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郁筠,你有抑制剂吗?”他小声问道,“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郁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的大脑早已过热,此刻却是赶鸭子上架般地开始疯狂地运转。
宋呈越多无害啊。
碰到刁难,碰到委屈只会红眼睛。被训斥了第一时间也只会道歉。
他温柔得不像个传统意义的alpha,丝毫没有攻击性,丝毫不会反抗。
他不会添麻烦,不会盲目自信地将omega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脑子里不会装那些无趣俗套的爱情玩笑,很有分寸,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
并且,面对家里遗产的问题,他也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没人能作为他的支柱。
他没有任何依靠。
他就是一个柔弱、可怜、无助,看起来可以任人拿捏的alpha。
至始至终,都是如此。
郁筠用发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走廊旁边有一个安全通道,绿油油的指示牌十分显眼。
宋呈越被郁筠这么看着,似乎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了?”
他又问。
郁筠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扯住了宋呈越的衬衫衣领。
他好像听到了扣子崩裂的声音,就如同他脑内绷断的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但不重要。
宋呈越似乎被吓了一跳,高大的alpha就这么轻易地被郁筠拽进了安全通道。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那驳杂恶心的信息素味道顿时被隔绝掉了大半。
“抱歉。”郁筠说。
他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发抖了,揪着宋呈越衣领的手指不断痉挛。偏白的肌肤上泛起了怪异的红,让他看起来失去了所有的攻击性,甚至还有几分可怜。
“我需要你临时标记我。”
郁筠声音颤抖,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紧紧地盯着宋呈越,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宋呈越瞪大了眼睛,想后退,又怕郁筠摔倒,只能着急忙慌地摆手:“不行,这不行,郁筠,这样,我们这样不好吧……”
郁筠差点气笑了。
他踉跄了一下,宋呈越下意识地扶住他。Alpha的手心粗糙宽大,情急之下牢牢地握住郁筠的手臂,帮他稳定住身形后,又触电一样迅速地挪开。
“我们这样不好……”宋呈越傻了似的,只知道一边摇头一边重复这一句,“我们,我们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什么合适不合适?
郁筠太阳穴突突跳动,每呼吸一口气,就是在为他岌岌可危的理智加码。
宋呈越,你在想什么!
郁筠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来不及买抑制剂了。”他简短地解释道,“需要你帮忙,回去会给你报酬。”
“不,不好吧!”宋呈越还在惊惶地摇头,桃花眼竟然还泛起了红,“我们真的……”
“你到底标记不标记?”郁筠耐心告罄,直接松开了手,“你不标记,我就找别人了!”
这话一出,郁筠蓦地感觉到面前人的表情变了。
宋呈越的桃花眼还是泛着红,但那惶恐无助的模样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的,陡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就在一刹那间,一片黑的安全通道里,那双桃花眼里总是漾着的微光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如果你想。”宋呈越说,“不用找别人,我来标记你。”
郁筠还没来得及深思宋呈越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完全不像平时的语气,宋呈越就猛地伸手扣住了他的脖颈。
