清放了心,重新找了几张纸,自己包上两束花。
很简单,也和花店老板说的一样,所有颜色的剑兰没有搭配,包成花束并没那么好看。
但这不重要。
包好花,他快速煮了碗面条,吃完上秤。
还是119。
体重似乎卡在这个数字,很难再涨上去。
晏鹤清敛了下眉,才去洗澡。
洗完,他第一次用了房东给的那个噪音极大的吹风机,他不会弄造型,只把头发吹得柔软,又用小剪刀,自己简单修剪了刘海。
开了一夜暖气片,房间暖如夏天,烤着的衣服裤子也热乎,晏鹤清换上新毛衣,裤子,再穿上那件新大衣。
仔细系上围巾,晏鹤清看了看窗外,没下雪了,他就没带伞,抱着两束花出门了。
整个楼梯间干干净净。
走出单元楼,外面地上铺着皑皑白雪,没人走过,干净无比,晏鹤清走过,才留下一排单向的脚印。
这次没有去地铁站,他走过斑马线,到京大门口的公交车站等车。
京大公交车站是大站,几乎囊括所有线路,大清早,已经挤满要去抢购年货的人。
公交车一辆接一辆,半小时后,和其他早挤满人的公交车不同,一辆空旷的公交车姗姗来了。
只有司机。
这班车终点站是郊区陵园,司机象征性停车打开车门,人群皆没动,只晏鹤清上车了。
刷了钱,晏鹤清走到最后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门关上,载着晏鹤清再次启程。
到终点站要三小时,晏鹤清塞上耳机,耳机没有任何声音,他搂住花束,静静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同一时间,林风致顶着一头乱发下楼。
他穿着睡衣,进厨房接了杯冰,然后倒了一大杯汽水,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灌。
林母进来看到,嗔怪道:“少喝汽水,对身体不好”。
林风致眼睛都还没闭着,昨天他被陆氏的保安丢出来,陆凛的新年礼物没送成,他气结一晚上,快天亮才睡着。
他嘟囔,“我只想喝汽水。”
他放下只剩冰块的杯子,又要回房间睡觉,林母在后面问他,“年夜饭想吃什么?不许再吃帝王蟹,你天天吃,身体受不了。”
这时林风逸也来了,他也穿着睡衣,双手抱胸靠着门框,嘴角挂笑,“来道白斩鸡,好久没吃了。”
林风致打着哈欠,“我最讨厌鸡肉!”
“用葵花鸡。”林风逸上前揉了一把他头发,满目笑意,“上次出去吃饭,你不是说葵花鸡香,我昨天叫人弄了几只。”
林风致掀开眼皮,瞳孔里还是困意,“是吗?不记得了。”
又一道脚步声走近,是林家大儿子林风弦,他这段时间一直出差,昨晚深夜才到家。
林风弦一身家居服,戴着银丝边眼镜,他气质温和,比林风逸大两岁,不常见的外人,都会误认他是老二。
“大哥!”林风致马上清醒了,上前浅浅抱了一下林风弦,“你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林风弦拍拍他后背,笑着松开他,“是想我还是想你的礼物?”
林风逸紧凑过来,“那肯定是礼物。”
林风致咧嘴,“都想!在哪儿?我现在去拿!”
“还在行李箱,晚上给你。”
林母瞧着三个儿子相处融洽,眼里笑意都装不下了。
这时林风弦突然换个话题,“风致,你找到了亲哥,今天要不叫他上家里吃团圆饭。”
林母早有这个意思,“对对,我刚想说,一打岔差点忘了,是啊致致,你给鹤清打个电话,叫他来吃饭。”
林风致忽然就安静了。
上次晏鹤清来林家,大家全都很喜欢他……
而且他现在还在生气。
晏鹤清连个洗发水牌子都不帮他问,他搜好久还是没找到。
林风逸听到要邀请晏鹤清,先是看向林风致,见他气鼓鼓的样子,马上说:“别人有家人,来我们家吃年夜饭算怎么回事。”
林风致本想解释晏鹤清和他养父母断绝关系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过年不一样,阖家团圆,万一晏鹤清就回去过年了呢?
林风弦没想到这一点,他非常惋惜,“爸说他下棋很厉害,我还想讨教几盘。”
林母提出另一个建议,“那初二邀请他吧,走亲访友的日子。”
林风逸目光还看着林风致,林风致犹豫了一下,才嘟囔,“再说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脚下加快跑了。
等林风致上楼,林风逸皱眉不满说:“哥你话多没处说,就去找我嫂子!”
