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皇帝怎么谈恋爱—— by比卡比
比卡比  发于:2023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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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枕风脸色极差:“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岁,但X生活频率约等于五十岁

第52章
不久前,赵眠曾戏言他之所以看出魏枕风有造反之心,是因为两人同床时他听见了魏枕风说梦话,说出了“我要造反”四字。
渊帝宠爱梅贵妃二十年,也有意栽培他们两人的孩子。若梅贵妃之死真的与他有关,他应当不是蓄谋已久,而是突然意外,不得已为之。
渊帝梦魇呓语的那日,梅贵妃恰好在侍寝。第二日,梅贵妃就暴毙而亡。她会不会像戏言中一样,在渊帝枕边听到了什么她不该知晓的事情,进而被渊帝杀人灭口?
这类巧合听起来离谱,但不能排除实际发生的可能性。
若梅贵妃真正的死因当真只是渊帝的一场梦,那未免太可笑了。她没有死在前朝的争斗中,也能在后宫的漩涡里安然无恙二十年,最后只是因为和枕边人的一场春宵而玉碎珠沉。
赵眠从未见魏枕风的表情冷成这样。
他能理解,如果他是魏枕风,他也无法接受。
“这只是一种猜测,事实可能并非如此。”赵眠安慰魏枕风,“我们暂时还没有证据,也很难有证据。”
一场梦魇,一句呓语能留下什么证据。当时在场的只有魏照修和梅贵妃两人,贵妃已死,难道还指望魏照修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魏枕风却道:“会有证据的。”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我母妃很聪明,她如果真的听见了什么,她便能预知到自己可能会出事,她一定会给我留下信息。”
赵眠不了解魏枕风的母妃,但他相信魏枕风的判断:“可是三年前你已经将长夏宫翻了个底朝天,并详查了长夏宫的每一人——你什么都没查到。”
“我查得还不够。”魏枕风低声道,“不是她没留下信息,而是有人故意将她留下的信息藏了起来。”
除了渊帝,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是长夏宫的宫女太监,其次就是宫里每一个能接近长夏宫的人。这些人多达成千上万人,他们除了逐一排查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要查的人太多,魏枕风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亲力亲为,他只能等。
几日查下来,他们并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赵眠担心魏枕风会因为急切的心情失去该有的稳重。但据他观察,魏枕风除了话少一点,不怎么和旁人讲笑话了以外,一切算是正常。
在北渊,每年过年前后,朝廷封印休假七日。恢复上朝的第一日,渊帝在文武百官前对魏枕风论功行赏。
魏枕风功有二。其一,为北渊寻回了大部分的西夏遗宝;其二,成功剿灭了皇城司最主要的势力,没有了顾烧灯,霍康胜,陈斌等人,皇城司剩下之人不过是散兵游勇,面对负雪楼的追杀再无还手之力。
至此,西夏复国彻底无望。
这两件功劳随便拿出一件都是足够加官进爵的大功,可魏枕风已是亲王之尊,负雪楼之主,封地赏钱无数,可谓是赏无可赏。再赏下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立储,要么赐死。
偏偏渊帝两种选择均未选。任太子一党和亲王一党如何心焦如焚,他自岿然不动,只是在口头上对次子赞扬有加,例行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又追封梅贵妃为皇后,同时还不忘勉励长子一番,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刚被南靖搬空了的王府库房再次焕发生机,一箱箱的赏赐搬了进来,引来几位南靖客人的围观。
“这红翡成色如此之好,当真是罕见。”白榆赞不绝口,“若能做成耳饰戴在我家公子身上,一定非常好看。”
花聚好奇地问:“白姐姐,南靖男人各个都戴耳饰吗?”
