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牧驰几步跨下楼, 他停在晏鹤清面前。
他比晏鹤清高出六公分, 微低下头, 近了, 他总算看清晏鹤清的脸。
少年脸上罩着若有似无的光亮,那两汪浅褐色的眸色,比他见过的所有月色还要明亮漂亮。
陆牧驰突然有想亲上去的冲动,大脑还没做出反应,他不受控制地低头靠近晏鹤清。
晏鹤清冷冷望着,在陆牧驰靠近的那一瞬,他后退一步,嫌弃在眼底一闪而过。
陆牧驰猛然清醒。
他僵硬片刻,才重新站直捏住手心,“走吧。”
感应灯应声而亮。
橘色的光落到晏鹤清眉眼,依旧淡漠,似乎刚才的嫌弃,只是陆牧驰的错觉。
晏鹤清声音很淡,“去哪儿。”
陆牧驰率先下楼,擦身而过时,他声音又低又沉,“收回那让你不痛快的十万。”
走了几步,身后有动静,却离他越发遥远,陆牧驰又停住,他回头,晏鹤清在上楼,陆牧驰有些诧异,“你不去?”
难道他理解错了,晏鹤清并没想要回那十万?
晏鹤清走到门口停住,他没回头,掏出钥匙开门,平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之前我不在场,现在也没必要。”
扭动钥匙,门锁发出细微的声响,门打开,晏鹤清忽然回头,橘光落进他眼底,流动着琉璃般的光彩,“晚安。”
晏鹤清进屋,轻声关上了门。
陆牧驰愣在原地,耳畔不停萦绕着清凉,又略带沙沙鼻音的“晚安”。
“疯了。”
陆牧驰吞咽着口水,机械转身下楼。
他竟……
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他竟然感到无比欢喜。
短短几十级台阶,陆牧驰走了快十分钟,出了单元楼,他才急切奔向停车处,他一刻也等不了,他要拔掉晏鹤清心底的刺,和他重新开始!
车启动,陆牧驰闪电一样就开走了。
三楼,晏鹤清放下窗帘,神色平静走回茶几,从纸袋取出那几件新内搭,新裤子,抱进卫生间清洗。
他用的是皂角粉,倒进水里,皂角粉慢慢融入水里,不会起泡,晏鹤清将浅色和深色的衣物分别泡进盆里,然后擦干手,出了卫生间,他重换了一套衣服,拿上帽子口罩,出门了。
门卫端着泡面出来,就看到晏鹤清出了小区。
晏鹤清以前在酒吧上夜班,偶尔会大晚上出去,清晨回来,门卫碰上好几次,都习惯了。
他揭开泡面盖,热气腾腾冒出来,他摇着头感叹,“这么小就日夜颠倒赚钱,真懂事啊。”
晏鹤清走到路边,太晚了,他在寒风中等了快十分钟,才招到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后座,司机启动车问:“到哪儿?”
晏鹤清坐稳,报了晏家的地址。
陆牧驰去过晏鹤清养父母家几次,认识路,不到十点,就到了晏家楼下。
这个小区大多本地人,快过年,这个时间点还是万家灯火,时不时有电视声,搓麻将声,还有小孩的嬉笑声。
车直接停在单元楼门口,陆牧驰下车没动,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辆车紧跟着停不远处。
他掏出烟,点燃咬进嘴里,拿过手机拨了电话,讲了几句,后方停着的车就开了车门,两个高壮男人快步跑向他。
“陆少。”
两个保镖恭敬低着头。
陆牧驰这次没有发飙,他拔出烟,缓缓吐出一口白雾,“二楼左户,姓晏那户,要回我的十万块,今晚必须一分不少收回来。”
两个保镖应了是,反应迅速跑进单元楼。
晏胜炳好几天没回来了,赵惠林吃过晚饭也出去了,此时晏家就晏峰在,他关了灯,在他房间看一部爱情动作片。
他紧盯着屏幕里白花花的身体,不停蠕动着身体。
刚要发泄,有人敲门。
晏峰以为是晏胜炳回来了,晏胜炳经常不带钥匙,半夜喝醉回来敲门烦死了,不过以前有晏鹤清开门,他才不用动。
晏峰不情不愿按了暂停,从被子里爬出来,他最近又胖了,浑身肥肉都跟着抖,他房间装着空调,非常暖和,他穿着短袖就开门出去,刚开门,他就冷得一哆嗦。
赵惠林怕晏鹤清占到便宜,没在客厅装空调。
敲门声还在继续,晏峰还是先回房抓了件外套,穿好才打着哈欠出来,假装刚睡醒来开门。
门打开,晏峰那声“爸”刚成嘴型,便卡在喉咙。
是两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晏峰胖,并不高,只到保镖的胸口位置,他有些害怕,声音小了不少,“叔叔你们找谁?”
