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让和沈不辞虽不知道白榆隐瞒殿下行踪的用意,却对她抱有极大的信任。白榆一定是在为殿下考虑才不得已为之,他们不能拆她的台。
两人齐声道:“回丞相,属下没有。”
萧世卿审视着三人,不放过他们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那是想和她一起死?”
两人头埋得更低。周怀让的汗已经把他衣服浸湿了,但他仍旧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说。
良久,萧世卿唇角扬起一个还算满意的笑:“不错。”
白榆如蒙大赦,心口大石在重压释放的瞬间落地。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萧相一扬手,示意他们退下:“去做分内之事罢。”
三人退了出去。走了几步,他们还不敢交谈。等走远了,周怀让才抹了把汗:“刚才真的把我魂都吓没了。”
白榆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她双腿发软,险些摔倒,幸好沈不辞在一旁扶住了她。
沈不辞问:“为何不向丞相说出实情。”
白榆勉强挤出一个笑:“你信不信,我们方才若敢‘出卖’殿下,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这怎么能算‘出卖’呢?”周怀让理所当然道,“殿下可是丞相的儿子啊,父亲关心儿子的行踪,这不是很正常吗?”
白榆耐心地解释:“在丞相眼中,殿下不仅是他的孩子,更是一国储君。丞相不需要我们忠于他,也不需要我们对他言听计从,他只要我们永远把太子殿下放在第一位,事事以殿下为先。我们必须知道谁是我们的‘君’,如此,才有资格侍奉未来的国君。再者,你们仔细想想,丞相都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区区奔泉书院才多大,他想找到殿下易如反掌,为何偏要逼问我们?”
沈不辞憬然有悟:“丞相是在试探我们对殿下的忠心。”
周怀让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抱起双臂一顿乱搓:“我的天爷啊,这也太吓人了吧。我以前究竟是怎么在东宫里活下来的……”
白榆一语道破真相:“你以前在东宫见丞相的时候陛下一般都在场。陛下在,丞相就不会这么冷峻。”
周怀让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还真是。”
沈不辞沉吟道:“丞相让我们去做分内之事,这又是指什么。”
白榆凝神思量片刻,对周怀让道:“小让,你偷偷去风斋一趟,告诉殿下,萧相来了。”
周怀让拔腿就走,又被白榆叫了回去:“还有,记得带一套华服去。”
萧世卿独自在太子殿下房中坐等。
房内打扫得纤尘不染,挂在屏风上的衣裳精致华贵,桌上常备着太子喜欢喝的点春枝。
看得出来,东宫的人把太子照顾得不错。
萧世卿的注意力被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吸引。他一眼看出太子所执是白棋,但黑棋却略胜一筹。执白棋者明显心有旁骛,急于求成,以至漏洞百出,最终作茧自缚。
何事能让太子的心乱成这样。
萧世卿给自己沏了一盏点春枝。
不多时,扶资走了进来:“丞相,找到殿下了。殿下在一处偏僻的风斋中,确实是和北渊小王爷在一起。”
握在萧相手中的茶盏骤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痕。
扶资忙道:“丞相息怒。”
萧世卿问:“还有么。”
“还有便是,周怀让正在前往风斋的路上。属下猜测,他应当是去通传了。”扶资道,“丞相,可要属下将其拦下?”
