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by 闻笛解酒
闻笛解酒  发于:2023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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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还是快些回家吧。
刚往前走两步,那辆熟悉的马车再次闯入眼帘——孟琼舟还没走。
不会是在等他吧?
林稚笑笑,觉得自己有点自恋了——但是,但是又觉得可能就是在等他。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林小郎君。”孟琼舟果然掀开车帘,喊住他:“一起走吧。”
能搭便车自然是好,林稚笑得挺开心,“好,多谢孟郎君。”
他稳稳当当上了马车,刚一登临,便觉得车子里袭来一阵暖意。
搭上暖意融融的便车,林稚觉得捡了个便宜,又弯着眼睛说了句“多谢”。
“不用。”孟琼舟看了看他,忽然道,“抬头。”
林稚下意识抬头,一只手伸过来,拭去了他睫毛上的一滴水珠。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是、是水蒸气,遇冷凝结……”
林稚边说边想,这马车里真热——不然他怎么觉得脸有点红?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七月, 各种节日扎堆聚在一起,过完七月七,很快就到七月半。
比起后世肃穆神秘的“鬼节”, 这时候的中元节——又叫盂兰盆节, 其实很热闹,跟佛道两教有些沾亲带故。
“祭祀死者之名为生者之乐”, 不仅要供奉瓜果梨桃,还要庆祝丰收。
几人在后院举行祭祀仪式, 把各种冥器、金犀假带、五彩衣服挂在盂兰盆上,拜一拜, 然后烧掉。
阿蓝洒扫余灰,阿青把铺在桌子上的竹叶撤下来, 林稚点缀各种一会儿要吃的祭祀糕点——沈小七不在, 和母亲去郊外扫墓了。
祭祀的糕点就是之前做给柳小娘子的翠玉豆糕。
豆糕调低甜度,多放些熟糯米粉, 原先的细腻就变成了酥松口感,放三天都不会散了形状, 正适合用来当祭祀供品。
除了翠玉豆糕,还有花油饼、鸡冠花,各种时令吃食摆在一起,很热闹。
林稚觉得这种气氛就很好,后来的鬼节到底肃穆了些, 晚上都不让出门——这时候不仅能出, 还要办灯会放河灯呢。
因着大家都在家中祭祀,就连京朝官也得了三天的假期, 外出吃饭的人并不多。
三人吃过朝食的果子点心, 很难得百无聊赖地凑在一起闲聊。
“小郎君打算什么时候开二楼的酒肆?”阿蓝问。
林稚想了想, “再过几天吧。”
这也就是把整座酒楼铺子买了下来,才如此闲适地慢工出细活,要是租店,看在租金的面子上也得早些开了这酒肆。
“除了小郎君亲酿的雪花和琼液,咱们是不是也得从正店进一批黄酒?”
林稚点头,“当然。”
他酿的那几坛小酒够谁喝的?还是要靠黄酒来扛把子。那几坛雪花和琼液,就用来招待有钱的土豪客人……
说到土豪客人,林稚自开了酒楼也遇见不少,大部分都很和蔼,也有一小部分刁钻的,遇到好脾气的阿蓝也都没了脾气。
可见他当初没让阿青去跑堂多么明智。
几人聊完了酒楼发展规划,话题平易近人起来,从“四毛最近长大不少”、“葡萄快能摘了”,聊到“昨日鸡崽下了不少蛋”……
直到有人拍门:“林小郎君?”
三人都抬起头来。
阿蓝和阿青尚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稚却是立马认出了来人——当初把酒楼卖给他的齐郎君。
齐郎君站在门外,微笑颔首:“不告而来,叨扰林小郎君了。”
见这人与林稚相识,阿青和阿蓝放下心来,冲齐郎君略一点头,纷纷去后厨忙自己的活计。
“小郎君把忻……把酒楼修葺得真好。”齐郎君在原地环顾一周,夸赞道:“生机勃勃,大气得很!”
“是忻乐楼本来条件就好。”林稚笑着说。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看对方心情似乎很不错,林稚试探开口:“令尊的病,可好些了?”