“多是贵族公子爱戴这些。”白榆道,“像我家公子是习惯了一身金装玉裹,所以才偶尔会戴耳饰。”
“原来是这样。”花聚瞥了眼站在赵眠身后的沈不辞和周怀让,“我说周公子和沈护卫怎么都不戴呢。”
魏枕风对这些赏赐没什么兴趣,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擦着游龙枪。赵眠不贪财,但喜欢欣赏宝物。他代替魏枕风查检每个箱子里的东西,经过一个大箱子时,沈不辞忽然道:“公子。”
赵眠知道沈不辞不会无缘无故叫他,顿时心生警惕:“怎么。”
沈不辞盯着赵眠脚边的箱子,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剑,用举动告诉赵眠:箱子里有问题。
赵眠低头一看,发现箱子的锁没有上好,留出一条细缝,里面隐隐有人的呼吸声。
赵眠屏住气息,缓缓向后退去。方退了半步,箱子砰地一声被打开,一连串的银针从里面嗖嗖嗖地冒出,正对着赵眠的方向。
早有准备的沈不辞挥剑格挡,不料有人竟比他快了一步。
一杆长枪从一旁飞了过来,刚好横在了赵眠的面前。那显然淬了毒的银针一根根撞在枪尖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后,掉落在地。
而那杆长枪继续畅行无碍地前行,最终稳稳地插在了树干上。
沈不辞诧异地看了小王爷一眼。
在场所有携带武器的人都掏出了家伙。云拥持剑厉声呵斥:“什么人,竟敢在恒亲王府行行刺之事!”
魏枕风拔下长枪,道:“留活口。”
众人将箱子团团包围,一个年轻的女声在里面响起,似自嘲,似喟叹:“我终究还是一个魏狗都杀不了么。”
赵眠和魏枕风对视一眼。
喜欢称北渊皇室为“魏狗”的人,他们之前已经见过很多了。
花聚道:“到底是谁?说话!”
一位女子在箱子里缓缓站了起来。该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素淡,身着北渊宫女的服饰,直直地向魏枕风看去,眸子里带着宁静如水的绝望和憎恨。
魏枕风问:“你是皇城司的人?”
西夏皇城司的人能力先不谈,对西夏和顾如璋绝对是无疑的忠心。赵眠本以为要费一些工夫才能逼女子开口,没想到女子居然主动报出身份:“是。同时,我是皇宫尚服局的宫女,名蝉念。”
女子敢来行刺一定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她没有必要说谎。
想要在敌国皇宫里安插一个暗桩难乎其难。蝉念在北渊皇宫潜伏了至少三年,肯定尝试过行刺渊帝。但渊帝又是什么人物,她一个尚服局的宫女一年未必能见到渊帝一次,哪怕等三年也等不到一个机会,故退而求其次,转而行刺在宫外建府的魏枕风。
至于她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原因很简单。
其一,魏枕风正在彻查清算皇宫里的每一个人,迟早会查到她身上,她的身份早晚要暴露。
其二,西夏宝藏和顾烧灯之死已是人尽皆知。蝉念很清楚,西夏复国再无可能,她潜伏的任务马上要结束了。
在彻底结束之前,她要抓住仅剩的一点可能,尝试为顾如璋报仇。
可为何在行刺失败之后,她不立即自刎殉国,反而把自己的真假身份和盘托出。难道,她想要和魏枕风说些别的什么?
果然,蝉念的下一句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她说:“我知道梅贵妃之死的真相——我手中有证据。”
众人全在愣神之际,花聚率先开口道:“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是一封信。”蝉念道,“一封贵妃写给魏枕风的信。”
花聚等人不知道,蝉念所言,刚好印证了魏枕风的推断。如果贵妃留给魏枕风的信息真的落在了西夏手上,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贵妃薨逝后月余魏枕风才得知消息赶回盛京,蝉念有足够的时间把贵妃之信送到顾如璋手上,魏枕风当然找不到。
无论现下魏枕风是何种心情,别人在他脸上看到的只有冷静和沉稳:“你是怎么拿到那封信的,说来听听。”
蝉念平静地说:“贵妃弥留之际,我寻到机会潜入长夏宫。贵妃以为我是她贴身的宫女,从枕下取出了一封信,让我在她儿子凯旋之际交给他。”
魏枕风嗓音极冷:“但你没有。”
“是,我没有。我想方设法将信传递出宫,几经周折,送到了顾太傅手上。”
魏枕风呵地笑出了声:“不愧是国士无双顾如璋啊。”
原来顾如璋手上早握有和他谈条件的筹码。他不知道自己母妃真正的死因,他的阶下囚却知道——三年前就知道。
魏枕风道:“既然信一直在他手上,他为何不在西夏亡国之时拿出来?”
