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就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宁景钉在耻辱柱上,让宁景翻不得身?
他太想了,但是想也没用。
荆高义不着痕迹回头和齐鹤来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懊恼悔恨——
他们不是悔恨招惹了宁景,而是悔恨当初自己因为轻视宁景,而做的准备太少!
二人为何不敢当面对质?因为当初污蔑宁景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那时候在他们眼里,宁景不过是个乡野秀才,家底清贫,也没有有背景的亲戚好友,真是任由他们揉搓拿捏,所以,当时把宁景赶出学院,他们也只是找了些浅显的借口,诸如宁景于乡邻之间声名狼藉,在学院小偷小摸,不友同窗,不敬师长。
这些借口,往大了确实可以操作一下,把人赶出学院,但是往小了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毕竟人无完人,真真细究起来,青山学院的学子得被清理大半。
关键是,他们的主要理由还是宁景当初那些谣言,强迫良家夫郎,强抢夫郎嫁妆等等,这些事后面齐鹤来是去平遥城亲眼见过的,都被平遥县令证实是谣言了。
当时闹得还挺大,玉周城其实也听闻过平遥城有这么位倒霉的秀才,但没有多少人联想到宁景的身上。
种种下来,他们才不敢和宁景对峙,这漏洞百出的罪名,只轻轻一挑,都能令真相大白,到时候,怕不仅宁景能洗清清白,他们还要落得被万人唾弃,千夫所指的下场。
齐鹤来偷偷往周围人群看了一眼,他都不敢想,若是让那些听客知道他们当初怎么欺负宁景,现在还妄图上来羞辱宁景,毁了他们仰慕的景先生,这些人会不会气愤到把他们大卸八块。
他见识过这些人对宁景的喜欢,自然也能想象到这些人的怒火有多可怕。
齐鹤来心头一颤,眼中一抹狠毒一闪而过,咬紧了牙根。
就在僵持之时,宁景从后方走来,看到守在门口的柳静秋,他微微一笑,走了过去,自然的牵过夫郎的手,挡住一些别有用意的目光。
熊宝看到他来后,马上尾巴摇的如同甩棍,硕大的脑袋凑过来,讨好卖乖,一点凶样也没了。
见此,本来一些人还有怀疑,现在哪还不明白,这就是宁景的夫郎,带着家里的“爱宠”,来给宁景帮忙来了。
荆高义见此真是恨得牙痒痒,他道:“宁景,你这般强留我等,莫非不怕我等报官吗?在城中饲养如此凶兽,你居心叵测,怕是早有伤人之心!”
“你、你有种就真放任这畜生来咬我啊!”
宁景轻轻一笑,眸光寒冷,道:“不要用你的性命,来试我的胆量。”
“熊宝,上。”
第231章 官差到场
宁景一声令下, 原本乖顺的大型爱宠立马暴露本性,身形一躬,庞大的身躯却如猎豹一样猛射而出。
“啊啊啊——!”
所有人吓得猛的后退, 纷纷竭力散开,远离那凶兽和荆高义。
有的人已经捂住眼睛,怕看到什么过于血腥可怖的画面,还有人直接吓软坐在地上,傻愣愣盯着那凶兽扑向荆高义, 等待着惨剧发生。
人们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
宁景,他真敢啊!
