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 by午言木叙 CP
午言木叙  发于:202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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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是疲倦极了,再也不愿牵扯此事,揉着额头站起身来,一旁的周嬷嬷忙凑上来扶着,她便往后堂走去,步子迈着,头也不回道,“罢了,你们心里头都有主意的很,我老婆子也管不了。”
“惟哥儿,你既一心想护着你媳妇,那就自己想主意,处理这烂摊子吧。”
“解决不了,人家拉着你媳妇儿上公堂,一遍遍刑过下来,那也只怪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旁人。今日我丢开手去,倒看看你们能折腾个什么样子出来。”
谢声惟脊背挺得笔直,修竹一般,朗声道,“祖母放心,只要三日,孙儿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教罪者伏诛,不使无辜者蒙冤。”
眼见着老夫人回了后头,堂下候着的下人早在主子们刚起冲突时就极有眼色地散了差不多,只在门口立了几个,堂中只剩了谢声惟、程既,李旭并着秋姨娘几人。
程既转过身去,目光凛冽地在李旭身上过了一遭。李旭背上寒毛直竖,仍强撑着嘴硬道,“你莫不是打算杀我灭口?我警告你,你谢家便是再有权有势,也大不过官府去。若你果真杀了我,来日官府问罪下来,你也一样逃不了。”
程既冷冷一笑,开口道,“你这条命,我自诩还担得起。来日尸首往乱葬岗上一丢,谁敢问到谢家门上。”
李旭的面色陡然变得惨白,一双腿止不住地哆嗦起来。连带着一旁的秋姨娘都不禁攥紧了手指。这样的程既实在陌生,便是她心头都生出了几分惧意来。
程既瞧着他这幅样子,眼神里更带了几分轻蔑,“我还当是多有骨气的人。你且放心,我还要留着你这条命,待到日后查清了真相,等着你跪下来求饶的那一天。”
谢声惟眼见着身边人又神气起来,不复先前自己闯进来时那副委屈样子,心底微宽,又有心给他造势,扬声吩咐门口的下人道,“带李公子去客房歇息,这几日也不必乱跑了,仔细磕了碰了,或是不小心因为旁的什么丢了性命去,到时可就说不清楚了。”
门口的两个小厮应着,上前来拉住李旭胳膊,一左一右地将人架了出去。
眼瞧着人影都不见了,程既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秋姨娘,似笑非笑道,“今日这结果,姨娘可还满意?”
秋姨娘强自镇定道,“妾身不懂少夫人说什么。”
“今日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替人伸张几句罢了,若是少夫人硬要迁怒,我也无话可说。”
“姨娘倒是将自己择得干净,”程既冷笑一声,牵着谢声惟朝堂外走去,“那姨娘便好好候着,看看这不平到底能不能伸张得干净。”
第48章 有阿辞在
程既拉着谢声惟,一路朝木樨院去。
两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手却牵得紧,脚下的步子迈得极快,几乎是转眼木樨院的大门便近在眼前。
星儿正在院门处无头苍蝇一般来回转悠着,神色惶急,眉头紧紧皱着。待见到两人身影,忙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还未开口,先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从外面看着全须全尾的,不像是受了什么苦楚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少夫人可算回来了,方才真是吓死婢子了。”星儿拍着心口,依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程既勉强提了提嘴角,摆出笑来,“还是你的功劳,搬救兵搬得及时。”
星儿闻言,倒有些腼腆起来,“若要这样论,那还属少爷的功劳最大,能亲自出马,将少夫人救回来。”
“换作婢子,有心无力,只能在院子里干着急,便是把这地磨下去一层,也帮不上多大的忙来。”
谢声惟在一旁听了,温言道,“少夫人说的在理,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等下便去领个赏。”
“要牢记着,你是这院子里头的人,少夫人才是院子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凡是院子外的主子吩咐,一律顶不上少夫人开口,你不必去听,只以少夫人的话为准就是。”
星儿忙行了一礼,正色道,“是,婢子记住了。少爷放心,婢子往后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会护少夫人周全。”
程既瞧见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动容之余又不免觉得好笑,打趣她道,“倒也用不着豁出命去。把你这条命好好护着,往后多的是地方使呢。”
星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谨遵少夫人吩咐,婢子定把这条小命存得好好儿的。”
“婢子这就去小厨房炖一瓮白果猪肚汤,少夫人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可要好好补一补,还要去备了柚子叶,晚间少爷同少夫人沐浴时候加进去,洗了也好去去晦气。”
“少爷少夫人先进屋歇息,有什么吩咐再唤星儿就是。”
二人进了内室,牵着的手才略松开些,手心里满是冰凉的汗,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程既从榻边拿了帕子,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将两人掌心细细揩干净。
从这样的角度,谢声惟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还有咬得发白的唇。
他看着,心里头便不好受起来,抬起手,拿拇指按在程既唇上,很轻地蹭了蹭,“别咬,一会儿破了,该疼了。”
他有心想要缓和气氛,逗眼前人开心,又故意道,“星儿最拿手的就是那一道白果猪肚汤,滋味儿极好。若是嘴唇破了口,等会儿喝汤岂不是只能吸溜着来了。”
话音刚落,程既忽然掷了帕子,抬手圈上他的脖颈,把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声惟一怔,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背上一下下抚着,“今日吓着了?”
