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回南—— by尤里麦
尤里麦  发于:2023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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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漾拐了两个路口,太久没来,加上对方向不是很敏感,他拿出手机点了点,耗时半个钟头,才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一块标着数字的牌子。
柳里路23号。
姜漾收起手机打量,是一块木头牌子,像从什么不要的家具废品上锯下来的,连字都是用马克笔手写上去的。
门很小,铁门后盖了一块碎花帘子,也很脏很旧。
姜漾抓住帘子边缘,走进去。
“要点什么?”狭小得像石头缝一般的空间里传出一声沙哑的浑浊人声。
顶上有一盏吊灯,见有人来,适才说话的老人拉了一下灯绳,光瞬间倾倒灌满发黄的水泥空间,一眼能看完的屋子尽头有一扇门,虚掩着,过了几秒,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姜漾很快回神,门后是什么不是他该好奇的。
他看向老人,对他晃了晃手机屏幕。说:“这种,还有多少。”
老人看后拿出一个瓶子,上头是一堆英文,姜漾瞟了几眼,抓住些关键字,就点点头,朝着老头伸出两根手指。
老头拿塑封袋数出两粒,脸上是对生活的麻木,双目无神地告诉他:“我儿子病情恶化,多收你两张,能接受再拿走。”
简直是被逼上绝路的老实土匪,抢劫之前还打个招呼。姜漾数出他想要的现金,动作没有停顿,边顺口没上心地说:“会好起来的。”
出23号的时候正值正午,姜漾将塑封袋揉进口袋,被太阳照得冒出扭曲的热浪的地面都跟他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
种种迹象,人为的自然的,都提醒他不要忘掉。
不要忘掉陈木潮,就算陈木潮是姜漾在国外心理诊所就诊时,他的医生告诉他的病因之一。
陈木潮不喜欢姜漾在暗处过多的窥伺,那就走到阳光底下,将自己肮脏的手段暴露给他看,意思是他得习惯,因为他明明还喜欢,就要接受全部。
柳里路环境差,但比上次来规整了些,似乎是上头扫黑除恶过一段时间,治安好了一点。
至少不再三两步久出现流氓和无家可归的乞丐蹲在路边半死不活。
姜漾侧身挤进窄巷,旁边的娱乐厅半开着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里面泄出来,有人的说话声离近,然后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是一个高又壮的男人,嘴里含着烟,姜漾恰好从那条窄道里出来,和他正面碰上。
那人原本应该是出来打电话的,见有人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只是看完一眼,摆弄手机的手指就停下了,头重新抬起来,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漾看。
很直白,很热烈又粘腻的眼神,但绝非善意,和地上腾起的热气一起烧着,姜漾奇怪地看他一眼,没认出是谁,步履不停,将他甩在后面。
“欸。”
四下无人,总不可能在叫鬼,姜漾转过头,对视上那双眼睛的瞬间,他觉得熟悉,但仍没有想起来他是否见过,是否认识。
“你好像真的不记得我了。”阿珧刻薄地笑了一声,挑了挑眉,又拿捏着怪声怪气的腔调,像调戏方庭那样说他“记性好差”。
姜漾发觉来者不善,并且对方似乎有要找他麻烦的企图,因为阿珧逐渐靠近了他,见他的眼神还是茫然,便将自己的胳膊抬高一点,又转了半圈。
“这里,”他指给姜漾看,“你用刀给我留的。”
姜漾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谁,他记性不算好,除了极个别对他有特殊意义的人和事物,基本上过目就忘。
阿珧当时所在的娱乐厅里很暗,到处都流动着媚俗的彩色灯光,脸就没太看得清晰。
姜漾停下来,意识到一时半刻没办法走了,就问他:“你想怎样?”