他们刚开始看到柳静秋带着凶兽堵门, 只是觉得有趣好笑, 带着看乐子的心态,以为熊宝只是带来威慑的,没人觉得宁景真的敢让凶兽伤人。
然而, 事情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宁景不仅敢,他连废话都懒得多说两句, 直接让熊宝上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
荆高义眼睁睁看着那凶兽甩着仿佛一舔就能舔掉他一层皮的大舌头向他冲来,直接膝盖一软,坐在地上。
他这一坐, 却不巧, 直接压到齐鹤来过长的衣摆上, 齐鹤来本来想立即跑开,被这一压住, 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齐鹤来本来想爬着跑开的, 可是那衣服质量太好了, 刚刚那么一下居然都没有撕裂, 衣角被荆高义牢牢坐住,根本挣脱不开。
最终,在所有人目睹下,那头凶兽一跃而下,扑在二人身上,将二人完全覆盖于腹下。
顿时,在场之人皆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便是那紫衣男子也不能淡定,猛的站起身,紧紧盯着。
静,静极了,耳边是凶兽闷沉的吐息声,甚至还有口涎滴落的声音,听着这些动静,莫名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带着腥气的热气扑面而来,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然而,他们是幻觉,荆高义却是真实感觉到了,他全身瘫痪,一动不敢动,全身被热乎乎的毛包裹,险些要窒息。
他感觉一股热意在屁股底下流出,耳边、脖子上是温热粘稠的液体,他不敢回头看去,全身麻木僵硬,连叫喊都叫不出。
这时,他看到一双玉白的锦靴落在他面前,目光愣了许久,直直往上移去。
是宁景。
“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等一切闹剧收场,官差也姗姗来迟的到了。
望春楼这会儿已经收拾妥当,座椅摆好,门口肃清,没有了那般拥挤混乱,但是围观的人还是不少,街道上站不下了,就去旁边的酒楼茶肆二楼倚栏而立,探头观看。
官差走到望春楼门口,为首官差大声道:“谁人报官有人于望春楼闹事,闹事之人又何在!”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件事怎么说呢?
在荆高义等人堵门时,确实有人去报官,举报这些人来望春楼闹事,可是后来,情况急转而下,好像……被欺负的人变成了闹事之人,这事,谁能想到呢。
“官爷……”有人张了张口,欲要说话,却突然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官爷,我要报官!我要告那宁景纵狗伤人!!”一名身穿青山学院青衿的年轻男子冲出来,急忙惶恐的道。
“那宁景养了一条站起来比人还高的凶狗,扑到了我们夫子还有一位师兄,也不知是否伤到了,现在还把人扣押在茶楼里,不准出来,官爷替我们做主啊,抓了那宁景!”
见他如此说,马上就有维护宁景的人不乐意了,站出来,道:“官爷明鉴,就是这群人聚众上门闹事,景先生不得已才让爱宠护持自己,不然这些人不知还要如何羞辱景先生。”
“就是,你们不堵上门闹事,会被人放狗咬么?而且我看那狗也没有咬人,就吓唬吓唬那个夫子,结果那人直接尿裤子了,真是笑死人!”
“景先生只是想请他们留下来好好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你们那夫子心里有鬼,拔脚就跑,闹事的是他,不敢对峙的也是他,真是又孬又怂!”
学子一人被一群维护宁景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怼着,脸羞的赤红,结结巴巴反驳不出来,只能一甩袖,骂道:“蛮不讲理,一叶障目,只会偏袒宁景!”
官差也是被这些人吵的头大,大喝道:“住口!不准吵闹!有什么事都去衙内分说,来人,随我进去拿人!”
官差鱼贯而入,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带出来两波人。
荆高义等人看到官差人,简直喜极而泣,仿佛见到了救星,巴巴的跟着官差走。
他走到外面,一阵风过,感觉下面凉凉,昏涨的头脑回过了一点神,霎时脸又红又白又涨得通紫,简直恨不能钻个地洞藏进去。
偏偏的,旁边还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一个小孩的声音更是刺耳无比。
“阿娘,这个爷爷为什么裤子是湿的,和宝儿一样喜欢尿裤子么?”
顿时,人群一阵哄笑。
齐鹤来把自己缩在几人中间,垂着头,以碎发遮脸,只希望无人认出自己,看到自己的脸。
他心下盘算,等去了县衙,谅他宁景也不敢再如在茶楼中那般嚣张,他父是主簿,虽是县令审案,但是怎么也不会让他吃了亏。
他心中暗恨,就算拼的两败俱伤,他也定要宁景好看!