他口中的嫂子是林风弦未婚妻,两人明年结婚。
林风弦多少看出点眉目,他非常诧异,“风致和他亲哥关系不好吗?爸说那个男生性格很好啊。”
“不是鹤清不好,是你弟弟过不了心里那关。”林母微微叹气,“再给他点时间适应吧。”
三小时后,公交车停在终点站。
晏鹤清下车,过年没人来,附近更冷清了,晏鹤清往前走,走快二十分钟,就到了陵园。
自从能自己赚钱了,晏鹤清每年过年都会来。
晏赵夫妇巴不得他过年出门,免得他跟着吃香喝辣,根本不过问晏鹤清去哪儿。
一共208步台阶。
到他爸爸的墓。
当年晏家烧得一分不剩,两块墓地还是街道出面弄来的,没能挨在一起。
孤零零的一块碑上,只有简单的名字,年月日,没有照片。
晏鹤清放下那束菊花,微笑说:“爸,新年快乐。”
再往前走426步,左转上56步台阶,就是他妈妈的墓。
晏鹤清轻轻放下剑兰,蹲下,缓慢抚摸着“晏秋霜”三个字。
“妈,我来了。”
不见底的眸底,有些微的水光涌动。他弯起双眸,“新年快乐。”
脑海里,是女人模糊的身影,漫天火光可怖,唯独她的怀抱,安全温暖。
晏鹤清突然话多起来,说考试成绩,说转系,说他早上吃了一大碗面。
事无巨细,全说给面前的墓碑。
风越吹越大,整座墓园死一般沉寂,今天最后一班公交车只到3点,快到时间,晏鹤清才停住。
他探身靠近,闭眼亲吻了一下墓碑,“妈你睡觉吧,我下次再来看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他垂下眼睫。
昨天林风致如同原文剧情一样,闯了陆氏总部。
他能猜到结果。
礼物没送成,还碰了一鼻子灰。
可他的恋爱脑弟弟,永远学不会教训。
被太多人宠习惯了,生活太优渥,没有其他烦恼,他脑子里,只有陆凛。
过很久。
他轻声开口——
“弟弟也很好,您放心。”
一年一度的陆氏家族聚餐,全族人全围着陆凛。
陆翰脸拉得老长,那个位置,本应是他!他放下筷子,转脸说:“小驰……”
声音卡住,陆牧驰不时看手表,随口应,“什么?”
陆翰不高兴了,“老看表做什么?我警告你今天别想溜。晚上和你齐叔叔约好打牌,他女儿也到。”
陆牧驰要回半山别墅和徐乔音过年,“我不——”
“你想学你叔叔的不听话?”陆昌诚过来了,他沉下脸,“齐家姑娘我见过了,模样俊,学历好,还知书达理,这几个世家,独她配得上你,你今晚的活动通通取消!”
陆昌诚发话,陆牧驰再不情愿,也不敢多说,他烦躁放下手,“知道了。”
陆昌诚这才满意,又看向不远处的陆凛,血压再次攀升。
连一顿年夜饭,都不陪他吃!
陆凛应酬完,独自驾车出城。
刚开没一会儿,他突然停在路边,快到年夜饭时间,市中心前所未有冷清。
陆凛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黑眸深邃不见底,猜不透他的情绪。
时间渐逝,两道的路灯紧跟着亮了。
抽完烟,陆凛降下车窗散味,再启动,已是换了个方向。
晏鹤清下了公交车,司机立即关上开走,忙回家团圆。
早上还热闹的街道,此刻寂静到晏鹤清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到小区,保安室还亮着灯,只是保安也回家吃年夜饭了,空得只有灯在亮。
小区的一排排楼,也只零星亮着灯。
路面还有残雪,踩着咯吱作响。
晏鹤清走得非常慢。
一是路面有些滑,二是小区路灯形同虚设,毫无作用。
转个弯,就是晏鹤清住的单元楼,他小心辨认着脚下路面,忽然,一束车灯亮起,明亮橘光穿透黑暗,一路铺到他脚边,照出一条清晰的路。
晏鹤清停住望过去。
只见车门打开,一道模糊身影下车。
随后,那人喊他。
“晏鹤清。”

朦胧光晕里, 男人沉稳走向晏鹤清,挺拔身影逐渐清明。
黑色长款大衣微敞着,里面是简洁同色西装, 米色羊绒围巾搭在脖间, 自然垂下。
是陆凛。
晏鹤清没想过陆凛会在大年夜出现, 他短暂错愕了片刻,陆凛已经到了他面前。
陆凛视线落到晏鹤清脸上。
少年的脸色, 近看更要苍白。
回过神,晏鹤清礼貌弯起嘴角,“陆先生, 是找我有事吗?”
