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学生涯基本上都像是这样。他从来没有那些其他人有过的经验,他总是被自己的名声孤立,或是被随扈包围。当他满二十一岁时,他从没机会在酒吧里盖一个额头上的章,也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跳入道根喷水池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甚至没进过乔治城大学,而是一口气唸完了一系列课程,只是刚好和这间大学在同一个地理位置上而已。
不管如何,他是毕业了,而全礼堂的人都向他起立致敬,虽然感觉很奇怪,但还是满酷的。他的一群同学们在典礼结束后想要找他合照。他们全都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从来没和任何一个说过话。他对着他们父母的手机微笑,一边想着自己以前是不是该释出一点善意的。
亚歷克.克雷蒙─迪亚兹毕业于乔治城大学,获得政治系学士学位。礼车上,他甚至还来不及脱下自己的帽子和长袍,他的谷歌通知就跳了出来。
白宫办了一场很大的花园派对。诺拉身穿一件夹克和洋装,脸上挂着狡猾的微笑,吻了一下亚歷克的下颚侧边。
「白宫三巨头的小弟终于也毕业了,」她咧嘴说道。「而且你甚至不用贿赂或色诱教授就能拿到学位耶。」
「我想有些教授终于可以把我从他们的恶梦里赶出去了。」亚歷克说。
「你们上学到底都在干嘛啊。」茱恩微微哽咽。
与会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政治家和家族朋友──包括两者皆是的拉斐尔.路那。亚歷克看见他站在海鲜沙拉旁,看起来很累却又帅气十足,正和诺拉的祖父,也就是副总统,比手画脚地聊个不停。亚歷克的爸爸刚结束一场优胜美地的旅行,皮肤晒得黝黑,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萨拉给了他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恭喜你成功符合期待了。而当他试着拥抱她时,她差点就把他推进了一旁的鸡尾酒盆里。
一小时后,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话讲到一半便忍不住分神去看萤幕,换来茱恩的一记怒视。他本来都准备不把这则讯息当一回事了,但在他周围,突然所有人都纷纷从口袋里捞了手机出来。
是欠揍韩特发来的简讯:贾辛多刚招开记者会,据说宣布退出初选,现在正式变成克雷蒙对战理查了。
「靠。」亚歷克把手机萤幕转向茱恩。
「来得真是时候啊。」
她说得对──才不过短短几秒,一半的桌子就空了,竞选团队和国会议员纷纷离席,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有点太戏剧化了吧。」诺拉评论道,同时从牙籤上咬下一颗橄榄。「我们都知道他最后一定会把提名让给理查。搞不好是被关在禁闭室里严刑拷打,才不得不退选。」
亚歷克没有听见诺拉接下来说的话,因为棕榈厅旁的一个动静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爸爸正拉着路那的手臂,两人一起消失在一道侧门边,朝管家的办公室前进。
他把自己的香槟留给两位女孩,然后沿着一条蜿蜒小径来到棕榈厅外,假装在滑自己的手机。然后,在他衡量过负责干洗的员工会给他的责备,还是觉得这么做值得之后,他便弯身钻进灌木丛里。
管家办公室面南那道墙的第三扇窗户,有一片松动的玻璃。它微微从窗框上翘起,让它防弹和抗噪的功能有失水准。整个官邸中,有三片玻璃是这样的。刚搬来白宫的前半年,他就发现了,那是茱恩毕业、诺拉转学之前的事,那时的他只有一个人,除了这些小小的在地调查之外,他实在无事可做。
他从没和人提起这些玻璃的事。他一直都猜测这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他蹲低身子,爬到窗边,凭着直觉前进,泥土落进他的懒人鞋里,直到他找到那扇对的窗户。他靠过去,试着把耳朵更贴近窗户一点。风声吹动他身边的树丛,但他还是能听见两个低沉而紧绷的声音。
「……该死,奥斯卡。」其中一个声音用西班牙文说着。是路那。「你跟她说了吗?他知道你要我这么做吗?」
「她太小心了。」他爸爸的声音说。他也是说西班牙文──以防被偷听,他们两人偶尔会採取这种措施。「有时候,她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一阵吐气与身体移动的声音。「我不会背着她做违背这种违背我自己意愿的事。」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在理查对你做过那种事之后,你还是不会想要把那个混蛋烧成灰烬啰?」
「当然不是,奥斯卡。老天。」路那说。「但你我都知道这他妈的没那么简单。从来就没那么简单。」
「听着,拉斐。我知道你有所有的纪录。你甚至不需要公开发表什么言论,你只要把它外流给媒体就好。你觉得有多少孩子,在那之后──」
「不要说了。」
「──还会有多少──」
「你不认为她有办法自己打赢这场选战,对吧?」路那打断他。「在一切的一切之后,你还是对她没有信心。」
「并不是这样。这一次不一样。」
「你何不把我和二十年前发生过的一件烂事,和你对你前妻放不下的感情分开,嗯?然后好好专心面对这场该死的选举,奥斯卡?我不──」
路那打住了,因为此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有人走进了办公室。
奥斯卡切换成清脆的英语,找了一个讨论法案的藉口,然后对路那用西班牙文说:「你再想想就是了。」
接下来是奥斯卡和路那离开办公室的窸窣声,亚歷克则跌坐在草皮上,思索着自己刚才究竟错过了什么。
一切都始于一场募捐活动、丝绸套装和一张支票,还有一场晚宴。一如往常地,这一切也是始于一封简讯:下周末在洛杉矶有募款。阿波说要帮我们每个人都弄一件绣花和服。我帮你登记三人同行啰?