“我是要从你这里讨个说法的,”阿珧将烟按在墙上,戳出一个灰黑色的圆洞,按了几下指关节,说:“当初从陈木潮那里要的那几刀不是很过瘾,果然债要从本人身上讨才有意思。”
姜漾想起前因后果连带着事发后的一连串蝴蝶效应,笑了声,没有说话,手开始往口袋里伸。
他昨天在不算十分明亮的灯光下看到了陈木潮的身体。
水流淌过他因为疤痕增生导致凹凸不平的麦色皮肤,新生的皮肉形状可怖但凶悍地透出肌肉的纹理,姜漾为他上过药,包过绷带的腰上的伤口愈合完全,但从肋骨一直延申到胯骨的长度,是苦难的象征,绝望一端到绝望另一端的桥梁。
阿珧大步向他走来,姜漾也摸到了冰凉的金属。
余光里有道身影一闪而过,姜漾没看清楚,但目标似乎并不是他,阿珧的拳头生硬地停在半空中,他面色难看,手臂颤抖着,像很使劲地想要挣脱什么束缚。
姜漾的手指离开了刀柄,刚想换副稍微弱势一点,不那么凌厉的表情,又突然想到自己在陈木潮面前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乖巧的样子了,于是脸僵了僵,不自然地去看阿珧。
阿珧嚣张的气焰被猛然截住,心情便很是不爽,他也往旁边看,陈木潮阴沉着的脸出现在十几厘米开外的距离。
“他妈的又是你!”阿珧暴跳如雷,手臂剧烈地挣了几下,但或许是陈木潮对每一次身不由己施加在身上的暴力都逆来顺受,阿珧没想到他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了太多,因此没挣开。
陈木潮扣着阿珧,却和姜漾说话。
“来干什么。”陈木潮额头上有汗珠,胸口也有些急促的起伏,不知是气得厉害还是赶来太着急。
“我问,”陈木潮语气停顿,扣着阿珧的手背狠狠往下一掰,姜漾听到骨骼错位的声响。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珧嘴里止不住地骂些带爹娘的脏字,陈木潮听得烦,把他松开,摔在地上,然后粗粝宽厚的手掌握住姜漾的脖子。
旁边有一处废弃的仓库,里面堆着一些积了厚厚灰尘的纸箱。
陈木潮用力把他推进去,姜漾受力往后跌坐在地上,陈木潮在他面前重重将仓库的铁门踹上。
有什么东西在报废的门闩上发出声响,姜漾踉跄地站起来,试着去推门,却发现推不开。
门外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金属变得失真,陈木潮的声音低沉,依旧冷淡。
“你死在里面吧。”
虽然知道陈木潮说的是气话,也绝对不可能让他死在里面,姜漾还是心慌,也顾不得脏不脏了,侧脸将耳朵贴在铁门上。
铁门的隔音不差,除了阿珧的脏话和一些模糊的碰撞声,姜漾没听到什么其余的响动。
门闩被卡上了,姜漾透过中间的细小门缝往外看,看到类似原木的颜色和纹路。
他抽出口袋里的刀,试图将卡住门闩的东西顶下去,但动了半晌,那块木条却纹丝不动,卡得死紧。
姜漾失去耐心,拇指按住刀柄,往下按磨着,木屑飞散着透过缝隙也洒进来。
在切断木条的那一刻,姜漾迫不及待地推开门,阳光久违又争先恐后地涌入视线中,短暂地昏花后,姜漾睁开眼。
陈木潮把阿珧的手肘踩在脚下,神色淡漠,一只手垂着,指关节上依稀能看见破皮和浅淡的,正在渗血的擦伤。
但他恍若不觉,阿珧流着鼻血,另一只没被踩住的手还试图扑腾着往陈木潮身上拍,又被他一脚踢开。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他?”陈木潮脚尖旋转半圈,地上的沙土和鞋底的一齐在阿珧的伤口上碾过。
“以前给你划了两刀,你就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姜漾其实不明白。
不明白陈木潮为什么这样生气,明明三年前代绮来找他,说些很伤他自尊的话他不生气;在订婚宴角落卑微又清楚地看到姜漾给别人戴戒指也不生气;却对他的拥抱,亲吻,涉险而如此大动肝火。
他无意识地前进一步,踢到了被切割成两半的木条,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陈木潮看过来,过了大约四五秒,他抬脚,放开阿珧。
阿珧被打得没力气站起来,陈木潮没再理他,也不再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往姜漾的方向看了一眼,黄昏的光罩在他身后,姜漾看不清他的脸。
“你滚过来。”陈木潮发出令姜漾无法拒绝的指令。

第57章 压片糖果
姜漾距离陈木潮不过十几步,只是眼睛一睁一闭,好像只记得抬脚与站定的动作,中间几步被时间的空隙折叠。
陈木潮还微有些喘,但嘴唇抿地很紧,喉结滚动,像是忍着更强烈的情绪波动,他伸手,抓住姜漾额前的头发,往上抬,让姜漾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发根连着头皮,姜漾被他扯得很疼,狼狈地面对这样的处境。
