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当反派去说书—— by张师兄在上
张师兄在上  发于:2023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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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景将他带来的锦盒拿出来,呈放在石桌上,推向彭漱玉,淡笑道:“其一,为‘开源’。”
“我知各位婧院先驱圣贤无谓名利钱财,只想造福女子哥儿,所以婧院收教学子,不仅不以此为利,甚至投入良多,入不敷出,一直以来,大家也有怀善举,各方来援,在下也曾尽过绵薄之力。”
“只是如此一来,到底主动权不在婧院手中,一旦出现财力短缺之难,能一次求助外援,但不能次次求助,远不如婧院自己拥有‘开源’之能。”
彭漱玉拿起锦盒打开,里面并不是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奇珍古玩,仅仅只是一沓纸,这纸甚至不能称的上是上好宣纸,隐隐还有墨迹渗透,可见一行行字迹。
用这样一个华贵锦盒装这么一沓普通宣纸,实在有大材小用之嫌,可是,彭漱玉脸色并无异样,她拿起第一张纸,缓缓展开。
而这时,她听到宁景温润的声音道:“此盒中之物,价可敌国。”
彭漱玉不置可否,也没有轻蔑宁景话中的狂妄,价可敌国?
莫非这纸上是标了一座宝库所在地,还是画了一个金矿的舆图?
第一张纸条展开,彭漱玉一眼看去,心下默念:胭脂植要。
她眼眸中异色一闪,这,竟然讲的是做胭脂的红蓝花的种植方法!
宁景一直觉得姜朝是个神奇的国度,什么都发展了一点,但又都在发展路上,技术不完全。
如它的拓印技术,有,但是昂贵,不如手抄。
又如姜朝的胭脂,它有红蓝花,但是刚刚发现不久,制作出来的色调单一,且售价昂贵,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在宁景穿越过来这一年里,其实他隐约也发现了这点。
在和安村时,他就没看到哪户人家女子哥儿涂脂抹粉的,他的夫郎一直素面朝天,单纯就靠颜值硬撑起来的好看。
宁景开始的时候以为是他的夫郎不爱打扮,所以才不搞那些花俏的东西,后来却发现他的夫郎不是不爱漂亮,就如夫郎会注重衣着,发饰,还有发香体香。
他的夫郎虽然是素颜,但那也是收拾过后的素颜。
宁景唯一一次看到他夫郎涂胭脂,是当初他带夫郎还有其同窗第一次去听风楼听书,聚会的时候,夫郎换新衣服后,稍微涂了一点,然后就收了起来,小小一盒,万分宝贵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稍微留意了一下。
后来,宁景来了玉周城,才见到一些女子哥儿日常涂胭脂,但是那也仅限于家境殷实的人家,大多数人还是不施粉黛,或者说,买不起胭脂,买了也不舍得日常用。
胭脂的昂贵,不可否认和它现在产出少有关。
制作胭脂的红蓝花被发现于西莫州,当地人发现其能很好的代替朱砂染色,制作口脂,涂抹于唇,颜色艳丽,最重要的是它无毒无害!
