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by 闻笛解酒
闻笛解酒  发于:2023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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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视一周,半人高的桃树、干净整洁的鸡棚、挂着零星几株葡萄的葡萄藤……
“林小郎君的院子很有生活气息。”
林稚轻轻一笑,“自然比不得孟郎君的府邸高贵典雅。”
“不。”孟郎君摇了摇头,“我更喜欢小郎君这里。”
林稚心中一软,垂眸道:“那郎君以后可要多来。”
没拿食单,他直接口述:“店里新上的炙肉炙菜,河鲜有牡蛎、虾蟹、蛤蜊、石首鱼八足鱼,肉串有羊肉猪肉鸡肉,菜有……反正平日食单那几样都能炙了吃。孟郎君想试试哪个?”
孟琼舟道:“河鲜吧。”
“哪样要多来些?”
“牡蛎。”
牡蛎就是生蚝,想到生蚝……
林稚连忙溜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孟:我说什么了老婆这么害羞?
ps:生蚝补肾(轻轻

第63章 重阳花糕
烧烤的爆火在意料之中, 然而“原料够、炭火铁网够,小竹签却不够了”这件事,却在意料之外。
是以一大早, 林稚便前往西市去取昨日订好的竹签子。
老板娘把削得尖尖、没有倒刺儿的小竹签递给他:“小郎君店里的炙肉炙菜味道真妙!我自己在家也做来吃过, 味道却没有那么好。”
林稚笑道:“这些炙烤菜吃得就是热闹劲儿,店里到底比家中人多, 在家吃就显得没那么热闹,故而觉得味道稍逊。”
老板娘爽朗一笑。
看着林稚的背影, 她默默心道:“其实明明是我火候掌握得不好、蘸碟调得不好,小郎君没直接说出来……真是给面子!”
被发了好人卡的林稚把烤串签子递给沈小七, 自己鼓捣起昨日剩下的虾子。
新鲜的虾子怎么做都很好吃,这几日又是白灼又是炙烤, 有些吃腻了, 便想着换成油焖。
锅里放多多的油,煸香姜蒜, 再放剪去虾须虾尾、挑了虾线的大虾,炒红, 用炒勺轻压几下虾脑,挤出红汁。
沿锅边烹入少许黄酒、酱油,洒入两小匙白糖,见汤汁收紧、颜色变深,即可出锅。
这样做出的虾子色泽浅红油亮, 口味鲜香浓郁, 酸甜爽口。吃时先舔壳,再吃肉, 最后用盘中汤汁泡饭, 和烧烤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无论是油焖大虾还是肉菜烧烤, 一经推出就得到了食客们的热切追捧,连卖两三天,热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上升许多。
在各种海鲜的包围下,林氏酒楼迎来了第一个重阳节。
此时过重阳节,上至宫廷下到民间都要购菊赏菊,受此影响,食店酒楼也常用菊花装饰门窗,算是迎客的一种噱头。
只是用菊花装饰门窗……林稚不太想凑这个热闹,只做了应景的重阳糕。
本朝人过重阳要喝茱萸酒、吃重阳糕,茱萸酒好说,直接从正店引进便可,重阳糕却得自己做。
重阳糕没有特定,但凡是重阳节做出来的糕饼,一律都叫重阳糕。
但还是大致分了几个派别:用面粉拌糖,烫面蒸熟的面糕;一半面粉,一半糜子,加糖,加豆沙的黄米糕;米粉、面粉、枣泥混合作为糕馅儿的枣米糕;还有主料是黑黍米、枣泥和豆沙的饵公式糕。
其中普及最广的,还得是用松子、栗黄、银杏肉做成的粉面蒸糕。
反正是要拿来卖的,不怕样式多,林稚把各种糕馅儿的重阳糕都做了一遍,还做了点缀小象小鹿的万象糕和食禄糕。
每次看到林稚捏这些精巧的糕点形状,沈小七都在一旁吹彩虹屁:“阿郎手真巧!阿郎真厉害!”
林稚瞥了他一眼,“怎么没戴花?”
