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将这家店加入了常吃清单。
——下回再来试试别的。
这边郁筠盘算着食物,那边宋呈越却是看了郁筠一眼又一眼。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在犹豫,只能难耐地捏着手指,欲言又止。
“您应该知道我回国的原因吧。”
最终,宋呈越蓦地开口。
这话题转换得说突然也突然,说不突然也不突然。将一场饭局猛然变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坦白局。
郁筠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对。”郁筠没有隐瞒,坦诚地说,“我听说了。”
“就是……还是那点事。”宋呈越没有用什么花里胡哨的形容,就含糊又简单地说,“你知道的,我二伯他们,不太想让我回国,也不想让我拿到那笔钱。”
顿了顿,他有些自嘲地垂下眼:“现在钱卡在那边,我……我不太想给,二伯他们就通过明盛来施加压力。”
“瞿子轩他在明盛那边也挺艰难的。”宋呈越苦涩地笑,他的笑容颇有些强撑的意味,眼尾向下垂着,唇角却在上扬,表情又割裂,又能准确无误地传达出他的难过,“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让我来给杨总做助理。”
“但杨总……”他欲言又止。
郁筠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看起来可怜极了。
“杨总,杨总他可能不太喜欢我吧。”宋呈越强颜欢笑道,“不过也可能是我不熟悉职场的缘故……应该是我的问题。”
他又说服自己般地重复了一遍,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将所有的过错都大包大揽地按在了自己的身上:“对,是我的问题。”
郁筠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感觉宋呈越的情绪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
像是在给回国后的压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于是便不管不顾地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郁筠的倾听经验并不多,但却很清楚该如何做一个合适的倾听者。于是这个时候,他便只认真地听着他一股脑说出的话。
也只是听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宋呈越闷闷地喝了口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把那笔钱给他们,可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他抬眼看着郁筠,小声道:“如果,如果没有您和子轩的帮助,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真可怜。
郁筠想。
先前关于宋呈越的现状,郁筠的了解都来自别人的转述。
现在看着这表情可怜,似乎面对汹涌而来的恶意完全无法招架的宋呈越,郁筠直观地感觉到了他的束手无策。
“竹音这边要是有困难,可以找我。”郁筠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感情波动,他只是看了宋呈越一眼,简单地说道。
这句话一出,一旁装透明人的陈书烨震惊了一下。
什么情况?
老板开窍了?
当然,她又再一次地会错了郁筠的意思。
郁筠并非完全的善心大发,也并不是看到宋呈越这副优秀的皮囊而蠢蠢欲动。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
宋呈越都这么困难了,怎么还会有闲心思为他郁筠得罪周靖言呢?
不怕给自己艰难的人生加码吗?
郁筠怀疑地想。
他有些好奇宋呈越的目的。
宋呈越来和他套近乎,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试探出来什么,宋呈越便感激地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感到一种被尊重的真诚。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他一边欠身,一边郑重地说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声音里带了些涩意:“二伯他们想要我的这笔钱,用来研发新款强效抑制剂……他们的资金不够了,就等着这笔钱来救命呢。”
强效抑制剂?
刚刚还在思考宋呈越打什么算盘的郁筠思路被打断。
他猛然皱起了眉头。
宋家,想研发新款强效抑制剂?
没有人不知道宋家目前仍在销售的旧款强效抑制剂。
宋家的主营业务和竹音相同,也是抑制剂研发。前些年宋呈越的父亲在时倒也还好,企业的势头很是不错,接连推出不少优质产品,和竹音形成了对峙之势。
但后来宋二伯用阴损的手段上了位。
他擅长用一些令人不齿的阴谋诡计,但经营一家医药公司,显然不属于他擅长的范畴。
因为几次意外事故,大众对他们家的药品产生了强烈的信任危机。
现在,宋家只能以宋二伯刚刚上位后不久推出的强效抑制剂为生。
不是因为什么神奇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这是全世界唯一一种,能够在普通抑制剂失效后仍然起作用的药物。
没有任何替代品。
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们要研发新款强效抑制剂?”郁筠放下了筷子,问道。
“是的。”宋呈越被这猝不及防到来的问句问得愣了愣,从方才沉浸在自己情绪的模样中脱离出来。
他点了下头,说:“是的,他们的部门……好像不太能够胜任,所以现在,还处在比较缺钱的状态……”
所以他们想招新人,换新仪器。
但没钱。
这突兀出现的遗产,怎么不能算是雪中送炭呢?