宁景在荆高义等人后面出来,官差并没有为难他,对他态度颇为尊敬。
宁景回身看向柳静秋,抚了抚他的脸,笑道:“你先把熊宝带回去,它在街道上容易吓到孩子老人,为夫跟他们走一趟,不久就回来了。”
柳静秋握住他抽离的手,黑眸沉沉看着他,良久,他道:“不要有事。”
宁景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悄悄捏了捏手心,低声道:“一定,静秋今天带熊宝救夫,真是让为夫惊喜,等回家,为夫奖励你。”
宁景极少喊他的名字,那两个字用他温润低醇的声音喊出来,却是让人莫名耳朵一热,本来因为宁景一直把事情瞒着他,不和他分担的气,也顿时消散大半。
柳静秋不知道宁景瞒着他做了多少事,他也一直没有过问,他一直觉得就算是最亲密的夫夫,也不能要求对方全部对自己坦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事,只要明白对方对自己是全心全意,容许秘密存在没什么。
可是,今天他得知宁景被人堵上茶楼为难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漏了半拍,生怕宁景出了什么意外。
柳静秋虽然平时性子安静,与世无争,看起来无害,甚至有些没用,但是那一刻,他很快就下了决定,让宋如赋安排好家中,尽量收拾点东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听闻来围堵宁景的人很多,柳静秋直接拉出一直藏在家中,不曾带出门的熊宝,带上石大壮,十分高调的直接往望春楼而来。
所幸他们家离望春楼很近,赶得也及时。
一路上,柳静秋让侍从去打听出了什么事,而他自己也在心里盘算,分析宁景可能遇到什么麻烦,应该如何应对。
小事用银子私了,大事就去打官司,若是自己夫君的过错,他就和夫君一起承担,若是那些人欺压自己夫君,他也不是好惹的,他带过来的熊宝和大壮也都不是吃素的!
现在幸而没有什么大事,他早就知道宁景被逐出学院的事,也从不在意,就算现在宁景没了读书人的身份,没有秀才功名,又如何,能是什么大事,只要人好好的。
但是,那些人上门欺负宁景,柳静秋也是真的怒了,他当时是真的想放熊宝上去给他们颜色瞧瞧,医药费他们也不是赔不起。
宁景看着柳静秋眉宇间隐隐的怒色,俯身轻轻抱了他一下,贴在他耳边道:“乖,回家等我。”
旁边的人见此,不由发出起哄之声,不过也多是善意的打趣,感叹小两口感情好。
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只虚虚抱了一下,宁景就随等候他许久的官差离开了。
宁景一路走去,两旁道路都挤满了人,跟随他一同前往县衙,还有需要闻讯而来的人加入。
原本在望春楼的听客也全部跟了过来,现在本是给他们说书的先生被带走了,他们仰慕的景先生也被带去了,谁还有心思听书啊。
而且,似乎这两位先生之间旧怨颇深,景先生和鹤先生也不是普通师徒的关系。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他们太想知道了。
就在这样的簇拥下,人群跟随官队伍差到了县衙门口,目送着宁景等人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啵啵~
堂鼓三声后, 在衙役齐声高叫的“升堂”中,两波人被带入堂中。
玉周县令澹御坐于堂上,居高临下, 看着下方的人。
姜朝秀才及以上功名者,可见官不跪,而被带上来的具都是青山学院之人,还有宁景这个前学院学子,最低也是个秀才, 所以没有一个跪的,都是站着, 然后互相看来看去。
宁景一人站在原告位上, 因官差仔细分析这次的事后,还是觉得这件事最先起因是荆高义等人堵门闹事在前,宁景完全有理由先状告他们, 至于之后的矛盾, 可在堂中一一解决。
被告位上,除了荆高义和齐鹤来, 还有三个学子,其中赫然还有当初和齐鹤来一起骗宁景银子的赵群,这三人平时和齐鹤来关系极为亲厚, 加之又怀着讨好夫子的想法, 一直坚持和荆高义二人共进退, 此时也就被一齐带过来了。
赵群觉得此前在望春楼太过丢脸,那里毕竟是宁景的地盘, 那些护卫侍从还有听客都帮着宁景, 完全不讲道理, 此时到了公堂上, 他顿时有了底气,齐鹤来的父亲可是主簿,此时也坐在前面一角,看着审案。
有齐鹤来父亲在,看这宁景还能怎么嚣张。
他看向宁景,有心找茬找回场子,眉毛一挑,率先发难,喝道:“宁景,你一介平民,怎敢见官不跪,莫非你是在藐视县令大人么?!”
他这一喝,所有人都看向宁景,另外两个跟班也回过神,连忙帮腔,道:“是极,宁景已被院长剥夺秀才功名,已经是一介平民,怎可还见了大人不跪!请大人严惩!”