重阳节男子簪花,女子佩戴茱萸囊,戴得越多越吉利。
沈小七答道:“阿蓝去成衣铺买丝绸茱萸了,还没回来。”
“今日去取花的人肯定很多。”林稚道,“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再戴上。”
沈小七点了点头。
重阳登高是习俗,这一天花朝节的玉壶园再次开放,允许人们前去登高望远——其实就是吃吃喝喝。
最后一只小泥鹿捏好放在面糕上,林稚把这些糕点装起来,打算一会儿拿到玉壶园卖。
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林小郎君,重阳安乐啊。”
林稚抬眼一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曹婆婆。
“婆婆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站起身来,“这里离着春风楼那么远,婆婆可是坐马车来的?”
“不是不是。”曹婆婆摆手,“我是搬到这里来了!”
林稚更惊讶了:“搬到这里了?”
“没错。”曹婆婆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林小郎君有所不知,自从你搬走之后,春风楼的生意就没那么好了。”
“也不能说没那么好,和寻常酒楼相比还是好的,但和从前比起来差了不少。”
曹婆婆叹了口气,“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我得寻个出路,就想着搬到南门大街这里来。”
到底是人家的决定,林稚也不好说什么,只道:“这样也好。”
“说起来……”曹婆婆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他,压低声音,“林小郎君,跟你说一句真心话——我觉得你的酒楼,快超过春风楼了。”
超过春风楼?曹婆婆真是会给他画饼……
林稚笑道:“婆婆说笑了。我不过一座三层小酒楼,而且第三层都还没开,如何比得过春风楼的百年名声?”
“正是因为第三层还没开就已经这么热闹,超过春风楼,自然是指日可待!”
林稚却没太放在心上,笑了笑,“那就借婆婆吉言了。”
一看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曹婆婆摇摇头,又说起来:“对了,李四也要搬过来了。”
这回林稚往心里去了:“李四郎也要来?”
李四郎要是来了的话,他正好可以和对方商量一下茶坊的有关事宜。
曹婆婆点头,“约莫下个月就能过来了。”
林稚笑道:“那太好了。”
“这就好了?”曹婆婆撇嘴,“我刚才来的时候,你都没说好。”
林稚从善如流道:“阿婆能来,我心里当然高兴了。”
曹婆婆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快看看我给你带过来的重阳糕。”
“好。”林稚笑着应了。
打开食盒,里面是插着剪彩小旗的粉面蒸糕,糕面上还伫立着米粉捏成的狮子蛮王。
“狮蛮栗糕?婆婆做得真好——我今日也做了,给婆婆看看。”
曹婆婆笑着点头,凑近食盒一看,笑得越发开心了:“鲜艳悦目,果真好看,就是小狮子的样子看着不太像狮子,倒像是一只小狸奴。”
之前没有对比还不觉得,现下有了曹婆婆的狮蛮栗糕作对比,林稚越看越觉得,自己做的栗糕像只猫。
转念一想,猫多可爱?像只猫也挺好。
他一本正经道:“婆婆有所不知,我做的这个其实叫彩猫栗糕。”
曹婆婆哈哈一笑。
笑完了,她道:“今日累了一天,我可要好好休息一下。小郎君呢?”
林稚如实回答:“打算一会儿去玉壶园卖糕点。”
“到底是年轻人,体力就是好。”曹婆婆啧啧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小郎君且忙着吧。”
“等等。”林稚忽然道,“婆婆带一份‘彩猫栗糕’回去吧。”
曹婆婆彻底被他逗笑了。
虽然如此,林稚觉得自己的彩猫栗糕也挺好。
问了问阿青阿蓝,也都觉得不错,很新颖讨巧,到底没改样子,留了一份给孟琼舟的,把剩下的所有糕点装好,就这么启程前往玉壶园了。
付过四个人的茶汤钱,林稚忽然就有点感概,“上次来时还只有我和小七两个人,转眼就变成我们四个人了。”
“小郎君此言差矣。”阿蓝笑着点了点远处的小红,“是我们四个人,外加一匹马。”
几人来到江边,玉壶园只有一座小假山,没有真的高山险峻那么吸引人,来登高的人到底不多,却很适合摆摊做生意。
把布巾抖落开来,食盒里的面糕、黄米糕、枣米糕,外加几壶防止食客吃糕吃噎的红枣枸杞饮子,一并拿出来放好。
除了那模样肖似狸奴的狮蛮栗糕,其余的面糕都是些寻常重阳糕点,但因为铺陈颇丰,占了一大块地界,又足足来了四个年轻郎君,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看得人多,买得人就多,而且来玉壶园这种文雅地方登高的多为女郎,是以几人还没来多久,面前的重阳糕就少了一半。
“照这个速度,我们一会儿就能回去了吧?”沈小七道。
林稚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听一道声音响起:“那日花朝节来卖玫瑰花饼的……是不是也是小郎君?”