陆凛音色低沉, “有一个抵医药费的临时工作, 接吗?”
晏鹤清问:“现在?”
“现在。”
晏鹤清直觉这工作不简单, “我能先问是什么工作吗?”
“陪我母亲。”陆凛眸光幽深,“她身体不好,常年在山中静养, 很少见人,工作就是哄她开心,按市价三倍时薪支付工资。”
脑海闪过在陆凛住处见过的合照。
原来原文陆凛从不在陆家吃年夜饭, 是这个原因。
晏鹤清沉默了一会儿,他摇头, “不接。”
黑眸微沉,陆凛还未开口, 晏鹤清突然扬起脸, 对上陆凛的目光, 他唇畔浅浅扬起, “我想去做客, 蹭一顿饭可以吗?”
晏鹤清要上楼一趟,陆凛在楼下等他。
目送单薄的背影走进单元楼,陆凛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
对面接很慢。
陆如婵这些年耳开始背了,通常要等一段时间。
回铃音快结束,才响起陆如婵的声音,“阿凛,要到了吗?”
“没有,来接一个朋友。”
陆如婵颇是意外,带朋友?这还是头一次,她笑着点头,“好,我让人多添几道菜,你朋友什么口味?”
“家常菜,清淡,别太甜。”顿了顿,陆凛说,“他是年轻人。”
陆凛特意强调,陆如婵倒是好奇了,“多年轻?”
这时楼道灯亮了,晏鹤清从单元楼出来,陆凛目光跟着他移动,“18。”
晏鹤清提着一个纸袋,出来见陆凛站在车外,空中又开始飘雪,他脚下加快,小跑向陆凛,“陆先生,可以走了。”
陆凛放手机回口袋,走到后排座开了车门。
晏鹤清一时不解,是要他开车?他没有驾照。
陆凛没让他疑惑太久,“上车。”随后回了驾驶座。
是他自己开。
晏鹤清便上了后排座,车内温度很高,和外面仿佛两个时空,他的前方,是陆凛高出椅背的半个后脑。
陆凛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出发了。
晏鹤清将纸袋轻搁到脚边,装的是他养的那几盆多肉。
是给陆凛母亲带的礼物,现在这个时间,商店全关门了,买不到其他礼物。
许是车内太安静,陆凛顺手开了电台。
随机的电台,两个演员在讲相声,语调浮夸。
陆凛望着后视镜,镜子里,少年安静坐着。“不喜欢就换歌。”
“不用。”少年忽然抬眸,看向后视镜,“过年听相声很热闹。”
陆凛挪开目光,车开出小区,又前行了一段路,他掉头上高速。
车内是演员不断夸张的笑声,他再度开口,“怎么不继续住?”
“有事要处理,回家方便。”
车拐上高速,两旁路灯照着,有雪落到挡风玻璃,雪渐渐大了,“没碰上债主?”
“嗯。”晏鹤清弯起眼眸,“他们也要过年。”
陆凛又看向后视镜,就撞进少年清亮的眼睛,“谢谢你陆先生。”
陆凛喉结微微滑动,不动神色移开目光,“你谢过了。”
“是今天的谢谢。”晏鹤清莞尔,“其实我今天心情有些糟糕,你愿意邀请我去你家过年,我很高兴。”
陆凛喉咙有些许咳意,他压下去,“为什么糟糕?”
“很想念一些人。”晏鹤清这才收回目光,他转而看着窗外,间错有几缕路光,大部分时间是寂静的黑暗。
电台里,相声说到高潮处,台下一片欢声笑语。
接下来的路,两人皆没再出声。
下高速再开了一段路上山,宁静山间,只半腰有一处地方亮着灯。
到别墅停住,雪下得比市区大,大片大片往下掉,晏鹤清合上纸袋,下车几步上了台阶。
陆凛降下半边车窗,“先进屋,我去停车。”驾车去了车库。
同时身后响起开门声,光亮照到台阶,旋即一道慈爱的女声说——
“你好,小朋友。”
晏鹤清回身,映入眼帘,是一个瘦到极致的女人,几乎是一张苍白的皮裹着骨架,戴着一顶厚帽子,坐着轮椅。
几乎是立刻和合照里的女人重叠了。
这是陆凛的母亲。
晏鹤清礼貌鞠躬,“您好,我叫晏鹤清。”
陆如婵招招手,“靠近些。”
晏鹤清不明所以,他上前几步,弯腰靠近陆如婵,“您说。”
陆如婵这才看清了晏鹤清,她微笑,“很配你的名字。”也确实年轻,比陆牧驰还小5岁。
干枯的手心,温柔拍了拍晏鹤清的肩,“快进屋,外面冷。”
跟着进屋,佣人早已备好了客人的拖鞋,全屋开着合适的地暖,晏鹤清换上鞋,又脱掉了大衣,等到客厅,他一一拿出礼物,“这是我养的小盆栽,希望您喜欢。”
共四盆。
粉色蓝鸟,彩色浆果,雪花玉坠,钱串锦,用白色小瓷盆种着,每一盆都开得特别有生命力。
陆如婵看得惊喜,她端过粉色蓝鸟,爱不释手,“好漂亮,我一定会认真养好。”
晏鹤清还提着纸袋,佣人要接过,晏鹤清微笑着摇头,佣人也回了一个笑容,就没动了。
玄关响起关门声,不一会儿,陆凛进来了。
除了大衣围巾,西装外套也脱了,只穿着浅棕色细条纹衬衫,他边走边解着袖扣,陆如婵举起小盆栽,“阿凛,你看小鹤清送我的礼物,多漂亮!”