他和爸爸一起吃了午餐,但每次只要亚歷克提起路那,他爸爸就会直接转移话题。午餐后,他便前往舞会会场,而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与小碧见到面。她比亨利矮了好多,甚至比茱恩还娇小,有着和亨利一样的伶牙俐齿,和他们母亲的棕发与心型脸蛋。她在自己的鸡尾酒洋装外罩了一件机车夹克,而她的姿势有点像是亚歷克的妈妈,那种已经戒了菸的老菸枪才会有的动作。她对着亚歷克露出开阔而淘气的微笑,然后亚歷克立刻就懂她了:她也是个叛逆的孩子。
亚歷克喝了很多香槟,握了太多双手,并听了一场阿波的演说,而他一如往常地充满魅力。活动结束后,他们双方的随扈便出现在出口处,护送他们离开。
阿波遵守约定,为他们准备了六套丝绸和服,每一件的背面都绣着一部电影里的某个名字的改写。亚歷克的和服是鲜艳的蓝绿色,上头绣着:婊子戴姆伦。亨利的则是莱姆绿的和服,上面绣着:王子新娘。
最后,他们来到西好莱坞的一间破烂但灯光闪烁的卡拉OK酒吧。阿波不知道为何知道这里,而尽管卡修斯和随扈团队们在他们抵达的半小时前就已经来这里检查过,并交代过人们禁止拍照和摄影,这里的霓虹灯还是耀眼夺目,几乎让亚歷克觉得不像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酒保的嘴唇涂着完美无瑕的粉红色口红,鬍渣从厚厚的粉底下刺出,并很快地准备了五杯一口酒与一杯莱姆汽水。
「喔,天啊。」亨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空酒杯。「这是什么?伏特加吗?」
「没错。」诺拉确认道,而阿波和小碧在一旁发出了一阵窃笑。
「怎么了?」亚歷克说。
「喔,我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再喝过伏特加了。」亨利说。「它会让我变得、呃,嗯──」
「光彩夺目?」阿波提议道。「无拘无束?淫荡?」
「有趣?」小碧建议。
「真是不好意思喔,我一直都很有趣!我超讨喜好吗!」
「哈啰,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再点一轮一样的吗?」亚歷克对着吧台喊道。
小碧欢唿起来,亨利大笑着举起双手,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一切就像亚歷克所喜欢的那样迷濛而温暖了起来。他们跌跌撞撞地进入一个圆形的包厢,灯光昏暗,他和亨利保持着安全距离,不过亚歷克忍不住看着特效灯不断打在亨利脸上、让他的脸在蓝色与绿色的灯光下光影分明。他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身穿一套两千美元的西装和一件和服,已经醉了一半,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亚歷克无法转开自己的视线。他伸手招来一瓶啤酒。
当事情真的开始的时候,没人知道小碧是怎么被叫上台去的,但她从台上的道具柜里翻出一顶塑胶皇冠,然后高歌了一曲金发美女的《打给我》67。他们一行人欢唿尖叫着,而酒吧里的群众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两名王室成员、一名百万慈善家、还有白宫三巨头,正穿着色彩鲜艳的彩虹和服窝在一个包厢里。三轮一口酒出现在他们的桌上──一轮是来自一旁正在举办单身派对的女人们,一轮是来自吧台边一群打扮中性的女孩,另一轮则是来自一桌变装皇后们。他们举杯敬酒,而亚歷克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受礼遇,就连在他们打赢选战的晚会上都没有。
阿波上台,献上一曲惠妮.休斯顿的《如此动情》68。他的假音意外地毫无瑕疵,整间酒吧的人都站了起来,在他飙出全曲最高音时欢声雷动。亚歷克兴奋而惊讶地看向亨利,后者则只是大笑着耸了耸肩。
「我跟妳们说过,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啊。」他的声音压过噪音喊道。
整场表演,茱恩的双手都捧着脸,张着嘴,靠向诺拉的方向,醉醺醺地喊道:「噢,不……他……好……性感……」
「我知道,宝贝。」诺拉喊回来。
「我想我要……把手伸进他嘴里……」她呻吟着,听起来很惊恐。
