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覃微微穿着一身雪白的无菌服。无菌服很长,遮住了他的大半小腿,衬得他娇小的身躯更加细瘦。
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此刻正接过旁边一个高大些的人递来的试剂。
“程玉阳,覃微微。”徐教授一挥手,热络地介绍道,“我们组的优秀学生。如果有机会合作的话,项目就由他们来负责。”
正说着,覃微微捏着试管,也似有所感地抬头向窗外望去。
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郁筠。
两人目光恰巧相对。
空气静止了一瞬。
覃微微吓得手一松,试管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
“啊!”
一声惊慌的尖叫透过厚厚的玻璃传来。
徐教授热情洋溢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气氛有些尴尬。
覃微微的眼圈直接红了一半,可怜又惊慌地蹲下身来,似乎想处理流了一地的试剂。
他的手指碰到了碎裂的试管,玻璃的边缘闪烁着锋利的冷光。
身旁那位叫做程玉阳的男生立刻就挡住了覃微微,一言不发地捡了起来。
他将玻璃渣拢在一块,挡开想要来帮忙的、覃微微的手,态度强硬,麻利又迅速地将地面收拾得一干二净。
徐教授尴尬地笑了一声,说:“打碎试剂……想当年我做实验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有一次我当时的导师给了我一管很贵的试剂,我不小心给打碎了,还被臭骂了一顿呢。”
郁筠看着他对覃微微摔试管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行为感到惊恐又绝望,但还故作乐呵的模样,有些无奈。
真是用心良苦啊,徐教授。
但他心中也暗暗地衡量了一下。
这次的项目并不一定要在J大生科院里做选择。只是J大离公司近,学生和教授的素质也都要好上很多,原本是他的第一选择。
希望覃微微这事是个意外。可如果覃微微每次见到他都会吓成这样的话……郁筠觉得,自己还是没必要冒风险了吧。
得不偿失。
后半段徐教授也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出,而的确有些情绪低落,但他调整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郁筠参观完两位教授的实验室,感觉到他们的科研条件和科研素质都非常不错。
是非常好的选择。
他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也许可以换个方法实施。
一圈参观完,徐教授便率先提出:“郁老板,杨老板,不知道二位是否有空,咱们一起吃个午饭啊?”
“有时间。”郁筠点了下头。
来之前他就特地空出了日程。
“当然有。”杨正琦笑道,“不知道徐教授和庄教授有什么推荐?”
“就在校门口。”徐教授笑道,“您二位开了车吗?还是我开车带你们去?”
“我们自己开车吧。”郁筠说,“您在前面带路就行。”
商量好后几人就各自上了各自的车。郁筠不经意地向杨正琦那边的车瞥了一眼,只见宋呈越钻进了驾驶座,而杨正琦则在后座老神在在地坐着。
陈书烨捕捉到了郁筠的眼神。
她瞅了那边几眼,忍不住唏嘘着开口道:“郁总,那边那两位关系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你发现了?”郁筠系好安全带,看了眼她,随口问道。
“在参观的时候。”陈书烨笑了笑,解释道,“宋助递东西的时候手脚慢了点,杨副总就瞪了他一眼。”
“噢。”郁筠应了声,“的确如此。”
陈书烨发动了车,一边跟着前面徐教授,一边又换了个话题感慨道:“没想到在这里,除了宋先生,还能碰到那位。”
“那位?覃微微?”郁筠靠在颈枕上,半阖着眼问了句。
“对。”陈书烨点头,“之前知道他是徐教授课题组的学生,但没想到徐教授是想让他来负责您的项目。”
郁筠睁开眼,淡淡地看了眼陈书烨:“为什么这么觉得?”