宋家很需要这笔钱翻身,于是只能打宋呈越的主意。
郁筠一下子就听懂了。
这背后的故事他总算是补全了。
但他和宋家之间的故事,并不只是简单的竞争对手关系。这些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不融洽,除开主营业务重合带来的冲突外,他们在私下的联络似乎也火药味十足。
郁筠很讨厌宋
更准确地说,是憎恨。
如果在记忆里回溯几步,他就能想起来,他的omega母亲郁笙,拿着那一管浓黑色的、看起来颇为不详的药剂,向自己的腺体扎去的画面。
那黑色的液体不断推进,郁笙漂亮的脸有些扭曲。从半遮光的窗帘外透入的光线昏沉地落在她的脸上,让她咬紧牙关的模样若隐若现。
她是宋家强效抑制剂的‘忠实’客户。
十年以来,月月如此。
频繁到郁筠一听到强效抑制剂的名字,就能不可遏制地回忆起她注射时的画面。
那些画面像是蚀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成为他极偶尔做噩梦时,一个逃不脱的素材。
郁筠沉默不语地盘算了下。
也许是误打误撞,总之,宋呈越给他送来了一个大消息。
他不想让宋家研制出新款强效抑制剂。
他得阻止这件事。
“这样。”郁筠点下头,以示自己明白了。
宋呈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有些惶恐地低声问道:“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啊?”
他这副纯良的模样,让郁筠都忍不住有点怀疑,自己的猜忌是否过分了些许。
但不重要。
“没有。”郁筠摇头,制止宋呈越的担忧。
“我今天……好像说得有点太多了。”宋呈越嗫嚅了一下,小声说,“抱歉,抱歉,郁筠,我又有些逾越了……”
他用桃花眼望着郁筠:“你会怪我吗?”
尾音带着可怜的上扬,郁筠无语:“不会,你别乱想。”
“那就好。”宋呈越总算是笑了。
郁筠见状,点了点桌面,将话题拉了回来:“先吃饭,下午还要工作。”
“好啊。”宋呈越乖巧点头,看起来十分无害。
郁筠吃得饱饱地回到了公司。
捎带上了一大只宋呈越。
在楼下宋呈越就和郁筠分开了。在公司内,他还是十分有分寸地守着社交距离,并没有刻意将两人曾经认识的关系公诸于众的意图。
总体贯彻一个大写的“有眼力见”。
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总是很舒服的。
不用费心去为他的冒失而承担责任,也不像遛大型犬一样,还要时时刻刻用心拽住缰绳。
郁筠坐在办公室里,脱下了身上沾了味的西装外套,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
距离午休时间的结束还有一阵,他可以享受这难得的闲适时光,为下午的工作积攒精力。
不过郁筠还没轻松多久,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周靖言的名字,一时间有了种想直接挂掉的冲动。
真不想和这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吵架!
但理智岌岌可危地将他的冲动拉了回来。
郁筠皱着眉头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那边周靖言的声音就了传来。
“后天中午十二点。”周靖言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们好好谈谈。”
郁筠对周靖言卡着他说的时间提出见面邀请表示十分无语。
今天正好是一周的最后一天,他都做好了切断和周游那边所有合作的准备。但周靖言这卡点电话非常不礼貌地打了过来,一下子让他的准备都泡了汤。
郁筠可讨厌这种感觉了,于是连带着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变得不好了起来。
他的心情变化表现在处理工作时脸上彻底消失的表情。
不笑,也不皱眉。
语气也失去了起伏,像个连情绪都懒得分出来的机器人,叫人揣摩不透他的喜怒。但说出的词句却十分犀利,直戳重点,没有一点啰嗦,也不留一点情面。
一个下午,来汇报工作的员工,都战战兢兢地进去,满头冷汗地出来。
连带着两个和郁筠直接接触比较多的助理都忍不住说起了悄悄话。
“郁总这是怎么了?”陈书烨问江扬,“怎么吃了个饭之后就不高兴了?”
“不知道啊,”江扬压低声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来的时候还好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就这样了。”
“他和谁吃的饭啊?”陈书烨奇怪。
“和宋助啊。”江扬说。
听到这个名字,两个人不知为何诡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应该是那位有事。”陈书烨说。
“嗯,对,没错。”江扬赞同。
郁筠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议论,只飞快地处理着工作。
他前两天去找陈医生复诊了一次。陈医生表示他的信息素问题有缓解,但不多。仍然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
“你要多注意啊。”陈医生语重心长,“离alpha远一点,或者找一个合适的标记对象。不然你的发/情/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你也不想碰到这样的情况吧?”