萧世卿道:“不必,让他去通传。太子长大了,该有的体面尊贵不可少。至于旁人……”萧世卿眯起眸子,“随意即可。”
扶资心领神会:“是。”
魏枕风退出来的时候,赵眠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实际上,第十次全程下来,赵眠都是闭着眼的,只有蹙起的眉间和颤动的长睫诉说着他的感受。
赵眠平日里多以眼神睥睨旁人,闭眼之时傲气少了一半,容貌的优点反而突显了出来。
太子殿下是真的好看,好看到能把人生生迷惑住,哪怕是在半昏睡的状态,给不了他什么回应,还是能调动他全部的渴望和冲动。
好想一直在赵眠的身体里不出来啊,但也只能是想想。
他还要命呢。
魏枕风用热水给自己和赵眠清理干净,之后重新上床,抱着赵眠闭上了眼。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但他们想睡多久都可以。
他倒没太大睡意,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吃太子殿下的豆腐。突然,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缓缓睁开眼睛,确定不是错觉后,下床披上外衣,随意将披散的长发束起马尾,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刀。
来人就在风斋之外,貌似没有进来的意思,看来是在等他主动出击。
魏枕风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太子殿下,推门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初亮,云彻雾卷,迎接他的不是淡淡日光,而是一道急促而来的飞刃,正对着他的脑袋。
魏枕风身未动,只是稍稍一侧脸,飞刃堪堪擦过他的发丝,然后竟像是自己会转弯一般,又一次朝他的胸口飞来,速度之快,是刚才那一刀的数倍有余。
侧躲肯定来不及,魏枕风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刃离他的胸口不过寸步之遥。他倏然向后仰倒,腰身在这一刹那弯成一个近乎和双腿垂直的弧度,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魏枕风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和赵眠宿夜纠缠之后,他居然还能把腰弯成这样。
只能说,还好他年轻。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身手不错。”
魏枕风蓦地转身,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你谁?”
男人上下打量着他,公正地评价:“相貌极好。”
魏枕风一挑眉:“谢了。”
男人并未搭理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魏枕风能感觉到此人实力深不可测,他和自己过的这两招存着试探的心思,根本未尽全力,这应该不是刺客。
魏枕风把语气放得客气了一些:“不知阁下究竟是何许人也。”
男人不置可否,视线穿过魏枕风,落在了风斋的大门上。
魏枕风心中一凛。难道,这个高手是冲着赵眠来的?
“我找南靖太子。”男人道,“你闪开。”
魏枕风纹丝不动,脸上再未方才的礼貌,冷冷道:“滚。”
“不自量力。”男人说完,直冲风斋而去。魏枕风持刀迎上,挡在门前,不让男人前进分毫。
男人一开始尚且能应对自如,甚至没有拔出他腰间的佩刀。但他很快发现北渊小王爷在不顾一切地阻止他靠近门扉,一招一式直指他的要害,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认真应对。
一想到面前与自己交手的少年还没满二十岁,男人难得地警惕了起来。
男人谨记着主人的吩咐,不和小王爷正面交锋,直奔门扉而去,但少年的阻拦却让他不得不拔刀应对。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风斋大门时,少年忽然从他身后闪到了他面前,以血肉之躯挡在门前,直面他的刀锋。
他收刀收得极快,刀在离少年只有一指间的距离猛地停住。
“不敢杀我?”少年在他刀下露出一个张扬的笑,“怎么,你主人不让?”
男人给北渊小王爷的评价又多了“审时度势,有勇有谋”八字。这些等他回到南靖上京,都要悉数向圣上禀告。因为圣上在他出发前特意嘱咐过:“你帮朕看看那个魏枕风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眠眠怎么就被他拐走了。”
男人的刀稳稳地架在魏枕风脖子上,看向一旁,道:“你再多说几句,主人未必不让。”
魏枕风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现场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此人一袭玄衣,身材修长挺拔,面容俊美,剑眉之下的双眼尤显深邃,目光投来时给人带来一种危险的压迫之感。
而抛去这股压迫感不谈,其矜贵之态,竟……和赵眠如出一辙。
小王爷的脸有稍许崩裂,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门开了。
太子殿下一身华服,束发玉冠,和昨夜在床上的样子判若两人,原本苍白的容颜在盛装的衬托上亦多了几分神采。他目不斜视地缓步而出,腰间悬挂的环佩在他行走之时仍静静地垂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正是举止怀敬,站立有德。
魏枕风脱口唤道:“赵眠?”