陈书烨对于郁筠的疑问,反应很是淡定。
她笑了笑,解释道:“之前调查资料的时候发现的。您可能对这些不太了解,但实际上,覃微微的学术能力非常一般,应该无法胜任我们公司的要求。”
好新奇的说法。
郁筠坐直了身子,表露出了几分兴趣。
“简单来说就是,”陈书烨简洁明了地解释道,“他和他的博士师兄程玉阳研究的方向比较雷同。而他所发表的文章,基本都是靠程玉阳做,他打下手。”
“但最后署名,却是他的一作。”
郁筠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书烨的意思:“所以说他本人的能力其实很一般?”
“对。”陈书烨点头,“据说,他是无法独立完成项目的。”
原来如此……
郁筠心下了然。
陈书烨也很有分寸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到了目的地,车停在门口,几人在徐教授的指引下一同进了酒楼的包间。
郁筠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覃微微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他吗?
郁筠不太确定。
不过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是覃微微,那今天的这顿饭没准会横生枝节。
果不其然,点好菜后,郁筠和陈书烨在洗手间里洗完了手,就被这一小节枝条挡了路。
是覃微微和程玉阳。
他们站在洗手间的走廊上,将本就不宽敞的走廊堵了一半。
“郁……郁先生。”覃微微的手指绞着廉价T恤衫的衣摆,地面上的瓷砖映出他怯生生的脸。
他鼓起勇气,看着郁筠说:“我来找您……是想跟您道歉的。”
为了迎合郁筠和杨正琦,徐教授特地挑了个档次比较高的中式酒楼。酒楼里人不多,于是便显得覃微微的声音格外地大,甚至在走廊上不断回响,泛起了些尴尬的回音。
覃微微局促地抿了抿嘴。
郁筠的手还没擦干净,他接过陈书烨递过来的纸巾,不咸不淡地看了两人一眼。
两个人还没毕业,身上带着股青涩的学生气。
覃微微有些怕,但却并不畏缩,只又怯又倔强地站在原地。
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点纤细柔软的腰身,看起来像摇曳的小白花一样。
而一旁的程玉阳见郁筠不回话,便沉默着挡在了覃微微的身前。
他的衣服有些凌乱。虽然身形并不干瘦,但支棱着的蓬乱头发和木讷的模样,让他像是一个寡言的守护者一样。
“郁先生。”覃微微见郁筠没回答,声音顿时低了点,“我……上次在酒吧里的事情,是我不小心。我没想到周先生会和您吵起来,当时情绪有点激动,没来得及和您道歉。所以,这次我想……”
他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想跟您好好道个歉,您,您的衣服多少钱,我都可以赔给您的。”
不说郁筠还忘了这件事。
但他一直都觉得,一件衣服而已,也不贵,犯不着因为这种事为难一个来兼职打工的学生。
于是便开口道:“不用,没事。”
说完他便想和陈书烨一起绕过那两人。
但覃微微上前一步,拦住了郁筠的去路。
“郁先生,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我一个人而起。”他努力地收起了眼底的怯意,坚定地看着郁筠,一字一顿地说道,“希望……希望您不要因此对我们课题组有什么偏见。”
他说着说着,眼眸里还带上了点泪意:“徐老师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授,您,您可以相信他的能力。”
郁筠皱了下眉,终于看向了覃微微。
他看到omega的眼里含着企盼,似乎很希望自己能给出“不会在意,我会选择你们组”的回答。
很会自我感动。
可幻想归幻想,刚才覃微微说的话,落在郁筠耳朵里,却并不怎么合适。
徐教授毕竟是他的导师,研究经历十分丰富,资历也很老。他到底优不优秀,还轮不到覃微微到郁筠面前来评价。
郁筠没空和他辩论,更没空教小朋友。
于是,便没遂他的意,挪开眼神,含糊地答了句:“项目的事,要根据实际情况判断。”
覃微微一愣,还想再说什么。
