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眨眼间。
但这绝不是运气问题。
一副牌,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一开始的公共牌就有一个红桃7,正好和宋呈越的红桃6和红桃8对上。
如果宋呈越跟,那宋惠辰的牌就是杀招;
如果宋呈越不跟,还有很多局能够让宋呈越将手里的筹码输光。
宋呈越没有那么蠢,权衡后,肯定会赌。
而宋惠辰和宋呈越的牌,也仅仅只是差着一点罢了。
这拙劣的阳谋。
郁筠看向宋呈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其中的关窍。
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垂着眼,一言不发,身影显得更加单薄无助。
郁筠发现,他的眼眶似乎都红了起来。
像是要哭的样子。
宋惠宁却是兴奋了:“我说,要惩罚了啊!”
他那双带着明晃晃恶意的眼睛,一如十几年前高中的时候,像贪婪的恶狼锁定在宋呈越的身上。
宋呈越瑟缩了一下。
“文安这别墅里有个泳池吧。”宋惠宁笑道,他点了点桌上的筹码,“90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去游泳池里,游30圈,一圈抵3万,怎么样?”
“哦对了,”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这么多人在呢,裸着身子可不好。你就穿着衣服游吧。”
郁筠的眼神凝了起来。
这算什么?
齐文安家里的游泳池长度大概五十米,三十圈,那就是一千五百米。
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怎么可能游得完?
场子里也不是没人看出来情况的不对。但宋家的家业不算小,这两兄弟又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一时间没人出声阻止,只有细微的议论声悄悄地蔓延。
“三十圈还是算了吧。”忽然,郁筠身边传来了齐文安的声音。
郁筠转过头去,只见齐文安走上前去,故作大度地拍了拍宋呈越的肩,体恤似的笑道:“三十圈也太苛刻了,大家不都是玩吗,给我个面子,二十圈就行了。”
有什么实质上的减少吗……
郁筠心想。
二十圈和三十圈,有什么区别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
也许是纯粹的路见不平,也许是对一个和自己有过短暂相处的人被如此刁难而感到不悦。
总而言之,他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越来越旺。
宋惠宁十分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行,既然文安你发话了,那二十圈就二十圈!”
他一边恶意满满地笑着,一边盯着惨白着脸,一句话也没说的宋呈越:“弟弟,别说哥哥刁难你。90万也不是一笔小钱吧,说给你免了就免了,我的面子也没地儿搁啊!”
“……好。”
令人意外的是,宋呈越也没有讨价还价,只是直接应了下来。
他的嘴唇上有一道被咬出来的痕迹,在苍白的嘴唇上显得触目惊心,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憔悴。
他抬头,看着宋惠宁,低声道:“二十圈……是吗?”
“当然。”宋惠宁一摊手,“我都说得明明白白的了,二十圈。”
他站起身,一把拉起宋呈越:“走吧,弟弟,就在那边。”
宋呈越被拖着,踉跄了两步。
如此高大的一个alpha,竟然被矮一些的宋惠宁拉着走,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们穿过了欢乐的别墅大厅,一路向着后院走去,而后“砰”地一声,推开了通往泳池的门,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大厅里一下子有些安静。
宋惠辰猛地站了起来,率先跟了上去,其他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有不少人选择了起身,去看这个热闹。
郁筠在原地顿了顿。
然后飞快地跟上了宋惠辰的脚步。
齐文安对郁筠的行为有些惊讶,但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郁筠。
毕竟他是主人,好歹也得去看着,不能让他们玩得太过火。
郁筠跟着人群一起进了后院,远远地就看着宋呈越和宋惠宁站在泳池的旁边。
“……我也不欺负你。”宋惠宁的声音顺着夜风传了过来,“你这西装外套可以脱掉,虽然看起来寒酸了点,但毕竟——你也没有别的可以穿的了,对吧?”