这话,顿时让堂外围观的百姓心里一紧,一些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连忙询问发生何事,旁边知情人就解释了一番刚刚望春楼发生的事。
没多久,宁景被青山院长亲自赶出学院,夺去秀才功名之事就传了个遍,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各自看法皆是不同。
“此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景先生风光霁月,品行高洁,我等都是看在眼里,能犯什么事被逐出学院?”
“会不会是学院弄错了,我也觉得景先生不会是坏人。”
“呵,无知女流,你可知青山院长是何等人物,还能误判了这宁景不成?他宁景还不配被青山院长放在眼里,陷害于他,肯定是宁景本身就有问题,不过一直隐藏的极好罢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青山院长不可能出错,这景先生就是个道貌岸然之辈!”
“没了功名,那他还不跪下……”
“宁景跪下!”
对于这些指点议论,宁景都是神色淡淡,至于叫嚣着要他下跪的,更是不予理会,他心中哂笑一下,淡淡言道:“我功名何时被去除了?”
赵群讥笑一声,道:“你在装什么傻,夫子不久前才亲口公布了手书内容,况且这手书现在就在你自己手里,你看一看就知道了,你逞强之样真是可笑!”
他这一番话可真是替荆高义出了一口气,他回头赞赏的看了赵群一眼,感觉湿濡的裤子都没有那么凉了。
此时他身上批了一件干净的衣袍,遮住了尴尬的下半身,这是一位有眼力见的学子脱了给他遮挡的,可是毕竟湿濡不适,荆高义现在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回去学院,以后非是必要,他再也不来城内了!
宁景却是微微一笑,手自袖中抬起,将手书展示在众人眼里,道:“诸君莫不是忘了一件事?”
“若院长定要将在下逐出学院,剥夺功名,那应当用以青契文书,而不是一封手书!”
“既是手书,便仅仅是警示之意,若有疑,可上辩!”
他话音掷地有声,落在人们耳间,将众人遗忘的某些事忽然从记忆里翻起。
青契文书,那才是青山院长下批令所用的正式文书,而手书不过是一个口头警告,二者的区别,就如圣旨和普通的一封书信,前者已经是板上钉钉,后者则还有上辩机会。
这个规矩其实一直都有,只是青山院长低调多年,性子又温和仁厚,惯常都用手书,本意是给人悔过之机,从未以青契文书惩处人,一来二去这么多年,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渐渐忘了还有这一层。
关键是,曾经那些学子看到手书的时候就吓得面如死灰,加上所犯之事十之八九是真的,也不敢去上辩,都是认命拿着手书认罪。
如今宁景一提,他们才恍惚回神,这是手书,不是青契文书,是可以上辩的!
也就是说,在宁景上辩的期间,宁景的秀才身份都还在,除非彻底被定罪,才会被革除了去。
所以,宁景依旧可以见官不跪。
荆高义等人想明白,脸气的通红,赵群更是羞愤的眉毛都要倒竖,心中暗骂,院长也真是多事,下什么手书,下个青契文书,什么破事都没有,至于被宁景钻这个空子?!
澹御看着下方众生百态,轻笑一声,道:“闲话休提,堂下原告,你有何冤情,报上案来。”
宁景拱手一礼,朗声道:“回禀县令大人,学生平遥宁生,原是青山学院学子,在学院安分守己,刻苦读书,只求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在去年,学生突然被荆高义荆夫子联合其他二位夫子逐出学院,对外言说是学生德行有差,偷盗成性,不友同窗,不敬师长,诸多罪名之下,遂将学生逐出学院,然——”
他目光冷然看向荆高义等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学生却不知,自己何时有过这等行径!”
“今日学生就要状告荆高义等人污蔑学生名誉,为他们一己私欲毁学生仕途,致使学生一年来蒙受不白之冤,且就在一个时辰前,荆高义聚众来我望春楼堵门闹事,欲借势迫学生认罪,县令大人,学生冤枉,还请大人做主!”
此言一出,外面人群一静,随即就炸开锅。
“就这罪名,就把学子逐出学院了??青山学院何时这般严格了?”
“前段时间听闻一名青山学院学子骑马失手踩死了人,赔了银子私了,没有被逐出学院,怎到了景先生这里就如此区别对待,一些名声,偷点东西,不爱和同窗夫子交谈,比一条人命更严重么?”