诺拉爆笑起来,赞赏地点点头,说道:「我可以帮忙吗?」
小碧已经喝了五种不同的莱姆汽水,此时茱恩被阿波拉上了台,她手上的酒杯便到了小碧手上。她礼貌地将一口杯递给亚歷克,而亚歷克仰头一饮而尽。灼热的感觉让他微笑起来,腿也张得稍微开了一点,而在他意识过来之前,他已经把手机掏出来握在手上了。他在桌面下传了一封简讯给亨利:想干点蠢事吗?
他看着亨利拿出自己的手机,露出微笑,并对他挑起一边的眉。
还有什么可以比这个更蠢?
片刻后,当他收到亚歷克的回覆时,亨利的嘴便张开了一个难看的角度,让他看起来又醉又惊慌,却又同时兴奋不已,看起来像只性感的比目鱼。亚歷克微笑着靠到包厢的椅背上,刻意用自己湿润的嘴唇含住啤酒瓶的瓶口。亨利的表情像看到了人生跑马灯,然后他用高了八度的声音说道:「对,嗯,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趁整群人还沉醉在阿波与茱恩的表演时,往厕所前进。亚歷克在心底默数十,才从诺拉身边熘走,跟上他。他对着站在墙边的卡修斯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为了融入环境而围着一条浅粉红的羽毛围巾。他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离开墙边,去厕所门口守着。
进入厕所后,亚歷克看见亨利靠在洗手台上,双臂交抱。
「我最近有没有说过你根本是恶魔?」
「有啦有啦。」亚歷克再度确认四周没有闲杂人等,然后拉着亨利的皮带,将他拖进一间小隔间里。「等一下再跟我说一次。」
「你──你知道这样还是不能逼我上去唱歌,对吧?」当亚歷克吻着他的脖子时,亨利勉强吐出这句话。
「你真的觉得挑战我是个好主意吗,亲爱的?」
所以,半小时之后,又经过两轮伏特加的洗礼,亨利便站在一群疯狂尖叫的观众前,高歌着皇后合唱团的《别想阻止我》69。诺拉帮他和音,小碧则往他脚边洒下金色的玫瑰。他的和服挂在一边的肩膀上,所以他背后的绣花看起来只是新娘两字。亚歷克不知道那些玫瑰是哪来的,他也大概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话说回来,他大概也听不到答案,因为他已经扯着喉咙尖叫整整两分钟了。
「我要把你变成超音速美女!」亨利大喊着,朝一旁扑过去,双臂环住诺拉。「别阻止我!别阻止我!别阻止我!」
「嘿!嘿!嘿!」整个酒吧的观众们喊了回来。阿波已经爬到旁边的桌上了,用一手捶着包厢的墙壁,另一手则帮助茱恩爬上一张椅子。
「别阻止我!别阻止我!」
亚歷克的双手在嘴边弯曲成喇叭状。「噢,噢,噢!」
在一阵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及舞台灯光之后,这首歌终于进入了一段吉他独奏,而当这位英国王子双膝着地滑过舞台,热情而性感地弹奏着空气吉他时,整个酒吧里,没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
诺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香槟,开始对着亨利喷洒。亚歷克笑得快要失去神智,爬到自己的座位上,吹着口哨。小碧已经完全玩疯了,泪水顺着脸颊了下来。阿波站在桌面上,茱恩在他身边跳着舞,而他银白色的头发上印着一个亮晃晃的唇印。
亚歷克感觉到有人拉了他的手臂──是小碧,拉着他来到舞台上。她抓住他的手,带着他旋转了一圈,他拿起一朵金色玫瑰含在嘴里,然后两人一起看着亨利,相视而笑。在无数的酒精之下,亚歷克感觉有某种情绪,清晰无比地从他身上释放了出来,而他和小碧都知道,亨利的这一面有多么难得又美好。
亨利再度对着麦克风扯开喉咙,脚步踉跄,他的西装和和服被香槟黏在身上,变成一团性感的混乱。他向上看去,迷茫而炙热,毫不犹疑地与舞台边缘的亚歷克对视,然后露出一个宽阔而凌乱的微笑。「我要把你变成音速小子!」
最后的最后,人们对他行了一个注目礼,小碧则带着邪恶的微笑,用手拨乱他被香槟喷得又黏又湿的头发。她引导他回到包厢,来到亚歷克身边,他则拉着她在另一侧坐下,然后他们六人便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叠成一团,昂贵的鞋子纠缠在一起。