是体贴的话。
但听起来分明很刻薄。
郁筠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宋呈越很轻地应了声:“好,谢谢宁哥。”
齐文安停下了脚步,站在了郁筠的身边,看样子似乎是想和郁筠说话。
但郁筠始终没有往他的方向看去,一点开口的机会也没给他留。
“小筠。”靳羽迟也跑了出来,站在郁筠的身边,一脸震惊地看着泳池旁站着的两人,“他们这是想干嘛?欺负宋呈越?”
郁筠眯了下眼,只简单地应了声:“是。”
听到两人的对话,齐文安的脸色变了变。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宋呈越,又看了看郁筠,眼神闪烁。
正说着,宋呈越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卷起来放在泳池边上。
这样拘谨的动作让宋惠宁脸上的笑容更加嘲讽。他用那种嘲弄的眼神,看着宋呈越放置好衣服,脱下了鞋子,站在泳池的边缘。
“快点啊,不然要游到什么时候?”宋惠宁不耐烦了,催促了一句。
宋呈越抿了下嘴。
后院没有那么明亮的灯,夜色下的泳池显得黑沉沉的,平静的表面下像是噬人的无底洞。
夜风吹起他柔软的额发,月光和灯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了alpha高大的身上。
他一跃,跳进了水里。
游泳池里溅起了一小片水花。
岸边传来了一两声惊呼,郁筠看到水面上浮起了宋呈越的身影。
尽管脱掉了西装外套,但宋呈越身上扎得紧紧的衬衫和西裤都让他的动作十分地不方便。
他会游泳,是十分标准的自由泳泳姿。划过水面的手臂上,衬衫紧紧地粘着,露出了他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泳池边上。
有人在看戏,有人在凑热闹,而有人则是有些担忧这会闹出什么大事。
但凑热闹的居多。
郁筠在一旁听着,甚至有人在议论:“宋呈越这个身材……蛮好啊。”
……是,的确。
水浪翻涌间,可以隐隐地看到宋呈越的宽阔的肩,有力的手臂,以及柔韧的腰腹。
但郁筠看到,宋呈越好像在不适地皱着眉。
今天他的脸色一直都很苍白。
他是生病了吗?
郁筠想到了前几天他淋的那场大雨。
是感冒了吧,大概率。
宋呈越游泳的速度不慢,他已经游到了第七圈,正向着第八圈进发。
但湿衣服的束缚,和体力的流失下,他也逐渐地慢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郁筠的错觉,他感觉到宋呈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比在大厅里那惨白的面色还要难看。
“这样能行吗?”靳羽迟皱眉,小声对郁筠说,“他好像都有点体力不支了。”
他可能撑不住了。
浓墨般的夜色下,泳池边上围了一圈人。宋惠宁还笑着蹲在泳池旁,说道:“你快点啊,怎么这么没用,游了一会就没劲了?”
他的表情里是掩饰不住的快意。
很屈辱吧。
肯定很屈辱。
郁筠想。
和初中时在咖啡厅里一样,肆无忌惮的羞辱,和洋溢在脸上每一个角落的恶意。
他见过的。
他自己也见过。
但他讨厌这样,被裹挟在命运激流之中,被汹涌海浪抛起来又扔下去,无法控制自己航向的感觉。
宋呈越会讨厌这样吗?
宋呈越会感觉到害怕无助吗?
他会崩溃吗?
这就是感同身受吗?
宋呈越游得越来越慢了。
他似乎在勉力支撑,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沉下去,溺在这黑沉的吃人漩涡里。
旁边的围观人群里也渐渐出现了不忍的声音。
“他游不完的吧……”有人说。
“对呀,算了吧,别真搞出什么事来。”
齐文安站在一旁,表情也有些纠结,但却始终没有开这个口。
但蓦地,郁筠回了头。
他的目光冷冷,月色落下了一层很淡的边。
“够了。”他说。
齐文安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行了行了,宋惠宁。”他赶忙招手,“别真搞出事了,今天还是我生日呢!”