他的双眸已经泛起了点湿漉漉的微光,看起来十分内疚和无助。
但冷酷无情的郁筠不吃这一套。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纠缠不休的两人面前保持礼貌,继续浪费时间。于是便直接抬脚飞快地离开,将那两人甩在了身后。
“郁先生!”郁筠听到身后覃微微小声叫了下他的名字,语气有些惊慌。
没听见,就当没听见。
郁筠头也不回。
回到饭局时,菜已经上来了几道。
郁筠旁边坐着杨正琦。这人见到郁筠回来,便熟稔地凑过来问道:“郁总,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点事情。”郁筠没有正面回答。他不喜欢杨正琦说私事时的笑容,有些怪,有些做作。
并且……杨正琦长得没宋呈越帅,这么一笑,就显得更磕碜了起来。
“……好吧。”感受到了郁筠的透出的疏离拒绝之意,杨正琦勉强地笑了笑,便不再努力。
郁筠于是立刻移开了眼神。
他的目光落在了微笑着为几位教授斟满酒的宋呈越身上。他弯着腰,背脊弧线有力,将衬衫撑起。
宋呈越倒了一圈酒,来到了郁筠的面前。郁筠将高脚酒杯的杯口抬了抬,宋呈越便听话地将红酒细长的瓶口抵了上去。
酒液落在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咕嘟声。郁筠隔着落下的紫红酒液,抬眼便看到了宋呈越微垂的纤长眼睫,和灯光下氤氲着的温润水意。
蓦地,郁筠有了点眼睛被洗涤的感觉。
“谢谢。”他礼貌地对宋呈越说。
宋呈越便又露出了那种不好意思的笑。
倒酒只是整顿饭里的一个小插曲。
饭桌上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杨正琦也是J大毕业,聊起当年的学生生涯都不免有些感慨和唏嘘。
从巷子里某家几年前关闭的早餐店,到翻新的教学楼。最后兜兜转转,拐了一百八十度弯后,落在了即将进行的项目上。
“徐教授,说句实话,咱们这边还是属意你们的。”杨正琦笑道。
他与郁筠已经在私下通过气,双方达成了一致。
“没错,”郁筠淡淡点了下头,说道,“但项目的时间很紧,两个月内就要拿出点成果。”
徐教授一听,有些紧张。
“您说。”他的表情看起来乐呵呵的,但还是稍稍严肃了些。
“我们需要您这边全力以赴,”郁筠倾身,说,“这个项目对我们而言很重要。预算会给足,但你们这边要保证速度跟上。”
杨正琦在一旁点头:“对,徐教授,咱们这边今天就可以定下来。您这边不知道意向如何?”
徐教授和庄教授对视了一眼。
两人似乎思忖了下,最终徐教授开口道:“没问题。两个月拿出成果,我们这边当然没问题。”
“那就好说。”郁筠表情不变,但嘴角还是浅浅地、平淡地扬了扬。
与此同时,J大食堂。
尽管两人大中午回来时食堂已经没什么菜了,但覃微微仍然坚持着去食堂打了两份剩下来的、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
“程学长,”覃微微是如此说的,“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600……除了学校食堂,可能别的东西都没办法吃。”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并没有许多难堪的神色。一双杏眼耷拉着,似乎因为自己强行拉着程玉阳吃食堂而感到歉疚。
“最近,最近特殊时期也快到了……我没钱买抑制剂,所以……”
“不是你的错。”程玉阳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覃微微抿了下嘴,十分感动地对程玉阳说:“师兄,没想到你能理解我。”
“没事。”程玉阳的声音很低,筷子戳了戳已经有些冷的饭,和着学校食堂放多了糖的番茄炒鸡蛋塞进了嘴里。
覃微微吃着吃着,忽然又有些担忧地开口:“今天……今天我摔碎试剂的事情,不会对徐老师有影响吧?”
程玉阳的筷子一顿。
“不会的。”他说,“如果他因为这种事对徐老师有偏见,那是他不配开公司。”
“也,也不能这么说。”覃微微辩驳了句,但听起来十分地苍白无力。
他顿了顿,又想了想,小声嘀咕道:“这样的事情……郁总的生活那么,那么……”
“他已经很有钱了。”程玉阳毫不犹豫地说道,“家里还开公司,犯得着跟你争这个吗?”