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碧色衣衫的女郎,虽然脸生,但听口气也是他曾经的食客。
沈小七骄傲道:“没错,就是我们!”
林稚也道:“女郎好眼力。”
“小郎君制的玫瑰糕饼很令人印象深刻,后来去各式花糕铺子看过,都没有那样绵柔的玫瑰蜜馅儿。”那女郎掩唇一笑。
阿蓝推销起来:“女郎尝尝我家小郎君今日卖的重阳糕,同样能令人印象深刻。”
那女郎依言低头一看,便瞧见了猫头形状的糕点。
“果然……很印象深刻呢。”
女郎走后,又来了几个买重阳糕的小娘子,竟都意外地很喜欢那彩猫栗糕,纷纷买下不少回去,林稚觉得自己也算歪打正着了。
还剩最后几块的时候,又瞧见个熟人——程砚清,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郎,两人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了。
程砚清很快注意到林稚,“林小郎君?”
林稚微笑颔首:“程二郎。”阿蓝他们也纷纷点头致意。
程砚清笑着冲他们回点头,接着便介绍其身边的女郎,“这位是柳娘子。”
此言一出,林稚就明白了,这是修成正果了啊。
柳娘子冲他们福身行礼,“各位郎君万福。”
程砚清又道:“若喜事将近,一定给各位发柬札。”
林稚微笑点头:“到时一定亲贺二郎。”
最后几块糕点送给程砚清,权当个见面贺礼,几人乘着马车回了酒楼。
然而林稚等啊等,一直等到亥时,孟琼舟都没来取走自己那盒糕点。
他坐在食店台阶上,看着那盒包装精致的糕点,托着腮惆怅地想,“今日休沐,孟少卿怎么没来买糕吃呢。”
作者有话要说:
①重阳糕做法参考《东京梦华录》

第64章 鲜熬鱼汤
重阳节过后, 一连三天都没瞧见孟琼舟的影子,林稚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去孟府一探究竟。
孟府大门紧闭, 守门奴仆阿金见林稚来了, 有些惊讶地迎上去,“林小郎君怎么来了?”
他总不能说“孟琼舟这几天没来, 想他,所以过来看看”, 只道:“前些日子做了些花糕,很是可口, 想着送来给夫人和孟少卿一尝。”
闻言,阿金犹豫片刻, “小郎君随我进来吧。”
林稚松了一口气, “多谢。”
“夫人今日不在府中。”阿金边走边道,“小郎君把食盒放在桌上即可, 等夫人回来,我会如实禀报。”
林稚忍不住问:“夫人不在府中, 那孟少卿呢?”
“这……”阿金默了片刻,“少卿他……现在不方便见人。”
不方便见人?
“什么意思?”林稚皱眉问道。
见他这样执着,阿金叹了口气,到底是说了出来:“少卿最近一直操劳私盐一案,前两天害了风疹, 大夫说这几天都不得外出……小郎君还是请回吧, 别过了病气。”
林稚皱着眉放下食盒,“我去看看。”
说完, 不顾身后阿金劝阻, 径直去往孟琼舟院内。
刚踏进门栏, 便听到屋内传来陈平关切的声音:“阿郎如今已经停疹,按照大夫所说再服几副药,定能大好。”
闷闷的回答:“嗯。”
接着就是一阵瓷勺相撞的清脆声音。
确定孟琼舟把药喝下了,林稚敲了敲门:“孟少卿?陈管家?”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林稚轻咳一声,“我要进门了。”不等屋内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径自推开了门。
先看见的是陈平,对方一脸无奈地瞧着他,“林小郎君怎么来了?”
又看向他身后低着头的阿金,“你怎么让小郎君进来了?”
林稚道:“是我非要进来的,陈管事不必苛责阿金。”
陈平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林稚这才来得及看向床上的人。只见孟琼舟不知何时已经用被子蒙住了头,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漏不进去。
“……”
上一次看见这种光景,还是小蛮因为不爱吃蔬菜和他闹小脾气。
陈平带着阿金走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稚喊他:“孟郎君?”
又是闷闷的一声回答:“我在。”
“你这样不憋得慌吗。”林稚道,“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外人,给我看看好不好?”
