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看到,柳静秋站在城池前,目光沉沉看着百米外城门里奄奄一息,叠堆在一起的人群,轻而坚定的说了一个字,“放。”
火光冲天而起,宁景看着迎着风火站立的那道背影,他从梦里醒来了。
宁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梦到这些,明明他现在身陷在两派之斗里,就算忧心到做噩梦,也应该做些有关婧院被斗败,他被抓去各种羞辱的噩梦,说不定还能梦到他舍生取义,光荣牺牲。
结果,这些一点没梦到,反而不停的梦见各种天灾。
莫非,是他最近天灾的资料看多了,加上忧心三年后的灾难,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也不应该梦到些他没见过,但是可能发生过的场景吧,这太玄乎了,给宁景一种他不是常人,背负了什么使命的感觉,所以他才能梦到那些。
宁景感觉到了心累,还有浓浓的不安。
想了很多以后,他决定了一件事,拼尽自己所有,给自己更多助力,让自己爬的更高。
只有到了高处,他才有自主的权利,才有话语权,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能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待在原地,束手无策。
不论是两派之斗如此,他更忧心的是那无情的天灾,两派之斗他还能夹缝求生,甚至他要是不要尊严,他还能选择安稳的活下去。
但是,天灾不同,天灾可不会管你屈不屈服,而是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活下去,或者有没有资本活下去。
所以,宁景打算用尽全力去搏一搏。
他要再次向衡王展现自己的价值,衡王不愿完全倒向他,不过是因为宁景表现的价值还不够,而当利益足够时,衡王也要不衡了。
在《唐诗百首》里,宁景夹杂了一份私货,现在只等衡王衡量。
而就在宁景思考问题时,牢役再次过来,道:“景先生,有人求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结束,么么,晚安~
第246章 二度来人
初见来人, 宁景还有些疑惑,可是当他看到旁边的明先生时,他心里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齐永元。
明先生跟在齐永元身后, 不动声色给了宁景两个眼神,宁景脸色如旧,似乎没有看到。
他看着齐永元,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一直以来和自己暗中较量的人。
齐永元约知命之年,须发灰中带白, 但双颊红润,精气神十足, 一袭褐色长衫, 头戴员外帽,不像是话本先生,反而像一位富商。
宁景打量时, 齐永元同样端量着宁景, 他点了点头,不怪外间把这位景先生传为神仙中人, 确实是生了一副极好的样貌,兰枝玉树,卓尔不凡, 便是呆在这地牢之中, 却像是坐于雅致墨韵的书房内, 从骨子里透着风雅。
不过,虽然宁景是在牢房里, 但是看看这间牢房收拾的妥帖程度, 比一些贫寒子弟家的书房还好。
哪个坐牢的还有这种待遇, 一眼就能看出不过是做做样子, 但是,齐永元也没有在意,毕竟这件事,他们都心知肚明。
宁景明面上是被关入狱,实际上不过是玉周县令保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阁下是哪位,寻宁某何事?”宁景淡声道。
齐永元一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人走去一旁,他靠近牢房外,向宁景微一拱手,道:“景先生,久仰大名,我乃踏雪楼背后之主,齐永元,也许你更熟悉我另一个称呼,春秋先生。”
宁景脸上流过一丝惊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春秋先生,不知寻宁某为何?”