虽然这句话是程玉阳说出来的,但覃微微听到之后,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
“对,他不会这样的。”覃微微像给自己打气似的重复。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欣喜地说道:“呀,师兄,老师说项目大概率定下来啦!”
“嗯?”程玉阳有些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这么快?”
“是啊,”覃微微拽了拽他的衣袖,站起点身,将手机屏幕递了过去,“你看,老师在群里说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组会和庄老师的组一起做这个项目。’”程玉阳念道,但欣喜刚爬上他的脸,就瞬间褪去了。
“怎么了?”覃微微愣了愣。
程玉阳皱起眉,将手机递还给覃微微。
“你看。”他说。
覃微微定睛看去,只见徐教授在刚才的消息之下又补了一条。
徐教授:【这次项目的任务很重,要求两个月之内就做出成果。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让两位博士生来负责吧。】
徐教授:【程玉阳,纪然,可以吗?】
“他一开始不是说好了我们两个一起吗?”程玉阳的表情难看,“怎么今天突然变卦了?”
“我,我……”覃微微表情呆愣,犹如五雷轰顶。
“你都期待那么久了,”程玉阳见覃微微这副模样,顿时更加气愤,“老师去年就答应了,下一个项目要给我们。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化呢?”
“不行,”他猛地站起身,“我要去找老师要个说法。”
覃微微却拉住了他。
“老师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他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脸上的笑容也分外勉强,“师兄,你别去,这样老师可能会对你有意见的。”
“可是这样不对啊!”程玉阳的声音都微微地提高了点,“明明都答应好了……”
“师兄!”覃微微忍不住小声叫道。
他的眼眶微红,说:“我不希望你因为……因为我受到伤害。”
停了下,他又说:“老师应该,应该会给我补偿的,没事的……师兄。”
“那怎么能和这个项目比?有了项目,你找工作都会顺利很多。你的家里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是因为今天你摔了试剂?”程玉阳愤慨地说着说着,似乎发现了盲点。
“对,就是今天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师弟,我去找老师,大不了去找那个什么郁总。他们怎么能这样!”
“不行!”覃微微急了,“你听我的好不好,师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那些公司,那些事情很复杂的,掺和进去对你以后的前程不好。”
他的双眸水汪汪的,可怜兮兮地说:“师兄,你很优秀……我不想看到一个优秀的人因为这种事而受到伤害。”
最终,覃微微到底是把程玉阳劝了下来。
吃完饭后,他就找了个借口独自离开。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找了个隐蔽的树荫。
树下的草地被晒得热热的,覃微微盘腿坐下,呆呆地望着不远处川流不息的人群。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点开了手机,打开了拨号界面。
上面一串通话是一个备注为‘周先生’的人。覃微微的指尖在这三个微软雅黑的字体上悬停着,微微颤抖,似乎在犹豫。
他好像觉得不妥,又好像十分想拨通这个前两天刚刚被接通过的电话。
可以吗?
合适吗?
他们的关系,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说话吗?