此前姜朝女子哥儿打扮的口脂都是用朱砂和动物油脂制作,日常也能用,但是朱砂昂贵不说,长久使用容易中毒,真是美丽也有代价。
所以,红蓝花被发现后,迅速就代替了朱砂口脂,可是由于刚发现不久,红蓝花只能在野外采集,数量不多,胭脂产量就稀少,价格自然高。
若是能掌握红蓝花的种植,那无疑掌握了一座宝库。
彭漱玉很快明白了这第一张纸的价值,眸光一动,往下一扫,只一遍,就将内容全数记下了。
红蓝花的种植并不困难,喜旱和肥沃的土地,也能适应贫瘠,忌潮湿和积水,播种时间不定,看当地情况,另外重点的是田间管理以及防病虫害。
彭漱玉将这第一张纸郑重的折叠回去,收好,对宁景道:“这份大礼,婧院收下了,景先生若有请求,婧院会尽全力报答。”
宁景微微一笑,没有急着提要求,只是一抬手,示意彭漱玉继续看锦盒中的宣纸。
彭漱玉顿了一下,第一份礼就如此大,这让她实在有些难以下手继续翻看下面的东西,要知道,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她担心宁景所求,她付不起。
她不是贪心的人,有这个红蓝花的种植,只要成功了,就代表掌握了胭脂的产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婧院钱财方面就不会那么紧缺,能买更多书籍填充盟府,能给学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
可是,宁景请她继续翻阅,这份好意也不好拂去,彭漱玉眼帘微垂,没有多犹豫,取出第二张纸条,打开看去。
《唐·口脂十六色》——
一曰石榴娇,二曰大红春……十五曰格双唐,十六曰媚花奴。
“十六色?”彭漱玉有些惊讶,说实话,这些个名词很美,但她看不懂,不是她见识浅薄,而是这个颜色定义不是姜朝的产物。
宁景淡笑道:“是的,在华夏唐朝时期,口脂分为十六色,足以满足女子哥儿各种场合,各色服饰搭配,甚至是什么心情搭配什么口脂色。”
彭漱玉听着有趣,尤其是什么心情搭配什么口脂,莫名听了让人感觉随性舒心——华夏唐朝的女子哥儿似乎很自由肆意。
“华夏唐朝,定是难得的盛世,”彭漱玉感叹一声,唯有处于盛世,才能显盛景,连口脂都能研究出这么多色彩,让爱美的女子哥儿随意打扮,她道:“那景先生可知道这些颜色如何调制出来么?”
这个才是重点,怎么把这十六色调制出来,用于丰富姜朝单一的口脂颜色。
若说种植红蓝花是制作胭脂的根本,那调制颜色就是锦上添花,更好的提升胭脂的价值。
谁料,宁景眨眨眼,有些无辜的道:“惭愧,在下亦不懂。”
彭漱玉一愣,看着宁景,一时无言。
随即,她微微失笑,道:“也是,景先生身为男子,不懂这些实乃正常,能告知我口脂有此十六色,也是让我涨了见识,日后可以让人去好好研究一番。”
宁景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道:“虽然在下不懂如何调制,但是这些颜色大概的色彩我可以描述出来,日后若有人能调制出来那些色彩,也算是在姜朝重现这唐朝十六色了。”
彭漱玉颔首,认同这一点。
第二张纸条的作用聊胜于无,但却让彭漱玉提起的心松下,她嘴角勾了勾,这景先生倒是擅长把握人心,第一张纸条上是让她舍不掉的重礼,第二张纸条是缓冲,若是第二张上还是一份重礼,她不会再开第三张。
这恰到好处的分寸,让人舒适。
这次不用宁景请,彭漱玉拿起第三张纸条,打开看去——
酥山、冰粉。
第三张纸条,却是两份食谱。
酥山,其实就是唐朝的冰淇淋,“酥”大概就是奶油、黄油,先把酥加热至近乎融化,盘底铺就碎冰,堆成小山形状,将酥淋到冰山上,再放去冰窖冷冻一下,酥山即成,还能往上面点缀花朵水果,显得更加精致。
有诗曰:非固非絺,触皓齿而便消,虽珍膳芳鲜,而苏山奇绝。
冰粉,假酸浆种子揉搓,加以石灰水凝固,形成冰粉,然后配上红糖水,各样的果料,如果还能冰镇一下,就是一道夏日绝佳消暑美味了。
纸条上,宁景详细介绍了假酸浆这种植物的样子,其实他隐约记得和安村附近就有,因为形态像一个个挂着的灯笼,村子里的人都叫它“灯笼果”,在这里没有假酸浆这个名字。
彭漱玉看着两张食谱,神色若有所动,这是两种新的点心,而且特别适合夏季消暑,这两样食物要是研发出来售卖,绝对能在这个夏日带来一个惊天之喜。
其实,婧院名下是有一些产业的,如胭脂阁,点心铺,酒楼都有经营,只是从来没有对外透露,怕引来守旧派打压。
宁景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们这些人建立婧院根本没想盈利,还一直往里面贴钱。