亚歷克看着大家。阿波脸上带着开朗的微笑和无法抑制的喜悦,他银白色的头发与黝黑光滑的皮肤呈现耀眼的对比。小碧一边吃着一片莱姆,手腕与腰际的轮廓清晰可见,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笑容。诺拉有着一双长腿,一脚翘在桌面上,另一脚则越过了小碧,裙子向上撩起,露出她的一截大腿。然后是亨利,脸色涨红,乳臭未干的模样,却又有着精实的身材,十足优雅,又如此敞开。他的脸始终面对着亚歷克,嘴唇因为大笑而张开,像是在表达欢迎。
亚歷克转向茱恩,口齿不清地说:「双性恋真是个美好又复杂的存在啊。」茱恩大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张纸巾。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亚歷克几乎没什么印象了──他只记得一群人挤进礼车后座,诺拉和亨利抢着要坐在他的大腿上,他们一起去了一趟速食店买外带,茱恩在他耳边对着阿波尖声大叫:我说的是动物薯条,你有听见我说动物薯条吗?不要再笑了,阿波!然后他们来到饭店,进入预约好的三间顶楼套房,亚歷克则是被卡修斯背着走过大厅的。
当他们跌跌撞撞地拿着油腻的汉堡纸袋,走过走廊前往房间时,茱恩一直在嘘他们,要大家安静,但她的声音其实才是最大的那个。小碧是整团人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随便选了一个房间,把茱恩和诺拉推到大双人床上,然后把阿波放进空的浴缸里。
「我想你们应该可以自理?」她在走廊上对亚歷克和亨利说道,眼神中闪烁着淘气的光芒,一边把第三把钥匙递给他们。「我现在很想换上浴袍,好好尝试一下诺拉教我的,用薯条沾奶昔的吃法。」
「是的,碧翠丝,我们不会做出有辱王室的举动。」亨利说。他的双眼变得有点斗鸡眼。
「不要耍白痴。」她说,然后很快地吻了他们两人的脸颊一下,接着消失在转角。
当亚歷克摸索着打开房门时,亨利正把脸埋在他颈窝的卷发之间,笑个不停。他们跌跌撞撞地撞上墙,然后再一起来到床上,衣服在途中一件件掉落。亨利身上有着昂贵的古龙水和香槟的气味,还有一股从来没有真正散去的孩提时期亨利的味道,清新、带着草地的气味。他们来到床边,他的胸口压着亚歷克的背,双手搭着他的腰。
「音速小子。」亚歷克低声说道,扭过头贴近亨利的耳朵,亨利笑了起来,一边撞上他的膝盖后方。
两人笨拙地跌到床上,互相贪婪地探索着对方的身体。亨利的裤子还挂在一脚的脚踝上,但这也无所谓,因为亨利的眼睛已经闭上,微微颤抖着,而亚歷克终于能再度亲吻他。
他的双手凭直觉下移,身体依然对亨利紧贴着他的画面有强烈的记忆,直到亨利伸手阻止他。
「等等,等等。」亨利说。「我才突然想起来,从刚刚到现在,你今天都还没有射过吧?」他的头向后仰倒在枕头上,瞇着眼睛打量亚歷克。「嗯。这样不行啊。」
「嗯,什么?」亚歷克说。他趁机吻上亨利的脖子,他锁骨凹陷的地方,以及他的喉结。「那你要怎么样?」
亨利一手伸进他的头发里,轻轻一拉。「我要给你这辈子最棒的高潮体验。你喜欢怎么做?讨论税收重整吗?我说这些话会加分吗?」
亚歷克抬起眼看他。亨利正咧嘴笑着。「我讨厌你。」
「还是曲棍球的角色扮演?」亨利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亚歷克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上压。「队长,我亲爱的队长。」
「你真的烂透了。」亚歷克说,然后爬上前去,再度亲吻他,先是一个温和的吻,然后逐渐加深、加长,速度放慢,带着热度。他感觉到亨利的身体在他下方扭动着,逐渐放开。
「等等。」亨利说着,打破了凝结的空气。「等一下。」亚歷克睁开眼睛,而当他的视线落下时,亨利脸上的表情是他更熟悉的那种:紧张、有点不所措。「我其实,呃,有个点子。」
他的一只手滑过亨利的胸口,来到他的下颚,用一只手指点着他的脸颊。「嘿,」他现在很认真了。「我在听。真的。」
亨利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寻找正确的用词,然后显然是得到了结论。
「过来。」他说,然后抬起身体吻上亚歷克。现在他把全身都用上了,双手滑下至亚歷克的臀部。亚歷克感觉到一个声音无法抑制地从喉头冒出,他盲目地跟随着亨利的带领,将他深压进床垫里,跟随着亨利的身体移动。