听到这话,原本玩得兴起的宋惠宁一愣。
他的情绪有些上头,一时间竟然不想停下,于是不爽地想要讨价还价:“什么啊,这才几圈,他……”
“都十多圈了。”齐文安劝道,“给我点面子,惠宁,要是出事了,我爸肯定就不准我再办聚会了。”
“都说好了,怎么还反悔?你替他还钱啊?”宋惠宁却是不依不饶。
“行了。”宋惠辰忽然开口,“再游下去,出事就不好了。”
宋惠宁一愣。
他虽然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但还是很听哥哥的话。
于是,他只得看着宋惠辰,脸色阴晴不定地深吸了一口气。
“行,行。”他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对水池里的人喊道,“宋呈越,免你这一回,上来!”
宋呈越似乎听到了。
他慢慢地停在了泳池边缘,抓着扶梯,用了点力,才爬了上去。
郁筠看到他全身都湿透了。
衬衫整件黏在他的上半身上,原本白色的面料,沾水就变得很透。露出了里面线条流畅的臂肌,分明的胸腹线条,以及收束进湿哒哒西裤中的、柔韧劲瘦力量感十足的腰。
清冷的月色下,衬衫下朦胧透着他白皙的、肌肉轮廓分明的上半身,被勾勒得如同艺术品一样。
还好西裤并不贴身,也不透,不然今天这场景,就会彻底向着少儿不宜的方向滑落。
“啧,这身材……”有人小小的声音乘着风传了过来。
郁筠不着痕迹地用舌尖抵了抵上颚。
就算是在标记的那一次,他也没有那么直观地看到过宋呈越的的身体。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具身体,都十分地具有alpha的魅力。
尽管他本人无害又温和,逆来顺受,刚刚还被狠狠地欺负了一顿。
在郁筠的视野里,宋呈越伸手梳了把头发。
水珠在空中闪烁着晶莹的光,顺着他的鼻尖、下颌线、脖颈,亦或是喉结,一路流进了湿透的衣领里。
但宋呈越的脸色十分灰败。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之中,似乎带着点落寞和低沉。
他就这么满身是水地扶着扶梯站起身来,甚至还体力不支地摇晃了一下。
这可怜的模样,一下子让他少了几分涩气,多了些无助的破碎感。
郁筠的指甲微微嵌进了手心。
他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什么东西。那些在他记忆里盘桓不去的片段,虽然回想起来并不能再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但仍然会让他的心情急速转阴,变得沉重起来。
这样无助的、孤独的宋呈越。
以及他记忆里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
他的心脏好像同频震动了一下。
宋呈越捡起了放在地上的鞋子,脚上还穿着湿透了的黑色短袜。
宋惠宁看着宋呈越这样子,一下也不爽了起来。趁着宋呈越没来得及穿外套,直接抓起它就扔进了泳池里。
“剩下的圈数用衣服抵。”他恶劣地笑,“没问题吧?”
外套在水面浮浮沉沉。
“……没问题的。”宋呈越轻声说。
他转过身,半蹲在泳池旁边,将湿得透彻的外套捡了起来,抱在怀里,也不拧干。
水顺着他的裤腿一路落下来,滴滴答答的。
看起来格外地可怜。
“行了行了,大家去玩吧。”齐文安见状,打圆场道,“刚刚不是还在玩骰子,还有谁要来吗?”