齐郎君微笑点头:“多谢林小郎君挂念,家父的病已大好。”
林稚发自内心道:“那真是太好了。”
“只是家父病好之后,整日念叨着要喝自己酿的酒,不喝都不行。”齐郎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日地契卖得仓促,没来及告诉林小郎君,院中那棵桃树底下……还埋着几壶家父酿下的酒。”
没想到齐郎君今日是为此事而来,林稚讶然,在桃树底下酿酒?齐郎君他爹还是个挺浪漫的人。
“那桃树我没动过,齐郎君若要取酒的话,自便即可。”
齐郎君道:“真是……太打扰小郎君了。”
林稚摇摇头,“齐郎君拳拳孝心,值得人敬重。”
齐郎君边走边夸,走到哪里夸到哪里,说墙壁颜色选得好、灯笼挂得好、鸡棚搭得好,连四毛都得到了一句“很通人性”的夸赞。
夸到最后,林稚都有点不安了——此情此景,多像夸前任的现任啊。
两人一路行至后院,来到那棵传说的桃树前。
“就是这棵桃树!”
看着那棵只窜出几片嫩芽的半人高小树,林稚心道,“齐郎君他爹浪漫归浪漫,就是选的这棵桃树也太小了点……还是个未成年。”
齐郎君取来铁锹,在未成年小树底下挖了几锹土,很快就铲出几小坛酒。
林稚好奇问道:“敢问令尊酿的是何种酒类?”
“去岁冬日,家父在梅园采了梅花,酿的是梅花酒。”齐郎君笑答。
在桃花树地下酿梅花酒,林稚笑道:“梅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首,令尊既然如此喜爱,一定也是淡薄宁静的君子。”
齐郎君开怀地笑了笑。
临走前,他把为数不多的一小坛梅花酒塞给林稚,“今日冒昧叨扰,还请林小郎君一定要收下。”
得了这么一坛意义非常的梅花酒,林稚也挺高兴。
如果他穿到的不是大宋临安城,而是个什么修仙的地界儿,这小坛梅花酒多半是那种高人所赠,能增长修为、提高灵力的奇遇物品,喝一口就能结上十颗八颗金丹。
阿青从后厨出来,见林稚捧着酒坛正笑得开心,问:“小郎君要把这梅花酒卖了吗?”
“不卖。”林稚摇摇头,“留着我们自己喝!”
至于什么时候喝……到时候再说。
送走齐郎君,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食客,除了点些平日里常点的小食,又对林稚做的翠玉豆糕很感兴趣。
因为打算自做自吃,林稚并没做太多,只卖了几个出去,换回来好一顿善意的念叨。
“小郎君这糕点做得忒少!根本不够吃。”
“是呀。”莺歌燕语的女郎声音,“这般精致的小点心,小郎君怎么不多做些?”
林稚笑着解释:“原本是没打算出售的。”
此话一出,贵女们才算满意了——买到非卖品比买到普通商品更快乐。
下午的时候闲来无事,林稚揉了一小团面,准备再做些别的点心,好点缀一下食单。
油酥团子揉好,分好面剂,一个个包起来,再拌进椒盐和麻酱的馅料,上炉烤一烤,就是咸鲜酥脆的牛舌饼。
店里点心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甜口的,很需要这种咸口小点中和一下。
“又酥又香。”阿青咬下一口,慢慢评价,“不知这道小食叫什么名字?”
林稚回答:“牛舌饼。”
“形状金黄方扁,确实很像牛舌。”阿蓝笑出来,“前有凉皮凉面,后有牛舌饼,小郎君想出的这些名字,都很恰如其分。”
林稚被夸得有些心虚,“先不说凉皮凉面,这牛舌饼……其实是我在一个名叫‘稻香’的村子里吃到的。”
“名叫稻香的村子?”阿蓝摇头,“没听过。”
“不光是牛舌饼,那村子里还有很多其他可口的小食。”
“都有什么?”阿青也很好奇,凑过来问道。
“苹果酥、枣花酥、黑麻椒盐……”说着说着,林稚自己先笑出来,这是跑到异朝异世给人家打广告来了?
“这么多好吃糕点。”阿蓝煞有介事,“那村子真是个好地方。”
今日屠户休市,各家各户都要吃素,晚上三人吃完菠菜冷淘,收拾收拾便出去看灯。
街头巷尾俱是一片人声鼎沸,士人百姓携妻带子,纷纷前往西湖放河灯。虽是热闹,却不喧哗得过分,让林稚想起从前在电影中看过的亡灵节。
大街上,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今年我的花灯是亲手做的,阿翁一定会喜欢。”
那似是稚童母亲的妇人答道:“只要是你放的灯,阿翁都会喜欢的。”
林稚收回目光,和阿青阿蓝一起往前走。
和上元夜不同,中元夜的荷花灯是水上之灯,西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到处都是燃着烛心的花灯,远远看去,好似一团团火红的莲花在燃烧。
阿蓝感叹:“真漂亮。”
阿青抿抿唇,没说话,但率先在水面上放了一盏荷花灯。阿蓝见状也跟着一起放起来。
“小郎君也放一盏吧?”