个头直逼门顶的保镖往里打量,没见其他人,“你是不是姓晏?”
晏峰抓紧门把,想关门又不敢,“嗯。”
保镖又问,“你爸妈呢?”
“没在。”
保镖直接进屋,“打电话,叫他们立马回来。”
晏峰完全不敢二话,跑回房间,掀开被子拿出他手机,手抖着退出视频,直接拨赵惠林电话。
“现在不能起诉?”赵惠林一脸不理解,“凭什么不能起诉啊,我养了晏鹤清13年,他说跑就跑了,这告到哪个法院都是我有理!”
律师都无语了,“你养子才18刚成年,还在读书,你和你丈夫都是壮年能赚钱,没有丧失生活能力,达不到要赡养费的阶段。”
赵惠林不满,“我养他多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我不管什么法律,你就给我写,过完年我就要告晏鹤清!”
律师拿出合同,“告也行,但先说好,我没把握赢,律师费你得先付一半。”
听到要钱,赵惠林有些肉疼。
但上次晏鹤清真的吓到她了,什么家庭暴力,虐待,她跑去问胡同的小律师,小律师说确有先例,她就觉得小律师不够专业,重新接触了一个据说专打赡养费的律师。
还有490万呢!
她绝不让晏鹤清独享!
赵惠林刚要讨价还价,手机响了,一看是晏峰,她眉开眼笑接通,“儿子……”
刚开口,晏峰就小声打断她,“妈你快回来!有两个男人找你们,我一个人好怕!你快回来!”
赵惠林电话都没挂就走了。
律师无语收起合同,什么人啊,40多岁就来打赡养费官司。
律师家离晏家并不远,赵惠林一路急匆匆跑得飞快。
晏鹤清也刚下车,碰见赵惠林跑进小区,他戴上帽子口罩,压低帽檐,不紧不慢跟上。
晏峰是赵惠林的命根子,她跑得气喘吁吁都没停,一路狂跑到家。
进屋,晏峰捏着手机,乖乖站在墙,而两个穿着风衣的高大男人坐在沙发上,赵惠林上前抱住晏峰,警惕盯着保镖,“你们想干嘛!”
保镖见只有她一人,皱眉起身,“你男人呢?”
赵惠林狐疑道,“他没在,你们是找他?”
“你能做主一样。”另一个保镖频频看手表,怕陆牧驰等发火,他开门见山说,“你们事没办成,我老板的十万块,吐出来吧。”
赵惠林听到十万块,心顿时猛沉,她慌张起来,“你老板……是陆少爷?”
保镖点头,赵惠林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那十万块早花没了。
她自己买了个包,晏胜炳拿去几万说是和朋友做生意,剩下的钱,他们这片分到的学校不行,明年晏峰小升初,她下血本联系了一个私人初中,光报名费就三万。
换别人,赵惠林是撒泼不认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但她见识过陆牧驰的手段,知道是她惹不起的人。
她赔着笑,“两位兄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陆少爷特别喜欢我儿子,他怎么会把钱要回去呢?”
保镖不耐烦了,“少废话,陆少发话了,今天就要拿回十万块,一分不能少!否则——”他打量着房子,“你这房子也值点钱,我马上联系人来评估。”
听到房子,赵惠林眼前一黑,房子是她家晏峰最后的保障,绝对不能动!她咬着牙说:“我还,我还!”
赵惠林掏出手机,她存了一笔钱,那是给晏峰上大学的钱,有八万块,再加上晏鹤清还的一万多,凑个十万出来,还是可以。
结果登录账号,赵惠林傻眼了,她不可置信凑近,余额显示,0!
什么情况!
赵惠林赶紧点开明细,差点没撅过去。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取钱,每次都是八千一万的,昨天全取完了。
密码账号只她和晏胜炳知道。
赵惠林咬破了嘴,肯定是那不争气的,又开始赌了!都不用想,先前所谓拿钱和朋友做生意,也是骗她!