赵眠没有看魏枕风。他强撑着几乎站不稳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走到男人面前。
赵眠垂下眼,端庄行礼:“父亲。”
小王爷的脸彻底崩裂了。
第60章
魏枕风想起之前赵眠收到上京的家书,曾预言自己可能会被萧相派人抓回去。当时他还以为赵眠在夸大,万万没想到,那不是夸大,而是夸小。
萧相没有派人来抓儿子,他是亲自来逮儿子了。
前一刻,魏枕风还在想:这高手好生奇怪,目标是赵眠却又不敢杀他,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势力,绝不能让他靠近风斋打扰赵眠的清梦。
——开什么玩笑,太子殿下承欢一夜后的姿容岂是旁人想看就看的?
而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只见萧相一身威压,眉目肃然,端的是万人之上,一时之冠。
再看赵眠,珠围翠绕,雍容华贵,完美继承了萧相的俊美不说,五官甚至还精致了两分。
而他呢?
衣服是随便披的,奔泉书院人手一件的校服,毫无特色不说,还被他穿得松松垮垮,只有浪荡子才会这么穿衣。
头发也是他随便束的,在方才和男人的交手中散了不少出来,被风一吹,在他眼前飘飘晃晃,惨不忍睹。
和这对父子一对比,他就像个在教坊司寻欢作乐了一整晚的纨绔子弟。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衣冠楚楚的重要性。难怪赵眠那么执着于华冠丽服,这在关键时刻是真的能救命。
魏枕风头皮发麻,脚趾抠地,恨不能原地消失,至少让他先去换套衣服再回来。
但男人的刀还架在他脖子上,原地消失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面对现实。无论他心里有多慌,头皮有多麻,他都得表现得大方有礼,印象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原是萧相大驾光临。”魏枕风尽量端正好仪态,对着萧相行了一个小辈对长辈的常礼,“晚辈久仰。”
扶资离魏枕风最近,见对方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向萧相问候行礼,神色不亢不卑,举止亦不失高门风范,对小王爷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可惜,小王爷这么多的优点萧相是一个都看不上,他的问候也未得到萧相的回应。
萧相的注意力全在一年未见的太子身上。这是他和天子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宠爱了十九年的长子。
魏枕风又是个什么东西。
白榆和沈不辞站在萧相身后,近距离感受着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又一次不寒而栗。
白榆倒是很能理解萧相现在的心情。她也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一直把殿下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此时看到殿下看似完好无缺地站在他们面前,实则脸色苍白,嗓音中难掩疲惫,别说萧相了,她都心疼。
更让人心情复杂的是,殿下眉梢眼角中又透出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嘴唇,稍懂风月的都能看出来那是一种被人吮吸过度的红润。
万幸,周怀让送去的是一套带有毛领的华服,殿下的脖子没有露出来,否则萧相搞不好真的会当场暴怒。
过了许久,萧世卿才徐徐开口:“太子似乎清瘦了些。”
赵眠自然是盼望见到父亲的。父亲年过四十,正值盛年,且自从把赵凛丢去军营历练后,父亲和父皇是越活越年轻,不明真相的外人看见他们父子站在一起,甚至会以为他们只是岁数相差较大的兄弟。
看到父亲和一年前他离京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他很开心。就是,如果父亲能晚一天来他会更开心。
不久前,他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周怀让的声音。因为实在太累太困,他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个声音。直到“萧相”两个字在他耳边响起,他立刻睁开眼睛,看到了在他床边心急如焚的周怀让,而魏枕风已不见了踪影。
他从周怀让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在周怀让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更衣,这才能和父亲体体面面地重逢。
至于他的腰有多酸,腿有多软,某处有多不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不怪魏枕风,要怪就怪风月之事太舒服,他和魏枕风又憋了太久,一口气吃得太撑,把身体都要吃坏了,然后还被父亲抓了个正着。
父亲好像很生气,父皇又不在,怎么办。
面对萧相时,赵眠虽然不至于像旁人一样望而生畏,但也不会像面对父皇那般轻松惬意。他露出一个笑容,搬出父皇救场:“可能是因为北渊的东西太难吃了?父皇不是也这么觉得么。”
萧世卿面色稍霁,意有所指道:“那以后便不要再来北渊。”
一旁的魏枕风:“。”
赵眠察觉到父亲的心情好转了一些,暗暗松了一口气,问:“父亲什么时候到的?”