陈木潮小臂连带手背和指节上都暴起青筋,他用审视的目光将姜漾从头看到脚,只是眼球的转动,姜漾却觉得自己此刻就被绑在能够看穿思想的精密仪器的扫描床上,被洞悉,被穿透,他心里的龌龊无所遁形。
除了脖颈上一圈明显的,他适才掐出的红痕外,并没有什么皮外伤口,也顶多是扫到姜漾手上抓的刀时锁紧了眉。
骨骼与血管,神经与脉搏,陈木潮向来掌控欲旺盛,脖颈处关联生命的起伏,他乐此不疲地掠夺姜漾呼吸的频率,却每次都在最后的时刻不情不愿地大发善心。
半晌,陈木潮甩开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走,姜漾捕捉到允许跟随的信号,忙不迭跟上去。
陈木潮带他回了出租屋,一路上的沉默令姜漾喘不过气。
姜漾这次来明显多了很多准备,不像前几次总是仓促,衣服都要借陈木潮的穿,只是也不多,一个大号旅行包,看起来是腾出时间要在此久住。
姜漾原本打算多带一点衣服过来,就放在陈木潮这边不带走了,他现在的时间非常零散,代绮那边不可能真的放着什么都不管,他时不时需要两头来回跑,已经有打算把路港当成第二个常住地点。
陈木潮把姜漾昨晚擅自塞进他衣柜的衣服全部拿出来,粗暴地全部塞回旅行包里,拉上了拉链,扔在姜漾脚边。
旅行包带着重量急速下坠,碰撞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买票,”陈木潮看着他,残忍地给出时间限制:“现在。”
姜漾怔了怔,有凉意从指尖开始蔓延上四肢,下意识拒绝:“不……”
陈木潮打断他:“我说现在买票回去,你听不懂人话?”
陈木潮眉线平缓下来,不再像高高耸起的山峦,似乎已经完全从盛怒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姜漾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陈木潮现在的表情让他背后冷热冒出一层薄汗,方才一丝窃喜也觅无可觅。
“你……我不是……”姜漾手足无措,往前走了两步,但又被陈木潮避开。
陈木潮叫他:“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你知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东西?”陈木潮说,“你手上那种刀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非法走私的枪械我也不是没见过。”
整改力度大,从前的柳里路不光只是皮肉交易的场所,更是醉生梦死的赌场,杀案频出的毒圈。
“你应该庆幸现在不是三年前,不然你现在命都不一定还在。”
姜漾愣愣地看着他。
分手之后到现在为止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机会再见到陈木潮,无法直观地体会到他的情感表达,兀自沉浸在不甘的泥潭里,擅自将陈木潮变成他的执念。
他是为陈木潮的在意而欢欣雀跃的,但也不愿意代价是他这么难过。
陈木潮专注地看着他,咫尺距离,姜漾伸手就能摘下,但他们中间阻隔的东西太多,家庭和父母,金钱和时间,或许还有陈木潮眼里藏着的其他东西,但只要他不想让姜漾知道的事情,姜漾就永远看不明白。
像最后一眼,这次离别之后永不相见,陈木潮顿了一会儿,还是移开视线,他说:“我送你去机场。”
这是放弃抗争的意思,从姜漾回来找他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态度,不要不强求,或许近日唯一强烈的愿望,就是适才祈祷姜漾在柳里路不要出事。
姜漾站在原地,没有再去靠近他。
他大约知道答案,但还是问:“你爱我吗。”
陈木潮笑了笑,深知只凭爱意是无法将富士山私有的,陈木潮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满腔沸腾的,连自己都烫伤的爱意了。
可他无法否认,更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两难境地之下,他只能说:“你别这样。”
姜漾比他勇敢,他跨过两步深不见底的沟壑,决绝地仰头看他的眼睛,仿佛粉身碎骨只是为了获得一个答案。
他问:“你爱我吗。”
我爱你。
我爱你。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陈木潮抿着嘴唇,沉默为爱意封箴,重逢以后每看他一眼都难过,像结了许久的痂发痒要脱落,松弛地覆盖着,抓下来时却仍露出内里渗血的没好的肤肉。
他说不出来,因为坦白的后果可怖,他的忍耐力见底,不会想放姜漾走,但可能除了姜漾自己,或许不会有人愿意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了。