“好。”被他们感染,林稚也从看灯的老丈那里讨了一盏,用火折子点燃,手托着轻轻放进水里。
湖水冰凉,小荷花灯甫一入水,悠悠地漂走了。
林稚正盯着自己的花灯出神,忽然有一盏不属于他的花灯颤巍巍漂到面前。
见那盏花灯的一瓣花瓣被水打湿了,他忍不住把它从水中托起,把湿了的地方重新折好,正准备重新放回水里,却见那灯盏上写着一行小字。
他凑近一看——“平安顺遂”。
这力透纸背的字体……很熟悉啊。孟少卿也来放花灯了?
林稚抬起头来,四下巡视一番,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想来该是放完花灯就离开了。
他把孟琼舟的花灯又放回了水中。
目送它慢慢漂远,林稚心想,就把我今天的愿望份额送给你吧。

第54章 红烧河豚
中元一过, 吃糕点的热潮暂时平息下来,但依旧没断流,仍有一小拨食客细水长流地爱着这些小甜点。
为着这股涓涓细流, 林稚便也没撤下去, 在食单上另辟一张木牌出来,专门安放这些精致的小点心——毕竟以后开了茶坊, 这些糕点也是少不了的。
许是清爽的秋天到了,林稚这些天胃口好了不少, 食量也比以前大了些,但也有不好的, 那就是挑食随之而来了。
又挑食又想吃,真是愁人。
恰好这天小鱼贩照例送了黑鱼、蛤蜊等鱼鲜过来, 想到近日吃腻了的辣炒蛤蜊, 林稚告诉他:“劳烦小兄弟最近若遇着什么新鲜的鱼鲜,一并送过来。”
“好说好说, 小郎君不必客气。”小鱼贩问,“就是不知这‘新鲜’要多新鲜?”
林稚道:“越新鲜越好!”
过不两日, 对方果然送来了一批很新鲜的活物——几只河豚。
“小郎君,这个够新鲜吗?”
看着那几只鼓鼓囊囊的河豚鱼,林稚很惊喜:“新鲜!果真是意外之喜。”
河豚肉质细嫩紧实,丰腴甘美,很得本朝人民的喜爱, 还被冠以“西施乳”的美名。
那小鱼贩笑完, 不忘提醒林稚:“河豚味道虽好,就是带毒, 小郎君吃的时候千万要当心。”
其实早在以前, 很多古籍中便有河豚“性有毒”的记载, 哪怕是距离最近的前朝,也没对这东西掌握一个安全的吃法,直到本朝,吃河豚风气才大盛起来。
究其原因,大概是聪明的宋朝人民已经掌握了河豚无毒的吃法。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没找到个中诀窍的人,因为贪吃把自己吃进了医馆。
林稚对此倒不担心,上辈子母亲和外祖父开的饭馆,河豚可是一道桌上常客。
“小郎君放心,我有分寸。”
小鱼贩闻言笑了笑,也是,林小郎君聪明伶俐,哪里需要他操心?
等鱼贩走了,林稚开始料理这些河豚。
处理河豚时要剔去肝、籽、血,反复清洗,洗得“俟色如雪”了,才能烹饪。
刚把河豚血水洗净,阿青便凑过来:“小郎君之前可做过河豚?这东西要用荆芥水煮三四次,才算无毒。”
林稚点点头,又按照阿青说的做法煮了一遍,心道这去毒方法也算是古今合璧了。
炒锅热油,煸香葱结姜片,切好的河豚块放进去,再烹入黄酒、清酱汁和香高汤,不需放额外的调味香料,河豚自身极致的鲜美就是最好的调味品。
阿蓝闻着香味道:“之前吃过‘假河豚’,味道鲜美,但还是和真正的河豚肉无法相比。”
河豚味美却有毒,并非人人都会烹制,许多庶民百姓不敢吃、吃不起,于是在本朝美食家的研究之下,假河豚应运而生,倒也解了口腹之欲。
正拿着扫帚扫地的沈小七一脸好奇:“我们那日在相国寺吃的仿荤菜里,是不是就有一道假河豚?”