“是我不好,回来晚了,叫你多受了委屈。”
“我才没有,”程既的声音闷闷地从肩头传来,“谁敢给我委屈受,我能骂得他躲到地底下去。”
谢声惟失笑,“是是,我们小禾厉害极了,连我大哥在你手底下都撑不过一个回合去,怎么会受人欺负。”
又低声道,“今日在堂下站了那么久,也不知你累不累。去旁边坐着,我再抱你,好不好?”
程既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慌道,“我忘了,你今日还跪了那么久,可有觉得难受?膝盖疼吗?”
口中说着,忙将人拉去榻边坐下,也顾不得旁的,直接俯下身去,撩起谢声惟的衣袍,将裤管高高挽起,露出膝盖来。
谢声惟先前久不见光,肤色透着股没什么生气的苍白,有了印子就更加明显。
膝盖处已经泛起了明显的青紫,颜色骇人,恐怕再等等淤血就该浮上来了。
程既看着看着,心里头就涌出来密密的酸楚。他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药膏,半跪下来,拿手指沾了,小心翼翼地涂上去。
指腹刚挨上那块皮肉,谢声惟没忍住轻嘶了一声,他慌得马上停了动作,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抬起头,眼圈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红,声音颤颤地问,“疼吗?”
不等谢声惟开口,他又低下头去,声音里透着慌乱道,“那我,我轻一点。”
药膏是熟褐色,染在指尖上,按上膝盖,揉匀了,成了略深一些的黄。
程既口中碎碎念道,“还说心疼你呢,叫人跪这么久,都不肯松口说一句。”
他说这话时眉心蹙着,脸颊用了些力似的鼓着,很愤愤不平的模样。
谢声惟看在眼里,微微笑着,伸手去戳了戳,“祖母心里头不满我向着你,自然是要给我些苦头吃。”
“不过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再过分的,不碍事。”
指端的触感像是块儿甜糕,很软,他戳下去一侧,没忍住又去戳了另一侧。
程既心底有愧,由着他动作,又忍不住地嗔他,“我同她非亲非故的,顶撞了也没什么,我都不怕,你倒是个呆子,自己还要冲上来。”
“好歹是你祖母,回头府中传着传着,成了你不敬长辈,可怎么好?”
“况且由着我去吵,未必就吵不过她们呢?”
“你这样替我出头,只怕你祖母心里要更怪你,迁怒过去,会不会往后对你更不好了?”