齐永元一笑,道:“景先生莫要装糊涂了,你心中也知你是为何下狱,而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来,你应该是知晓的。”
宁景哂笑一声,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会如何选择,何必来此呢。”
两人打哑谜似的说了一通,实际上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
这齐永元来这里见宁景,自然不是来呈什么威风的,或是来羞辱宁景,虽然齐永元心中是真的想如此做,但很多时候不是他想便能做。
上面的人看重宁景,下令再招揽其一次,齐永元不得不照做,虽然他心中是巴不得宁景一条路走到死,他也有理由光明正大收拾宁景,可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不然被上头之人知道是因他坏事,那少不了对他生了龃龉,觉得他不堪重用,于他日后颇是不利。
而且,若是宁景真的识相归顺了,以后说不定还要和他共事,其中的利益纠纷不是几句恩怨就能说清的。
齐永元不是齐鹤来那种意气用事的小年轻,他不会干这种蠢事。
“景先生莫非看不清大势,革新派迟早要被覆灭,它能在玉周城苟延残喘,不过是我等上方的大人给它两口喘息的机会,犹如猫戏耗子,等上面大人们没了心思玩弄,只需轻轻一摁,就足以让革新派,还有婧院灰飞烟灭。”
齐永元慢条斯理的道:“景先生是有大才之人,上面的大人看重于你,只要你识相,以往你一切所为都可既往不咎,以后有大人们照拂于你,荣华富贵触手可得,别说是玉周城第一说书先生,便是南燕州,乃至整个姜朝说书先生之中,也会有景先生一席之地。”
“景先生,你可要思量好了。”
宁景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他点了点头,在齐永元期待蔑然的目光中,他道:“你说的很好,我不听。”
齐永元喉间一哽,险些没有背过气去。
“你——你莫非以为我在与你儿戏?!”
齐永元怒气上脸,瞪视着宁景,他觉得自己能奉命好言相劝于宁景,没有记恨宁景害他侄儿一事,苦口婆心说这么多,已经是他大度,宁景不感激便罢,还做出这番无赖之样戏弄于他,实在可恶。
“宁景,你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若不是上面大人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夫今次定要整死你,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该劝你的,老夫已经劝了,对上也足够交代,你依旧执迷不悟,便等着吃下这苦果罢!”
宁景看他恼怒之色,轻嗤一笑,道:“你也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此话还于你,口口声声要整我,却又句句都离不开上面的大人,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像那大人门口栓的一条狗。”
“狗仗人势,不过如此。”
宁景袖一摆,背向于他,往里面走,声音传来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要当狗,就好好当你的狗,莫妄想来劝别人如你一般,我却只想做人。”
齐永元被宁景一席话气的脸色紫涨,仿佛窒息了一般,他抖着手指,指向宁景,道:“好好好,我看你死到临头时,还能有这样的骨气吗!”
言罢,齐永元甩袖离去,牢房归于安宁。
明先生在外等了没多久,就看到齐永元一副被撅了祖坟的模样,气冲冲走出来,那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心里一惊,也不知两人交谈了什么,把这齐永元气成这般模样。
“齐先生……”
齐永元一摔袖子,看了眼明先生,后者的恭顺模样让他心中的怒气微微平息,他本来还想,劝服了宁景之后,说不得宁景日后还要和自己合作,到时候就用不上明先生了。
现在一看,要狗屁的宁景,虽然有才华有外貌,说书本领过硬,但还是明先生好,温良听话,知进退,比宁景好千倍万倍,以后他定要好好培养明先生,为自己效力。
齐永元下定决心,对明先生的脸色就好了一些,强行扯出一抹笑意,道:“无事,回去吧。”
等回了踏雪楼,齐永元让众人退下,自己去了书房,一进去,便看到一位锦冠华服,满身贵气的年轻男子倚在软榻上,兴致勃勃的看着手中的话本,旁边四位侍女伺候着,两位给他轻轻打着风,一位给他捏肩捶腿,还有一位则软软的依偎在男子怀里,不时喂男子一口冰凉多汁的西瓜,又不时剥出一粒晶莹荔枝喂去。
房间内放了数盆冰降温,一进去和外面就是两个世界,齐永元走到男子面前,深深的躬下身,卑谦的道:“小人见过世子爷。”
那软榻上之人,正是公孙世子。
他从话本中抬起眼,松开怀中的侍女,道:“如何了,景先生可是想明白了?”
齐永元咬咬牙,摇头道:“禀世子爷,宁景此人不知好歹,小人与他分说利害,苦口婆心,劝了他许久,可他不仅不听,还、还骂小人是狗,说大人们是燕雀,他是鸿鹄,不能相提并论。”
公孙世子闻言,坐起身,目光紧紧看着齐永元,带了一丝狐疑,他道:“他果真如此说?原话是何?”
齐永元垂下眼,道:“他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大人想要他做狗,他偏要当人。”
他这完全是把宁景的话打散了,变了一个意思,明明宁景全程都在说他,没有对上面的这些大人有分毫诋毁,但是换了一下说法,就是对这些大人不敬。
齐永元承认这是自己的私心,宁景如此羞辱他,他反击一二不是应该的么?