立刻就有几个人应声。那几人结伴向室内走去,而齐文安却站在了郁筠的身边。
“你……今天生气了吗?”他低声问道。
郁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什么话也没说,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齐文安一滞。
“抱歉。”他对郁筠说,“我没想到……”
“你应该很清楚。”郁筠打断了他的狡辩,“不必多说了。”
“……好吧。”齐文安只得无奈地放弃,“下回请你吃饭,就当赔罪了。”
郁筠不接话。
没有下回了。
齐文安有些尴尬,道了声“我先去了”就转身离开。靳羽迟也走了,临走前还拍了拍郁筠的肩膀,笑容很是意味不明。
郁筠姑且当他的八卦瘾犯了。
通往前厅的门砰地一声关上,郁筠转回头,就看到湿漉漉的宋呈越仍然站在泳池边上。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挪动一步,只垂着眼眸,水珠从发尾不断地滴落。
没人有闲情逸致去在乎他的事情,既然这场闹剧最终没有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不去插手。
自然,也不会关心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心情。
在郁筠看过来的时候,宋呈越也抬起了头。
看到是郁筠,他竟然还笑了笑。那笑容配着不断流下来的水珠,看起来勉强得有些滑稽。
“你在这里呀。”他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轻轻的颤抖。
郁筠默了默,脚尖在地上碾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犹豫出结果,宋呈越就率先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湿哒哒的,水一路地滴着。
“我……我有话想和你说。”宋呈越低声道。
郁筠要抬起头才能和宋呈越对视。高大的、湿哒哒的alpha,双眸闪着微光。
他知道宋呈越要说什么。
谁会猜不到呢?
原来他是为了这件事,才冒险来到今天的聚会。
原来如此。
郁筠的心脏一下子变得分外沉重。
他应该制止住宋呈越的话头,将刚刚冒尖的火苗一把掐死在襁褓之中。
“说什么?”郁筠却开口。
宋呈越的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他的眼眸闪了闪,神色开始变得郑重了起来。
夜风呼呼地吹着,他有些冷,在轻轻地发着抖。衣服冰凉凉地黏在身上,略长的头发也耷拉在他的侧脸和前额。
他刚刚被逼着游了十多圈,因为疲惫和感冒,显得无比疲惫可怜。
他捏着尚在滴水的外套,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圈。
而后,他望向郁筠,孤注一掷般地问道——
“郁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郁筠的眼神闪了闪。
他看着面前的alpha,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和奋力一搏后的紧张局促感。
宋呈越好像很紧张,又很期待。
像将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糅合到这一刻的孤注一掷上,拼尽全力,试图挣脱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破的牢笼。
郁筠沉默了。
宋呈越的确是他所想的所有候选者之中,最合适的一位。
他乖巧听话,从来不给郁筠添麻烦,性格温顺,也不和郁筠顶嘴,让郁筠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承受来自他的情绪垃圾。
他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可以为他提供支撑的背景。别提这间别墅了,就算在整个J市,愿意站在他这边的人,也没有多少。
他可怜得像是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却没有任何办法将它构筑成安全的模样的人。
郁筠完全可以轻易地掌控他。
十分轻易,不需要废任何力气。
也不需要花任何心思。
勾勾手,他就能来了。
唯一会影响到郁筠事业的就是宋呈越父母的遗产。
但这遗产,也是郁筠能够掌控宋呈越的把柄之一。
更何况……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郁筠并不想让宋家拿到这笔钱,投进新型强效抑制剂的研究之中。
不论他和不和宋呈越结婚,他都必须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这可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宋呈越对于他而言,真的合适得不能再合适了。
这人就连外貌也很出众,温温柔柔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高大温顺,像是漂亮的、被驯化得很好的大型犬。
多好啊。
多完美啊。
郁筠看着宋呈越,看着他眼神里含着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该如何做决定呢?
黑沉的夜色下,郁筠想起曾经教室里漏出的一线火烧云般的夕阳。
浓云翻滚,那一线夕阳在自己模糊的视线里越变越宽,微冷的风裹挟着傍晚的空气,吹在他因为出汗而黏腻的薄薄校服上。
门开的吱呀声在郁筠敏感的感官中十分清晰。他抬起头,可一片模糊的眼前,却一个人都没有。
空荡荡的。
只有地面上一支玻璃制的抑制剂咕噜噜地滚动着,深蓝色的液体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莫名其妙涌入脑海的画面,和许许多多细碎的、意味不明的、没有主角的画面糅合在一起,飞速掠过。
像是毫无意义,又像是某一段故事的浮光掠影。
“行。”郁筠忽然开口。
“结婚吧。”他在宋呈越瞬间亮起的目光中说。
第31章 不该冷淡(海星加更1)
“真……真的吗?”宋呈越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难以置信般地看着郁筠,小声道,“郁筠,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吗?”