他说着,便忧心忡忡起来,“我不该叫人去找你的,实在是一时着急昏了头。”
“不怪你,”谢声惟伸手抚在他眉间,揉按着,温声道,“是我着急,一听说你被人为难,就慌得什么都忘了。”
“便是心里头知道你未必会吃亏,也放不下心去。”
“只要想着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堂上,心就揪着,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我去了,哪怕能叫你少经几句不好听的话,也是值当的。”
谢声惟没觉得后悔,若真有,也只是恨自己没能到得再早些。
他捧在心尖儿上的,珍宝一样看待的人,只是一个疏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被人这样任意地欺侮着。
就在自己踏进门的前一刻,堂中端坐着的那位向来疼惜自己的祖母,还在斥他不识抬举,话里话外带了威胁,摆明了想将人撵出谢家。
若是自己事先没留了后手,再回来时,眼前这人是不是就寻不见了。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转,就连着肝肠一并疼得难受。
不论程既受了什么罪,他都在心上一样经过一遭,甚至多出好几分去。
所以眼前人,由不得他不去护着。
程既沉默了片刻,忽地伸出双臂去,环抱着谢声惟的小腿,将脸侧过去贴着,声音很低地道,“我骗你的。”
“其实我当时怕极了。”
“那李旭本来就恨我入骨,从前就三番四次地去寻我麻烦,我实在避不过了才往城西去的。”
“我知道秋姨娘是要拿他做筏子来对付我,老夫人更在一旁默许,可是偏偏找不出法子来自保。”
他声音闷闷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老夫人捏准了这事模棱两可,谁都辩不清楚,可又偏偏算是一桩烂官司缠了身,最能毁人名节的,便想借机将我赶出去。”
“我其实很怕,怕争不过,怕被人泼了脏水,”他仰起脸来看向谢声惟,,瞳仁黝黑,长睫湿漉漉的,“更怕被赶出去,叫不成你相公,今后再也见不着你。”
“所以阿辞今日来救我,我心里实在是一千一万个欢喜。”
他像偶然闯入的小鹿,很乖地依偎在谢声惟膝边,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眼前人的影儿,“有阿辞在,我就永远不会是孤零零的。”
第49章 琴瑟和谐
他那样信任地,全身心地依赖着身边人,像是要把身家性命全部交付。
谢声惟抬手将手覆上他发间,一下一下抚着。发丝柔软细腻,从指间穿过,流水一般滑走。
他开了口,声音很轻,又好似落得很郑重,带了十二万分的执念和许诺。
“不要怕。”
“往后都不会留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嗯,”程既将下巴在谢声惟小腿上轻轻蹭了蹭,声音里带了笑意,“今后都不会再怕了。”
“有阿辞来救我呢。”
一番软语温言过去,谢声惟才想起这人还在地上半跪着,忙伸手握住程既手臂,示意他起身,“药膏涂完了,地上凉,别呆久了,膝盖难受。”
程既却不肯顺势,索性撩了衣袍,就着席地而坐,双臂探着,将他小腿搂得更紧了些,下巴也贴过去,“自己的膝盖都不晓得心疼,倒还顾念起旁人的。谢小少爷,天底下可没有这般偏心的道理。”
谢声惟哭笑不得,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道,“是我错了,往后一定多留心。”
“小程大夫行行好,这样总可起来了罢?”
“等会星儿若是闯了进来,瞧见你我二人的样子,只怕还当我起了坏心思,故意搓磨你呢。”
“那定然是不会的,”程既笑眯眯道,“经了这一遭,只怕整座府里都该知道谢小少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闯进前厅英雄救美的义举了。”
“待到明日,府中仆役进出走动,半个城都能听上一遍也未可知呢。”
”如此情深意重,闻者落泪,哪还会起什么坏心思呢?”
“便是星儿闯了进来,也只当是你我二人琴瑟和谐,做些闺房乐事,断不会往坏处想。”
“又胡说八道,”谢声惟屈起指节,在他额上轻轻敲了一记,“哪家的琴瑟和谐是要人跪到地上去的。”
程既一双点漆样的瞳仁在眼中骨碌碌一转,嘴角微翘,压低了声音道,“我们阿辞这样乖,当真是读书读得久了,连房中之事都不大通。”
“哥哥来教一教你,”他嘴角噙着笑,忽然将头往谢声惟膝间埋了埋,“如此这般,像不像正在替阿辞做口侍?”
谢声惟先前没想到此处去,经程既这般明晃晃地点了出来,再看身下这人就不对劲起来。
弯的眼,长的眉,唇色带一点红,衣领微微歪斜,露出一点白的脖颈,正匐在自己腿间。
此情此景,实在是……香艳了些。
他的脸刷地一下便红透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将人拉起,张开嘴也不知说什么,素日伶俐的人都笨嘴拙舌起来,含混道,“乱,乱说什么,我怎会,怎会那般折辱于你……”
他身子尚好时,在塾中念过一阵子的书,同窗聚在一块儿,也能听到旁人谈天时说上几句浑话。更有甚者,胆子大些的,不顾家中禁令,偷偷摸去秦楼楚馆,回来时总免不得炫耀上几日。
谢声惟虽未刻意去打听过,可这“口侍”一词却是过了一趟耳朵的。
知晓是一回事,心下却不大以为然。
那处原本就不洁净,怎可叫旁人用唇舌来伺候?青楼中的姑娘小倌拿钱伺候人,他置喙不得,自己不去也就罢了。程既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物,万不可如此糟践。
程既听见他颇为一本正经的话,再配上脸上的慌乱模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阿辞,这怎么叫折辱呢?”