而且,这些话确实是从宁景口中出来的,宁景也确实无意归顺,他再添油加醋一点,也无伤大雅。
齐永元心中暗喜,等着公孙世子大怒,然后下令对宁景动手,平心而论,听到这样的话,他可忍不住,他不信这些平素高高在上惯了的大人能忍。
然而,他却听公孙世子忽然一声朗笑,道:“好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景先生果然是个妙人!”
“他也没说错,你就是一条狗,他是人,与你自然无话可说,罢罢罢,还是本世子亲自走一趟吧。”
齐永元满脸错愕,看着公孙世子下了软榻,如一阵风从他旁边走过,其后四名侍女也依次紧紧跟随而去。
公孙世子没有理会齐永元,后者话中多少真假他自然能辨认,如这种人他见过太多,小心思太多,话信三分就行。
而且对于宁景,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是从那些华夏话本中,他却能大致知道那是位什么样的人物,他觉得宁景不会无脑到对上面这些大人指指点点,这于宁景毫无好处,反而容易祸从口出。
宁景此人,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要犯他他必百倍还之。
齐永元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全是宁景对着他去的,可他妄想混淆视听,借他们之手去对付宁景,给他自己解气。
这种行为,不是狗是什么。
而且,齐永元上报不全,还想糊弄于他,莫不是当他好摆弄不成。
公孙世子心中冷笑一声,且等他回来再收拾这种心思不正之人,不然恐日后坏了大事。
宁景正在牢房里继续默写他的唐诗宋词,每当这个时候,他躁乱的心都会随着笔墨下一个个字迹的出现而平静下来。
他并没有把齐永元的到来当一回事,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也不关心,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屈从。
便当是他固执,为了莫须有的理念把自己已经一家人的安危不当回事,可是人活这一辈子,总会有自己的坚持。
可以庸庸碌碌的活着,但有些底线,却触碰不得,底线一旦破了,腰折了,为了活着而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宁景收住笔,看着面前这篇《咏石灰》,轻轻吹了吹墨迹,拿了起来,挂在了墙上。
这时,狱役又走了过来,道:“景先生,又有人求见您,可要放进来?”
这次来人, 宁景确实不认识,也推测不出是谁。
只见来者颇为年轻,一身气度华贵温雅, 面容俊美无铸,举止优雅翩翩,如端方君子,陌上公子。
其人一走进这牢房,整个地牢蓬荜生辉, 竟显得有点富贵起来了。
而在这人的排场也颇大,牢役毕恭毕敬的在前给他带路, 其后还跟着数之不清的侍女侍从, 鱼贯而来,让本就狭窄的地牢通道显得十分拥挤。
其人走到牢房前,同样目光看着宁景, 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之意。
“想必阁下就是景先生, 久闻不如一见,果然人中龙凤, 超凡绝伦。”
宁景收回打量的目光,行了一礼,道:“多谢尊下夸赞, 敢问尊下何人?”