钱全被晏胜炳赌没了!
保镖见赵惠林脸色变了,猜到肯定是没钱了,他不耐烦催促,“再给你半小时,见不到钱,就卖房还钱!”
赵惠林没办法,只得打晏胜炳电话。
不出所料,这狗东西又在喝酒,赌得分文不剩。
赵惠林骂骂咧咧,最后憋不住哭了,“早和你说不能沾赌!现在我是没办法了,你马上找十万块回来,不管你偷还是抢,反正不能动我儿子的房子!”
此时,晏鹤清走进斜对面单元楼,看着陆牧驰的车,将陆牧驰解除了黑名单。
半小时后,晏胜炳满身酒气,火急火燎提着一个小袋子跑进了单元楼。
没一会儿,两个保镖捏着小袋子下楼,走向陆牧驰的车,毕恭毕敬递进去。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了。
开了静音,来电显示是陆牧驰。
只是响了两秒,又断了。
陆牧驰几乎是瞬间掐了电话,他脑海又回想着那一声,“晚安”。
现在晏鹤清或许睡着了。
陆牧驰点开了短信,他编辑了几次,才发出去。
短信进来——“钱要回来了,醒了联系我。”
晏鹤清将手机放回口袋,目送陆牧驰的车开远,他又抬眸看向那个他住了13年的阳台。
哭声、骂声渐渐清晰传出来。
“你借高利贷!你又借!你要害死我和儿子啊……”
晏胜炳大着舌头也在骂,“不找高利贷,谁他妈会马上借你十万块!都怪你这没用的女人,老子的490万都飞了!”
“怪我?!你偷我钱去赌光了,你还怪我!我和你拼了!”
随后,是噼里啪啦的打骂声,还有晏峰的哭声。
周围邻居早对这家人避如蛇蝎,根本没人来劝架。
晏胜炳借高利贷不是第一次。
晏鹤清记得清楚,在他小学三年级,晏胜炳在赌场借了五千块,最后变成了二十万,大过年,一帮混混到家追债,能搬的东西全搬走了,还狠狠打了晏胜炳一顿。
那个年,晏胜炳和赵惠林天天吵架打架,有几次还见了血,晏峰吓得天天尿裤子。
满屋充斥着晏峰的尿腥味。
最后能变卖的全变卖了,还和亲戚朋友四处借钱,总算还完了。
不知这次的十万高利贷,会滚成多少钱。
一套房,大约不太够。
晏鹤清调整了一下口罩,朝着来时方向,一个人融进了夜色里。
要回十万块,陆牧驰心情大好,他甚至想带着钱直奔晏鹤清楼下,在楼下等着他睡醒,然后听他说第一声早安。
不过——
陆牧驰低头嗅了嗅衣领,连续几天找晏鹤清没能洗澡,有味了。
车速慢下来,陆牧驰极不情愿换了方向。
现在和晏鹤清重新开始,以后每天都能听他说早晚安,不急于今天。
虽这样想,陆牧驰还是很不爽。
驾车到了小区,保安看到他,赶快跑过来,堆着笑脸说:“陆少爷,清洁工在您家门口捡到一堆东西,您一直没在家,也联系不上,就先放物业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去取。”
陆牧驰皱眉,“什么东西?”
“有拍照。”保安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陆牧驰,“您看。”
陆牧驰瞥了眼,刚开始没印象,直到瞥到那块白陶瓷,他明白了。
林风致扔的。
以前也有过几次,他惹林风致不高兴了,林风致就拉黑他,把他送的礼物还给他。
这次,还是同一招。
想到前几天,林风致给他打电话,他当时正焦头烂额找晏鹤清,根本没心情接电话。
这段时间,他忘了林风致。
甚至忘了林风致喜欢陆凛的事。
他的心思,全被晏鹤清牢牢牵引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想晏鹤清的时间,已经远超林风致。
少年蹲在楼梯间抚摸野猫,撑着伞走在雪中的样子,和林风致的样子在陆牧驰脑海来回交换。
陆牧驰漫不经心说:“丢了。”
保安非常惊讶,听物业说,那可是值好几百万的东西啊!他张大嘴,“您说什么?”