对,不想。
但问题有些复杂,早已纠缠成了一团理不开的线。
它变得棘手了起来,甚至无法在短期内简单地解决。
这让郁筠久违地觉得有些难办,但短期内又束手无策。
傍晚郁筠终于处理完了手头的所有工作。
尽管特殊时期迫近,让他时不时地感到了点头晕,思绪也没办法简单地集中。但也许是心无旁骛的缘故,他今天的工作效率格外地高,竟然能够提前下班了。
夕阳在落地窗外翻滚,火烧一样的云在高楼大厦之间卷着风飘动。
郁筠卸下一直绷着的力,靠在椅背上,短暂地欣赏了下风景。
还没过几秒,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礼貌的敲门声,很像宋呈越。
“谁?”郁筠扬声道。
“是我,郁总。”
传来的却是杨正琦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
郁筠皱了下眉。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杨正琦和宋呈越都该下班了,他来干什么?
“郁总,方便我进来吗?”
没等郁筠回答,杨正琦便主动开口道。
“方便。”
郁筠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办公室里开着的监控,于是理了理衣领,应声。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西装革履的杨正琦大踏步走了进来。
尽管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杨正琦的头发仍然保持着整齐得一丝不苟的模样。他还戴了枚宝蓝色的胸针,在灯光下闪着低调但流光溢彩的颜色。
看起来有点张扬,但不会太过分,像只想要暗暗展示自己漂亮尾羽的孔雀。
郁筠再打量了一眼,发现杨正琦本人似乎比从前风度翩翩的模样相比有些不同,大踏步上来的动作,却明显透出了急躁的感觉。
“下班时间叨扰你。”杨正琦笑,“郁总还在处理工作吗?”
郁筠想回答没有,但心念一转,答道:“还差一点。”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椅:“杨总坐。”
杨正琦动作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而后将手肘搁在办公桌上,撑着下颌,一瞬不瞬地看着郁筠。
郁筠忍不住皱了下眉,提醒道:“杨总?”
杨正琦却是笑了下。郁筠感觉到,他似乎悄然换上了一副隐含这侵略性的面孔。
“郁总,”他唇角上扬,眉骨压低,直直地看着郁筠,“郁筠——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知道我能不能这么称呼你?”
这是在干吗?
郁筠又想皱眉了。但最后,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杨总随意。”
杨正琦笑得更明显了:“那郁筠,你吃了晚餐吗?”
但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到能够问这种暧昧问题的地步。
“……”郁筠的指尖‘嗒’地一声落在了桌上,语气更加冷淡了几分,“还没有。”
“不知道郁筠你能否赏脸和我共进晚餐?”杨正琦继续说,身子又向前倾了点,“我定了最近新开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听同事说,菜品很不错。”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杨正琦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郁筠敏锐地嗅到了点陌生信息素的味道,很淡,甚至连龙舌兰的存在感都不如,就更别提宋呈越那好歹闻起来还算舒服的绿茶味信息素了。
“抱歉。”郁筠悄悄地呼了一口气,“我不太习惯和工作关系的同事一起吃饭。”
“那怎么办?”杨正琦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已经定好了,郁筠,你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吃吗?”
郁筠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点什么。
这样的势头可不好。
“杨总。”他赶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提出了警告,“希望您可以注意一下言辞。我们只是工作上的关系,不必如此。”
他的手在桌下,轻轻地摸到了信息素抑制香水。
杨正琦听到这句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眼神有些令郁筠分外不适的意味,像是在包容郁筠的无理取闹一样。
过了一两秒后,他便果不其然地开口道:“郁筠,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摆出了一副谈心似的样子:“这些天来竹音谈合作,和你也有不少接触。我是真诚地觉得——”
“我们是否有试一试的可能呢?”
他在说什么鬼话?
郁筠觉得杨正琦今天这副模样分外地不对劲。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将平日里那些不合适的话语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他自觉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但浸淫职场多年的杨正琦却好像全然没听到一样,仍然说着得寸进尺的话。
“抱歉,”郁筠浅色双眸微沉,“杨总,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omega总是要找一个alpha的,不是吗?”杨正琦又笑了。
他的面色有些微红,仍是说道。
他向后靠去,手指抵着额头,也不知是在笑什么:“郁筠,可能这样说起来有些冒犯,但后来我稍微……稍微问了一下你和周总的事情。”
郁筠的不回答,只看着杨正琦,目光一点点冷淡下去。
杨正琦也不尴尬,继续说了下去:“冒犯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郁筠,你是一个很优秀、也很有魅力的omega。坦诚地说,你就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我很欣赏你。”
他比郁筠高些,此刻仗着alpha的身高优势,垂下眼凝视着郁筠。
也许杨正琦并没有意识到,但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就像美食家在品评一个经过精心饲养,而后用炉火纯青的手艺烹饪而成的菜肴一样。
成色上佳、味道合意。
“我知道我的背景,相对于周总来说还是要差许多的。”杨正琦仍是在说着,甚至还翘起了腿,“但对于你来说……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对吗?”