蝉念转述顾如璋话语的时候,声音放得格外的轻:“因为太傅知道,哪怕他当时拿出了贵妃之信,魏枕风也会将国之大事放在首位,照亡西夏不误,然后靠自己的本事把自己母亲的东西抢回去。”
顾如璋所料属实,魏枕风的确会这么做。即便渊帝真的是贵妃的罪魁祸首,他恨的只会是魏照修,而不是北渊。
所以,顾如璋让蝉念在西夏火种熄灭之时拿出这封信,又想垂死挣扎什么呢。
感觉到魏枕风的怒火快要压不住了,赵眠把他拉到身后,站出来接管了局面:“那封信现在在何处。”
“我会告诉你们。但我有两个条件。”蝉念顿了顿,“应该说,顾太傅有两个条件。”
赵眠下颔微抬:“你说。”
“第一,放过皇城司剩下的兄弟姐妹。”提到“皇城司”三字时,蝉念的神色有了些许动容,“他们对北渊已无威胁,望……望王爷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并善待西夏百姓。”
赵眠没有替魏枕风答应或是拒绝,问:“第二个条件?”
蝉念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道:“太傅说,若有朝一日魏枕风找到了西夏遗宝,就证明他已经去过东陵的南宫山,见过东陵国师。”
赵眠有些惊讶:“顾如璋第二个条件和万华梦有关?”
蝉念点点头:“无论东陵国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太傅希望王爷也留他们一条性命。”
“他们?”赵眠蹙起眉,“除了万华梦还有谁。”
蝉念吐出二字:“喻临。”
赵眠不由地怔了一怔。
蝉念道:“只要你们答应这两个条件,我即刻告知你们藏信的地方。王爷认识贵妃的字迹,应当能判断出真假。”
“你为何这么肯定我会遵守诺言,”魏枕风开口道,“你就不怕我拿到那封信后出尔反尔?”
蝉念淡声道:“我不敢肯定,我只是在做顾太傅交待我的最后一件事。做完了,我也就解脱了。”
魏枕风没有当即答应顾如璋的条件,只是让人先把蝉念带下去。但赵眠知道,魏枕风会答应的。
他们距离真相,只剩下一步之遥。
“话说顾如璋和喻临究竟是什么关系啊。”周怀让疑惑道,“喻临愿意为顾如璋答应小王爷的条件欺骗进奏院,顾如璋也在最后关头保了喻临一条性命。莫非顾烧灯不是顾如璋的内侄,喻临才是?”
赵眠反问周怀让:“喻临今年几岁。”
“十四?”周怀让道,“还是十五来着。”
赵眠又问:“万华梦和顾如璋是何时开始有纠葛的?”
“十七年前。”周怀让将两者联系起来,灵光一闪,惊呼不已:“殿下的意思是……?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吧!”
赵眠摇了摇头:“究竟是不是,只有他们知道了。”
他一直以为顾如璋这类人,眼中除了江山社稷,再装不下其他。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在顾如璋眼中,也能看到西夏以外的东西的。
哪怕只是两抹再微小不过的影子,哪怕他从来没为他们做过什么。
在确定西夏无药可救,复国无望,在最后的最后,顾如璋终于得以放下故国,遵循本心地去保护那两个影子。

两日后,魏枕风同意了蝉念的条件,却只同意了其中一条。
“本王可以放喻临一条生路,并善待西夏百姓。”魏枕风道,“其他的便免了。”
万华梦在南靖手中,他无权做主。至于皇城司剩下之人,他想杀就杀,想留就留,何必要让自己被一个承诺束缚得不痛快呢。
他是赢家,赢家本就可以对败者为所欲为。
蝉念有些惊讶:“你难道不想尽快知道你母妃之死的真相?”