“丢了,扔垃圾桶。”
陆牧驰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半夜气温降低,室温跟着冻得厉害,晏鹤清全身冻僵了。
他看着靠墙的暖气片, 取下帽子口罩, 脱下外套挂在门后, 换鞋过去开了暖气片。
散热口吹出热气,晏鹤清蹲着吹了一会儿, 四肢渐渐缓和了,在这短短时间里,他规划了一下明天的行程。
小除夕, 他要再去一趟福利院, 给那些小朋友带去一些新年礼物。
过完年开学, 他能去福利院的时间就不多了。
待手完全恢复知觉, 晏鹤清拿了套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了。
洗澡时顺手将泡好的新衣服揉搓几遍,拧特别干, 挂在了浴帘架上。
换上干净的家居服,晏鹤清擦着湿发从浴室出来。
狭窄的空间已被暖气片升温,光脚也不凉, 晏鹤清有些饿,到厨房煮了一碗饺子, 只煮了几个,他在厨房就吃完了, 洗着碗, 几天没回来, 窗台几盆多肉依旧开得好, 尤其有一盆玉露, 宛若一朵真正的莲花,肉瓣肥美剔透。
晏鹤清浇了水,擦干手出了厨房。
头发半干,也刚吃了东西,晏鹤清又看了会儿书,才关上暖气片,上床休息了。
次日,晏鹤清多睡了半小时,六点半才起床。
没在家煮早餐,他洗漱完,换上衣服就出门了。
在小区门口的流动摊买了一份蛋饼和一杯豆浆,走到地铁口,刚好解决完,将垃圾缠好丢进垃圾箱,晏鹤清进了地铁。
他的目的地是书店。
到书店刚开门,晏鹤清是第一位客人,晏鹤清认真选了很多适合小朋友看的书,童话、寓言、历史、成语故事……
他从小就特别喜欢看书,没钱买,就去回收站蹲着,能淘到不少二手书,价钱还不贵,有时废品站老板生意好,会大方让他自己去废品里找,不收钱。
结账一千出头,老板见他瘦瘦高高的,热心问:“我帮你送到车上吧?”
晏鹤清礼貌微笑,“我能提动,谢谢。”
提着几大袋书走了,确实有些重,上地铁也不方便,这次晏鹤清走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去彩虹桥福利院。
晏鹤清快到福利院了,陆牧驰的车也停在了他楼下。
下车后,陆牧驰刚抬脚要走,又退回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提着那十万块走进单元楼。
敲门半天没回应,陆牧驰抬左手瞄表。
九点半了,还在睡?
他耐着性子,拨通了晏鹤清的电话。
电话通很久才被接起。
晏鹤清还没开口,陆牧驰就抢先问:“你没在家?”房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晏鹤清音色很淡,“没有。”
陆牧驰脸色微变,但还是没发脾气,“我昨晚发的短信你没看见?”
“看见了。”
“……”陆牧驰的好心情瞬间跌到低谷,“你还在生气?”
晏鹤清不置可否,只平静说:“我还有事。”
挂了电话。
调成静音,晏鹤清将手机放进口袋,提着图书进了教室。
现在小朋友都在宿舍或者操场玩,教室里没人,靠后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简易的书架,上面也有图书,只是种类较少。
晏鹤清将书拿出来,分门别类码整齐。
张姨路过,瞥见教室里有人,她又多看了一眼,发现是晏鹤清,她改了方向,满面笑容进来,“小晏你来了!还以为你年后才来了呢。”
她走近了,才看到一大摞书,她看向晏鹤清,忍不住叹气,“你又买,还过得下去吗?”