他声音放得低,带一点诱哄道,“得了趣,这可就是天底下顶顶快活的事儿。”
“等入了夜,我叫相公试过一回,相公就晓得这里头的妙处了。”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星儿端着一副茶盘推门而入,同室中两人面面相觑。
少夫人刚刚从少爷腿间抬起头来,衣襟凌乱,少爷的手还搭在少夫人肩膀上……
入目是这般情景,星儿默默地后退两步,干脆利落地将门重新关上。
室中两人正呆滞着,星儿幽幽的声音又从窗外传来,“婢子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顿了顿,又贴心道,“婢子这就去吩咐小厨房,晚半个时辰再摆饭。少爷少夫人但请自便,不必心急。”
第50章 救命之恩
“好了,人已经走了。”谢声惟含着笑对自己膝间缩着的一团说道。
那一团人形动了动,却没打算起身的意思,而是往深处又埋了埋。
这人从方才星儿说完话起就把自己团成了这副样子,半日都未曾挪窝。显然是觉得丢了脸,这会死活都不肯再把头抬起来。
谢声惟往下瞧,刚刚好能看见他发鬓旁边露出的一小片耳尖,薄而透,隐隐地泛一点血色。
他瞧着瞧着,没忍住就伸出手去,掠过密茸的发顶,用温热的指腹碰了碰那一小片带着薄红的皮肉。
身下人像是没料到一般,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两下,依旧没抬起头来。
谢声惟挑了挑眉,“你若还不起身,等会儿半个时辰到了,星儿可又该推门进来了。”
他存着心吓他,俯下身凑近了些,对着那一小片耳廓低声道,“还是说,小禾是故意的不曾?”
“打着叫人一会儿再看见的心思,好叫旁人艳羡我在房中精力充沛,金枪不倒,大半个时辰都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膝间的人活像是被咬了一口一般,迅疾地往后撤了两步,抬起头来。
也不知是憋气久了呼吸不畅,还是太过羞窘的缘故,程既双颊浮着红晕,仰着脸瞪人,眼底泛一层水光,没什么威胁的意味,反倒显得可怜可爱。
谢声惟呼吸微微一滞,随即掩饰地笑道,“舍得起来了?”
程既略略鼓了鼓双颊,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在谢声惟身边坐好,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顶着磨了磨,泄气地道,“我好丢脸。”
衣衫肩头的地方绣了银线,略有些粗糙,他再抬起头时,额上起了一点红印子。
谢声惟瞧见了,将他拉得近些,抬手在他额上轻轻地揉了揉,笑他道,“小程大夫先前不还威风得紧?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怎地被人撞见一回就这般不好意思了?”
程既怨他不正经,恨恨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怎么能一样?私房话当然只有房中才能讲,叫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
咬完,又不大服气地嘟哝道,“哪有身经百战,还不许人书看得多一些吗?”
医书包罗万象,讲房中之术的也不在少数。看诊病人中更不乏房事不谐,来延医问药的。程既做惯了大夫,于这些事上也就没有太大的避讳。素日里瞧见谢小少爷脸皮薄,更是嘴欠忍不住想要去逗一逗。
可口中调笑几句是一回事,真被人撞见了,心中总归是过不去坎的。
谢声惟抬手拈了他的一缕鬓发,在指间来回绕了几圈,故意逗他道,“你若真觉得心中不快,不如我打发了星儿到别处去,让你今后不用再见着她,这样可好?”
“那怎么行,”程既当了真,慌忙直起身子道,“星儿这次帮了大忙的,又没犯什么错,你若是为着这个将她赶走了,岂不是平白叫人寒心?”
谢声惟瞧着他的紧张样子,心底暗自好笑,面上却故意地绷起来道,“我倒不知,你何时对她这般紧张挂心?”