萧世卿道:“昨夜。”
赵眠面色一僵:“那您是等了我一晚上?”
他和魏枕风翻云覆雨的时候,父亲已经到了?
萧世卿无所可否:“太子先去用早膳罢。”
赵眠瞥了眼魏枕风,见魏枕风还被扶资用刀架着,欲言又止:“是,父亲。”
赵眠艰难地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软,险些在众人面前失态。
萧世卿一把扶住了他,问:“怎么了?”
魏枕风下意识地想去到赵眠身边,肩上的刀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扶资淡道:“刀剑无眼,王爷还是别乱动为好。”
赵眠不想对父亲说谎,硬着头皮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萧世卿神色猛地一沉,深不见底的眼眸绽出锋利的寒芒,落在魏枕风脸上时,仿佛要飞出刀子一般。
魏枕风心虚得要命。他和周怀让等人不同,他对萧相的敬畏不是因为萧相是南靖丞相,也不是因为他权势滔天更甚千军万马,只是因为他是赵眠的父亲。
是他把萧相的宝贝儿子折腾成这样的,他还不后悔。
魏枕风再如何心虚,言辞间都不失礼数:“萧相若不嫌弃,晚辈愿侍奉于殿下左右。”
“侍奉”二字从北渊亲王口中说出,已是极大的示弱,然而萧相却丝毫不领情。
“不必。”萧世卿道,“扶资,请王爷喝茶。”
扶资道了声“是”,将刀收入刀鞘中:“王爷,请吧。”
魏枕风并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赵眠。他看向赵眠,用眼神询问:我该走吗?
赵眠用眼神回答:走,这里交给我。
魏枕风无奈:好吧,那你万事小心。
赵眠无语:这是我爹,我小心个屁。
萧世卿冷眼旁观小年轻们的互动,直至魏枕风收回目光,笑道:“萧相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王爷从眼前消失后,萧相明显“平易近人”了一些,沈不辞大胆走上前,道:“丞相,属下背殿下回去歇息。”
萧世卿看着长子强撑仪态的模样,道:“我来罢。”
赵眠蓦地睁大眼睛:“父亲……?”
萧世卿淡道:“许久未背你了。”
是很久了,从他懂事后,父亲就没有再背过他。
可是,因为和魏枕风上床导致双腿发软走不了路要父亲背他回去之类的事情,未免太羞耻了一些。
赵眠低声道:“不用了父亲,孩儿可以自己走回去。”
萧世卿问:“真的不用?”
赵眠摇了摇头。
萧世卿没有勉强,只命沈不辞和白榆看顾好太子殿下。
父子二人一道用了早膳。赵眠还惦记着被扶资请去喝茶的魏枕风,试探道:“父亲,北恒王他……”
“先去补眠。”萧世卿对类似的事情经验颇丰,他知道太子现下最需要的是休息,“其他事,等你睡醒了再说。”
赵眠只好让魏枕风自求多福了。
被操劳了一夜的太子殿下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屋内已经点起了灯。
赵眠这一觉睡了足足五个时辰,身体上的不适缓解了不少,神思也恢复了清明,就是肚子有点饿。
不远处的书桌后,萧世卿正坐于灯下,执笔写着什么。不知是不是灯光暖黄的缘故,他的面容好像比平时温和了一些。
赵眠唤道:“父亲。”
萧世卿停笔看来:“醒了?”
赵眠点点头,坐起身道:“您在写什么。”
“家书。”萧世卿唤来随从,命其准备些太子喜爱的吃食。
说到家书,赵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远在南靖的父皇:“今日是上元佳节,父皇和弟弟不知会不会像往年一样在太瀛湖中放满花灯。”
“会。”萧世卿想到一事,“稍等,我有一物给你。”
萧世卿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中竟拿着一盏花灯:“此花灯乃我路过盛京时所见,你应当会喜欢。”
这花灯做成了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威风凛凛,其势汹汹。
日理万机的萧相偶然路过集市,看见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想起自己离家许久的孩子也是属龙的,便亲自向小贩买下花灯,一路从盛京带到了豫州。
赵眠接过花灯,爱不释手地捧在怀里:“谢谢父亲。”少年抬起头,双眸展现出只有在父亲们面前才会有的清澈灵动。他灿烂一笑:“我很喜欢。”
萧世卿道:“你父皇还说,你会更喜欢兔子花灯。”
赵眠心道那的确还是父皇更了解他。他轻轻抚摸着龙头,对父皇的思念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忍不住向父亲吐露心声:“我好想父皇啊。”
“不想你弟弟?”