“对。”阿青道,“我点的。”
“那假河豚味道也不错,好像是用什么鱼肉做的……”回忆起那股鲜美的味道,沈小七对林稚做的“真河豚”越发期待了。
假的都那么好吃,真的还了得?
红烧河豚很快出了锅,赤油浓厚的一盘装在盘子里,明明没放什么额外的调料,汤汁却浓稠得很。
夹一块河豚肉慢慢咀嚼,只觉肉质肥嫩、滋味鲜甜,既有河鲜的鲜美,又有五花肉的丰腴。
沈小七又开始他的一字宝典了:“香!”
“果然还是真河豚更好吃。”阿蓝笑道。
林稚边咬着肉边点头,很能理解写下“更喜河豚烹腹腴”的大宋第一吃货苏东坡先生——果真是“据其味,消得一死”!
便是在他们正大快朵颐吃肉的时候,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七皇子又来了。
林稚放下手中饭碗,抬头看一眼,嗯,有进步,这次来的侍卫少了一些。
不光是七皇子有进步,店内的其余食客也都进步神速,听到异响只偏头瞧了几眼,然后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这才对嘛!
用帕子擦了擦嘴,林稚走到七皇子旁边,开场白不变:“殿下今日要吃些什么?”
闻了闻从后厨飘来的浓郁香气,七皇子道:“就店主郎君现在吃的吧。”
“……”林稚忍俊不禁,七皇子这天皇贵胄的人,怎么还和他抢食?
“今日吃的是河豚,不巧的是只送来了几只。殿下若喜欢的话,过些日子再来?那时又能送来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好吃的没有了,七皇子的眼角马上耷拉下来,但还是很客气地说:“好吧。”
“那我……两日后再来?”
林稚微笑点头:“到时一定恭候殿下。”
七皇子离开之后,店内正在吃饭的两个食客抬起头来,仔细一瞧,正是那天嚼八卦的两人。
看着七皇子离开的方向,其中一人道:“七皇子虽然爱吃爱玩,但小孩子心性,最是喜新厌旧,没到居然来了好几趟林氏酒楼,真是……”
坐在他对面的友人笑道:“还说别人喜新厌旧,论起喜新厌旧的程度,谁能比得过你?还不是照样来了许多次。”
“本来我也不想来的。”那人哈哈一笑,“但谁让林氏这里的吃食如此味美,几乎每日都有新菜,不来岂不是一种损失?”
因天气转凉,原先放在大堂里的冰鉴用不上了,且还有些冰块没化开,林稚便把这些冰鉴移到庖厨,当冰箱用。
这天他刚从冰鉴里取出一根白萝卜,正准备切块,那小鱼贩又送河豚来了。
数量依旧不多,但好歹比上次多了些,有十几只。
那小鱼贩挠着头道:“不好意思小郎君,我只网到这么些,都给小郎君送来了。”
这时候的河豚养殖技术还没普及,要想吃到新鲜河豚只能现捕现捞,很是麻烦。考虑到本朝人民对河豚的热爱,林稚表示理解。
“已经够吃了。这些天麻烦你了。”
感念对方每日捕捞辛苦,林稚多给了不少小费,小鱼贩喜眉笑眼地拿钱走了,临走前还说“有好吃的还给小郎君送来”。
送来的河豚依旧红烧,再留几只用来做汤,一汤一菜,七皇子吃着很是舒心。
在一众城府颇深的皇室子女当中,唯爱吃吃喝喝的七皇子画风十分与众不同,林稚也对这孩子挺有好感,“不知殿下平日在宫中是如何吃河豚的?”
七皇子仰起喝汤喝得红扑扑的脸,“宫里用河豚做菜,一般是用葵蒿、荻笋、落菜三样搭配来吃。”
林稚了然地点点头,莫名觉得这吃法很熟悉——好像有点像刺身?
河豚片成薄片,拌着山葵酱和芥末酱油,裹一裹直接开吃,味道很鲜甜,但想着本朝野生河豚的毒性……还是算了。喝汤吃肉,就挺好!
七皇子吃完了肉、喝完了汤,开始点评起来:“汤鲜肉美,好喝,这河豚果然是至鲜至味之物……小郎君做得也好。”
林稚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七皇子小手一挥,身后一个着装繁复的人走上来,却并不是侍卫,而是一个宫人。
“店主郎君,我想把贵店中的几道菜记录到《玉食撰》当中,你不介意吧?”
《玉食撰》是宫廷饮食谱录,所记内容为皇家日常饮食,只记香味,不记做法,是真真正正的美食撰录。
林稚有点受宠若惊,“多谢殿下抬爱,只是……不知官家是否知晓此事?”