他腿一软,一下子向宋呈越跌了过去,撞在了alpha灼热的胸膛上。
宋呈越扣着郁筠后颈的手上似乎戴了块手表,冰冷的表带触感让郁筠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着郁筠的后颈,触到了他敏感的腺体,带起一阵战栗。
“放松。”郁筠听到宋呈越说。
那声音就在耳畔,沉沉的,让郁筠的耳廓一阵酥麻。
郁筠还没来得及品味,一阵风便在耳畔落下,几乎是瞬间,腺体上就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Alpha俯下身来,一口咬在了omega纤弱白皙脖颈的腺体上。
陌生的、柔软部位被侵入的感觉让郁筠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他条件反射地挣扎了起来。
但四肢无力的omega,反抗几乎近似于无。
郁筠差点摔倒,慌乱间按在了宋呈越的胸口上。
宋呈越扣着他的手收紧,犬齿将信息素注入了他的腺体。另一只手则是环在了郁筠的腰,将下意识挣扎的omega牢牢控制在怀里。
大手将柔韧纤细的腰肢扣住,郁筠的双手则是抵在了他的胸膛。
紧贴的alpha身上传来让郁筠晕眩的温度,宋呈越的唇覆盖在腺体上,触感柔软。
宋呈越的信息素是毫无攻击性的,但刺破皮肤,和腺体直接接触,却让郁筠感到了一阵从未感受过的酥麻和异物感。
郁筠的腿是软的,但宋呈越箍在腰上的手却能够给他一个支撑点,让他不至于狼狈地摔倒。
安全通道里也许是鲜少有人进来打扫,而弥漫着些许灰尘的气味。
郁筠一开始还能闻到,但后来就再也无暇感受了。
绿茶的气味变得浓烈,占据了他所有的感观。犬齿和腺体接触的地方,信息素不断交融,让过热得即将爆发的腺体逐渐平静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郁筠更加恐惧的感觉。
他好像被揉碎了融进这牢牢控制着自己的alpha身上,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
他好像不是郁筠了。
只剩下宋呈越指尖的触感,手腕上冰冷的表带,环着腰的手腕上紫檀佩珠一颗颗的存在感。
以及他灼热的胸膛,和衬衫上一枚枚的扣子。
郁筠恍惚着,感觉到眼眶处的一点温热灼烫。
他知道自己是不清醒的,但毫无办法。
偶尔有隐约的嘈杂声从厚重的门外传来。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郁筠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找他,或者在找宋呈越。
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郁筠的眼睛都湿了。但他连眨眼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颤着睫毛看视线中alpha有力的脖颈和背部线条。
他的掌心也是潮湿的,因为被标记而不断上升的体温让他的手黏腻得抓不住宋呈越的衣襟,只能徒劳无功地支着。
宋呈越的手心也是湿热的,严丝合缝,有力得不像来自他本人,就这么紧紧地将omega以一个强行占有的姿态,强硬地揽在怀里。
外面聚集着喧闹嘈杂的人,而郁筠在这不知何时会有人推门进来的地方,被宋呈越临时标记。
到后来,郁筠的神志已经彻底不清楚了。
他的视线比在走廊里时还要模糊,连宋呈越的轮廓都看不清楚,整个人都倚靠在宋呈越的身上,飘飘忽忽、浮浮沉沉,连恐惧的感觉都失去了大半。
就这样,当宋呈越终于抬起头来时,郁筠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了。”
宋呈越说。
郁筠这才回神。
那混沌混乱的感觉已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看似回归正常的身体感觉。
只不过和从前有很大区别的是,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周身环绕着股绿茶的素雅味道。那股味道与他并不割裂,反而像是想要和他靠近一般,温柔又亲昵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好像有什么变了。
郁筠想要推开宋呈越站起来,但却腿一软,差点摔倒。
宋呈越伸手扶住他,帮助他站稳后,便十分有分寸地放了手。
“还好吗?”郁筠听到宋呈越低声问。
“还好。”郁筠应声。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废老大劲才把嗓音里那点哭腔给压下去。
宋呈越垂眼看着郁筠。