公孙世子一笑, 回了一礼, 道:“昭乃安国侯世子,公孙昭, 仰慕景先生之名, 特来拜见。”
宁景神色微动, 这却是来了大人物。
自从他成为荣誉院长后, 很多资料便对他开放了,其中就包括守旧派几位中坚砥柱,在内,就有这位安国侯。
那些资料对这些人物都有详细分析,这位安国侯和那些单纯鄙夷女子哥儿,或恐女子哥儿侵夺男人利益的守旧派众不同,其坚定的保守旧派只是因为其想要肃清动乱,还宇清明。
简单而言,就是这位安国侯不满二派之斗搅得姜朝上下不宁,虽然姜朝没有外敌威胁,但是若任由二派斗争,迟早会生出内乱,到时候战火纷飞,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这是安国侯不想见到的。
所以,在安国侯看来,应当尽快平息这场持续了百年的二派之争,将乱世种子摁死在摇篮里,在安国侯眼里,不论是守旧派还是革新派,主动挑事之人都是危害姜朝之人,本都应该除去。
而安国侯为什么站在守旧派那边,不过是权衡之后的选择,毫无疑问,守旧派灭掉革新派比后者灭前者容易的多,是最快平息二派之斗的路径。
再则,安国侯不是圣人,他也是男子,守旧派掌权,他更能得利。
为了国,他觉得二派之斗应该平息,为了自身以及家族利益,他选择站在守旧派一方。
婧院中有资料分析,其实拉拢这位的方法最简单,那就是革新派能创造的对姜朝的贡献比守旧派大,那这位就有很大可能倒戈过来。
这也是彭漱玉得到活字印刷术后为何那般重视,活字印刷术对姜朝意味着一场文化爆发,不知能造福多少百姓,若能运使的好,说不定还能以此打动安国侯。
宁景心中回忆着那些资料,表面上依旧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向公孙世子一行礼,道:“原来是世子爷大驾,宁景惶恐。”
公孙世子一摆手,虚虚一扶,笑道:“景先生客气了,是昭不请自来,叨唠了。”
旁边牢役很有眼力见,连忙打开牢房,请了公孙世子进去,省的二人隔着门说话,多少有些不便。
牢房中布有桌椅,但茶水已凉,毕竟这里是地牢,自然不能像在外面那样,时时有人关照着这种小事。
公孙世子身后两名侍女轻盈而迅速的走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了热茶点心,还有鲜果,一一摆好,又擦拭了桌椅,随后便很快离开。
这一套流程之快,几乎是宁景二人走到桌旁,便布置好了。
宁景神色不动,观此做派,这位世子爷倒是个骄奢享乐的性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在能力范围内,喜欢享受不是什么大恶不赦之罪,宁景也不是什么嫉富如仇的人,毫不客气的说,他自己本人也是这个性子,他和这位公孙世子说不定还会有点共同话题。
两人落座,随侍侍女马上给两人斟茶,然后又退去一旁,将自己隐没。
公孙世子打量一眼周围,道:“景先生神秀人物,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宁景只是垂着眼神色没有波动,也不回话。
公孙世子也不以为意,笑了一笑,道:“想必景先生也知昭之来意,不久前那齐永元正是奉昭之命前来,令景先生不愉,是昭之罪过,派他来,也确实是怠慢了景先生。”
宁景抬眼,拱手一礼,道:“世子言过,不怪宁某失礼便好。”
“不,昭觉得景先生所说之言丝毫无错,人与狗怎能通话,你将他赶走是应当的。”
宁景:“……”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说不出来。
公孙世子没有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他十分诚恳的道:“昭听闻景先生拒绝后,便匆匆赶来,只为道明昭之意绝对不是齐永元传达的那般。”
“近日,昭将先生所有的华夏话本皆是翻阅了,便是那葫芦兄弟也读过两遍,越看越觉景先生乃是不世之才,恕昭直言,六月初时,京城内流传起来的那《华夏寓言十则》怕也是出自景先生之手罢。”
宁景颔首,道:“是的。”
他心里有些雀跃,如此说来,衡王回京后确实大力推行起来了寓言画本,也不知在京城,那些人对于华夏寓言故事是如何看待,是否是人人追捧,一本难求的盛景。
“果然如此,景先生大才!”公孙世子赞叹道,看向宁景的眼神越加崇敬热切。
而宁景只是摇摇头,“我不过是将华夏之瑰宝带来,但我不是制作瑰宝之人,算不得什么才不才的。”
这话,公孙世子却不赞同,道:“非也!在景先生之前,我姜朝上下从未听闻过华夏之名,景先生本可将这些东西占为己有,冠以己名,然而景先生却选择将其来历述之,并且还有传承之意,这点就值得我辈敬佩,景先生不可妄自菲薄。”
宁景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公孙世子话一转,道:“然,景先生有此可兴一国之能力,却为何不选光明大道,偏要去走那狭隘荆棘之路,昭以为,景先生不会看不懂形势。”
宁景却反问,“那依世子看,何为形势?”