晏鹤清礼貌回:“过不下就不会买了。”
张姨眼里浮现慈爱,她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也蹲下帮忙,一边整理,一边说:“对了,过完年,有个型游乐场邀请咱们福利院的小孩免费去玩。”张姨满面笑容,“小朋友们全高兴坏了,他们从没去过游乐场呢。”
晏鹤清整理着书,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张姨又说:“我问过时间了,在周六,你也去啊。要好几个人带队呢,小朋友们第一时间都说要和你一队呢。再说那是职工福利,你也是咱们一员了,不去白不去,据说是国内第一大游乐场,可有趣了。”
有些书包有塑封,晏鹤清仔细撕掉,才放上书架,“到时看。”
张姨突然扭头,“这些天你有和徐老师联系吗?她好几天没来了,前几天打了个电话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年后再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
晏鹤清动作一滞,只是很短暂,又继续整理书。
在福利院忙到下午,结束了年前最后一天,晏鹤清才下班回家。
下午点又莫名飘起了小雪花,还好是干雪,也不用打伞。
晏鹤清今天没带伞。
他记得离地铁站不远有一家花店,他脚下加快,怕花店关门了。
快过年了,大家总是忙着归家过年。
远远的,看到了亮着灯的花店,尽管如此,晏鹤清还是跑起来,缩短了一倍的时间到了花店,是一个很大的花店,种类齐全,白炽灯开得明亮,照得店内像春天来了,百花都在盛放。
花店老板在盘点,明天过年会特别忙。今天本来要关店,但她想着又冷又晚了,反正没客人,就让店员先下班了,没关门,没想到算了会儿账,抬头就见一个漂亮到像假人的男生站在剑兰前面。
剑兰有好几种颜色,晏鹤清一一扫过,红色,蓝色,紫色,黄色,白色,淡粉。
他不记得母亲的喜好了,回头和老板微笑:“您好,要一束剑兰,所有颜色都要。”
老板本来想说关店了明天再来,不过晏鹤清长得太好看,她还是放下笔,走出收银台,再次确认一遍,“所有颜色都包?这样搭配起来不一定好看哦。”
晏鹤清唇角浅浅扬起,“没关系。”
老板就各挑出几枝,要扯漂亮的包装纸,晏鹤清阻止了她,“简单裹住就行,再要一束菊花,白色和黄色。”
老板有些疑惑,春节在家摆菊花,很少见,不过店里也有货,她就点点头,拿报纸简单裹好剑兰,又去裹了一束菊花。
春节花价都上涨了,平时几十一束的花,今天都得上百,晏鹤清付完账,抱着两束花走了。
地铁上已经空落落了,很长一段路,往日拥挤的车厢都只有晏鹤清一个人,大家都回家过年了,经过市中心那一段,才上来了一些人。
熟悉的站台,出站口不远就是陆氏总部和咖啡店。
晏鹤清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登录微信。
他和陆凛的聊天栏,还停留在上次。
点开朋友圈,陆凛不发朋友圈,被sep12刷屏了。
忽然,晏鹤清眸光微闪,停在林风致半小时前的最新一条朋友圈。
图是一个精致礼盒。
配字——到ta楼下了!
礼盒晏鹤清见过,装着林风致买给陆凛那条领带。
陆氏一楼大厅,正要下班的前台再一次礼貌微笑,“抱歉,我们陆总不认识这位林先生。”
林风致推高帽檐,语气急切,“不是,我认……林先生真的认识陆总,你再打电话确认呢?这是林先生送给陆总的新年礼物!”
逢年过节,给他们陆总送礼的多不胜数,前台很明白,她露出抱歉的微笑,“确实很抱歉呢,和秘书处确认过了,的确不认识这位林先生,你退回发件人吧。”
林风致找了一套快递服,假装是快递员。
“漂亮姐姐你行行好,帮帮忙吧,这是我今天最后一单了。”林风致施展美男计,他举起手保证,“我保证送完马上下来!”
前台笑着摇头,“确实不行,你还是请回吧。”
前台油盐不进,林风致咬着下唇,突然埋头往里跑。
他跳过刷卡机,已经下班了,保安都在换班,前台也没想到他会往里闯,林风致目标明确,快步冲到陆凛的专用电梯厅,急急按着电梯键,在前台追来前,电梯门开了,他冲进去又按了顶楼,用力戳上关门键。
他来之前打听清楚了,陆凛专用电梯在左边,不用刷卡。
前台追过来,电梯已经往上升了,她快哭了,陆凛还没下班,要是有人闯进去,她工作很有可能泡汤,她又跑回大厅,着急喊着保安。
电梯运行速度超快,很快就到了顶楼。
林风致抱着礼盒,心跳声比电梯开门声还大,还没见到陆凛,他就开始紧张了。
走出电梯,干净明亮的走廊安静非常,秘书处都下班了,只尽头的总裁办公室还亮着灯,每靠近一步,林风致心跳声都更清晰。
不要紧张。
林风致调整着呼吸,耳尖悄然红透。
到办公室门口,林风致紧张地调整了一下衣领,尽管他现在假扮快递员,他也要漂漂亮亮出现在陆叔叔面前。
他屏息叩门。
下一瞬,他听到了令他心悸的嗓音。
“进来。”
林风致呼吸瞬时一滞,他五指发抖,颤抖着堆开厚重的门。
视野一点一点扩大,不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
办公桌后方,陆凛在处理文件,他微低头,专注望着文件。冷淡的白炽灯落到他凌厉分明的下颌线,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林风致就这样僵在门口,胸口跳得似乎要破了,心脏躁动着,叫嚣着要从他身体里跳出来。
工作认真的陆叔叔,也太帅了!