他也没有姜漾大胆,他想的是,他们总有一个人要清醒一点,姜漾就保持这样就好,对爱还有期待,回到深圳,或者在世界各处都能够坦然接受别人的喜欢,拒绝和心不对口这样痛苦的事情,就当作惩罚,交给什么都不敢的陈木潮来做。
或许姜漾和以后的男朋友说起他,会说“他不知好歹”,“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喜欢他啦”,然后用他惯用的,甜蜜的笑容和嗓音向别人表达喜欢和爱。
因为姜漾原本就是很好的人,所以这些交给陈木潮来做,是没有关系的。
他爱姜漾,爱到就算是放弃陈木潮这样的事,都愿意亲自把他教会。
“好吧,我知道了。”姜漾将旅行包单手拎起来,面色平和,好像已经知道了陈木潮没说出口的回答,看不出伤心。
他将包甩在背上,当着陈木潮的面,在手机上订购了凌晨两点的机票。
路港没有机场,高崎机场在距离路港一个小时车程的厦门岛内,而陈木潮的摩托更快一点,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
高崎机场的航站楼内有很多装潢现代又精致的特产店铺,姜漾不知道陈木潮有没有进去过,但从前恋爱时,他听陈木潮说每一次去上学都是坐的火车。
他想也没有什么的,毕竟特产店再多,里面也没有卖他现在喜欢吃的陈木潮做的土笋冻,也没有加了鱼丸的扁食,不是什么值得去好几次的场所。
黄昏的光早就消失了,夜又深入一次,姜漾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平时陈木潮要睡的时间了。
手机上的购票软件在频繁地给他发送信息,大概内容是提醒旅客需要提前两个小时办理值机,反复强调名为姜漾的旅客登机的时间,以及祝他旅途愉快。
姜漾只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按灭屏幕,并且开了静音。
他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时,碰到了用来装东西的塑封袋,所幸塑封袋偏软,不是那种一碰就悉悉索索响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口袋里放了东西的材质。
姜漾走到门口,转回来看着陈木潮,说:“让我回去也可以,但是你答应我两个要求。”
大约是觉得真正要分别,以后再也不用见他,被他骚扰了,陈木潮答应地比平常都要干脆:“你说。”
姜漾在他面前摊开掌心,说:“手串还给我。”
陈木潮其实是不想让姜漾再拿到的,说是没收和暂管,但实际上是哄骗的借口,他打定了注意要收回,因为觉得不适合再放在姜漾那里,不然他和谁都不好说。
说不定最后还会由于不知道如何处置它而把它扔掉,那陈木潮宁愿收回。
可是姜漾看着还是一根筋一样,一窍不通地想要拿到陈木潮送给他的第一个不值钱的物件,陈木潮稍微心软了一下,也侥幸地自私了一下,就从矮柜里把手串拿给了他。
姜漾拿到手串后,立刻很紧地将它握在手里,然后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它完好后又对陈木潮提第二个要求。
“我想再去看一次南海湾。”
好像是怕陈木潮拒绝,他又很快地给出理由:“你也知道的,我外婆三年前就去世了,我想去看一次,不过分吧。”
确实是无法拒绝的理由,但陈木潮想起航空公司给姜漾发的短信,挑了挑眉,问:“现在?”
“现在不去,就真的没有时间和机会了。”姜漾平静地提醒他。
陈木潮不想做姜漾缅怀亲人路上的绊脚石,加上一点卑劣的,想要拉长与他相处时间的无法控制的心思,所以还是同意了。
南海湾自从被规划成为新兴区,打算在此建设一些促进经济发展的项目以后,就一直停滞在规划通知的进度,不知是什么原因,实质性的开发一直没有开始。
这里本就偏僻,远离居民区和县中心的商业区,夜晚连路灯都没有,只有潮水发出拍打沙滩的永恒的浪声。
沙子也还是细白,因为常年无人踏足而显得很干净,姜漾背着旅行包,脱了鞋,赤脚踩在上面。
陈木潮就没有那么讲究,他可能本来不想陪姜漾看南海湾,但姜漾一直站在原地,陈木潮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走在沙滩上,月球安谧地释放着引潮力,光打在姜漾身上,他偏头看着粼粼的海面。
“我三年前其实是被我母亲骗回深圳的。”
姜漾突然开口,陈木潮没说话,在月光下只有轮廓。
“她突然找到你,说想要把我带回去,我当然不愿意,”姜漾轻声说:“但是她和我说我外婆病危,现在躺在医院里急救,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陈木潮“嗯”了一声,像早就听过这个故事一样,平淡地问:“那你见到了吗?”