魏枕风不紧不慢道:“本王差不多猜到了,只差一个证据而已。有没有这个证据,都不会影响本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本王也承认,本王想要那封信,所以愿意站在此处和你讲讲条件。”
蝉念皱起眉,原本麻木平静的神色变得颇为复杂。
三年前,顾太傅曾经说过,梅贵妃之死或许是唯一能让魏枕风方寸大乱的事情。他们要抓住难得的机会,尽可能挽救更多的人。
顾太傅料事如神,他不会出错。只是站在她面前的魏枕风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贵妃灵前无声落泪的少年了,他甚至能从容不迫地等上两日再来和自己谈条件,仿佛他对那封信真的只是想要,而不是必须要。
“你不满意本王的条件可以拒绝。”魏枕风笑了声,“当然,本王也可以现在便当着你的面杀了喻临。”
蝉念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此时,她进一步理解了为何皇城司里只要和魏枕风交过手的人各个对魏枕风恨之入骨却又望而生畏。
明明是她手中握有筹码,现在却成了魏枕风在威胁她。她在提出条件的同时,也暴露出了喻临对顾太傅的重要性和特殊性。
太傅和魏枕风之间最后的一场较量,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终究是不分伯仲。
蝉念不得不承认,她没有选择的权力。
谈判失败,魏枕风失去的是一个证据,而喻临失去的是一条性命。
“好。”蝉念道,“我答应你。”
之后,蝉念说出了贵妃之信所在之地——豫州,奔泉书院。
“你将喻临带到奔泉书院,交给书院的院长,他自会将贵妃之信给你。”蝉念如是道。
赵眠得知后,不由默叹顾如璋会选地方。
豫州是原西夏有名的人杰地灵之地,历朝历代不知出了多少状元榜眼,王佐之材。奔泉书院更是原西夏读书人梦寐以求之地,就连南靖的学子想要出国游学,首选便是奔泉书院。顾如璋少年时期也是在那里求学的。
北渊亡西夏不过三年,渊军或许能屠尽西夏将士,却不敢对读书人做得太过分。北渊不仅要统治西夏疆土,更要万民臣服,西境归心,想要做到这一点他们离不开西夏鸿儒学子的支持。
况且,奔泉书院在四国的读书人心中均有一席之地。魏枕风若敢在奔泉书院言而无信,肆意妄为,传出去难免令天下人耻笑,进而使北渊失了民心。
魏枕风找到赵眠,道:“我即刻启程前往豫州,你……”
赵眠转身就走。
魏枕风在他身后问道:“你去哪?”
“让白榆替我收拾行李。”赵眠道,“不然还能去哪。”
从盛京到豫州至少需要三到四日,一来一回肯定赶不上正月十五,他只能跟着魏枕风一起去。
魏枕风愣了愣,道:“抱歉,要你跟着我跑来跑去。”他本来是想带赵眠回南靖过上元节的。
赵眠淡道:“无妨,我刚好想去一趟奔泉书院。”
奔泉书院有一位先生是南靖朝廷想了很久的人才,丞相数次派人请他出山皆被各种理由婉拒。如果他能说服先生跟他回南靖效力,丞相和父皇说不定能消消气,揭过他没回家过年的事了。
“你专心自己的事,不必考虑我。”赵眠道,“你现在就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他一直担心魏枕风会关心则乱,被蝉念牵着鼻子走。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魏枕风没有掩饰自己内心不够强大的事实,坦然道:“其实我很急,我只是装得好罢了。”魏枕风自嘲地笑了声,“不怕你笑话,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按照赵眠争强好胜的性格,正常情况下他肯定要狠狠嘲笑魏枕风,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魏枕风心情不好,他说话应该温和一些。
“难怪。”赵眠打量着魏枕风,“我说你的泪痣怎么没以前明显了。”
原来是被黑眼圈遮住了。
魏枕风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下眼睑:“好好睡一下就会变回去的。”
赵眠“嗯”了一声,又道:“你最近也不怎么和我说笑话了。”
不嘴欠,也不和他说笑话的魏枕风让他不太习惯。
魏枕风叹了口气:“我确实没什么心情,我根本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沉着冷静。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弱啊?”