那天的酒吧里,覃微微知道,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omega,是周先生的未婚妻。
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而他自己,说得好听点,也只是个不知情的插足者罢了。
就这么挣扎着,覃微微想,要不就不打了吧。
周先生很忙,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他的心情。
可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了那个名字。
电话顿时打了出去。
覃微微“啊”地叫了声,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断,但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对面接了起来。
“喂?”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时,覃微微的眼眶不由得一酸。
“微微,什么事?”那声音的声线低沉,冷漠却又总能给他带来无比可靠的安全感。
“……喂。”他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起来。
郁筠也不知道徐教授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他是个结果导向的人,只关注两个月后得到的成果以及他们即将签署的保密合同。至于覃微微这人到底会不会进入项目小组,也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事。
如果他的能力被徐教授认同,那进来也无所谓;
如果他是个绣花枕头,那不好意思,郁筠不想拿自己的项目,陪这么一个科研妲己玩过家
简单的道理,也不必他费心思了。
一行人吃完饭后,商讨了一下项目的细节,就准备走了。
徐教授和庄教授将他们送到了电梯口。杨正琦向郁筠露出了个笑容,伸手想故作绅士地按下楼层按钮,但却被宋呈越冒冒失失地抢了先。
这略有些没眼力见的行为让杨正琦立刻看了他一眼。
郁筠没在意这暗流汹涌。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了出去。这个时间的地下停车场没什么人,昏暗的灯光照在一辆辆车的车身上,在空旷中显得十分寂静。
“郁总,你们的车停在哪里?”杨正琦跟了上来,问道。
“C区。”郁筠应道。
“正巧,我们也是。”杨正琦笑,“看来我们又要同路一阵了。”
……什么同路不同路的。
郁筠懒得理他,于是什么话也没说。
一行人的脚步声急促地在地下车库里回荡。走着走着,郁筠却蓦地从四个脚步声中,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另一阵嘈杂急促的声响。
好像不止一个人。
那脚步声沉重又快速,丝毫不带停顿地拐了个弯,直直地冲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郁筠下意识地放慢了步伐。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转过地下车库里的石柱,郁筠的面前陡然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西装外套敞开,身材有力修长,步伐压迫力十足。从身后照过来的背光让他的脸色显得阴沉可怖,怒意直接明晃晃地写在了拧紧的眉宇之间。
另一个则相对而言稍矮一些,但仍然是非常alpha的身材。此刻他正仓促地跟在前者的身后,很勉强才能不被甩掉。
“郁筠!”
郁筠听到那人愤怒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看着那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忙碌了大半天的郁筠只感觉一阵头痛。
“周靖言,”他冷声道,“你又有什么事?”
“我倒是想问问你呢!”周靖言停在郁筠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指使微微的导师,把微微从项目里排除掉了?”
龙舌兰的味道又冒了出来。
郁筠呼吸微微一滞,那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味道,让他的腺体出开始出现了点生理性的灼烫感。
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不用信息素,就表达不出自己的威慑力了吗?!
郁筠心头火起。
他不知道周靖言为什么成天找事,像只窜天猴一样,抽空就在自己面前蹦跶。
为了解除婚约?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讨厌?
又或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真爱?
郁筠统统不关心,他只知道这人给他的工作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为什么不能麻溜地远离他的生活!
陈书烨吓了一跳,赶忙想隔开那两人。但没曾想却被另一位抢了先机。
宋呈越一个箭步挡在了郁筠的面前,伸臂拦住了满脸怒意的周靖言。
郁筠第无数次地闻到绿茶味的信息素,比龙舌兰好闻多了,也让他的不适稍稍缓解了些。
他上前得太过果断,配上那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和优越的身高——
那一瞬间,郁筠恍惚间将他幻视成了某个见到自己omega被欺负而愤怒的alpha。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瞬间让郁筠打消了刚刚的念头。
“周先生。”虽然动作很果断,但宋呈越的声音却柔柔弱弱地,好像很是害怕。他小声说道:“您,您能不能先收收您的信息素啊?”
请求的语气,丝毫不果断的语速。
郁筠:……
行,高估你了。
架势这么足,怎么一开口就破功了?
“你先说清楚。”他没等周靖言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语言,重复了一遍周靖言刚刚说的话,“‘我指使微微的导师’?”
郁筠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机器人一样的态度反而让那句话显得有些嘲讽。
“怎么?”周靖言嗤笑一声,“郁筠,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借机报复吗,如果明说,我倒还觉得你光明磊落!”