陆凛看向那盆粉蓝鸟。
的确养得很漂亮。
他取下手表,看了眼时间,八点多了,他搁到小边几的收纳盘,往饭厅走,“开饭吧。”
陆如婵还是不舍得放下,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盆栽。
忽然神秘朝晏鹤清眨眼,“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在餐桌上。”
到了餐桌,晏鹤清才知道,礼物是一道菜——菠萝油条虾。
佣人笑着说:“这一道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她上次下厨,还是十年前呢。”
陆如婵笑着摇头,“不全是我做的,站不起来,就准备食材,最后拌一拌,其他还是要厨师操作。”
她看向晏鹤清,“阿凛说你不吃太甜的,这道菜不甜,酸甜口。”
晏鹤清知道这道菜,谢昀杰的婚宴菜单有这道菜,做法简单,但准备过程麻烦,要将虾泥逐个塞进切段油条里,特别受小朋友欢迎。
其他菜色意外不夸张,全是家常菜。
上汤芦笋,鲍鱼红烧肉,清蒸牛肋条,茶树菇拌黄瓜花,鲍鱼焖虾仁,椰子排骨汤,酒香焗鸡,元宝蛋,干煎薄腌黄鱼,板栗烧仔排,梭子蟹炒年糕。
还有一锅,薄荷绿豆汤。
佣人倒了一杯,陆如婵先端给晏鹤清,她打量着晏鹤清,“多吃肉,你太瘦了。”
用公筷先夹了一大块牛肋条到晏鹤清菜盘里。
晏鹤清却看着薄荷绿豆汤,除了他老家,其他地方几乎没见过加薄荷煮绿豆汤。
他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半杯,陆如婵先说了,“喜欢吗?这是我老家的做法,特别解腻,夏天和过年喝最合适了。”
晏鹤清问:“您老家不在首都吗?”
“不算,祖籍在南方,只是我出生身体就不好,坐车超半小时就发病,出不了远门。”陆如婵微微叹气,“一直没能回去,阿凛倒是去过两次。”
陆凛的姥姥姥爷相继去世,遗愿是落叶归根,回老家合葬,两次是陆凛亲力亲为。
晏鹤清握住筷子,夹起牛肋条,这时又一双公筷落到他的菜盘。
是一块塞满虾泥的油条。
随后又是一块凤梨。
晏鹤清抬眸,陆凛平静收回公筷,“我试过了,没有太甜。”
上次在陆凛办公室,他提过京酱肉丝太甜。
晏鹤清默默啃着牛肋骨,又夹起油条,裹着调配的沙拉炼乳酱料,甜味点到即止,油条清脆,虾泥鲜甜,再加上酸甜的凤梨,确实开胃可口。
他自己又陆续夹了几次。
晚饭吃完,按照往常的习惯,陆如婵就要准备休息了。
她今天异常高兴,便延长了两个小时。
她特别喜欢听晏鹤清说话,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不疾不徐的沉稳,听着特别舒服。
晏鹤清知道陆如婵在山里静养几十年,很少接触外面世界,他就将他打工时的一些见闻,稍加润色说给陆如婵。
陆凛去了厨房,没多会儿端着果盘出来。
陆如婵晚饭后不能吃水果,盘里全是蓝莓。
陆如婵听入了神,等回神,已经快半夜了,陆如婵低语,“又过去一年了。”
她声音极低,晏鹤清没听清,他靠近一些,“您说什么?”