公孙世子道:“自然是大势所在。”
“如今姜朝上下,一切井然有序,家国安邦,百姓安居乐业,是少有的盛世,然而总有人试图挑起纷争,以螳臂之力妄图推倒大车,彼辈莫不知,此是根本不可为之事,他们的行为只会将这个安稳盛世搅乱,引起不必要的战争,而一旦战起,百姓何辜,要遭此流离之苦,所以,昭以为应当最快平掉那些不轨之人,稳定社稷,这样方为正途,方为大势。”
“这便是,昭以为之形势。”
公孙世子说的气势荡然,斩钉截铁,而他的观点,果然和安国侯一模一样,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而他说完,就期待的看着宁景,等着宁景给他满意的回应。
然而,宁景听完后,没有评论他之对错,而是深思了一下,回视公孙世子,道:“在下敢问世子一个问题。”
“景先生请问便是。”
宁景道:“若有两条路同时摆在您之面前,一条是看似平坦无波,但也许某一个地方会有一处葬身深渊存在,而另一条路曲折波澜,随时有坠崖之险,但这条路却很长,说不定能一直走下去,直到目标。”
“世子,您会选哪一条呢?”
公孙世子微愣,目露所思。
这确实是一道难选之题,前者路途平坦,但是谁也不知是否会有深渊存在,而后者却是从一开始就有危险,但是只要能稳住,就能一直走下去。
而公孙世子自然知道,宁景用两条路比喻的就是他们现在的局势,前者就是他和父亲所为之事,只要坚持拥护守旧派,守旧派胜出,姜朝就会走在这条“平坦”大道上。
后者,自然就是宁景他们的路,维护革新派,让二派斗争下去,一路会有各种风险,甚至导致社稷不稳,直到分出个胜负,或者说革新派胜出,就到了“目标”。
只是,公孙世子不解,可能还有些不满,道:“景先生怎敢认定,前者那条路上,后面会出现葬身深渊,而后者凭何认定,它就能一直走下去,达到目标呢?”
他认为宁景这种猜测太过武断,至少他不能认同。
宁景只是微微一笑,道:“事有不平,就会起波澜,若强行压下,短时间内是可以‘平坦无波’,可是当不平堆积至压之不下时,就会形成深渊,到那个时候,岂知能不能存生下来,至少在下认为,十分之难。”
“而第二条路,虽有波折与危险,但能搏一个长远,在下也不知是否能达到一个理想的目标,但是,总还是要去试一试,而且,在这条路上,每当跨过一道波折,就是平息一道不平,总好过,视而不见,一直压抑着好。”
公孙世子久久不语,一双入鬓长眉蹙起,眸中偶尔苦恼深思之色。
良久,他道:“敢问景先生,第二条路,可有人走通过?”
宁景本在饮茶,他将茶盏放下,道:“有。”
“华夏。”
他又道:“然则,华夏也只是初步走到了一个目标,离真正的目标还有不知几长之路,可是,能走到如此,本就是经过了世世代代人的努力,不过就是继续世世代代努力下去而已,总会有一天,能找到那个理想目标。”
牢房之中沉寂了许久,一声叹息响起,公孙世子站起身,目光复杂的看着宁景,里面有惋惜,有敬服,也有其他的东西。
他道:“昭明白景先生之意了,昭劝不动景先生,就像昭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从那些话中,公孙世子知道了宁景的决心,也是如此,他才十分惋
在他看来,革新派覆灭是迟早的事,姜朝注定走上第一条路,也许往后某一个时刻,姜朝会面临一处深渊,然而那也是后人之事,在他看来,目前姜朝最好的路,就是平坦无波的这条路。
前人管不了后世,谁也不知道现在所做的决定,在后世看来,是对是错,他们只能根据自己的来。
宁景没有多言,拱手一礼,这便是他的态度。
公孙世子抬步往外走,到门口时,他却忽然一回头,道:“先生莫非就不怕因此死无葬身之地么?值得么?”
明明,只要宁景低头,他就能安稳的活着,享受荣华富贵,万人敬仰,为什么,偏偏要固执的走上那条崎岖险路。
莫非骨气,真就比性命重要?