按照阿金所说的时间线,孟少卿是在酒楼吃完海鲜烧烤才害了“风疹”……林稚觉得,他很有可能是过敏了。
孟琼舟在被子里道:“我现在……不好看。”
原来是担心形象受损,这人偶像包袱还挺重!
林稚哑然失笑,“郎君何必担心,这红疹又不会跟随郎君一世。再说郎君本就生得俊美,便是起些疹子也无妨……所以,给我看看?”
就在林稚准备直接上手掀他被子的时候,孟琼舟终于缓缓把手中被衾放了下来。
估计是在被里闷得久了,对方脸上漾出淡淡薄红,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但除了薄红以外,并没瞧见什么红疹——老天爷果然对美人格外优待,连起疹子都舍不得往脸上招呼。
林稚和他对视片刻,又往下看去,这才在孟琼舟喉结分明的脖颈间看见了一片鲜红的疹子。
除了脖颈,手背处也留有些许。再往下的地方林稚没好意思看,略扫了一眼就止住目光。
但凭这几眼已经可以确定,确实是海鲜过敏。
想到对方是在他的酒楼里出了这档子事,林稚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孟郎君以前吃河鲜可曾生过红疹?”
孟琼舟道:“以前甚少吃过。”
林稚觉得自己的锅更大了。
“这个,多半是在我那里吃炙河鲜所致。”他道,“对不起。”
孟琼舟道,“小郎君之前并不知情。”
“所以不用道歉。”
林稚替他把被子掖好,“刚才听陈管事说,郎君已经停疹了?”
“嗯。”孟琼舟点头,“再喝几副药就能好。”
林稚问:“那药苦吗?”
半晌,孟琼舟道:“苦。”
“这个季节金橘应该下来了,郎君喝完药可以含一片蜜金橘,对嗓子也好。”
然后还有什么?
林稚努力思考从前在搜索引擎上看过的海鲜过敏治疗方法,除了停止继续食用海鲜、去医院看病——这些孟琼舟都做过了,还有……
还有熬汤。
他站起身来,“我去给你熬些鱼……”
起身太急,脚下地面一滑,林稚一个没站稳,就这么扑进了孟琼舟怀里。
两个人都僵住了。
林稚晕晕乎乎地抬起头来,第一个反应是:好硬啊。
这一下扑得实在,对方又是半躺着的姿势,肩膀、胸膛、腹部,到处都被他撞了个遍。
空气突然就热了起来。
林稚小心翼翼地重新直起身子,没话找话道:“没、没撞疼孟郎君吧?”
“没有。”孟琼舟滚了滚喉结,道,“小郎君轻得很,不会撞疼我。”
林稚看他一眼。
这人哪里还有刚才蒙着被子的半点不好意思!
“我去给孟郎君熬些鱼汤来。”林稚说完,连忙站起身走出去。
被外头稍冷的风一吹,他清醒许多,看见阿金在门外站着,便让对方带自己去庖厨。
“所以今日夫人不在府上,是去给孟少卿请郎中大夫了?”
阿金回道:“夫人是去庙中给少卿祈福了。”
林稚点点头,不再询问,“这疹子很快就能好,让夫人无需太过担心。”
“是。”
到了庖厨一问,果然有鱼。
“这鱼可是河鱼?”林稚问。以孟琼舟的现在的情况,肯定不能再吃海鱼了。
那庖厨管事模样的人说道:“回小郎君,这是今早从池里捕上来的鱼。”
听到是河鱼,还是自家养殖的河鱼,林稚放下心来,撸起袖口就要操刀收拾起来。
结果被庖厨管事笑着拦下:“还是我来吧。”
林稚也不推辞,道了声谢,自去准备其他熬鱼汤的食材了。
白萝卜切丝,再煎两个荷包蛋,用剩下的油把处理干净的鱼煎至两面金黄,荷包蛋和白萝卜丝码放进去,再扔几片姜片葱结,开水没过所有食材,大火熬着。
林稚边撒枸杞边感到奇怪,明明是第一次到孟府庖厨做菜,却觉得很顺手,就好似在自家一般。
把切好的豆腐块放进鱼汤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响在耳边,闲来无事,他和庖厨师傅聊天:“您来孟府多久了?”
那师傅停下切菜的动作,思忖片刻,“约莫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林稚暗暗咋舌,比这辈子的他岁数都大了。
对方看他一眼,笑道:“是不是比小郎君年岁都大?”