万一儿子愿意老子不愿意,那麻烦就可大了。
“店主郎君放心,爹爹他知道的。”
林稚终于放下心来,“那便好——多谢殿下。”
七皇子摇摇头,让那宫人上前看过每一道菜,“有劳赵宫令了。”
赵宫令低下头福了一礼,面上不显,内心却惊讶无比:“从前殿下也走南闯北吃过不少小食,上次动用《玉食撰》的还是那道羊肉签……如今过了许多年,看来,是又吃到满意的吃食了。”
听说《玉食撰》更新,闲来无事,太监宫女们都抢着看。孟琼舟上朝从廊下路过的时候,恰巧遇到这人山人海的场面。
他皱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一伶俐的宫女站出来道:“孟少卿有所不知,赵宫令昨日更新了《玉食撰》,说是七皇子在外吃到了可口小食,特意记录一番。”
孟琼舟素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只淡淡“嗯”了一声,这就要往前走。
那宫女试探道,“孟少卿要不要看一看?”
孟琼舟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不用了。”
在他旁边的大理寺卿魏之远见状笑道:“离上朝时间还早着,便是看看也无妨。”
说完,自己倒是接过宫女手中那烫金黄纸的美食录,认真看了起来。
“芸豆蹄花,甚香甚美;红煨豚肉,清煮白汤……”
听到前四个字,本来已经打算走人的孟琼舟忽然停住脚步。
“廷尉看完,请允我过目。”
魏之远:“……”
刚才不是还不想看吗?到底是年轻人啊,哪怕是像琼舟这样冷淡的人,心也变得和天上的云彩似的。
片刻,魏之远把烫金黄纸递给孟琼舟,“我看完了,怎么说呢——看起来是不错,就是不知是否名副其实,真的有说得那般好吃?”
看着那几道熟悉的菜名,孟琼舟的眉头舒展开来,回答了魏之远的问题。
“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四五个月过去, 草长莺飞时节酿下的酒,现在已经可以启坛了。
把庖厨阴凉角落里的那几坛子小酒拿来,因这些日子没事就用布巾擦着, 酒坛上也没沾染什么灰尘。
吹一吹那并不存在的尘土, 权当个仪式感,林稚把酒坛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这样隆重的时刻, 自然少不了见证人,沈小七陶醉地嗅了一口:“好香的酒!”
阿蓝笑问:“小七怎知小郎君酿的酒好, 莫不是之前喝过?”
“我当然……没喝过。”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沈小七神陶醉道, “闻一闻就知道,阿郎酿的肯定是好酒。”
阿青凑近坛口看了一眼, “能直接喝吗?”
开酒肆的四个人里, 居然三个人都没怎么喝过酒……林稚摇头,“现在不行, 还需把里面的酒糟滤出来。”
经过五个月的时间,已发酵的黍子变成了酒液, 未发酵的酒糟则悬浮在酒中,尚有些浑浊。
要说文人墨客浪漫,哪怕是颜色浑浊发绿的酒糟沫子也有个好听的名字——“绿蚁新醅酒”的绿蚁。
把这些“绿蚁”过滤之后,酒体才能清澈,故而此过程也叫开清。
“现在可以喝了。”林稚舀出一小杯清澈如水的酒液, “谁来?”
阿青摇了摇头, 沈小七倒很跃跃欲试,但最后酒杯还是落在了老大哥阿蓝的手里。
“我尝尝。”
阿蓝抿了一口, 随即笑开:“气味醇香, 口感轻柔, 还有淡淡清苦,是好酒。”
林稚毫不意外,他这酿酒技术可是得了高人真传的!
那煮酒师傅的话还响在耳边,“四月初酿造,九月初完工,是为‘新酒’。”
林稚都想好了,到时整合出一册酒单放到二楼酒肆,一定要把这雪花新酒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喝完琼液酒,他又启了那坛雪花酒,如法炮制舀了一杯给阿蓝喝。
“小郎君真是仗着我酒量好。”阿蓝笑了笑,又仰头喝了那杯雪花酒。
毕竟是以羊肉入酒,确实很让人好奇味道。林稚很期待地问:“怎么样?”
阿蓝咂咂滋味,“很香,没琼液酒那么清苦,有股子淡淡的甜。”
林稚舔舔嘴唇,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他也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想着反正度数不高,作为在场唯二的成年人,给自己也倒了半盏。
入口先是辣,接着是甜,很香醇。
然而“好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沈小七一声惊呼:“阿郎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林稚眨眨眼,脸红?