“公子说的那踩死人的是陈家的少爷,人家是世家少爷,景先生不过一介说书先生,去年之时,连说书先生都不是,人家自然想逐就逐呗!”
“看景先生这番言辞,其中似还有冤屈。”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场外那些百姓,不管是不是宁景的听客,这会儿都怒了。
就如荆高义担心的那样,宁景被逐出学院的理由可大可小,要被逐出去也说的过去,但偏偏前些时候,青山学院曾闹出过一件学子骑马踩踏死人的事,犯事之人乃是世家少爷,最后事情用银子私了了,那少爷不仅没有蹲牢,更是没有被学院惩处,就这样轻轻放过,仿佛无事发生。
这事情当时闹得颇大,但人们除了气愤,也只能唏嘘,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也就说个漂亮,那人是世家少爷,肯定不会被惩罚,一命抵命。
但是,凡事都怕比较。
宁景被逐出学院的理由和此事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管宁景做没做,就算他真的做过,那少爷都没有被赶出学院,凭什么赶宁景,就因为他出生贫寒么?
宁景隐隐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意外的让这么多人义愤填膺起来,对他目的达成更有帮助。
面对这如潮水而来的批判和疑惑,荆高义的脸色苍白,他偷偷回头看了眼齐鹤来,后者同样无言看来,眼底深沉,忽而垂下头,和他别过眼睛。
荆高义一怔,心猛的垂落。
澹御听闻宁景言说后,哦了一声,看向荆高义等人,道:“被告有何话要说。”
荆高义犹豫了一下,站出一步,拱手道:“回大人,当初确实是小老儿联合其他夫子革除的宁景,但盖是因他己身原因,我等思前想后,才如此做的。”
澹御道:“什么原因,细细说来。”
荆高义想了想,道:“其一,宁景德行有差,这却不是我等胡说,而是曾派人去宁景家乡访查,得知宁景于乡邻之间名声极差,不仅为邻里嫌恶,更有传闻,他曾经强迫过良家夫郎,抢夺自己夫郎嫁作,对家中人非打即骂,如此行为实在为人不齿,也是我等决定逐出他一重要缘由。”
他说着,期间感觉身后有人猛的扯他袖子,似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他没有理会,依旧说完了。
这是他刚刚一路上思虑很久后决定的。
实话说来,当初他们是一点儿没有把宁景放在眼里,青山学院学子三千之数,宁景在其中太过不起眼,就算被逐出去,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他们当时就随便寻了几个莫须有的名头,连具体的人证物证都没有找,就把事情定下了。
现在,要他一一说来,不说实在为难他,他也找不出具体的人,也没有和人串通好供词,一审就审问出来了。
思来想去,不如重点说那个宁景家乡的谣言,这个谣言,却还真不是假的。
荆高义有一个爱好,他就喜欢听人倒霉事,当初听了齐鹤来和他说的宁景那些谣言,感觉颇有意思,还特意让人去平遥城,甚至和安村打听了,结果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荆高义不仅听了个开心,对把宁景逐出去之事也更加安心,毕竟那强迫良家夫郎一条罪名,也足以把宁景赶出学院。
所以,现在他就着重讲这一条,试图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件事上,而忽略其他地方。
他感觉自己这步走对了,却不知身后的齐鹤来急的眼睛都红了。
而对面的宁景笑了。
这就是信息差,宁景之所以花大笔银子养着那些手下给他探听附近三城的消息,就是为了避免自己消息闭塞,不知不觉就踩了坑吃了亏,而显然,荆高义没有,对宁景已经澄清了谣言一无所知,现在还拿出来,试图混淆视听。
澹御神色淡淡,点点头,忽然莫名言道:“本官突然想起二月之时,听闻过一件趣事,一位秀才因同乡数人造谣诋毁,名声被败,还被累及逐出学院,最终秀才忍无可忍,将那数人告上了县衙,以证清白,审讯结果,数人被罚,秀才果是无辜,荆夫子,你听这件趣事,耳熟否。”
荆高义脸色一僵,心中不妙之感升起。
莫非——
“不错,那秀才正是区区在下。”宁景含笑,瞥了荆高义一眼,满脸的温和。
荆高义瞬间僵硬如石,愣在原地,一语不发。
而他身后,齐鹤来头狠狠低垂,恨不能把自己埋入地下。
齐鹤来瞧瞧往自己父亲看去一眼,却见后者也正看着他,脸色凝重,眼眸深沉冷酷,迅速瞥了荆高义一眼,然后给了他一个果决的眼神。
齐鹤来一愣,随即抿起唇,眼神晦暗。
而赵群三人却难以置信,那个秀才之事其实他们也略有耳闻,可是并没有联想到宁景身上,当时还有人义愤填膺过,觉得此秀才太冤屈,感同身受到己身,都觉得应该有相应的政策来管束这种事,不然焉知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倒霉秀才。
有一人不敢置信,脱口而出道:“怎会是宁景,莫不是那县令判错了?”