宁景并不多言,他一指墙上挂着的字。
公孙世子顺着看去,一行笔锋犀利,决绝果敢的字迹映入眼帘。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咏石灰》
第248章 原告被害
公孙世子离开了, 还要去了宁景那首《咏石灰》,本来想付报酬,宁景直接送给了他。
诚然那些话是宁景的真心话, 但也未尝没有试图劝说公孙世子的心思。
只是目前来说,就如公孙世子所言,他们俩谁也劝不动谁,皆有自己的坚持。
看来,似乎宁景说了一堆废话, 但,宁景不觉得。
虽然如今他说与不说那些话没有区别, 不能影响现在的局面, 但是他说了,就是在公孙世子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也许未来的某一天, 这颗种子会发芽, 也许不会。
但是,他说了, 就有这个可能,不说就是没有。
宁景没有选择和公孙世子讨论,他们选择的第一条路, 对女子哥儿有多不公, 那些女子哥儿会受多大委屈, 也没有选择例举那些惨剧给这位世子听,企图引起这人的恻隐之心。
因为, 宁景知道, 这是无用的下下策。
公孙世子难道没有眼睛和耳朵么?难道他看不到那些不公, 那些悲惨么?
只是在他们这些人看来, 那些不过细枝末节,世间总有不公存在,不是你受着就是他受着,总会有人悲苦,总会有人无处申冤。
但只要不影响大局,那这些“细枝末节”就不重要。
和公孙世子讲悲苦,怕是只会引来一声轻笑,连带其对宁景的评价也会降低。
所以,宁景没有说那些,而是给出了两条路。
结果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都认为自己所选的道路没错,现下谁也不能评定对错,只能交给时间,交给若干年后的世人评说。
时间一晃,到了审案之日。
这一天,一大早便有大批百姓堵在了县衙门口,真真正正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还有机灵的商贩趁机背上吃食饮品,穿梭在人群里外,叫卖着。
“炊饼,香喷喷的葱油炊饼!三文钱一个!”
“卖冰粉了,卖冰粉了,十文钱一杯!”
“珍珠奶茶,三十文钱一杯!”
有人道:“嘿,你这奶茶也卖的忒贵了,店里才十二文,你翻两三倍啊!”
小贩一笑,道:“瞧您说的,店里自然是店里的价,外面是外面的价,这店不能跑到您面前把奶茶送您手里,我呢啊,您说值不值这个价!”
“啧啧,巧舌如簧,来两杯。”
“冰粉没有涨价啊,不如买冰粉,好吃还解暑。”
有人擦着额上的汗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这才刚到巳时,日头就这般晒人了,唉!来两碗冰粉!”
卖冰粉的却不是小贩,而是穿了便装的婧院学生。
除了卖冰粉的学子,围在此处的婧院学子不少,毕竟宁景是他们的荣誉院长,陷入这样不雅的官司,他们自然都要过来看看。
柳鱼璃也在人群之中,旁边张弦儿等旧时同窗都在,冉书同则在一边护着他们,防止人太多,拥挤到这些人。
柳鱼璃眉宇间有几分焦急,道:“昨儿静秋给我来信,说他已经准备动身回玉周城,我算着时间,快的话昨天晚上应该回来了,再慢,今天早上怎么也能到,可是都这会儿了,还是不见人,我有些担心。”
信从平遥城过来,再快也要小半天功夫,写信的同时出发的话,当天晚上就能到,而且宁景出了这种事,按理柳静秋是恨不能飞回来的,哪怕是夜路也走得回来,可是,到了现在,依旧不见人影,也难怪柳鱼璃会心急担忧。
“许是路上耽搁了吧。”张弦儿安慰道:“光天化日的,不会有危险的。”
如今是太平盛世,鲜少听闻有流匪,一般两城来往之间是不会有危险的,更何况在老家中。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柳鱼璃,他们也是同样担忧,要说宁景和柳静秋都是他们的恩人,不是宁景弄来那些名额,柳静秋又主动让给他们,他们也入不了婧院。
如今,宁景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同样是心急如焚,也坚信,宁景不是能做出强迫良家哥儿,还始乱终弃的事,定是那陈瑞雪心怀不轨,陷害宁宁景。
众人也是打定主意,必要时刻,他们皆可出去作证,毕竟他们和陈瑞雪曾经可是同窗,知道其不少事情,也见证过陈瑞雪和贾少爷纠缠,甚至,也听说了一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