赵眠实话实说:“……不怎么想。”
萧世卿轻声一笑:“你父皇和弟弟都很想你。”男人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整理着衣摆道:“现在来说说罢,既然你那么想他,为何还要跟魏枕风到北渊来。”
赵眠立即道:“因为和他一起中蛊了没有办法,我不能和他分开。”
“你可以带他回南靖。”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渊帝下旨命他速回盛京。刚好北恒王还欠我一大笔银子,我就跟着他回盛京拿了。”
萧世卿看着他,仿佛一眼便能将他看穿:“这么简单?没有别的理由?”
赵眠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干脆转移话题:“先不说他。父亲,父皇他龙体可还安康?”
“你父皇一切都好。”萧世卿顿了一顿,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担忧,“只是前几月害喜有些厉害。”
赵眠:“……”
他听到了什么??
是他想的那样吗???
“之前怕你担心一直未在家书中告诉你,”萧世卿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是的,你又要当哥哥了。”
赵眠懵了许久,反应过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会是妹妹吗?”太子殿下迫不及待地问,“父亲,我真的不想要弟弟了。”
“不知。”萧世卿薄唇微扬,“但愿是个小公主。”
第61章
赵眠馋可爱的妹妹很久了。之前魏枕风就没少在他面前炫耀,说妹妹们一口一个“二哥哥”能融化他的心。如果他有了妹妹,叫“大哥哥”似乎难听了点,叫“哥哥”就很不错。
赵眠想象着那副场景,不由地弯了弯唇,然后他又想到了赵凛,笑容逐渐消失。
如果是弟弟……那他恐怕要借用一下周怀让的感叹词。
老天爷,虽然孤一直否认你的存在,但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求助于你,一定要让父皇肚子里的龙蛋是个公主。
父皇怀赵凛时他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回,他希望能在父皇生产时陪伴于身侧。
赵眠为即将到来的龙蛋惊喜不已,但想到父皇现在是一个人怀着身孕坐镇朝堂,他又不免有些担心父皇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他说他自己没问题,先把你接回家比较重要。”萧世卿显出两分担忧来,“不过他产期将至,你我还是早日归京为好。”
赵眠点了点头:“是,父亲。”
他本就打算解完蛊立刻回上京,但……话说被扶资请去喝茶的北渊小王爷还好么。
父亲对魏枕风的敌意肉眼可见,而魏枕风在面对他父亲时的彬彬有礼和泰然自若也蛮让他刮目相看的。
赵眠把怀中的花灯从龙头摸到龙尾,又从龙尾摸到龙头,酝酿许久,道:“父亲,魏枕风他……怎么样了?”
刚睡醒的赵眠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没有毛领的遮盖脖子上的痕迹暴露无遗。萧世卿看在眼中,语气又冷了下来:“死不了。”
赵眠闻言松了一口气,死不了就行。
萧世卿见自家孩子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针见血地问:“你想见他?”
“我……”在父亲的审视下,赵眠脸颊微微发着烫,“我和他同行数月,临别之际,想同他道别。”
此次一别,他和魏枕风天南海北,再见面也不知何年何月。假设他就这么跟父亲回南靖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和魏枕风的最后一段对话都会是:
“慢点,我喜欢慢的。”
“嗯?你不是睡着了么。”
……当真是失礼至极的回忆。
萧世卿淡道:“你想见便去见。正如你父皇所言,我们不会干涉你……交友。”
最后两个字,丞相大人说的格外用力。
赵眠不敢相信:“真的吗?”
萧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难道这就是即将又为人父的喜悦?