年后最后一天,陆凛最后确认一遍报表,来人半晌没动静,他抬眸望向门口,旋即沉声问:“什么事。”
林风致马上回神,他脸红到快要爆开,嘴唇抖着,说话结结巴巴,“有……有一位林先生送你的新年礼物……”
陆凛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报表,“放桌上出去。”
“哦。”林风致脑袋都空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凛,螃蟹一样往茶几挪。
“在这儿!”就在这时,前台和几名保安赶到了,发现林风致进了陆凛办公室,保安发挥了前所未有的跑步实力,几秒冲进来架住林风致,迅速架起他离开办公室。
林风致挣扎时,礼盒摔到地上,前台白着脸跑上前捡起来。
前台冷汗直流,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陆总,您放心,绝没有下次了!我们马上带他离开。”
外面,林风致还在红着脸挣扎,“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陆叔叔……”
声音越来越小。
安静被打破,陆凛皱眉,他合上文件,“什么情况。”
前台在心里骂死了林风致,要是害她丢了工作,她就撕了他!前台快速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陆凛听完,没有呵斥前台,只沉声说:“下次注意。”
前台连连点头,转身要走,又看到手里的礼盒,露了盖,似乎是条领带,她又回头,“陆总,这礼物……”
陆凛看着手表,7点多了,他放下文件,“退回。”
前台点头,无声关门离开了。
陆凛拉开椅子起身,取过大衣,随后也离开了。
让司机下班了,他自己驾车,离开停车场,先开去了超市。
明天过年,中午和陆氏家族在酒店吃饭,晚上他要去半山别墅陪陆如婵过年。
陆凛去的超市是会员制,一个苹果卖几十,尽管过年,超市里并不热闹,只有零星的客流。
也没什么好买,陆如婵大部分东西都不能吃。
陆凛选了一些水分多,糖度低的水果,以及几盒蓝莓果王。
随后去了副食品区,买了一些未必吃,但是在过年清单的糖果坚果。
提着几大袋,隔了几天,陆凛再次回了市中心的住处。
电梯门打开,全屋的灯瞬时亮。
只是异常安静。
陆凛扫过地垫,少年的运动鞋不见了,米色的家居鞋并拢,摆得齐整。
晏鹤清走了。
黑眸深邃,涌动着莫名的情绪,陆凛换上鞋,先去冰箱放东西。
打开冰箱,里面瓜果蔬菜清空了,蓝莓也没了,只矿泉水还在。
陆凛松松领带,将新买的蓝莓再次放进去。
从厨房出来,陆凛提着给陆如婵买的东西要走,路过饭厅,陆凛又折回来,他走向饭桌。
东西放下,他挪开餐巾盒,拿起那封显眼红包。
红包上,贴着一张淡粉色的便签。
纸上是两行打印体一样工整端正的楷书,和少年的气息一样,连他的字,都透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内容,却意外有温度——
陆先生,冰箱里的东西我全吃了,非常美味,谢谢你。红包不是还你医药费,我会计入下月分期。
这是祝福你新年的喜钱,新年快乐。
落款,是一枚简笔笑脸。
拇指摩挲过笑脸。
晏鹤清的画工,也不错。
今天的本地新闻报道, 明天可能是近百年来,第一次会下雪的年三十。
护着怀里的两束花,晏鹤清顶着越来越大的雪, 从地铁口一路跑进单元楼。
一辆黑色奔驰横在楼门口, 挡风玻璃和车顶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晏鹤清神色不变, 轻轻拍掉外套上的落雪,不紧不慢上楼。
他脚步轻, 感应灯没亮。
昏暗的光线里,三楼门口有猩红的点忽明忽暗,弥漫着浓郁厚重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