陆如婵眼里浮起笑意,她轻轻抓过晏鹤清的手,双手握住,满脸慈爱,“我说12点会放新年烟花,足足十分钟。”
“花园有块地方没遮挡,是赏烟花的最佳观赏位,每年都有人想花钱上来观赏呢,待会儿让阿凛带你去看。”
她拍拍晏鹤清手背,收回手微微笑着,“我困了,回房休息了。”
陆凛要送她回房,陆如婵自己操纵轮椅,“这么点距离,我能行。你啊,好好陪小鹤清。”
陆如婵回房了,客厅安静下来。
落地窗外,已隐隐有动静,12点快到了。
陆凛迈腿往外走,“走吧。”
晏鹤清起身,提过纸袋,跟上陆凛出去了。

外面雪已经停了。
别墅花园正前方是大草坪, 围栏齐腰,木菱格上缠绕着干枯的蔷薇枝蔓,俯瞰着远处星点灯火。
是离山脚有一段距离的小镇, 常住人口不多, 但每年有一场新年烟花秀, 大年夜从市区来观赏烟花的市民很多。
身后响起咯吱的踩雪声,陆凛侧目。
只别墅门前亮了一盏照明灯, 花园光线昏暗,晏鹤清穿了大衣,围巾也围得严实, 垂眼盯路, 走得缓慢。
他鞋滑。
晏鹤清快到跟前, 陆凛收回视线, 围栏扶手积了薄雪,他抬手将面前的雪,沉着一推, 悉数无声推落。
五指冰凉,他收回身后。
这时晏鹤清也到了,却没有去搭围栏, 只站定在陆凛旁边,轻轻吁了口气, 偏头微笑开口,“陆先生, 你每年都到这儿看烟花?”
“不是。”陆凛也回望晏鹤清, 他高出晏鹤清八公分, 微低了头, “我对这些没兴趣。你呢, 喜欢吗?”
眼睫轻扇了一下,晏鹤清双眸微弯,“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漂亮的东西,总归是赏心悦目。”
围巾围到了他鼻尖,遮住了半张脸,仅露出那双清浅明亮的眼睛,陆凛没有移开视线,“不觉短暂吗?”
“短的定义是人的定义。”晏鹤清眼眸更弯了,“生命和时间相比,也流光瞬息。”
陆凛眸色渐浓,“你的回答,每次都让我意外。”
“会吗?那我很高兴。”晏鹤清微笑转回脸,他伸手抓着围栏扶手,望着远处的灯火,“说明我是一个独特的人。”
陆凛沉默片刻,也转脸看向远方。
远处瞬间有无数束光冲上空中。
12点,新年了。
烟火绽放出漫天金色火星,如花朵般绽放,又似雨丝一样,缓缓下落,照亮了整片夜空,宛如一场盛大缠绵的金色烟雨。
口袋里的手机同时振动。
每逢跨年,陆凛手机每秒能进99条以上的祝福短信。
晏鹤清的手机却是第一次。
他摸出手机,有好几条,咖啡店店长,福利院,一条陌生号码。
“小晏,新年块乐!”
下一秒,又进来一条,“对不起打错了,是快乐,新年快乐!”
晏鹤清没马上回,他放回手机。
陆凛本来没看短信,突然有电话进来。
他掏出手机,是谢昀杰的来电。
陆凛余光还在看晏鹤清,少年专注望着烟花,漫天火光,照得他脸颊一层绒绒荧光。
没注意到那一瞬电话断了,另一个电话进来,陆凛划过接听。
“什么事?”
“!”林风致瞬间从床上弹起来。
快到0点,他借口肚子疼先回房间给陆凛打新年第一通祝福电话,他没抱希望,每次给陆凛发短信都是石沉大海,从无回应,但没想到!接了!陆叔叔接他电话了!
林风致还听到了听筒里的烟花声。
陆叔叔在看烟花吗?
林家佣人也在后院放烟花,就林风致楼下。
他捂住听筒,激动无比欢呼几声,光脚快跑到落地窗,拉开窗帘,望着外面的绚烂烟火。
四舍五入,他就是和陆叔叔一起赏烟花聊天了!
林风致按住澎湃胸口,深呼吸数次,终于松开听筒,嘴角飞扬,“陆叔叔是我——”
嘟、嘟、嘟……
陆凛早挂了。
“……”林风致笑容僵住。
什么啊!
他快速重拨过去,然而一直有其他人给陆凛电话,持续占线。
林风致不得不放弃。
他垮下脸,丢开手机,不爽着虚空踢了一脚,但望到窗外绚烂漂亮的烟火,他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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