他感觉到亨利的大腿──那双骑了多年的马、打了多年马球的大腿──在他身边移动,柔软温暖的皮肤包覆着他的腰,脚踝抵着他的背。当亚歷克停下来看他时,亨利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昭然若揭。
「你确定吗?」
「我知道我们还没做过。」亨利轻轻说道。「但是,呃,我以前有,所以,我可以教你。」
「嗯,至少我很熟悉这个动作。」亚歷克微微一笑,而他看见亨利的嘴角勾起一边,反射着他的微笑。「但你要让我这么做吗?」
「对。」他说。他挺起腰,两人都发出了一声不由自主的低吟。「对,没错。」
亨利把他的盥洗用品放在床头柜上,他伸出手,胡乱摸索着,然后找到了他的目标──一个保险套和一小罐润滑剂。
这画面让亚歷克差点笑出来。旅行包的润滑剂。他以前尝试过一些比较不同的做爱方式,但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东西真的存在,更没想过亨利会把这种东西和他自己的牙线放在一起旅行。
「我没试过。」
「嗯,对。」亨利握住亚歷克的一只手,拉到嘴边亲吻他的指尖。「我们都要经过学习才会成长,对吧?」
亚歷克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回嘴,但亨利把他的两只手指含进嘴里,非常有效地让他闭嘴了。亨利的自信一直都是像这样一阵一阵的,他那么挣扎、就是无法开口要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又在得到许可之后立刻抓住机会,就像在酒吧时,只要给他一点推力,就能让他上台又唱又跳,好像他一直都在等人告诉他可以这么做。这实在让人很不可置信又备感困惑。
他们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醉了,但他们体内还有足够的酒精,因此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会像清醒时那么让人紧张。亚歷克的手指开始移动。亨利的头向后仰倒在枕头上,他闭上眼睛,让亚歷克主导。
和亨利做爱的其中一个特点是,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有时候他很快就进入状况,随着感觉走,有时他又十分紧绷,需要亚歷克让他慢慢放松、慢慢卸下他的心防。有时候和他斗嘴会让他高潮得很快,但其他时候,他们两人都希望亨利能好好发挥他体内的每一滴王子的威严,直到他许可,直到亚歷克哀求,才让他得到释放。
这种无法预测的性爱对他来说很有趣,让他陶醉不已,因为亚歷克向来热爱挑战,而他──嗯,亨利本身就是个挑战,从头到脚、自始至终都是。
今晚,亨利表现得十分单纯、温暖而期待,他的身体快而柔顺地给了亚歷克他所想要的东西,而他自己对于碰触的反应又让他忍不住笑出来,无法置信。亚歷克凑过去亲吻他,亨利便在在他的嘴角低声说道:「准备好就可以来了,亲爱的。」
亚歷克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气息。他准备好了。他觉得他准备好了。
亨利的手伸向他的下颚,轻抚着他的下巴、滑过他汗湿的发际线。亚歷克滑入他的两腿之间,让亨利右手的手指与自己的左手交缠。
他看着亨利的脸──现在他除了亨利的脸之外,什么也看不进去──他的表情好温柔、好快乐,亚歷克忍不住沙哑地喊了一声「宝贝」。亨利微微一点头,动作很轻,如果不是像亚歷克这么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别人很有可能根本看不出来。但他完全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他压下身子,含住亨利的耳垂,然后再度叫了他一次宝贝。亨利说了一声「好」,还有「拜托」,然后伸手拉住他的头发。
亚歷克轻咬着亨利的喉咙,双手扶住他的腰,然后让自己沉入一片炽热之中,享受两人的身体极度靠近、得以共享他的躯体。不知道为何,当他发现这一切对亨利来说也同样美好时,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亨利的脸扬起,正对着他,脸颊潮红,表情迷茫,他觉得这样的表情应该已经犯法了。亚歷克感觉自己的嘴角勾起微笑,充满赞叹与骄傲。