郁筠看到他在夜风中微微有些发抖,湿得彻底的衬衫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让衣服底下那轮廓漂亮但不夸张的肌肉清晰地展现在郁筠的面前。
宋呈越看着郁筠,而后又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在滴水,连忙有些局促地拧了拧衣摆。
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被撩起了一小节,露出了劲瘦有力的腰线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真的。”郁筠有点心不在焉,“我知道你的情况。”
1,2,3,4,5,6,7,8,……
八块呢。
看来没少锻炼啊。
宋呈越没有发现郁筠的眼神,水珠沿着侧脸滑落,而后又啪嗒一声滴在了他湿漉漉的肩上。
“我和宋家……这段时间一直有些经济上的纠纷。”宋呈越斟酌着字句说道,“其实,说得直接一些,就是……我父母的遗产。”
“我知道。”郁筠点了下头。
宋呈越的双眸闪了闪。
“你不介意吗。”他低声问道。
“你想和我结婚,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吗?”郁筠抬眼,看着他,简洁明了地说,“你解决我的标记问题,我帮你解决遗产。这样的交换,合理吗?”
宋呈越张了张嘴。
他似乎想说“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但最终嗫嚅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合理的。”他很乖地点头,身子还是有些发抖,“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这样的状况,经常发生吗?”郁筠问。
“也……不算吧。”宋呈越抿了下唇,声音有些小,“一般……宋惠辰他们不会亲自动手。”
“但他们想要我自己主动把遗产给他们。”
郁筠的眼睫动了动。
“我会和律师拟好合同。”他语气冷静又公事公办地说,好像不是在谈论一场婚事,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合作,“今天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详谈。”
“好的。”宋呈越点了下头,水珠滴在胸前。
他眨眼,看起来很乖,但表情就是有一点点的难过。
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郁筠看着满身是水的宋呈越。
虽然腹肌很好看,但他看起来也是真的很可怜。
鬼使神差的,郁筠解开了身上穿着的、风衣外套的扣子。
毕竟只是一场私人聚会,郁筠也就没有正式地穿什么不便行动的西装。他穿了件面料挺括的风衣,里面是无袖毛衣和衬衫。
风衣很长,一直长到小腿。郁筠解开扣子,脱下衣服,盖到了宋呈越的身上。
宋呈越怔住了。
原本长到小腿的风衣穿在宋呈越的身上像是小孩的玩具,连膝盖的长度都没有够到,肩膀处也紧绷绷的。
郁筠面无表情地一扯衣领,然后松开了手,毫不留恋地退开了一步。
就当上次扯坏他衬衫的报酬吧。
宋呈越好像是真的感到了惊喜,他垂着脑袋看郁筠,双眸在今晚头一回漾起了真实的开心。
“啊,谢谢,真的谢谢你。”不过他只是呆了一瞬,便立刻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忙不迭地道谢,而后将外套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郁筠的心头微微地动了动。
他看着因为一件外套而真心实意地开心的宋呈越,一时间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
“走吧。”郁筠沉默了一会,而后只说道,“别吹冷风了。”
宋呈越听话地点了下头,而后乖乖巧巧地跟在郁筠的身后。
郁筠并不想回到前厅去被别人盘问。
他记得后院有一扇门,于是便拉着宋呈越,躲过了喧闹的前厅,只给靳羽迟发了条消息后,便离开了。
站在别墅路边,冷风一吹,郁筠后知后觉感到有点冷。
宋呈越瞥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郁筠,愧疚地开口:“抱歉,你是不是有点冷?”