方才那点面无表情的神色消失了,他的脸上再次换上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他没有退开,但也没有刻意接近郁筠。两人在楼梯间里站着,隔着一点点距离。
说是关系亲昵的恋人,可两人的态度却十分疏离;
说是公事公办的朋友,但缭绕在窄小空间里的信息素可不这么觉得。
安全通道里没有灯,只有一点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郁筠看到宋呈越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子里闪烁的拘谨和温柔,目光又触及他微敞的领口。
啊,扣子被扯掉了。
衬衫顶部的那枚扣子原先该在的位置处,只剩下了点线头。于是原本扣得严严实实衬衫敞开着,而宋呈越微微弯下腰,郁筠能从敞口处看到他的锁骨,和线条明显的胸肌。
刚刚郁筠就手软脚软地靠在那里,被宋呈越标记。
郁筠一下子有点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目光。
“郁筠。”宋呈越叫郁筠的名字。
郁筠又看向他,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手帕,还有一块镜子。
宋呈越礼貌地笑了下,用手比划了下自己的脸,而后对郁筠说:“给,郁筠,擦一擦。”
郁筠一怔,接过镜子和手帕。
他翻过镜面,从小巧的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即使是在一片昏暗之中,郁筠也还是能看到自己颇为不体面的模样。
那张通常很是清冷的脸和平时的模样可谓是大相径庭。
鼻尖红彤彤的,睫毛是湿润的,轻颤下还能看到水意未褪的双眸。
他刚刚好像哭了。
脸上还有泪痕。
郁筠一下子有些尴尬,他慌忙用手帕擦了擦脸颊,让整个人看起来大致恢复了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
他悄悄地看了眼宋呈越的肩膀。
衣服好像也打湿了。
“没事了吧?”宋呈越一边看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郁筠便看向他,他可怜兮兮地眨了下眼。
“没事。”郁筠将镜子还给了他,说,“手帕我带回去洗一洗再还给你。衣服的话……我会让助理买一件新的。”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
“今天谢谢你。”
“非常感谢你。”
宋呈越笑。
他的笑意没有那么明显,但郁筠的的确确看到他在笑。
“小事而已。”他有些不好意思,很浅地抿了下嘴。
“你之前告诉过我,你的处境很艰难。”郁筠郑重地说道,“如果你需要帮助,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可以找我。”
“好啊。”宋呈越又笑了下,“那今后就多叨扰了。”
郁筠理了下衣领。
他看了眼手机,距离他离开包厢,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时间确实有些久,久到也许能引起周家那两位的怀疑。但郁筠已经想好了说辞,并没有多少慌张。
“刚刚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郁筠抬眼,向宋呈越问道。
“刚刚……”宋呈越欲言又止,斟酌了下语言才说,“嗯……那位覃微微先生突然出现在了大厅。”
“他和侍者起了点冲突,然后情绪激动下,就……”
宋呈越并没有明说,但郁筠明白了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他看到宋呈越颇为不赞同地皱了下眉:“他的反应很剧烈,所以,这一下子又引得大厅里的一些alpha控制不住信息素。总而言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果然如此。
郁筠想。
他又想起那个导致他抑制剂摔落在地的罪魁祸首。
原来周靖言疯了一样跑出去,就是因为覃微微的事情啊。
想到周靖言,郁筠就气得牙痒痒。
这婚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结了。
合作当然更不可能有。
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也不想和周岐郑蕙妍好好商谈,总而言之,今天这件事,必须得到一个干脆利落的结果。
郁筠舔了下嘴唇。
舌尖还是有些血腥味。他的思路稍稍清晰了点,又开始怀疑起了别的事情。
覃微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恰巧地发情?