赵眠点点头:“是有点。”
魏枕风无奈:“你要不要这么诚实。”
赵眠接着道:“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是父皇出了什么事,他恐怕连表面的镇定都做不到。
魏枕风终于是笑了:“那走吧赵眠,一起去奔泉书院。办完了正事我带你在书院里玩。”
赵眠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夸赞能让魏枕风平日里的少年意气回来两分,既然如此,他也能用平时的语气和魏枕风说话了吧。
“奔泉书院乃天下四学府之一,多少读书人心向往之,岂是你能带孤玩的?”赵眠嫌弃道,“有辱斯文。”
魏枕风遂改口:“那办完了正事我带你在书院里多看几本史书,多写几篇策论?”
赵眠满意点头:“一言为定。”
赵眠和魏枕风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于正月十一那日赶到了豫州。
奔泉书院位于豫山山脚,依山傍瀑而建。一眼望去,满目青山,犹见松柏之姿。
书院建院已有百年之久,院墙旧而不破,匾额上有“奔泉”二字,苍劲有力,古朴沉淀。院内读书之声声声入耳,院外站着两个一边读书一边守门的少年。
他们身着同样的素净白衣,看到魏枕风等人骑着马气势汹汹而来,身后还押着一个断一臂的少年,便知来者不善,其中一人立即进院禀告师长。
魏枕风很给面子地没有硬闯。他们坐在马背上,耐着性子等了半晌,就见一群穿着白衣的学生涌了出来。
这些学生大多是十几岁至二十几岁的少年和男子,算是赵眠和魏枕风的同龄人。待他们学成之后,可以像一般读书人那般参加科考,也可在三国之中自寻其主,大展宏图。
这些学生望着高高坐于马上的魏枕风,一眼便能通过那醒目的眼下双痣判断出他的身份,投来的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
在他们看来,西夏无罪,北渊伐之,此乃蛮夷之行。魏枕风率兵伐西时,多用阴险小人之计,哪怕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配不上“君子”二字。
可就是这样一位为求一胜不择手段的少年王爷,身边居然坐着一位难得一见,气质不凡的貌美公子,当真叫人扼腕叹息。
不多时,一个学生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鹤发童颜,颇有道骨仙风的老者。老者看了看赵眠和魏枕风,又看了眼被连日奔波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喻临,闭目长叹。
赵眠偏向魏枕风的方向,说:“此人应该就是奔泉书院的院长,瞿白。”
两人一同下了马,魏枕风朝瞿白走去。站在瞿白四周的学生纷纷露出警惕之色,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对他们的院长兵戎相见。
一个胆子大的学生开口道:“书香之地,还请王爷自重!”
魏枕风懒得理这等小角色。他言简意赅地向瞿白说明了来意,言辞之中没有多尊重,也不含轻蔑嘲讽,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瞿白沉默良久,道:“王爷可否先让老朽的学生带喻公子下去休息?喻公子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魏枕风点了点头。
喻临被带走后,瞿白道:“三年前,顾太傅确实将一封信送到了奔泉书院。当时他对老朽说,若有朝一日王爷派人来取这封信,那就证明……”瞿白又是一声叹息,“王爷随老朽来罢。”
魏枕风带着赵眠等人走进书院。他们跟在瞿白身后,经过一间间讲堂和廊房,来到了藏书的御书楼。
御书楼内藏书数以万计,书架有双人之高。瞿白在最后一个书架前停下,道:“把梯子拿来。”
“不必麻烦。”魏枕风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急迫,“告诉本王在哪。”
瞿白指着最上层的一本古籍,道:“《北堂书藏》,信以藏之。”
魏枕风纵身一跃,轻而易举地将那本《北堂书藏》取了下来。他凭感觉翻到一页,一封信静静地夹在书页之中,信封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娟秀字迹——吾儿枕风亲启。
魏枕风背对着赵眠,赵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觉得,这个时候魏枕风或许不希望被这么多人看着。
“你们先下去。”赵眠低声吩咐,“关上门。”
那他呢?他能陪着魏枕风么。
赵眠有些拿不准主意,他不知道自己和魏枕风的关系有没有到那个地步。
其他人走后,赵眠犹豫许久,还是选择留在原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离魏枕风不近也不远。但如果魏枕风叫他,他一定能听见。
魏枕风依旧背对着他,脸庞隐藏在阴影中,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魏枕风在唤他,声音轻得像是他的幻觉:“赵眠。”
“……嗯?”