逸帝在位时,婧院有朝廷扶持,和学院一样有着各种惠政和津贴,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单纯就是靠他们这群人力排众难,自发重建起来的。
而他们不愿意堕了婧院往昔的名头,只能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光鲜,这偌大的婧院,各项支出惊人,学子上交的学杂费不过杯水车薪,他们只能以其他产业的盈利和各方支助来养着婧院。
彭漱玉身为婧院院长,哪怕她本人再不食人间烟火,为了目标和理念,也不得不沾染铜臭味,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钱财二字。
但生意不好做,有赢有亏,有时候他们也会捉襟见肘,想着节省一些开支,慢慢维持着。
可宁景也不如此认为,开源节流,与其“节流”,不如“开源”,而他送来的四张纸条,都是“开源”之策。
宁景便是这样的性格,他虽然也看出婧院一些地方可以省,但他不会去指着这些去重点言说,他更愿意去提供策略方子,让婧院多多赚钱,而不是想办法省钱,至于后续婧院省不省那些,还是改革,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而宁景不知,也正是他送来的信中全是“开源”之意,没有对婧院各处指指点点,彭漱玉才愿意接见他。
实际除了宁景,还有不少人看出婧院行事的弊端,来信建言过,可那些信大多数石沉大海,偶尔有一二封回信,但请人来婧院一见院长详细商谈从未有过,直到宁景出现。
它婧院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那些人不知全貌,就俨然一副俯瞰全局,指点江山的架势,冲上来就是一堆自以为是的指点说教,先别说提的建言有用没用,看着就让人糟心。
彭漱玉不是不识货之人,她以面对第一张纸条的郑重收好第三张纸条,一双略带灰色调,如暮雪般的眸子注目宁景,道:“这份大礼,我婧院也收下了。”
她似是想起什么事,淡笑道:“外间传闻,那奶茶蛋糕亦是来自华夏,不知是真是假?”
宁景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是的。”
这一点听风楼没有特意去宣传,外面也都捕风捉影的传着,宁景也没有去强调证实这一点。
现在外面一听到华夏二字就会联想到他身上,虽然东西确实是他拿出来的,还占着分成,但是做人要低调,他说书已经够张扬了,要让人知道他还和那风靡全城的点心饮品有关,那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要盯上他。
要知道,利益动人心,不论是这些人觊觎他的价值,还是嫉恨他,觉得他挡了他们的道,都足以给宁景带来大大小小的麻烦。
他既不想被人整天求上门教他们赚钱良策,也不想被人背地里重伤暗算,所以,还是低调一点,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但是面对彭漱玉没必要隐瞒,一来他表现的价值还不足以彭漱玉这样的人物动歪心思,彭漱玉也没必要自毁身份做这种事,她能撑起婧院,成为一院之主,她的眼界就不可能只顾眼下小利,得罪能拿出这些计策的宁景;
二来,宁景就是故意要让彭漱玉知道他拿出来的东西的价值,奶茶蛋糕可以做镇店之宝,赚的盆满钵满,这酥山冰粉也可以。
他拿出来的东西“明码标价”,等过后交易,彭漱玉或者说婧院,就得付给他同等的价值。
彭漱玉也是七窍玲珑心,明白宁景对她的信任以及表达出来的意思,她道:“多谢景先生坦言相告,此事我不会往外传。”
她顿了顿,赞叹道:“华夏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若能有幸去往一见,此生不负。”
宁景微微一笑,听到别人夸他魂牵梦萦的家乡,他心里也别提多熨帖自豪。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张纸条。
彭漱玉看着锦盒里最后一张纸条,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会是一份她承受不起的大礼。
但是,已经拆了三张,这最后一张不拆,倒显得她魄力不够,也有些失礼。
彭漱玉拿起最后一张纸条,这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墨迹力透纸背,拿在手里无端让人感觉沉重,沉甸甸的一份,不知承载了何物。
她小心翼翼打开这张纸,抬眼看去,五个字映入眼帘——
活字印刷术!