郁筠看了眼裤腿仍在滴水的宋呈越。
“没事。”他收回眼神,目不斜视地说道。
江扬把车开了过来,郁筠率先拉开了副驾。身后的宋呈越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敢上来。
“不要紧。”郁筠向后看了眼,说,“湿了不要紧,换个垫子就行。”
“好吧。”宋呈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终于是矮着身子钻上了车。
车轮开始转动。
“郁总。您晚上还有一个国际视频会议,需要去一趟公司。”江扬看了一眼车后座的宋呈越,然后说。
“几点?”郁筠问。
“十一点。”江扬答。
有点晚。
郁筠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他感觉有点冷,把车窗摇了上来。宋呈越在后座,但目光一直落在郁筠的身上,见状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我家里有外套。如果你觉得冷……我可以拿一件外套下来。”
郁筠忍不住想挑眉。
现在才9点不到,时间早得很。他大可以让江扬买一件衣服,也不必去别的alpha家拿一件那人穿过的。
郁筠回头看了看宋呈越。
只见宋呈越有些期待地看着郁筠。
两人对视了一瞬,郁筠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刚答应了要和人家结婚呢。
而且当事人刚刚被仇人欺负了老大半天,现在身上除了一件小了许多的风衣以外,就只有廉价的西装和湿透的衬衫。
而且……他刚刚还无比冷淡、公事公办地和他说要为这场婚约,拟一个合同。
现在拒绝,是不是显得太过冷漠了点?
“……好吧。”郁筠无奈,只好应了声。
穿件衣服罢了。
不要紧。
宋呈越于是开心地笑了。
“宋先生,”江扬回头,“您住在哪里?”
“世纪花苑。”宋呈越说,“老城区那个。”
他脸上的笑意未褪,一边微笑着一边看江扬在导航上输入地址。
笑什么啊。
郁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开心的?
宋呈越住的地方在一条老街区里。
老街区的道路有些窄,江扬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个停车的地方。
留了他一个人在车里,郁筠跟着宋呈越下车,一路来到了一栋有些陈旧居民楼的楼下。
“我就住在这里。”宋呈越对郁筠说道。
郁筠点了下头。
他就住在……这种地方啊。
郁筠几乎没有来过这种老小区。
这里的空气里飘着股驳杂的生活气息以及墙角的霉味。路灯已经变得十分老旧,灯一闪一闪的。道路两旁的排水口里积了些落叶和污泥,看起来又脏又旧。
宋呈越踩着已经斑斑驳驳的水泥楼梯,领着郁筠一路上楼。
“可能环境一般般。”他低声解释道。
“没关系。”郁筠淡淡应声。
宋呈越停在了五楼,他掏出钥匙,插进了锈迹斑斑的锁孔。滞涩的转动声响起,他推开门,露出了身后一片漆黑的房间。
“我的室友还没回来。”宋呈越说,“介意进来吗?外面冷。”
郁筠“嗯”了一声,抬脚进入,踩在了门口的鞋垫上。
“我就在这里等你。”他的鼻尖嗅到了一点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
盖住了霉味,让郁筠感到稍微清爽了些。
“好啊。”宋呈越笑道,按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这窄小但颇具有生活气息的房间。
“等我。”他说。
郁筠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房间。
他没怎么见过这种装修风格的房子,家具陈设都带着一股老旧又干净的感觉。
红木沙发上乱乱地散着垫子,拖鞋和外出穿的皮鞋运动鞋整齐地摆在鞋架上。木质的房间门掉了点漆,但没有沾上什么油垢。
“衣服在房间里,我去拿一下。”宋呈越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湿透了的皮鞋,趿拉着拖鞋进了房间。
郁筠靠着门,静静地等待着宋呈越回来。
但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猫叫。
软软的、黏黏的。
裤腿上传来温软的触感,郁筠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巧又圆乎乎的金渐层。
那只金渐层喵喵叫了两声,拿脑袋蹭了蹭郁筠的裤腿,然后仰着小脸蛋看郁筠。
琥珀色的眼珠子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小小的光点。
是猫猫。
是宋呈越养的猫猫?
他的微信头像,就是这只小小的金渐层。
郁筠虽然想养猫,但他对这种软乎乎的小型生物总是有点奇怪的怯意,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它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