萧世卿轻一颔首:“走罢,我送你去。”
赵眠:“……送?”
赵眠被亲爹送到了魏枕风所在的书斋。
萧相说请小王爷喝茶真的是请喝茶。赵眠到时,扶资已经沏好了点春枝,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时小王爷已经换上了他此行所带的最贵的衣服。虽然和太子殿下的华服没法比,但质地上佳的深蓝色锦衣完美包裹住他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身躯,瘦腰腿长,低调显荣,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之人。
魏枕风坐着接过茶盏,道:“你也坐。”
扶资婉拒:“我与王爷身份有别,王爷身份贵重,坐是应当的,我就免了。”
魏枕风笑了笑:“你既说本王身份贵重,本王请你坐,你若是百般推辞,本王也看不出来自己有多贵重。”
赵眠心道魏枕风的傲骨也是会挑时候挑人来表现。他张口欲说话,却被父亲低声阻止。
“不急,”萧世卿道,“听听魏枕风有多能说。”
于是,父子二人站于廊下,将魏枕风与扶资的对话一一收入耳中。
扶资还是在魏枕风对面坐了下来。魏枕风饮了口茶,道:“萧相命你来看着本王怕不是只想请本王喝茶那么简单。萧相有何传话,不如直言。”
扶资道:“萧相同王爷没什么可说的。倒是我南靖天子,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王爷。”
赵眠心念一动——父皇有问题要问魏枕风?
魏枕风也有些意外:“几个是?”
扶资从怀中掏出一本手册,打开扫了眼:“十八个。”
没想到靖帝人未到场,话却比到场的萧相多得多。魏枕风不敢怠慢,正襟危坐:“请问。”
“第一个问题,”扶资一边问一边执笔记录,“王爷今年贵庚,生辰几何,家中有几个兄弟姊妹。”
魏枕风答:“今年十九,生辰是十月十九,家中……”魏枕风停下默数了一遍,“应该是有五个兄弟,七个姐妹,还在肚子里的没算。”
赵眠一怔。十月十九,那就是他们第一次解蛊后的第四天,魏枕风当时怎么也不说一声。以他们当时的关系,自己最多赏他一个耳光。
扶资翻到手册中的一页对照:“十月十九,那极可能是射手座了。”
魏枕风:“……射什么?”
魏枕风不知道射什么,赵眠知道。这是父皇独有的一套算命方式,也就父皇自己觉得准。
“而我们殿下是典型的狮子座,两者的匹配程度是……”扶资在册子上记下一笔,魏枕风探过身想偷看,被扶资手一横挡住了。
魏枕风不太放心地问:“我十月十九的生辰是和你家殿下不匹配么?”
扶资的答案模棱两可:“匹配与否,王爷大可找个靠谱的先生算算。”
魏枕风面露心虚之色:“这……”
扶资面无表情道:“王爷该不会还不知道我们太子殿下的生辰吧。”
魏枕风:“。”
赵眠瞥了眼一旁的父亲,轻声道:“我也不知道魏枕风的生辰。”
萧相不咸不淡的:“嗯。”
扶资又问:“不知王爷方不方便透露在北渊每年的俸禄。”
魏枕风报了个数,又补充道:“除此之外,本王还时不时能拿到朝廷的赏赐,亦或是在外面找到些宝贝私吞——你切记把这个也注明上去,辛苦。”
扶资继续:“小王爷可愿意常驻南靖上京?”
赵眠胸口忽地一紧。
他和魏枕风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因为没有必要。
他和魏枕风都非常清楚应该把什么事放在第一位,他绝不会为了和魏枕风上床常驻北渊,魏枕风亦然。
他是南靖人,以后还会是南靖的一国之君,无论生死,他都会永远守在南靖的疆土上。
这也是父皇为何要他在登基前周游列国的原因之一。以后,他再想离开上京城就很难很难了。
至于魏枕风,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东奔西跑,要在他一个地方常驻,不得难受死他。
然而,魏枕风的答案稍稍出乎了他的意料。
魏枕风思索良久,一脸惋惜道:“现在不行,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