空气安静了很久。
宁景看着在彭漱玉手里微微颤抖的纸,透过光影,他可以看到他写的那些字的倒影。
那是他自寄出信后,几个日夜冥思苦想,慎重决定后,写下来的。
宁景作为华夏人,自然是知道华夏四大发明之一的活字印刷术,只是此前,他没想拿出来过。
姜朝是有印刷技术的,但还停留在初期的雕版印刷,面临着两大难题。
一是制作刻板费时费工,且难度大,从事的人极少,比如要印刷的是那种大部头的书,刻板就需要很长时间,如几年甚至更久,就算是小篇幅的话本,也需要个把月,因它是在一整块的木板上雕刻,若是出了一点差错,那整块木板就废了,需要重新来过,所用时间也更长。
而从事这行的人本就稀少,都被宝贵着去印刷重要的文书,没有精力弄这些小话本或者是普通的书籍,所以现在市面上,还是以人工抄写为主。
二则是做好的模板不易存放,毕竟是木质的,时间长了会因变形、虫蛀、腐蚀而损坏。
基于此些原因,姜朝的印刷并没有盛行起来,除非是拓印重要文书,大型推广才会用上,平时的文字传播就靠人工抄写,也由此诞生出一大批从事这行的人。
可以说,在姜朝只要写的一手好字,就不怕没饭吃。
但是,若宁景把活字印刷术拿出来,这个局面就会被彻底改变。
有时候科技发展的太快,长远看固然是好事,然而短期内却会造成社会紊乱。
活字印刷术一旦兴起,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批以抄书为生的人,他们将失去这份体面的工作,转而被迫去寻他事,期间造成的家庭纠纷不知凡几。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群人涌入别的行业竞争,那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些人和宁景可能素未谋面,但是宁景的一个举动,却可以改变他们一生。
这是宁景不愿意拿出活字印刷术的一个原因,他们无冤无仇,自己为什么要拿出超前的技术,让他们失业呢?
为了显得自己能耐吗。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想插手姜朝本来的历史进程太多。
他吃说书这碗饭,已经把太多华夏的话本带来姜朝,直接拉动姜朝文化飞快发展,改变了姜朝自己文化发展的路线,若是没有他,姜朝按照目前这个趋势,迟早有一天也会如华夏那般拥有自己的完整的文明体系。
他已经插手了一方面,就不想再干涉更多,姜朝本来就发展出来了雕版印刷术,活字印刷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发明出来,也许到时候不是活字印刷术,而是另一种技术也说不定。
这种时代跨越性的发明不像是吃的,用的,点缀着盛世,而是创造一个盛世。
宁景在默写下这篇活字印刷术的时候,已经预想到,当这门技术全面应用起来的时候,姜朝会迎来一次文字大爆发。
不知过了多久,彭漱玉才放下手中的这张纸。
区区一张写满字的纸,却让她感觉重若千钧,手都几乎要痉挛的抓不住,又怕用力过猛,损坏了纸张分毫。
她看向对面的宁景,这位白衣先生本来在她眼里不过一位俊美有才的后生,现在却像是面对沧海,面对重山,越发深不可测,不可丈量。
她的这种感觉不是来源于宁景,而是宁景身后的华夏。
彭漱玉毕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她将纸张慎重又郑重的折好,像对待什么极易碎的无价之宝一样,轻而缓的放回锦盒中。
她将锦盒推还给了宁景,道:“此物,我不能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出来了,其实还准备往下写,打算把这一整件事写完,但是还是先更新吧,不好意思,让小可爱们等久了。
这章我查了很多资料,最后确定的这四样东西,可以帮婧院奠定基础,如果说以前婧院还是大海里的小船,现在这只船安装了定海神针了,叉腰。
这是补昨天的,今天的休息一下接着码字。

第214章 棋子棋盘
宁景不是没料到过彭漱玉可能有这个反应, 他微微一笑,道:“可否告知我,为何不能么?”
彭漱玉像是舍去一身气力, 半垂着眼帘,叹息似的道:“非是不想取,是付不起代价。”
前面三样东西,她都可以想到补偿之法,或名或利, 来和宁景交换,然而这第四样, 她想尽能拿出的东西, 都自觉拿不下。
活字印刷术……
她心中默念这五个字,姜朝只要有了这门技术,那些繁复冗长的文章再也不需耗费长久时间去抄写, 去雕版。
姜朝为何书贵, 便在于书本拓印太困难,一家书馆就算请一院子的人来抄写, 一天又能出多少书?