“她没有听见,”魏枕风拿信的手缓缓垂下,“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梅吟姝为何能得宠是北渊后宫讨论了二十年的话题。
前十年,众人把原因归结到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上。后十年,她年龄渐长,后宫第一美人的位置受到了年轻嫔妃的威胁,可圣上依旧对她宠爱如初。这时候大家又说,她是因为生下了二皇子才得以母凭子贵。
最初,连梅吟姝自己都不知道圣上喜欢她哪里。
刚入宫时,她还算不上聪明,甚至有点傻。为了救获罪流放的母家,她也曾笨拙地争过宠。那些拙劣的小伎俩圣上一眼便能看穿,可圣上从不责罚她,只会笑吟吟地笑话她。
获宠后,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后宫其他嫔妃的眼中钉,接踵而至的阴谋和构陷让她担惊受怕。好在圣上总是站在她这边,耐心地帮她分析动机,找出幕后主使,教她如何反击,甚至会用玩笑的口吻问她想不想去害害别人。
她是喜欢圣上的,很喜欢。圣上风流俊朗,护着她宠着她,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但她不想害别人,她只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
她在圣上的调教下越来越聪明,为圣上生下的孩子也比其他皇子公主聪明得多,可她却越来越不敢聪明,也不敢像当初那般喜欢和依赖圣上。
因为她越聪明,就好像越不认识枕边的男子了。有的时候,回想起圣上过去说的某句话,她当时听不懂,现在却能惊出她一身冷汗。
她渐渐明白,做天子的宠妃,她不能不聪明,更不能太聪明。
在圣上面前,她二十年来如一日的小心翼翼,总是在适当的时候说适当的话,做适当的事,既不恃宠而骄,也不妄自菲薄。
她不能失宠。为了母家,更为了她的孩子。她一旦失宠,被困深宫,便很难和自己的孩子相见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孩子那么出色,那么能干,他一定要有一个体面的母妃。
最后的那次侍寝,她一如既往地慎小谨微。圣上说枕风在西夏的战场上立了大功,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的回答挑不出任何毛病。
圣上注视她良久,颇为无趣地说:“睡罢。”
她闭着眼躺在龙床上,听到圣上入睡的呼吸声,心中绷紧的弦才稍稍松懈,放任自己被困意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感觉到寝宫里的灯亮了。她睁开眼,发现枕边的男人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看向四周,看到圣上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她正欲开口,圣上蓦地低笑了一声,声音阴冷彻骨,仿佛要把人拖入地狱一般。
圣上从未在她面前这么笑过,她只觉遍体生凉,身下睡着的好像不是龙床,而是一根随时可能穿入她身体的冷箭。
她该怎么办,她要不要出声示意自己已经醒了?然而本能告诉她,这不是她能醒来的时候——她必须是睡着的。
男人越笑嗓音越嘶哑。忽然,笑声骤停,男人安静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龙床。
即便是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到圣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同在审视一只一手调教长大,可留可弃的宠物。
留着能给他带来不少乐趣,但谁也不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反咬他一口。弃了,又有些可惜。
不能动,她警告自己,她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可她能骗过男人的眼睛么。
醒与睡,生与死,均在一念之间。
男人一步步朝她走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想起过去,后宫中无论谁犯下了欺君之罪,都会被圣上识破。她是圣上教出来的,她不觉得自己能例外。
与其在圣上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她不如……实话实说。
于是,她咬了咬牙,在男人的注视中睁开眼:“皇上?”
男人的语气和往常无甚区别:“姝儿什么时候醒的?”
“臣妾才醒不久,看到皇上独自站在窗边,不敢出声打扰。”她尽量镇定地说出了实话,“皇上可是睡不着么?”
男人垂眸看着她,微微一笑:“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男人重新上了床,在她身后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姝儿,你在发抖。”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却无法抹去她心底对这个男人的恐惧。
“你在怕什么呢。”男人轻声问道,“你以前可从来不怕朕的。”
“臣妾……没有。”
她什么都没听见,她也说了实话,可为什么还会是这个结果?
在她被剧毒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她才终于明白过来。
并非是她选错了。无论她怎么选,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没有死在当晚,证明圣上有过猜疑,有过犹豫,他还在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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