程既回过神来,心下也明白这人是在逗趣,松了口气,将头凑去他面前,密密的长睫扑扇几下,声音软着道,“那是自然。”
“此番亏得有星儿,我才能苟活些时日,好留在阿辞身边。我今后唤的每句‘相公’,里头可都有她一半的功劳在呢。”
“果真如此?”谢声惟伸手过去,虚虚地拢在他眼前,眼睫擦着掌心蹭过,微微地颤动,像是拢住了一只春日里的蝴蝶。
他声音里含着笑,凑去程既耳边道,“那往后,可要多叫几声,也让我多多感念些她的功劳才好。”
向来程既拿言语去撩拨人时,端得是胆大孟浪,荤素不忌,可但凡谢小少爷反将一军,他这边就丢盔弃甲,只剩下四下奔逃的份儿。
半点儿都瞧不出先挑事儿的样子,羞羞怯怯的,倒活像是受了欺负一般。
身旁人乖极了,蹭了蹭,靠坐过来,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声音轻轻地叫,“相公。”
谢声惟爱极了他这幅旁人见不到的,只在自己面前展露的情态。
两人沉默着,肩膀相抵,亲昵了片刻,谁都没开口,却好像又比先前挨近了一层去。
“今日之事……你预备怎么办?”程既牵过谢声惟的手,十指相合,一根根地贴着,严丝合缝地扣住。
谢声惟在路上听小厮提了几句情由,在前厅外也听了个大概。
他在堂上那样掷地有声地同老夫人顶撞,一则是为了护住身旁的人,另外也打从心底里不信程既会作出这样的事来。
程既虽出身寒微,本性里却自有一副君子骨在身上。
莫说贪了旁人的东西,若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怕那李旭就是将东西双手奉上,程既也未必会肯多瞧几眼。
今日这一遭,摆明了是设下的局,意在搅合出一滩浑水来,叫人无从辩白。便是真的清白,也要被甩上些脏污,硬拉下水去。
这般想着,谢声惟在心底忍不住冷笑一声。
既然有人着意想将事情声张起来,那便索性闹大了些,将人人都牵扯进去,一池子水里,谁都干净不了。
到时候可要看看,自己那位素来自恃家规森严的祖母,还有没有那个雷霆手段自断臂膀,将众人都处置了去。
“无妨,”谢声惟伸过另一只手来,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必忧虑,“总有法子能解决此事。”
“今日事发突然,咱们仓促之间没什么应对之法,才叫他们钻了空子。如今细细想来,那个李旭浑身上下,破绽实在不少。从他身上下手,只怕能挖出不少东西来。”
程既沉吟着点了点头,道,“只怕他们打得主意也正是这个,趁着今日慌乱,前后脚地将我赶出去。来日里便是你和娘亲回来了,她们也有一番说辞。我今日出了谢府的门,便是顶了被休弃的名头,再想进来只怕就千难万难了。”
“如此想来,阿辞回来得当真及时!”程既眼里含了点狡黠的笑,蓦地凑上去,在他颊边亲了一记,“这便是还报阿辞的救命之恩了。”
第51章 任君采撷
颊上落了一点温软,又骤然远离。谢声惟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两弧扇形的眼睫上下碰了碰,他开了口,声音透着些慵懒,“救命之恩便只肯用这个来偿吗?”
“小禾未免太小气了些。”
“唔,那这算是预先付的定钱,”程既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根手指去撩他密茸的长睫,“如今我这条命,阿辞还只救回来一半儿,另一半还攥在旁人手中呢,可得再劳费些心神才是。”
“等什么时候全都救了回来,我这条命也就攥进了你的手心里,”程既凑得极近,唇齿开合间,暖热的气息扑在谢声惟耳际,“到时我整个人都是相公的,相公想要什么,自己来取便是。”
谢声惟冷不防地朝前一凑,借势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再直起身时,眼中带了盈盈笑意,“一言为定。”
“小程大夫到时可反悔不得。”
“那是自然,”程既索性靠过去,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凑在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任君采撷。”
“少爷,少夫人,阿月姑姑来了。”
星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丫头学了个乖,这次再不肯直接闯进来了,只隔着窗扇叫人,声音还刻意放大了些,倒像是在提醒屋里的两人了。
程既忍不住捂脸,这宣淫的名头自此只怕是要做实了。
阿月进门时,面上不似平日一般和煦,倒像挂了层寒霜似的,口中只道,“少爷少夫人今日受委屈了。”语气里颇带了几分愤愤之意。
谢声惟瞧她神色,便知今日前厅之事已然传了出去,语气沉静地问道,“既然姑姑来了,可是母亲已经回府了?”