物稀有自然价贵。
但是,只要有了活字印刷术,那一切就将不一样, 书本价格将会大幅降低,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 姜朝可以做到人人皆可买得起书,人人有书读。
这些太过高远的东西彭漱玉不敢去想, 但是她知道, 若婧院拥有这门技术, 那就是获得了一张如定海神针般的底牌, 形式将大为不同。
且不提其他,单就那些书馆,没人比他们更想要这门技术,那拥有这门技术的婧院日后就是他们的座上宾,其中可以谈的事情就很多了,更别提这门技术能带来的泼天富贵。
宁景不置可否,活字印刷术,姜朝有几个人能出得起代价来交换呢?怕也就只有龙椅上那位,以封王拜侯,万贯家财,名刻青史来交换。
可是,宁景还接触不到那位,也不想去接触。
他淡笑道:“彭院长何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彭漱玉眸光微凝,她知道这场谈话到这里,主客就颠倒了,此前主动权在她手里,宁景拿东西给她过目,她可以选择要或不要,要的话给出什么条件,宁景只能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但是现在,却是宁景来提出他想要的东西,而她只能绞尽脑汁去做到,去满足。
然而,她拒绝不了,宁景能提出要求来和她交换,是她和婧院占了大便宜,她心知肚明,便是把整个婧院卖了都换不来活字印刷术。
彭漱玉正襟危坐,十万分认真的道:“景先生请说。”
宁景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面,道:“我需要婧院给我一个身份,这个身份,与婧院共荣辱,同生死。”
这话让彭漱玉一愣,微灰的瞳孔缩了一下,共荣辱,同生死——这样的身份,几乎等同婧院之主,便不是,那也是绝对代表了婧院的人物。
“景先生好胆气,你可知这身份意味着什么?”彭漱玉并没有一口回绝,也没有同意。
豫嘻佂哩……
这样的身份非同小可,便是她也不能轻许。
而且,说实话,宁景身为男子,张口管她要能代表婧院的身份,实在有些冒犯,要不是宁景已经拿出足够她重视的东西,上来就开这个口,她直接就把人赶出去了。
要知如果她给了宁景这个身份,那以后宁景的行为就代表了婧院,若是宁景言行有损,那婧院也会被拖累。
如今的婧院本就危如累卵,实在受不得太多折腾。
但是,活字印刷术对她诱惑确实太大,是能决定婧院往后处境的东西,本来她觉得付不起代价,就不要了,结果宁景又给了她希望,如果这机会没有抓住,她会抱憾终身,怕是辞世那一天还念着这件事。
真是抓心挠肺。
罢了,先听听宁景要此身份作何。
宁景倒是一脸气定神闲,一点也不为自己这种一开口,几乎就是要当人家女子学校校长的要求而羞愧,虽然这听起来是有点离谱,还有些变态。
他道:“我知道,彭院长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做任何有辱婧院的事,至于为何要这个身份,却是为我自己以及家人找一个保障。”
听宁景如此坦诚,彭漱玉脸色缓下来,她略略思忖,道:“我明白景先生之意,实不相瞒,在决定见景先生之后,我便调查过景先生一番,也知你目前困境,本来就算景先生不说,此次谈话结束,也会为景先生解此困局。”
“景先生以往为我玉周城婧院所做良多,如今玉周城的女子哥儿能随意进出茶楼书馆,景先生功不可没,我本也一直想找个机会代婧院和这些女子哥儿回报景先生一二。”
宁景淡笑道:“为玉周城女子哥儿出力,是我自愿,用不着回报,再则,我助了他们,他们也成就了现在的我,本就是相互相成之事。”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那些事,玉周城受慧的女子哥儿还有婧院欠他什么,如他所说,那些行为皆是出于自愿,且他能有现在几乎是玉周城第一说书先生的地位,离不开那些女子哥儿的支持。
宁景顿了顿,看向彭漱玉,道:“敢问彭院长,对那些人要如何向我动手,了解多少呢?”
他这却是个试探,看看彭漱玉手里掌握多少守旧派的信息。
据宁景自己所知,他被州守选中去替永安城地震顶罪之事,现在还没有泄露出来,他能知道也是由于衡王。
若彭漱玉能把他面临的威胁道明,那就说明婧院背后的势力不下于衡王,起码也是有大靠山,再不济,也说明婧院对守旧派内部势力颇有渗透。
彭漱玉也没有隐瞒,道:“踏雪楼背后有州守暗手,那人是你旧时同窗之伯父,也是南燕州有名的话本先生,春秋先生,齐永元。”
“他们最近在接触你,似是想招纳你倒戈过去,只是可惜行事之人有自己的想法,把主意打到你身边录笔先生身上了。”
听到这个,宁景不由一笑,颔首道:“确定,那人是挺有自己想法的。”
彭漱玉浅浅一笑,如一朵幽昙徐徐绽放,岁月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她道:“若是景先生需要,我可出手帮你扫平此事。”
收拾区区一个话本先生,对她不过说句话的事,就算那个话本先生背靠州守又如何,难道她除了此人,州守会不顾一切来为其报仇么?