诸多疑团缠绕在郁筠的心上。
他一时间觉得,这一顿饭,背后所藏匿的东西,也许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直接。
但时间不允许他多想了。
郁筠从口袋里掏出抑制香水,狠狠地喷了几下。
抑制香水的味道盖住了身上的绿茶信息素味,让他的身上看起来,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我还有事。”郁筠将手放上了门把。
虽然双腿仍有些无力,但他已经可以维持住表面的正常了。
“抱歉,”他对宋呈越说道,“先失陪一下。”
“好的啊。”宋呈越乖巧地点了下头。
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挽留意思,只眨了下眼,安静地看着郁筠。
郁筠蓦地有些心软。
他忽然觉得自己情急之下的选择好像也没有带来太大的失误。
宋呈越仍旧是那么地有分寸、听话,且安静。
丝毫没有借标记来得寸进尺的意思。
脖子上的咬痕仍然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郁筠拉了拉衣领,将咬痕和腺体都藏在了领口之后。
一会去卫生间洗把脸。
掩盖掉通红的双眸,他就还是那个冷漠不留情面的omega。
他要去解决已经摆在面前的问题。
“再见。”郁筠向宋呈越微微颔首。
门开了,门关了。
吱呀一声,楼梯间又重归平静。
但宋呈越还没有离开。
一道光落在宋呈越的脸上,让他身处于黑暗中的身影,陡然亮起了一条缝。
门关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就忽地变了。
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变化,只是一些细微的改变。
但这些细微的改变,却让他看起来和从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像换了个灵魂一样。
他的相貌看起来本就温柔,和他平常的作风相辅相成,十分的表里如一。
但此时此刻,桃花眼里粼粼的光彩彻底消失了。
就如同方才标记时的模样。
像被意外推开的门扉,只是开了一条小缝,窥伺到了一点点他藏匿着的内里。
宋呈越的目光里带着有些诡异的阴翳,碾了碾双手的手指。
那里刚刚扣着郁筠的脖颈,将omega细白得几乎一握就碎的脖颈牢牢地控制着。
他的掌心是微微跳动的腺体,以及那看起来十分冷淡omega身上温热的体温。
还有那丝丝缕缕的,冬日寒风般的味道,夹杂着潮湿的空气。
天知道他多么喜欢这种感觉。
春天的绿茶草木味,和寒冬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纠缠在一起。
往常总是谨守着理智,好像从来不会有冲动情绪的人,却在他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
仿佛品味着什么似的揉着手指,宋呈越用力得手背上都跳起了青筋。
这种奇怪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他又突兀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和郁筠曾经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嘴唇翘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没有笑意,但他的确在笑着。
一点也不温柔,更别提乖顺了。
那双眸沉沉。
竟是一眼望不到底。
郁筠出了安全通道后,转头就进了洗手间。
洗手台的水冰冰凉凉,他扑在脸上,稍稍减缓了眼眶和鼻尖上哭过的痕迹。
看起来大约已经是正常的模样了。
郁筠的表情一肃,将歪掉的领带重新恢复成一丝不苟的样子,将自己恢复成和原来别无二致的冷静状态,然后才离开卫生间,向包厢走去。
虽然omega当众发情这种事并不常见,但餐厅还是很快将骚乱压了下去。
郁筠一路走着,发现嘈杂和混乱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穿行的侍者和前来的客人们。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推开包厢门,郁筠只看到了周岐和郑蕙妍,以及郁涵宁。
周靖言还没有回来。
郁筠双眸微冷,和听到推门声后抬起头的郑蕙妍正好对上了目光。
在空中交错,郑蕙妍眸光闪烁了一下,便瞬间换上了笑容:“小筠,去了哪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抱歉让您二位久等了。”郁筠的语气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平淡,稍稍带上了些不悦的意味,“因为正巧看到——周靖言去追那位,他曾经当面告诉我是他真爱对象的omega了。”
郑蕙妍的眼角抽了抽。
“小筠,这件事只是意外。”她貌似还想抢救一下,苍白地说道,“靖言他只是……”
“郑阿姨。”郁筠打断了她的辩驳,“您相信吗?”
“……”郑蕙妍想说什么,但到最后也没想出该说什么。
“周靖言这样,大概不是您二位所说的,和那位omega断掉关系的样子。”郁筠不客气地说道,“我的诉求从一开始就是专一。而那个时候周靖言也保证绝对会做到。”
“现在。”他扶在桌前的椅背上,“他这样做,说得过去吗?”