事后,他的神智终于一点一点回到体内──他的膝盖仍然深埋在床垫里,微微颤抖,肚子一片湿黏,双手伸入亨利的头发之间,温柔地抚摸。
他觉得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了之后,发现一切都有了些微的重整。当他的视线再度回到亨利的脸上时,他发现那个感觉又回来了:他想要在亨利覆盖着白牙的上唇寻找他要的答案。
「老天。」最后,亚歷克这么说道,然后发现亨利正用一只眼睛的余光看着他,面露微笑。
「你觉得刚刚那样算是超音速吗?」他说,然后亚歷克呻吟一声,伸手拍了他的胸口一下,两人一同爆笑出声。
他们稍微拉开身体距离,亲吻着对方,然后争论着谁要睡在床上湿掉的位置,直到凌晨四点时两人都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亨利侧身面向亚歷克的背,把他整个人包了起来,他的肩膀裹着亚歷克的肩膀,其中一条腿跨过亚歷克的腿,手臂垂在亚歷克身上,手掌贴着亚歷克的手,每一寸肌肤都紧贴着彼此。这是亚歷克几年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三小时后,他们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催促他们准备回家。
他们一起淋浴。喝晨间咖啡时,由于不得不赶回伦敦,亨利的心情变得很郁闷,而亚歷克笨拙地亲吻他,保证会打给他,并说希望自己还能做得更多。
他看着亨利刮鬍子,在头发抹上发油,穿上今天的Burberry西装,然后发现自己希望能每天早上都这样看着他。他喜欢亨利解放的样子,但是坐在昨晚两人一起胡闹的床上,看着亨利一点一点打造出威尔斯王子的模样,这又似乎有某种无法言喻的亲密感。
在一阵阵的宿醉头痛中,他怀疑这些感觉,就是他一直不敢真的和亨利做爱的原因。
而且他可能会吐。但这应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在走廊上和其他人会合,亨利看起来有点宿醉,但还是很帅,而亚歷克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抵抗冲动。小碧看起来像睡了一场好觉,十分清醒,而且为此感到十分自豪。茱恩、诺拉和阿波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起来像是刚逮到金丝雀的猫,但实在看不出来谁是金丝雀、谁又是猫。诺拉的脖子后方有一个唇印。亚歷克什么都没问。
他们在电梯旁遇上一手拿着六杯咖啡的卡修斯,他看着他们,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照顾宿醉的酒鬼不是他的职务范围,但他已经当保母当习惯了。
「所以你们现在就一起混了是吧。」
然后亚歷克突然惊觉:他现在有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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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巴黎在燃烧(Paris Is Burning)》,拍摄于一九八○年代中后期,记录当时纽约市的同性恋及变性人社群文化。
63圣卡塔莉纳岛(Santa Catalina),位于美国加州近海的小岛。
64茱恩.卡特.凯许(June Carter Cash),五次获得葛莱美奖的美国歌手。
65《亨利五世(Henry V)》,莎士比亚于十六世纪末创作的歷史剧,讲述英格兰国王亨利五世的一生。
66《天涯小筑(Parks and Recreation)》,由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制播的喜剧电视影集。
67《打给我(Call Me)》,美国庞克摇滚乐团金发美女(Blondie)于一九七八年发行的歌曲。
68《如此动情(So Emotional)》,美国流行歌手惠妮.休斯顿(Whitney Houston)于一九八七年发行的单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