宁景却摇摇头,淡笑道:“多谢彭院长好意,此事宁景自己能处理。”
彭漱玉一连两次好心提议都被拒绝,这让她不禁蹙眉,叹道:“景先生一不要回报,二不要我等出手帮忙,那到底所求为何呢?就算如你所愿,给你一个足够分量的身份,可我婧院能给的也就这些,多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提出这些,说到底还是不想直接给宁景在婧院的一个身份,固然她想要活字印刷术,可是那也是为了婧院更好,但宁景这个要求,不亚于把婧院和他绑在一起,一着不慎,婧院因此毁了也不是没可能。
要真的有那一天,便就是本末倒置了,她要那活字印刷术又有何用。
宁景轻轻一笑,却是言起其他,道:“彭院长可还记得曾经那位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谢云叔?”
彭漱玉点头,她自然记得,在婧院盛会之时,这位就是代表守旧派一方的走狗,意图将进入茶楼的女子哥儿都赶出来,维护茶楼“清净之地”,途中被宁景一人当先阻拦,还被落了好大脸面,最后死于敦夙大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里,剥皮之邢,凄惨无比。
宁景道:“谢云叔身为南燕州第一说书先生,好大的威名,众星捧月而来,真是风光无量,不可一世,可是最后呢?他被押入公主行宫受刑三天,无人来救,死后也无人来念。”
“彭院长觉得这是为何呢?”
彭漱玉神色微动,她明白了宁景之意。
就如她能轻描淡写决定收拾了齐永元而不担心州守来犯,那是因为她知道州守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话本先生不顾一切来寻仇,那不过一枚棋子,丢了就丢了,还会有下一枚。
当初的谢云叔如此,现在的齐永元亦如此,就连宁景,也是如此。
宁景被齐永元刁难之事,他婧院和澹御等人莫非不知?
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无人会去理会,因为宁景说到底,对他们而言,也是如谢云叔之流,至多就是一枚好用的棋子。
他们最多就是在关键时刻出手维护一二,宁景能侥幸在两派之斗中存活下来自然是好的,死了也是他的命,不会有人去拼命护他,也不会有人拼尽所有为他报仇。
宁景现在想做的事,就是跳出棋盘,不做那一枚随时会被舍弃的棋子。
而他要的这个和婧院共荣辱,同生死的身份,就是一个保障。
说句不好听的,有这个身份的他就算最后还是被算计死了,那婧院也会不顾所有为他报仇,不至于像谢云叔一样,死的都没个声响。
宁景见彭漱玉陷于沉思,似在犹豫,他继续道:“宁某不需要任何实权,也不会干涉婧院任何事情,在外定会谨言慎行,不会令婧院因我蒙羞,必要时刻,我也可做婧院手里的一把刀。”
他一推锦盒,将之推至彭漱玉眼下,“只要婧院能给我这个身份,此四物我无条件赠与。”
空气静默了许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终于,宁景听到彭漱玉的声音。
“好,我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两天憋出来的一章,啊,一只咕咕要疯了

第215章 荣誉院长
“今, 我彭漱玉以婧院之主的名义,聘请景夏为我婧院荣誉院长,一日为我婧院荣誉院长, 则荣誉与共,存亡相同,此言立契书为凭,天地为证!”
彭漱玉微微侧首,柔美的声线却尽显威仪, “童儿,拿紫契与印信来。”
不多时, 一位七八岁的童子呈上正紫色锦契, 旁边笔墨备好,放着三枚印章。
彭漱玉素白如葱尖的手执拿玉笔,另一只手撩起长袖, 簌簌在紫契上写下一行行文字, 末了,她放下玉笔, 仔细看了看,拿过印章,一一盖落。
“景先生请一观。”
宁景也是惊叹彭漱玉的行动力, 一旦决定, 就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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