周岐见情况失去控制。
他微微眯了眯眼,顿了下手杖,沉闷的扣地声在包间里回响。
郁筠看向她。
“开个价吧。”他鹰隼一样的双眼盯着郁筠,“维持婚约。”
“这样,对我们都好。”
又是开价。
“我并不需要这些。”郁筠平静地拒绝,“周叔叔,我只想解除婚约。”
“小筠,”周岐的语气沉沉,“你应该明白,这件事不可能轻拿轻放。”
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郁涵宁也皱起了眉,展现出了一副备战的姿态。
“我当然明白。”郁筠却是分毫不让。
“周靖言在明知道我和他有婚约的情况下,让自己和别的omega流言传遍J市。今天又在大庭广众下公然带走那位omega——”
“很抱歉,这事的确不可能轻拿轻放。”
声音平缓,但说出的话却是十分尖锐。
周岐面上的乌青似乎更沉了几分,郑蕙妍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他们也不是不清楚周靖言这一系列的举动有多么的荒唐,但周靖言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总不能向着郁筠这方说话。
“没有谈的可能性了?”周岐阴翳地问。
“没有。”郁筠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还谈什么啊。”郁涵宁忍不住笑了,“周靖言这相当于把我们的面子扯下来扔在地上踩,还有什么可谈的,这婚别想结了。”
这边人的态度太过明确,没有一丝的转圜余地。
郑蕙妍又说了几句话,但郁筠还是不为所动。最后一顿饭又不欢而散,郁筠还没动筷子,就和郁涵宁一起离开了。
在大厅中,郁涵宁颇有些感慨地说道:“这一家人可真是厚脸皮。”
“是。”郁筠点了下头。
只要和周家沾上边,他就没办法吃一顿完整的饭。
他在心里不虞地想。
看了看表,郁筠回忆起下午的第一个行程在三点半,于是便对郁涵宁说:“耽误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郁涵宁大方地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又找了一家中餐厅。这顿饭吃得比刚刚舒心多了,酒足饭饱后,郁涵宁随口问道:“小筠,你刚刚出包厢的时候,正好碰上周靖言吗?”
“没有正好,”郁筠摇头道,“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下,遇到他跑出来。”
“原来如此。”郁涵宁喝了口茶,啧啧称奇,“你是没看到,当时周靖言看了眼手机,整张脸颜色都变了。然后像脱缰的野狗一样,一脚推开椅子就往外冲,他妈妈拉着他都没拉动。”
郁筠忍不住皱眉:“他居然这样?”
又一想——按照最近周靖言的行事作风,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郁涵宁显然是和郁筠想到一块去了。
“我记得他小时候就是一副臭脸。”郁涵宁吐槽道,“每天拽得和什么似的,跟他打招呼,也是从来都不回。”
“听说过。不过我和他不认识。”郁筠夹了一筷子菜,说。
“你的确不认识他。”郁涵宁说,“他那副臭样子,你估计也懒得和他说话。他以前其实……对你态度并不好。”
“他?”郁筠有些奇怪,“我只知道,他对成绩这件事有意见。”
“也不止。”郁涵宁谈起这方面的事情时,表情也带上了点不屑,“他和他的那帮朋友,本事没多少,自尊心倒是挺强。有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谈论,说你一个omega成天这么强势,以后没人会想要标记你之类的话。”
郁筠很轻地“嘁”了一声。
这么多年以来,他习惯了这种奇怪的恶意,也并不想为此花费太多时间。
不过是一些自命不凡之人挽尊的话术罢了。
“倒也不必为我这么操心。”他淡淡地说。
“就是,”郁涵宁笑,“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找个小白脸,听话的。也不用他能给你带来什么经济利益,就只要长得合你口味,身材够带劲,不用工作你养着都行。”
这听着……
“金丝雀?”郁筠脑海里蓦地冒出了一个词汇。
“差不多。”郁涵宁乐了,一拍手,“我就这意思。我说你都赚了这么多钱了,何必来让自己受那份气?”