“没有。”林稚谦虚道,“和我一样大。”
对方哈哈一笑,不知想起了什么,“我刚来府上的时候,不说二郎,就连阿郎也才四五岁大。”
“我看着每日不爱说话又不爱吃饭的阿郎,还以为是对我不满意,后来才知道……”
他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还好遇到了小郎君。”
“您过誉了。”林稚道,“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那人却不这样认为:“小郎君怎的如此谦虚!”
林稚笑了笑,没说话。
往汤锅里放一点盐和胡椒粉调味,点几滴芝麻香油,鲫鱼豆腐汤就算熬好了。
乳白色的汤汁里飘着一块块小而洁白的豆腐,用汤勺轻轻搅拌,满屋都是鲜香。
“小郎君炖的鱼汤颜色为何如此洁白?”那庖厨师傅向锅中看了一眼,问道,“好似放了牛奶和面粉一样。”
林稚很想告诉他,您猜怎么着?一千多年以后真有不少商家是这样做的。
不过他可不是,“放白萝卜丝和煎好的鸡蛋,就能熬出色泽乳白的鱼汤了。”
庖厨师傅如同取得真经一样,“下次我也这么试试。”
端着鱼汤再回到孟琼舟的房间时,林稚发现对方已经坐起来批公文了。
带病依然坚持上班,官家会感动哭的吧?
林稚把热气腾腾的鱼汤放到桌上,“孟郎君风疹刚刚有所好转,还是不要太过操劳。”
孟琼舟道:“再看三份。”
林稚不说话,只坐在一旁看着他。
捕捉到这莫名带点委屈的神情,孟琼舟轻轻一笑,把手中公文搁置一旁,“不看了。”
他舀起一勺汤色浓白的鱼汤送入口中,“很好喝。”
鱼肉鲜嫩,豆腐柔滑,汤水嫩白鲜香,味鲜而不带腥气,不知不觉就让人喝下满满一碗。
“我已经把做法告诉了庖厨管事,孟郎君这些天要多喝些鱼汤。”
孟琼舟温声道:“好。”
如此过了几天,对方终于再一次来到酒楼,俊美如昨,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分蒙着被子不让他的样子?
林稚抬头看他:“孟郎君今日要吃什么,小炒角瓜、清蒸藕丁肉圆如何?”
孟琼舟低沉着嗓音道:“都依小郎君。”
看见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又想起那日不小心跌进对方怀里的触感,林稚轻轻吸一口气。
好想再抱一抱他。

十月初一暖炉会当日, 就连宫廷群臣的廊下餐也变成了烫酒炙肉。
文武百官得了炙炉,各自围着炉子畅饮。
肖继光道:“听闻孟少卿几日前偶感风疹,官家特意命奴给少卿换上性温的牛肉片。”
说完, 他拍拍手, 七八个宫人随声而至,将七八碟鲜嫩的牛肉片置于食案。
孟琼舟颔首:“臣谢过陛下。”
肖继光笑道:“官家说了, 孟少卿破获私盐一案,是朝廷的有功之臣, 赏赐过几日便会陆续送至贵府。”
孟琼舟面色不变:“谢陛下。”
肖继光离开之后,马上有眼明心亮的官员过来敬酒:“私盐一案得以破获, 孟少卿功不可没。这一杯,我敬孟少卿!”
孟琼舟站起身来, “此案魏廷尉同样出力颇多, 某不敢居功自傲。”
“我不过是在临安守株待兔,哪里比得过孟少卿亲往建康捉拿盐枭?”一旁的魏之远笑道, “这酒啊,还是你自己喝吧。”
孟琼舟只好喝下那盏酒。
一连喝了四五杯, 敬酒活动才算结束,孟琼舟终于坐了下来。
魏之远已无忧无虑地吃了大半盘炙肉,边吃边喝,好不快活。
“这炙肉吃起来没去年那般厚实口重,似乎是换了食方?琼舟你尝一尝。”
“是。”
孟琼舟用筷子卷起一片薄牛肉, 放入炙炉, 不到片刻,肉片卷曲颜色变深, 再换一面炙上几秒, 蘸着酱汁送入口中。
“确实清淡许多。”有点像林氏的味道, 但,不及那人所做。
魏之远笑道:“许是受七皇子影响,官家突然变了口味也未可知。”
孟琼舟点头,想着在林氏酒楼吃过的炙肉味道,伸手又夹了一片。
便是这么一动作,袖口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正好掉在魏之远桌下。
魏之远捡起来一看,笑道:“莫非是哪家小娘子给琼舟写的信?”