“很红吗?”
阿青诚实点头,“嗯,很红。”
接过沈小七拿来的小铜镜,林稚低头一看——这个好像煮熟的虾子的人是谁?
他不过刚浅抿一口而已,这样真的好吗?好吗?
“可能是喝酒喝的。”林稚恨恨地把镜子放到一旁。
阿蓝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没想到小郎君喝酒这么容易上脸,以后还是少喝些吧。”
林稚愁云惨淡地点了点头。
还好除了脸红以外没什么太大不适,且那抹恼人的红晕很快便消散了,或多或少给了他一丝安慰。
林稚用冷水洗了把脸,等到脸颊的温度没那么热了,就去西市上买酒杯,沈小七和阿青留在酒楼洒扫尘土,阿蓝则去正店批发黄酒,为酒肆的开张做准备。
本朝人不仅爱酒,且爱得很文秀,敬酒都不喜好用大杯,用小巧玲珑的金杯、银杯、玉杯、琥珀杯、玛瑙杯,有时候也用沉香杯。
沉香杯是用小块沉香雕成的酒杯,不管装什么酒来喝都有股沉香味儿。然而真正爱酒的饮客反而不喜欢这种杯子,觉得香料会污染酒体。
林稚当然不会买这种酒杯,沉香价贵,还不是人人喜欢——费那心力财力做什么?一律买成琥珀杯,省时省钱还好看。
见他一次性买了这么多酒杯,那器皿铺店主又撺掇他买别的:“郎君看看,这是新上的解语杯,仿照‘碧筒饮’制成,乃文人士大夫发明,刚烧出来就拿到店中卖了。”
顺着他手指方向,林稚看见一溜儿荷花形状的酒杯。
以荷叶作托盘、花苞作酒盏,宋朝文人墨客当真风雅。
林稚点点头:“这个也要了。”
哪怕没有食客用,摆在多宝阁里看着也很赏心悦目。
这样一大堆酒杯拎回去不好拿,器皿铺店主特意安排自家马车送林稚这个大客户回去。林稚刚下马车,便瞧见阿蓝也乘着马车从对面方向回来了。
两人一人怀中抱满酒杯,一人足下放满酒坛,不约而同站在马车前冲对方相视一笑。
下了车,林稚先开口:“阿蓝店主这是要开酒肆?恭喜啊。”
阿蓝配合地和他玩角色扮演,“林小郎君不也是如此?同喜啊。”
出来给他们两人帮忙的阿青和沈小七:“……”
几人把酒坛酒杯搬到二楼,一阵气喘吁吁过后,阿蓝给他们介绍:“这坛酒名叫流香,那坛酒名叫银光;这坛叫蓬莱春,那坛叫秦淮客;小七脚边那两坛叫齐云清露和蓝桥风月……”
听他像报菜名一样报出十几道酒名,沈小七已然目瞪口呆:“这些名字都太好听了吧,不过它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阿蓝道:“名字不一样。”
沈小七:“……”
“开玩笑的。”阿蓝笑着解释,“自然每种酒的味道都有所不同,比如那流香酒酒味偏甜,蓬莱春微甜微酸,蓝桥风月不辣不甜,却有烈火般的灼热刺激。”
“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沈小七念念叨叨,“等我及冠那天,一定要大喝特喝一顿!”
阿蓝笑眯眯道:“其实你现在也可以喝。”
沈小七婉拒,“不了吧,现在喝总觉得心虚。”
说了半天,没听见林稚的声音,沈小七转过头来,“阿郎——你在干什么?”
正拿着一支毛笔往白墙上题字的林稚道:“我在写字。”
于是几个人凑到他旁边,阿蓝盯着墙壁,絮絮出声,“打开瓶后,滑辣光馨,教君霎时饮,霎时醉,霎时醒……小郎君怎么把这童谣写上来了?”
写完最后一个“醒”字,林稚把毛笔搁置一旁,“多应景啊。”
早在装修酒楼之前他就想好了,要留出一大块空白墙壁用来给喝嗨了的人写诗玩——想想当初在赵二娘客舍那般光景,这些诗人大家到哪里都能诗兴大发,万一在他这里喝嗨了却没处写诗,那得多憋得慌?
憋得住也就算了,要是憋不住在他那装修昂贵的廊柱壁画上写……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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