小白脸,金丝雀。
郁筠咬了口嘴里的青菜,发出清脆的嘎吱响声。
靳羽迟前段时间说过宋呈越是小白脸。
而郁筠看来——
说句不礼貌的话,他看起来也的确很有当小白脸的潜质。
一想起宋呈越的名字,他后颈上的咬痕就又蓦地传来了一点刺痛感。
郁筠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思绪不应该跑偏到如此程度。
“你说的有道理。”郁筠点头道。
“对吧,最好是牵扯关系少点的。既不会给你添麻烦,又能够满足你的生理需求。”郁涵宁来了兴趣,甚至还细细分析了起来,“脸至少得好看,不然看着都不能下嘴。然后再让他把身材练得好一点,别的东西也都好好学学。”
“你每天工作完累得不行,回家有个人,又帅又体贴,给你做好饭,收拾好家务,你只用给他钱就行了,多好啊!”
他一拍手:“感觉还挺合理的,对吧!”
“能用钱解决,当然是好事。”
郁涵宁说得太好笑,郁筠也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当然。”郁涵宁大笑。
郁筠知道郁涵宁是为了逗他开心,故意将事情说得荒谬又夸张了些。
和郁涵宁分开后,他又继续了自己忙碌得毫无新意的生活。
一开始,郁筠还告诫自己不要走这捷径,但这两天却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郁涵宁说过的话。
帅点,体贴点,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事业。
多好啊!
比哈士奇还要疯狂的周靖言已经耗尽了郁筠所有折腾的精力,甚至还让他脖子上还多了个很久都没消掉的牙印。
郁筠私以为,自己已经没空再去应付一只新的哈士奇了。
如果能有一个人,真的完美符合郁涵宁所说的各项条件,那他岂不是就可以轻松很多?
不过郁筠也只是将它纳入了考虑清单里。
结婚对象的选择要慎重,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情。
更何况……
宋呈越看似是无害的,但他之前一系列事情的动机,郁筠始终没有弄明白。
太奇怪了。
他放不下心来。
郁筠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回公司之后,就直接快刀斩乱麻地单方面切断了和周游的所有合作。
周游那边傍晚时传来了些抗议。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但周游那边好像还不信邪。
但郁筠不为所动。
无所谓,他会已读不回。
一个临时标记带来的改变可谓是立竿见影。
下午的时候,这些日子以来困扰他许久的、断断续续地从腺体出传来的酥麻无力感,以及偶尔会变得过分烦躁的心情,就都悄悄地消失了。
他好像还是原来的那个郁筠,不需要强行集中注意力,就能将自己切换至高效处理工作的状态。
唯一和平时不同的,是只要轻轻一动后颈就会传来若有若无的撕裂感。
还有那一点点素雅的绿茶味信息素,明明不是很浓,但却始终存在感明显地在他周身环绕不去。
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对他的身体而言尚且陌生的信息素,郁筠工作到快下班的时候,忽然感觉在办公室里闷得慌。
他的办公室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那个露台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一个员工们都能来吹吹风的地方。
郁筠很少去。
平时喜欢去那里的人不少,郁筠并不喜欢凑人多的热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想去转悠转悠,让自己脑袋清醒一点。
然后——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宋呈越。
宋呈越正靠在露台的边缘接电话,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微长的头发在傍晚的夜风中飘飞,他浅浅地皱着眉,好像在说些什么。
“……我不会同意的。”
风裹挟着他的声音,飘进了郁筠的耳朵里。
“你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郁筠停下了脚步,看到宋呈越又说了几句话,才挂断电话。
宋呈越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郁筠。
“郁筠!”
他笑了起来。
刚刚那微妙的不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温润柔和的笑意。
他的桃花眼眼角弯弯,在一点点变得黑沉的天际下,像是不那么明亮的星星。
郁筠点了下头,就当打招呼。
宋呈越将手机揣回兜里,快步走上前来,却又在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上停住了脚步。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道。
郁筠看着他的表情,发现他脸上那真诚的担忧不似作伪,于是应声道:“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