“没有。”姜漾笑了声,“她骗我,她和我爷爷目的一样,只是为了骗我回去订婚。”
“但我外婆是真的病危,我没见到。”
陈木潮沉默不语,姜漾就叫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转头,嘴唇就被姜漾轻轻咬了一口,接着,有熟悉且泛着凉意的东西从姜漾的舌尖引渡至他的口腔。
“对不起,”姜漾靠过来,包被摔在地上,他双手环住陈木潮的脖子,亲吻他的下巴和脸颊,莫名其妙地道歉,又一遍:“对不起。”
陈木潮皱了皱眉,姜漾堵住他的唇,像切断他所有退路。
“我做了梦都想要。”姜漾与他贴着嘴唇说话,说一些容易让他失控的话,“你给我,好不好?”
“什么东西?”陈木潮口腔发麻,冷着声音问他。
姜漾笑着,将脑袋抵在陈木潮脖间,告诉他:“压片糖果。”
陈木潮没再说话。
半晌,姜漾听到压片糖果被咬碎的闷响。

意识到姜漾的反常,是在陈木潮带他去南海湾的路上。
他坐在摩托后座上,抓住陈木潮衣摆的力度时大时小,下车时掌心又不小心擦到了他的手臂,留下一小片冰凉的轻微的潮湿。
只是很快就消散了,陈木潮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和回想,姜漾就赤脚站在沙滩上等他。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看远处呈一道不明显弧线的海平面,好像要从地球这端绕过一整个圈,再回到原处。
姜漾突然告诉他有关三年前他不得而知的那段真相时,陈木潮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早就意识到代绮器重姜漾,而抛开家族事业掌权人,单单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想必也不满意他作为姜漾的伴侣。
只是姜漾在说话时很不老实,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然后他叫陈木潮的名字,又突然吻上来,嘴里再被塞了些带着辣味和凉意的东西,据姜漾说是压片糖果,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毕竟不久之前,陈木潮还被那东西折磨过心智,然后接了姜漾一通意义不明的电话,说了些废话,再被怀疑他在看片,才让他反应过来姜漾今天去柳里路是为了什么。
按照口感来说,确实有些像薄荷味的压片糖果。
姜漾对他道了两次歉,说想要,要陈木潮给。
滚烫的知觉像电流一般掠过陈木潮体内,然后不受控制的反应开始产生。
“说回去是假的,”姜漾很任性地环着他的脖子,“我才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你。”
抓住他指的是什么,是现在紧紧抱住他,控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还是就赌一个契机导致东窗事发,虚假隐藏的坦然坍塌,陈木潮不会想放他走。
身体在尖嚣着早已经做出选择时,陈木潮才发现他的意志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坚定。
于是利齿闭合,压片糖果应声而碎,陈木潮咬断脑内绷直的理智的线。
唾液将碎片融化,在喉结滚动间滑落他体内。
姜漾还是笑意晏晏地看着他,陈木潮无奈的同时心里又激起一团无名火。
凭什么,被玩弄的人变成自己,这或许就是富人的特权,阶级产生不可跨越的差异。
陈木潮闷闷笑了一声,还是脖子那片皮肤,他知道姜漾想要,也最喜欢他扼住那里,在性爱中才给他短暂的掌控权。
后颈皮肤细嫩,被陈木潮不加收敛的力度按上去时确实磨得刺痛。
姜漾倒抽了口气,看陈木潮向他压下来。
“姜漾,”陈木潮说,但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太多被压片糖果影响的失控,“你想找/糙,可以直说。”
“我不需要这个,也可以把你弄到死。”
“所以,”旅行包被打开,陈木潮从里面扯出衣服,垫在姜漾身下。
“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这么想被我玩死?”陈木潮的手掌按住姜漾的小腹。
他的手心很热也很烫,掌纹都粗糙,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姜漾无端觉得疼。
对于“被陈木潮玩死”的说法,姜漾当然是深信不疑的,虽然用情事锁住他的手段卑贱,但陈木潮理智过头,说不定今天分别,他真的能忍住一辈子不相见。
姜漾忍不住,否则也不会还在背地里更新他的动态。
他本身贪心,陈木潮和姜正嵩的科技帝国,他都想要。
更要让姜哲驰伏法归案,要代绮意识到三年前是她错,要陈木潮抓住笔,抓住宇宙。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姜漾捧着他的脸,认真说,“不是施舍,我母亲现在已经能接受你,你愿不愿意再帮我一次?”