郁筠的嘴唇抿了一下。
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抑制剂香水的喷头上。
而杨正琦哂笑了一声。
“郁筠,你需要的是一个标记对象。”他用一种,似乎想和郁筠理性分析的语气,缓缓说道,“我自认为自己的条件并不差,也没有周总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在‘人际关系’这四个字上微妙地加重了语气:“我的工作能力,你应该也看在眼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从明盛来竹音,和你一起共同管理公司。alpha的身份,比起omega来说,对公司也更方便一些。”
他说得很是泰然自若。毫不心虚地看着郁筠,神色虽然并不自傲,但郁筠却一眼就看出了他掩藏在儒雅和风度翩翩下的倨傲。
在吃东西的时候,怎么会在乎食材在不在意呢?
都是什么跟什么?
郁筠的头隐隐作痛。
这alpha,怎么这么烦人?
他倒是碰到过不少思想离奇,志大才疏的alpha,很少有人这么真实地舞到他的面前。
“方便?”于是,郁筠冷冷地抬起眼睛,反问。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在任何比他高大的alpha面前,落下任何一点气势。
夕阳斜斜地从落地窗照了进来,拉出了长长的阴影。
杨正琦微微一滞。
他感觉到了郁筠的怒意,但又不想就此放弃。
“郁筠,”他补充道,“你不要急着拒绝,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抱歉。”郁筠今天第三次说出了这个词。
他抽出抑制香水,就这么当着杨正琦的面,在周身喷了喷,脸上毫无表情,但姿态却十分明确。
杨正琦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面色蓦地白了。
“抱歉,我……”
现在说抱歉的轮到了他。
“易感期到了吧。”郁筠冷静地看着杨正琦,没有起身,也没有多余的表示。
“希望你控制一下情绪——杨总。”
被郁筠这么一点,杨正琦从这诡异的状态之中瞬间脱离。
他似乎是明白自己的失态和逾越,腿也不翘了,顿时直起身来鞠躬道:“抱歉郁总,是我的疏忽。”
郁筠‘哒’地一声将抑制香水搁在了桌上。
他冷冷地看着杨正琦,没说话。
“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杨正琦的面色白了又红,再鞠了一躬,说,“郁总,很抱歉,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我的易感期快到了,有些失态,实在是对不起!”
“下不为例。”郁筠终于开了口。
他的指尖落在做工精致的香水喷口上,轻轻地把玩。
“那郁总,我,我就先告辞了。”杨正琦看着郁筠这副模样,支支吾吾地想要遁走。
易感期的alpha情绪波动会比较剧烈,对omega的欲望也会前所未有地高。
真是烦人的alpha。
郁筠想。
他简短地“嗯”了一声。
“那我,那我就先走了。”杨正琦尴尬地笑,转身离开。
步伐虽然平稳,但显出了几分仓皇逃窜的意味。
郁筠低下头将目光转回到桌面的文件上。
也到该走的时候了。
这小插曲对他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的一部分,为他对某些自大alpha的厌恶感又加了一层砝码。
反正他也不可能和这种alpha结婚。
郁筠想。
他给陈书烨留了条消息,便抄起桌边挂着的车钥匙,推开门准备离开。
但刚一出办公室门,他就又听到了杨正琦的声音。
“你还在这里转悠些什么?”他背对着郁筠,正对面前那人十分不善地训斥道,“给你工资是让你在这里闲逛的吗?成天往楼上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勾引谁呢!”
什么东西?
郁筠一愣。
他定睛看去,发现杨正琦对面,正垂着头可怜地接受训斥的人,可不就是宋呈越吗!