“正是,”阿月勉强压了压心里头的火,强笑道,“夫人刚回府约莫一刻钟,打发婢子来问一句,若是少爷少夫人还未用晚饭,待会儿便去夫人院中一道用罢。”
“夫人已经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少爷爱吃的云腿豆腐,还有少夫人素日里喜欢的那道糟鹅也差不多腌成了,今日好一并上桌呢。”
“等用罢饭了,夫人也想同少爷少夫人好好说会儿体己话。”
“劳烦姑姑通传了,”谢声惟颔首应道,“姑姑先行便是,待我与程既更衣,随后就到。”
“今日星儿正巧也炖了白果猪肚,一会儿叫人一并端了去,权当给母亲那边添道菜。”
“是,”阿月应了,转身便要退下,待跨出门时,又顿了顿脚步,也不回头,朝着院子里朗声道,“少爷这份孝心实在难得,旁人身上再没有见过的,婢子回去定一字不漏地向夫人禀明。”
“夫人素日里最疼少爷,听了心里头定然欢喜得很,才不似那起子没心肝儿的,拿着派头压人,将少爷好好的一片良善心意糟蹋了去。”
“婢子念书识字不多,也听过那些个二十四孝,这孝心是老天爷最看重的,谁藉着去干了坏事儿,早晚有天打雷劈的份儿,婢子且等着看呢。”
说毕,也不待屋中人再应声,袖子一甩,大踏步风风火火地出了院门,背影隐在夜色里,瞧来倒颇有几分江湖侠气。
程既在屋中将一番话听得分明,这时没绷住,脸上带了笑出来,吐了吐舌头道,“阿月姑姑好生厉害,骂人都这般巧,往后我可要小心些,万万不能得罪了她。”
“放心,她舍不得骂你的,”谢声惟在他额上轻轻拍了一记,嘴角也不由得噙了笑,“我原先听外祖母讲,阿月姑姑小时性子是最柔顺温和的,外祖母原是看中了这点,才肯拨了她去母亲身边,想着正好克一克母亲那个炮仗脾气。”
“谁知跟在母亲身边久了,倒生生变成了一般的厉害性子,言语间又惯会挤兑人,真吵起架来,只怕比母亲那样的直肠子还要管用些呢。”
“这便对了,”程既抚了抚掌,颇为赞同道,“我算是瞧出来了,这府里好性子的都活不下去,若是泼皮些,指不定还过得更舒坦自在呢。”
“论起来,我们阿辞这般乖巧可人,连讲话都是细声细气,从前暗地里也不知受了多少欺负去呢,真是可怜。”
他说着,又笑着去捏谢声惟的脸颊,“莫怕莫怕,往后有哥哥在前头护着你呢。”
谢声惟偏过头去避开,伸手将他手腕牢牢握住了,嘴角噙了无可奈何的笑,摇头道,“我倒忘了,你这性子脾气,只怕同阿月姑姑能投契。”
“想来母亲喜欢你,也有几分缘故在这上头了。”
“正是呢,”程既不以为意,权当他夸自己,笑眯眯道,“待会儿用饭时,我可要同夫人好好儿论一论,将今日堂上你我二人的风采都同她讲一场才好。”
“夫人听了定然喜欢,说不定还要夸我两句呢。”
谢声惟伸手过去,在他鼻尖上轻轻刮了一记,“想炫耀也不是这时候。”
“这才是正经能好好替你捡回来剩余半条命的人呢,可得抓牢了。”
“我教你个巧儿,一会儿在饭桌上,你只管低头耷眼,最好眼圈再红些,叫母亲看得真切些。”
“她看在眼里,定然当你今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为人最是护短,到时定然要替你狠狠出一回气才肯罢休的。”
程既在灯下抿着嘴笑,歪了歪头道,“方才阿月姑姑还夸你孝心,这会子就算计到自家娘亲头上了。小心她听见了,再过来骂你一顿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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