“帮你一次什么?”陈木潮手指滑过他的唇角,低声问:“帮你疏解寂寞?”
“不是……”姜漾想反驳,他不至于难耐到这种程度,但陈木潮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俯身,重重咬住姜漾的嘴唇。
是让人眼珠震颤的痛感,姜漾一下子失语,海水一下一下从身下漫上来,也打湿姜漾无力而半蜷缩起的指尖。
“我是在做梦吗?”姜漾颤抖着去摸陈木潮的鼻尖,擦去他将落的一滴汗珠。
陈木潮沉默着,不过动作没停,隔了几秒,低下来,靠在姜漾耳边哑声否定。
“不是。”
“还不够疼?”明明他全身都抖得不像话了,陈木潮咬他的耳垂,说:“我是真的。”
可是每一次梦到你我都以为是真的,你每次都在三年前的秋季末里站我面前,说不要我。
姜漾闭上眼,感受真实带给他的代价。
痛很好,让姜漾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无数次的虚幻,陈木潮就在他面前,终于听得见他无数午夜一声一声叫喊到嘶哑的——“我想见你”。
我想和你见面。
不要在梦里。
三年前的秋季末,陈木潮熟识的一位渔民问他有没有兴趣出海玩,他刚好有一条闲置许久的小船,十分适合作为消遣的工具,切身体验路港海域的宽阔和海景的自由气息。
东南边的秋老虎仍盘踞不愿离开,陈木潮站在稍显凉爽的港口处等着鲜鱼卸货。
他熟识的渔夫年纪还没有陈木潮大,皮肤被紫外线灼得黝黑,毫不在意地赤裸着上身,嘴里含着烟,含糊不清地和陈木潮说话。
“我最近忙啊,”他卸下一筐海货,海鱼甩着尾巴扬起大串水珠,“便宜你了。”
陈木潮没表态,将钱付给他。
“喂,阿潮,真不去啊。”渔夫大约是很不相信有人会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一般,不死心地追问。
陈木潮看了他一眼,这人叫吴弛,四代捕鱼为生,在港口和船上都有不少硬关系。
这些关系除了祖辈世代积累外,还归功于吴弛为人精明算计,但算不得什么坏人。
所以陈木潮也不太相信吴弛这么好心会把船借给他。
“你想干什么?”陈木潮接过他递来的烟,夹在指缝中间。
“也没想干什么,”吴弛笑了两声,这时才表露出原本目的:“我那船好久没开过了,螺旋桨都要老化了,再不让它活动活动,我担心它下次就开不出去。”
他吐了口烟,对着陈木潮讨好地弯了弯嘴角,说:“阿潮,算我求你去度个假,行不行?”
鸣笛声一阵阵顺着风传过来,海鸟不怕人,停在两人中间隔着的栏杆上。
远处有人叫“阿弛”,吴弛回头,大声应了。
“炸线啦,快来帮一下——”
“马上来——”吴弛说着,对陈木潮耸了耸肩,几步从台阶上跳下来,手一挥,扔出个什么东西。
陈木潮眼前一抹亮光闪过,他抬手截住,打开掌心,是一枚船门钥匙。
出海的时间定在两天后。
“我还没有出过海。”姜漾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跳到陈木潮脑袋上去,双眼都亮着,倒映出路港深蓝色的天空。
他说:“你带我去我就去。”
陈木潮很没办法地替他拢紧风衣领口,让他抓紧收拾东西,别什么都没带就已经把门开得老大。
吴弛借给他的船船体很窄,是在海上轻巧灵活的船型,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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