宋呈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点头,正好和郁筠眼神相对。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杨正琦无知无觉地冷笑道,“你还会觉得尴尬?每天工作在做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今天必须往上面提,不管瞿总留不留你,我这都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那个,杨总。”宋呈越眨了下眼,小心翼翼开口道。
“干什么?”杨正琦皱眉,一脸的不悦。
宋呈越伸手指了指他的背后。
“郁总,郁总来了。”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可怜兮兮地低声说。
杨正琦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气氛变得凝滞了起来。他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郁筠,脸上带起了点勉强的笑容。
“抱歉,郁总,让您见笑了。”他的反应很快,顿时坦然地对郁筠说道,“最近他的工作态度有点问题,一时情急,实在是不好意思。”
郁筠看到他碾了下手指尖。
他和杨正琦并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现在也不太好管这件事。
“杨总注意影响。”他提醒道,“这条楼梯常有人来,被人听到也许不太合适。”
杨正琦的嘴角扬了扬,只不过这笑意有些勉强:“我明白,郁总。实在是不好意思。”
郁筠看了眼宋呈越。
宋呈越的神情还是有些可怜,但那可怜里似乎还多了些委屈。
明明一开始没有的。
这点委屈好像是在碰到可以倾诉的人之后,才下意识地冒出来的。他眨了下眼,桃花眼里氤氲着些微光,嘴唇轻轻地动了动,然后什么都没说。
郁筠的恻隐之心蓦地动了下。
挺可怜的。
估计照这个架势下去,他在明盛也呆不久了。
宋呈越很有分寸。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乖得像是刚刚被骂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我先告辞了。”杨正琦在郁筠的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一句话,而后匆匆地走了。
有郁筠在,他也不好对宋呈越有任何表示,只警告地看了宋呈越一眼。
但奇怪的是,他刚迈出几步后,却发现,宋呈越并没有跟上来。
在商场上浸淫多年的敏锐,让他下意识地回了头。
空旷的走廊上,郁筠和宋呈越相对而立。
白色的灯光落下,让郁筠那本就冷淡的模样显得更加生人勿近了起来。
而宋呈越,那个比他还要高上一点,但总是畏畏缩缩、小心翼翼的宋呈越,则是安静地站在郁筠的身边。
他的姿态堪称乖巧,社交距离保持得十分良好,肩背姿态很正,连眼神也没有一丝过分的意味。
但杨正琦就是觉得十分地刺眼。
他感觉很不舒服。
他看到宋呈越垂下眼,眼睫纤长,目光认真地落在郁筠的身上,像是在看着一个珍惜到不敢触碰的宝贝。
而郁筠只是简单地抬了下下颌,对宋呈越说:“走了。”
宋呈越马上应道:“好。一路顺风。”
杨正琦眉头一皱。
他们两个人的气氛怎这么诡异?
他又蓦地想到了宋呈越和郁筠的高中同学关系,以及有关于宋呈越的、某个遗产的传言。
……难道?
他的心中冒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猜测让他的表情微微一沉。
不可能,太荒谬了。
宋呈越对郁筠有意思,怎么可能呢?
疯了吧!
甩了甩脑袋,杨正琦转回了身。
他打从心里就想否认这个答案。
一个是没有脾气,麻烦缠身的绿茶;一个是冷淡自持,甚至到不近人情地步的大老板。
郁筠是傻的,才会被这么无用的人吸引吧?
杨正琦还有事情,没空在这里空耗着。
他快步转身离开,皮靴在走廊里留下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将这个猜测暗暗地记在了心中。
郁筠倒是不知道杨正琦心里的小九九。
他和宋呈越简单地道了个别就离开了。
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他一路下行到了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郁筠没急着开车,只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
真的很累。
这种累并不是来自于心里上的倦意,也并不是来自身上繁重的工作。
只是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后颈的腺体一路弥漫至全身,让他的肌肉酸软,大脑也钝了些。
郁筠还记得第一次发/情/期临近的时候。
虽然时间隔得很远,但郁筠仍能回忆起那时的感觉——和现在相差无几。
那年他高一,郁笙在住院。放学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郁筠浑身冒着热气,坐在冰凉的地面上,靠着课桌的桌角。
校服衬衫被汗水打湿,他死死地抱着双膝,孱弱的身躯不断地颤抖着,双眸湿润,不断地喘着气。
他想要打电话求救,可连拿手机的力气都失去了,也不知道能打给谁。
他的眼睛被生理性的水雾蒙住了,一片模糊。教室里沉重的遮光窗帘缝隙中,一道刺目的光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什么也看不清楚,连意识都是混乱的。
发/情/期的omega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们的思绪都会变得混乱,那种交/配繁/衍的本能,会主宰他们的大脑,让他们的意识一路滑下无尽的深渊。
无法逃避。
郁筠无比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那是他经历过的、唯一一次反应剧烈的发/情/期,虽然后来有惊无险地解决了,但那种经历,郁筠并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此后他一直精准地控制着日期,通过抑制剂,也算是十多年没有出意外。
他没办法用强效抑制剂,那就注定了将来的某一天,他要主动进入这种他曾无比厌恶,甚至有点恐惧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