这却是宁愿相信县令断错案也不信宁景是无辜的。
本来这人的声音挺小,但偏偏现场在这一会儿颇是肃静,一时之间倒有不少人听到这句话,向这人看去。
澹御一拍惊堂木,淡淡道:“妄议父母官,掌嘴二十。”
那人大惊失色,随即就被两个官差架住,当场行刑,一时之间,啪啪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哀嚎和求饶之声。
等掌嘴行刑完,那学子被官差放开,就身体一软跪在地上,张嘴一吐就是一口血水,带着三颗牙齿,洒在地上。
澹御淡淡道:“若要证据,本官可派人去往平遥县衙拿去录档,事情如何,不是你等张口就来,此处是公堂,不是学院,凡事讲究证据,望慎言慎行。”
“荆夫子,其一说完了,你可继续言说其二其三。”
荆高义一抖,悄悄看了眼那个被打成猪头的学子的惨遭,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在学院自然是他们的一言堂,宁景如何都和他们斗不过,然而现在事情闹上衙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证据,他从哪里拿来证据!
就在荆高义绞尽脑汁想对策,或犹豫是否承认“不小心”污蔑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启禀大人,学生可以证明宁秀才是被冤枉的!”
众人看去,顿时一惊,那出声之人,正是齐鹤来。
齐鹤来身上还穿着说书的衣服,白色的长袍在过来时沾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此时他却是神情凛然,一脸隐忍之色。
“学生本来想永远把此事埋葬在心中,怕说出来被荆夫子记恨,同样把学生也逐出学院,才一直不敢出声,但今日,有大人做主,学生也不想再忍了!”
齐鹤来走出两步,至堂中,一撩衣摆,跪地,恨声道:“县令大人,学生也要状告荆高义,其在学院仗着夫子身份,对我等学子极尽欺压,但凡我等不顺从,其便以我等功名前程做威胁,我等受其淫威已久,苦不堪言,宁秀才便是不满于此,勇于反抗,才被荆高义逐出学院的,还请大人为宁秀才和我等做主!”
这个反转,打的所有人措不及防,连宁景都是眉梢一挑,有些意外的看着齐鹤来。
这人倒是反应快,毫不犹豫就把荆高义给卖了。
荆高义难以置信的看着齐鹤来,唇下胡子不停颤抖,抬手指着齐鹤来,“你——你——”
齐鹤来看向他,冷喝道:“住口,老匹夫!有县令大人做主,我却是不用再怕你了,县令大人定会为我等主持公道,处置了你!”
被告位上乱成一团,荆高义年事本高,差点气结晕过去,而其他三个学子从一脸震惊,懵逼,到左右为难,看看齐鹤来,又看看荆高义,一时之间不知道站谁一边,替谁说话。
宁景看着这场笑话,突然觉得没他什么事了。
不得不说,齐鹤来虽然某些方面一意孤行,显得十分愚蠢,可是惯会见机行事,而且十分果断狠辣,不会顾念旧情,简单来说,就是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只要能保住自己,就算是把刚刚还袒护了自己的老师出卖了,又有何妨。
宁景猜想,齐鹤来过来时有些迫不及待,路上肯定还想着到了县衙,仗着自己的主簿父亲,要给他吃一壶,可是到了县衙,其发现事不可为,眼看要跟着一起遭殃,不如当机立断,把事情都推到荆高义身上,先把自己摘干净再说。
而事实,也确实如宁景所想。
齐鹤来到了县衙后,并没有被直接带上堂,他十分短暂的见了一下他的父亲,本来让父亲给他做主,暗中操作两下,给宁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