他加重了点声音,眼神直直地逼向宋呈越身后的郁筠。
对周靖言的所作所为,郁筠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思维逻辑,一旦碰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找郁筠的茬。
于是,他没有回答周靖言的问题。
“你很闲吗?”他看着满腔怒火的周靖言说。
“什么叫我很闲?”周靖言一下子被戳中了似的冷声道。
“字面意义上的。”郁筠瞥了一眼周靖言身后那位alpha助理,“你助理有黑眼圈了,最近为你的事情,他没有少跑吧?”
突然被cue,alpha助理呆了一下。
他看看周靖言,却发现周靖言的怒火仍然没有从郁筠身上离开。
“但他加班的来源,是你拖着策划案的时间。”周靖言逼视着郁筠,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郁筠干脆承认,“但解除婚约是你说的。你不会婚不结,项目还想要吧?”
周靖言却说:“合同都签了,你难道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吗?”
“打住,是你先没有契约精神的。”郁筠平静反驳,“退婚的是谁,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这话说得周靖言脸色难看。他动了动嘴唇,仿佛为了给自己增加气势似的上前了一步。
Alpha的阴影如同山一样阴沉沉地落下。
周靖言面色难看地,竟是丝毫不顾及宋呈越的存在,试图将郁筠从宋呈越的身后拉出来。
一边伸手,一边语气危险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毁约?”
“周先生!”宋呈越见状,一把抓住周靖言的手,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严肃认真地说,“您这样,是不合适的!”
情势改变得太快,围观的三个人都愣了。杨正琦十分不满地看了眼宋呈越,好像想要谴责他这颇有些逾越的举动。
而陈书烨和对面的alpha秘书反应就直接很多了。两个打工人面面相觑,相继上前了一步,以示自己站在自己老板这一边。
当事人周靖言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更加愤怒了。
他对于宋呈越这位他平时就很看不上的人,居然感对自己动手动脚而感到十分被冒犯,眉心几乎拧成了麻花。
他用力抽手,想反手将这碍事的家伙推开——
结果没抽动。
宋呈越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此刻抓着他手的动作却很是有力,像钳子一样牢牢地控制着他。
周靖言用力。
再用力。
又双叒叕用力。
郁筠也愣了。
宋呈越力气这么大的吗?
他一瞬间茫然的表情和周靖言扭曲的表情恰巧相对,而后周靖言恼羞成怒——
“郁筠!管好你的狗!”他沉声喝道,仿佛垂死挣扎一般为自己增添气势,“别得寸进尺!”
听到“狗”这个词,宋呈越短暂地怔了一下。
他的眼里,些许复杂的、五味杂陈的情绪像飞驰而过的浮光一样一闪而过。
但它的出现和消失都太过短暂,在场竟无一人捕捉到。
这个词汇颇具侮辱意义,满满的恶意和蔑视就像那毫不收敛的信息素一样扑面而来,已经算是很不体面了。
这边的郁筠确信宋呈越有些受伤。
但他没有松手,仍然牢牢地控制着周靖言。
郁筠几乎在一两秒之间就回过了神。
“管好你的嘴!”郁筠眉头皱起,冷冷地回道,“周靖言,你倒是挺会做梦。婚不想结,项目却想要。”
周靖言瞪眼。
郁筠拍了下宋呈越,示意他松开周靖言。
宋呈越很听话,乖乖地放开了手。周靖言重获自由,这次他不敢妄动,只后退一步,面色阴沉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你们好像还没有弄清楚状况。”郁筠呼出了一口气,说。
他看着宋呈越退回自己身前,倒不像是杨正琦的秘书,反而是自己忠诚的守护者。
于是,他缓缓地、平静地说道:
“是你们想要谋求合作,我们不缺合作者。这件事先毁约的是你们,也不是我。”
“你们是觉得,我作为一个omega,不敢反抗,也不敢让这么有损名声的事情传出去吗?”
“觉得我会忍气吞声,保留自己的身份优势,继续强求下一个联姻对象吗?”
郁筠的声音里含着一点点讥诮之意,浅色的双眸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