他熟知孟琼舟闷葫芦似的性格,以为他定然义正言辞地否认,谁知却听他承认:“是。”
“但不是小娘子。”
魏之远惊讶,看这意思,自己这手下是找了个年纪稍大的女郎?亦或是……小郎君?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他面皮薄,还请廷尉……”
“好好好,我不看,不看。”魏之远一脸笑容地把那封薄薄的信纸还给孟琼舟。
虽然物归原主,但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孟琼舟:“……尚未。”
魏之远:“……”都写情书了,你居然告诉我还没在一起?
孟琼舟垂下目光,“总要等他心甘情愿。”
魏之远抚掌赞叹:“琼舟不愧是正人君子。”
瞥见孟琼舟斜斜望来的目光,魏之远尴尬笑道:“当然,我自然也是。不过依我看,对方既已写信给你,此事必然能成。”
孟琼舟又拿起酒杯,“希望如此。”
林稚也在鼓捣烤肉,虽不是烤肥牛片这样的高级食材,却也丰腴甘美——五花肉片。
他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或许人们发现了被遗忘的猪肉的美好,肉铺里的猪肉价格比当初买猪肉肠时提高不少。
尽管比起肉中贵族羊肉仍然差了一大截,但相比从前的“价格如粪土”,可以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把买来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厚片,加入蒜片、姜丝、酱油、白糖和盐,再撒上些芝麻,放铁网上烤到焦香酥脆,略蘸些孜然椒盐,卷着生菜这么一吃……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上辈子也没少去烤肉店吃过烤肉,肉的种类更多,蘸料也多,却没这般好的滋味。想了想,大概还是“物以稀为贵”在作祟。
确实如此,上辈子的他一定无法想象,自己能连着好几天做梦梦到辣椒。
和辣椒一起经常入梦的还有孟少卿。
有的梦很正常,梦里面是他们白日一起吃饭的场景;有的梦……就有点过分了。
林稚摇摇头,低头咬了一口烤肉卷——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烤肉不能解决的!
光烤五花肉不行,还得烤猪颈肉、烤猪肋排、烤猪里脊……轮番上阵。
林稚开始也担心刚经历过各种烧烤海鲜洗礼的食客们会吃腻,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不仅没有,还吃得越发热闹起来。
有喜欢卷着生菜吃的食客:“这搭着生菜叶子吃的炙肉,似乎和那春饼炙鸭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味道却又大不相同,实在妙极!”
也有喜欢卷着小面饼吃的食客:“要我说,搭生菜叶子算什么,搭着卷饼吃,才是真正的和炙鸭有异曲同工之妙!”
担心他们两个吵起来,林稚端着一碟子蒜片过去。
“二位客人若爱吃蒜子,可以试着夹些蒜片与肉卷同吃,味道也好。”
那二人闻言都有些摩拳擦掌,“蒜子香辣,味道一定不差!”
又有些犹豫:“就是这口中异味……”
一看就知道是新客,林稚伸手指向账台,“帐台上方有清口糖,二位客人可随意取用。”
清口糖是自己做的,主料是柚皮和蜂蜜,里面还放了打磨好的姜粉、丁香花粉,还有一点点盐和冰片,吃起来清香爽口,和薄荷糖一样。
那食客满意道:“还是小郎君细心,便是春风楼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是啊。”另一人道,“我看今年的酒楼年选,春风楼可不一定能蝉联榜首喽。”
林稚但笑不语。他要做的是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该做的事,至于要超过谁、打败谁,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陈平来时,林稚正在洗生菜,听到熟悉的声音,把手中生菜放到一旁,“陈管事请坐。”
“阿郎今日得了些蝮鱼,特意让我给小郎君送来。”陈平笑着道。
林稚瞪大眼睛:“蝮鱼?”
这时蝮鱼就是后来的鲍鱼,卖得很贵,一只就要一贯钱。看陈平带过来的木箱子,怎么也要十只往上了。
如果说之前的冰糖柿饼之类的小礼物,林稚还能收下且有所回礼,鲍鱼这种贵价礼品却是万万收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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